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再下一城

  「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榮樹哆哆嗦嗦地爬上屋脊,一眼望不到邊的蛟龍會弟子正滾滾而來,湧向順字門喬家,喬家門口,一身白衣清麗如雪的俏女子扶劍而立,衣袂飄飄。

  榮樹看的興奮,趕緊從懷裡摸出一個大棗兒,哆哆嗦嗦地塞到嘴裡。他就這毛病,過度興奮或過度憤怒、過度恐懼時,身子都會禁不住發抖。

  榮樹是五行幫的幫眾,眼看蛟龍會的人越走越近,長街上的人都自覺地閃到了道路兩旁,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位順字門的漕拳舵把子,一身雪白的武服短打,窄而貼身,襯得纖腰緊致,胸脯渾圓,胸腰、腿股曲線滑潤,有股子說不出的誘人味道。

  榮樹忽然覺得,這樣的俏佳人,的確是該做漕拳掌舵,誰捨得這樣的美人兒給人欺侮?有這麼一位掌舵大爺,只要媚眼一飛、紅唇一呶,大傢伙兒還不得跟搶骨頭的瘋狗似的嗷嗷叫著撲出去?

  可……順字門的男人也太不爺們了吧,就真讓這麼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一個人出來?就算她真的很能打,她能一個打兩千個麼?累都累死她,這是絕不可能的。

  不過,要是打鬥之中,扯亂了她的腰帶、撕爛了她的衣衫,露出那一身細皮白肉,要是再不小心讓人家扯掉肚兜……,榮樹剛剛湧起的幾分憐香惜玉的念頭迅速被那滿滿的猥瑣所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屋簷邊,如果真的出現那香艷的一幕,他要保證自己是看的最真切、最一覽無餘的那個人!他看到了,他看到黑爺和嚴爺帶著人大步向前,看到他們距那白衣俏美人兒兩丈遠時停下,看到黑爺和嚴爺單獨上前。

  嘖嘖。到底是講身份的人吶,這時居然還先禮後兵呢,居然還向那小美人兒抱拳施禮呢,抱什麼拳啊,趕緊上啊,趕緊撕她衣服!怎麼還單膝下跪呢,用不用這麼講究啊?

  「下跪?」

  榮樹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驚人的一幕,突然失去了思維能力,整個人就像一塊石頭似的從屋簷上**地掉了下去。

  他沒看錯。李黑和嚴世維的確在向古竹婷行大禮,不只他看見了,長街上無數人都看見了,現場頓時死一般寂靜。

  寒風瑟瑟,老榆樹頂上最後一片樹葉也被風刮了下來。打著旋兒飄向地面,一隻烏鴉抻著脖子「呀~~呀~~」地叫了兩聲,一展翅膀,從那草帽狀的巢穴裡飛走了。

  魏勇唐聽說李黑和嚴世維率領蛟龍會全體幫眾趕來順字門時,心中很是困惑,從此前李黑和嚴世維二人種種反常舉動來看,顯然他們對蛟龍會是起了異心。

  或者是因為君如顏中風。蛟龍會沒了漕口,兩人受到了什麼大幫派的引誘想要另尋高枝兒;或者兩人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要悍然奪取會主的寶座;然而在文少會主不知因何罪名被官府抓走的時候,他們卻突然帶領全幫弟子向順字門發難。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當古竹婷走出聚義堂時,許多看熱鬧的人都跟了出來,然後迅速向兩邊一閃,表明了他們的立場。魏勇唐也帶著他的人閃在一邊,想看看李黑和嚴世維究竟想幹什麼。

  結果。他看到李黑和嚴世維向古竹婷單膝跪下,繼而整個蛟龍會兩千弟子就像退卻的潮水般呼地一下矮了三尺,魏勇唐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直到古竹婷扶起李黑和嚴世維,引著他們走向順字門的聚義大廳,有人驚呼「蛟龍會併入順字門」時,魏勇唐才從驚駭中清醒過來。

  魏勇唐拔足就想追上去,他想當面質問李黑和嚴世維為何背叛蛟龍會,但他只走出兩步,一股莫名的寒意便猛然襲上心頭。

  區區一個順字門憑什麼能收服李黑和嚴世維?就算順字門傍上了獨孤世家,像鐵舵門、六帆會這樣的小幫派會上趕著加入,但是蛟龍會不同,李黑和嚴世維放著副會主不做,卻心甘情願去順字門做一個管事?

