這些天,楊帆很忙。
管理軍營日常事務、巡察宮裡戍衛情況、去「繼嗣堂」的秘密據點,同「天柩閣」的那班老頭子坐而論道,會見上官世家等在京的派系勢力,與張氏兄弟和武三思保持聯繫必需的交往。
說起來,這段時間他倒比當初剛剛組建千騎時更加繁忙,只是大多數時候都能回府歇息,可即便回了府,他需要處理的事務也是一樁接一樁,常常等到月上柳梢,這才能熄了燭火回到小蠻或阿奴處歇息。
今天天色已經很晚了,楊帆仍在書房。
桌上點著一盞燈,白紗為罩,罩上有青梅一枝,甚是淡雅。
燈下有美人,嫵媚如花影。
坐在楊帆對面的是古竹婷,這些日子她不再肩負任何任務,只在後宅陪伴小蠻和阿奴。因此衣裳服飾也都隨著阿奴做了改變,一件湖絲綢衫,呈月白色,淺繡花紋,做工精細、用料考究。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古姑娘以前可沒有穿過衣料如此昂貴的衣裳,剛剛穿上這樣柔軟貼身、舒適合體的湖絲衣裳時,她還有些不自在,可現在若給她換回粗布衣裳,那嬌嫩肌膚才覺不適吧。
不知是因為整日守在後宅無所事事,所以有了時間和心情描眉點唇,亦或是今夜來見楊帆前刻意地打扮過,坐在燈下的古竹婷顯得份外嬌媚。
夏日輕衣薄,柔軟貼身的衣料,使她身體的線條溫柔而流暢,白淨淨的肌膚彷彿剛削了皮的香水梨子般豐潤水靈,漆黑亮澤的長髮挽起成髻,簪一根碧色簪子。顯出一種獨特的風韻。
那日古老丈誤會了楊帆和女兒的關係,待古竹婷弄明白父親所思所想,當真是又羞又氣。只是,她的心思原像埋在肥沃土壤裡的一顆種子,來埋的深深的,自家心事自家知,如今被父親說開,尤其是父母雙親不但不反對,還大有樂見其成的意思。這就像春暖花開,凍土開化,新鮮的空氣透進去,讓那顆種子悄然發芽。
原只是偶爾的遐思綺念,現在這念頭是越來越徘徊不去了。尤其是阿奴正有孕在身,楊帆時常過來這邊住下照看娘子。古竹婷時常可以看到兩人花前月下,幸福美滿的樣子,心中更是艷羨不已。
今晚楊帆召她來見,古竹婷明知道不可能事涉私情,還是有些芳心亂跳。愛情於男女,都是生命中必然要經歷的一部分。越是壓抑的久,一旦觸發,越難遏制。
楊帆看著她,或許是夏夜悶熱吧。她的嫩頰泛紅,煞是好看。根看不出以前她是一個隨時取人性命的女殺手。
楊帆猶豫了一下,才道:「我聽古老丈說,昔日黔州都督謝祐為討好今上害死曹王。又恐遭致報復,夜宿高樓。外置層層警衛,內置巨床,以數十妾侍環繞以防刺客。曹王世子花重金聘請你去,夜上高樓,摘其人頭,天光大亮,內外人等才發現他屍首異處。」
古竹婷微微有些意外,不知他何故提起此事,便道:「是!那是十四年前舊事了,奴當時剛剛奉調到『繼嗣堂』做事,宗主為積蓄錢財以便行事,接受曹王世子重金,命奴行刺謝祐。當時同去者並非奴家一人,只是奴身輕體軟,故而其他人在外策應,由奴入內行事。」
楊帆撫掌道:「豆蔻十三余,能行如此大事,實在了不起。」
古竹婷被他一誇,俏臉更紅,輕輕垂下頭道:「阿郎何故提起此事?」
楊帆歎口氣道:「實不相瞞,我現在有一樁大事,需要幾個人先行著手。想讓你幾位兄長去,是你父親說,潛行匿蹤方面的功夫,你幾位兄長都不如你。其實此事讓你幾位兄長去,應該足以完成,只是事關重大,若有你這一等一的高手,那才萬無一失,所以……恐怕我要失言了。」
古竹婷一怔,訝然道:「失言?」
楊帆道:「是!我原說只要你守在後宅,不再叫你拋頭露面的。」
古竹婷恍然道:「既然情勢所需,願為阿郎效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帆忙擺手笑道:「也沒那麼嚴重,這一次讓你去,絕非殺人。官場自有官場上的規矩,不是一味地殺人就能解決問題的,要殺也只能在官場規則之內殺才有效果,須知殺不是目的,贏才是目的!」
古竹婷道:「是!一切謹遵阿郎吩咐便是!」
楊帆道:「好!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由你幾位兄長從旁協助。」
楊帆把事情向古竹婷交待了一遍,古竹婷想了想,擔心地道:「阿郎若用這般手段,會不會惹得沈沐大怒,一旦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奴家擔心……」
楊帆失笑道:「當初我跟姜公子對上,阿奴擔心我不堪一擊。如今顯宗在我手中,我和沈沐對上,你又擔心我不堪一擊。究竟是顯宗強大還是隱宗強大,亦或是……你們覺得我太蠢呢?」