  魏勇唐越想越是恐懼,他感覺似乎有一個可怕的陰謀正在灞上悄然展開,他卻不知道施展這陰謀的人在哪裡。他眼睜睜地看著李黑和嚴世維隨著古竹婷步入順字門,竟沒有勇氣再邁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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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黑以雷霆手段血腥清洗,迅速消滅蛟龍會內不同的聲音,趁著眾人驚魂未定之機馬上做出投奔順字門的決定,其實是非常聰明的舉動。

  他在灞上生活了一輩子,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裡。這裡的每一個大幫會都像一條鯊魚,他們一起捕食獵物、一起欺壓弱小,可是當它們之中的一個受了傷,它馬上就會變成同伴口中的獵物,被它們撕碎、分食。

  蛟龍會現在就是那條受了傷的鯊魚,之所以各大幫派還沒有動作,只是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文長興無疾而終、君如顏莫名中風,兩件事同日發生,那些嗅到了血腥味兒的巨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

  如果時間拖久一些,難保這些幫派不會插手,不管是明著插手還是暗中扶持什麼人,他都無法再左右蛟龍會。那時的蛟龍會勢必四分五裂,他即便投了順字門,也很難再保證自己的利益。

  李黑這個人能在已經交卸差使的情況下,依舊長期把持漕拳大權,可見他的心機手段,他做事要麼不做,做就做絕,古氏兄弟對他孫子的恐嚇其實只是他肯就範的一個原因,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的是他同古竹婷的一番談話。

  他知道對方掌握著強大的武力,知道對方在官府中擁有極大的勢力,這就夠了,李黑篤信「不是強龍不過江」的道理,對方敢悍然弄死文會主,逼迫君副會主閉門不出,他還有什麼決心不敢下。

  他已經六十好幾,還有幾年好活,這件事只要做成功了,他就能給他的孫子留下一份鐵打的家業,所以,他賭了!

  蛟龍會加入順字門,這才是灞上真正的一場軒然大波,整個灞上都被蛟龍會這種奇怪的舉動震驚的無以復加。魏勇唐急急回到家中,剛剛吩咐人去召集各大管事過門議事,徐林便陪著他的女兒魏小筱從萬年縣衙回來了。

  「小筱,文斌究竟犯了什麼事?」

  魏勇唐一見女兒便迎上去,誰料魏小筱卻臉色發青地道:「阿爹不要再和我提起這個人,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說罷便拂袖而去。

  魏勇唐詫然看向徐林,徐林苦笑道:「難怪姑娘生氣,那文少會主也真是……唉!」

  原來,狀告文斌的苦主是六帆會的人,這個人以前也是蛟龍會的。有一次漕船從揚州回長安,他的兒子兒媳都在那條船上,文斌恰巧乘了那船,見這人兒媳頗有幾分姿色,便動了邪念。

  結果,文斌未能得手,反被那女子的丈夫撞見,聲張起來弄得文斌臉上很不好看,為了洩憤,文斌就把這對夫妻綁了石頭沉河,回來之後對這戶人家只說是小夫妻壞了船上規矩,按幫規懲辦了。

  老漢聽了原也無可奈何,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漸漸真相洩露出來,老丈知道兒子兒媳真正的死因後,怒向會主申告,文會主豈會懲治他的兒子,反將他逐出蛟龍會。

  老丈又去萬年縣鳴冤告狀,又以查無實據被駁回,文斌聞訊,派人去打折了他的腿,要不是再把這老漢殺掉的話實在是人神共憤,這老漢也活不到現在了。

  可這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萬年縣為何忽然複查此案?此人現在是六帆會的人,六帆會剛剛併入順字門,真相昭然若揭,這分明就是順字門的手筆,是那位漕口掌舵獨孤文濤的手筆。

  以此反推,那君如顏中風一事只怕也大有蹊蹺。如果君如顏中風一事是假的,那就說明他是畏懼對方背後的勢力,對方究竟擁有多大的勢力。

  順字門一個小丫頭以一敵百,文會長無疾而終,這是示之以武力;君如顏中風臥床,動用官府之力抓了文斌,這是示之以權力,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啊!魏勇唐此刻對一鳴驚人的順字門已不敢小覷,不過他並沒有往更深裡想。

  順字門崛起了又怎麼樣呢,不過是倒了一個蛟龍會,崛起一個順字門,灞上各大幫派多了一個新夥伴,難道它順字門還真有能力一統漕運,重現隋末順字門的輝煌?

  魏勇唐不屑地搖搖頭,對徐林道:「不意文斌竟然犯下如此惡行,德行實在不堪,如此敗類豈能匹配吾家女兒,勞煩先生馬上去一趟文家,叫那文夫人退還婚書,魏文兩家的婚約就此作罷!」

  徐林一怔,訝然道:「退婚?那蛟龍會方面……」

  魏勇唐冷冷一哼,道:「先生去萬年縣衙,還不知灞上出了大事,李黑和嚴世維率兩千子弟入了順字門,蛟龍會已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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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