古竹婷在心底裡輕輕地歎了口氣:「人家還不是擔心你的成敗得失,關心則亂罷了。」口中卻道:「奴哪有敢看輕了阿郎的意思,只是這樣一來,恐會惹惱沈沐,不易和解,阿郎須得有所準備才是。」
楊帆道:「我明白!可你要清楚,這是一場戰爭,牽涉到官場商場各個方面的一場戰爭。不管是官場還是商場,都是瞬息萬變詭秘莫測的所在,稍不留神就要捲鋪蓋出局。沒有超乎尋常的膽魄、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沒有機警果斷的手段,必敗無疑。
膽要大,心要細,外要柔,內要剛。不能一味地示之以弱,該膽大時膽大一回那就是魄力,可以搶佔先機。如今是隱宗得隴望蜀、野心滋生,要讓他們知道我的事,感受到我的強硬和堅決,他們才會坐下來跟我好好談!這些運用。存乎一心罷了。」
古竹婷側首想想,燈光映在她的臉上,模樣煞是好看。想了片刻,古竹婷輕輕抿著嘴兒笑起來:「是!奴家謹遵阿郎吩咐!」
楊帆好奇地道:「你笑什麼?」
古竹婷眼波一轉,道:「奴家是想到了阿郎接廬陵王還京的事情,阿郎有勇有謀、智計百出,耍得各路刺客、殺手團團亂轉。以此智計,自然也能應付得了眼前局面,是奴家枉自擔心了。」
楊帆聽了也不禁笑起來。他哪知道古竹婷之所以發笑,卻是因為發覺自己對她解釋的特別認真。其實她只是楊帆一名屬下,叫她做什麼只管去做就是了,何需讓她明白?她覺得阿郎如此耐心的解釋,似乎也不全然是把她當成一名屬下看待。因而心生歡喜。
「阿郎,我什麼時候出發?」
「明日一早!」
「好!那奴先回去準備了,阿郎……這些日子過於辛苦,也要保重才好!」
說完這句不該由一個下屬說出,卻已稍稍表露了她的情意的話,古竹婷便像一隻被鷹盯著的兔子般溜了出去。
楊帆望著她慌張逃去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
古姑娘對他越來越濃的好感。除非他是白癡才察覺不出,可家中嬌妻美妾,已令他心滿意足,實在無意擴充「後宮」。以致面對古姑娘越來越明顯的情願,偏有一種「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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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楊帆睡在小蠻房裡。一兒一女兩個淘氣包被提前送去奶娘那兒了。現在這對小傢伙已經習慣了爹爹要睡在娘親這房時,自己就得「退位讓賢」的規矩。
半宿風雨、幾度纏綿。天明時分,楊帆起來,推窗一看,只見天地一碧如洗,一開窗子,清新涼爽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窗下綠葉紅花濕意欲滴、鮮翠艷紅,不禁訝然道:「昨兒晚上下雨了麼?」
小蠻扯了扯薄衾,掩住雪白如膩脂的酥胸,懶洋洋地道:「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半夜那雷打得那麼響,你都沒聽到麼?」
楊帆哈哈笑道:「還真沒聽到,昨夜打雷了麼?」
小蠻嬌嗔地白了他一眼,翻身把個光滑的玉背丟給他,道:「關了窗吧,人家還要再睡一會兒。」
「嗯!」
楊帆抬頭看看天色,道:「陰沉沉的,一會兒怕是還要下,涼爽倒是涼爽了,只怕道路難行。」
小蠻聽了回身道:「怎麼,你今兒要回軍營麼?」
楊帆道:「軍營且不去了,我去刑部一趟,先前拜託了陳郎中一點事情,去他那聊聊。之後再去宮裡轉轉我就回來。你繼續睡吧。」
楊帆關好窗子,穿戴整齊走了出去,小蠻平時要早起練功,可今兒是雨天,昨夜又被郎君折騰了一番,實在有些懶起,打個哈欠便想再睡一陣,睡意剛剛湧起,就聽兒子的大嗓門在外邊喊起來:「爹爹!下雨啦,水漫過池子啦,蛤蟆……蛤蟆都跳到岸上來啦,爹爹帶我去抓蛤蟆。」
楊帆的聲音道:「哎喲我的寶貝兒,爹爹還有事情要做,可不能陪你抓蛤蟆,去找你娘吧,你娘最會抓蛤蟆了,一抓一個準兒。」
「娘!」楊念祖馬上理直氣壯地吼。
「這個壞蛋!誠心不叫人家睡覺!」小蠻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抓過衣服就穿,一邊穿一邊喊:「來啦來啦,娘親馬上就來,你別進來了,快去找個罐兒來,一會兒咱們裝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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