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清洗

  柳環繞,蓮蘆叢生,小橋亭樹,山光水影,彷彿一處仙境,一片優雅之中,藏著幾間草廬。

  繞過一道泉水,前方便是一座小橋,橋旁有草亭一座,十分古樸。過了小橋不遠便有一座木坊,上書四個大字「咫尺蓬萊」。

  再往前行,只數十步,又見木坊一座,上邊還是四個古拙的大字:「顧瞻君子」。

  青草夾徑,踽踽穿過一片竹林,前方霍然開朗,幾間草舍處,便是藍田第一書院:瀛洲書院了。

  此間書院的山長名叫林雨涵,字伯舉,號若水。本是隴西狄道人氏,少年中舉,官至監察御史、起居舍人,中年致仕,披髮入道,在朝為儒、在野為道,倒也瀟灑的很。

  林山長入道十年,又復還俗,開了這家瀛洲書院,專心講學,關中才俊多集於其門下受業,乃是關中有名的大儒,在關中士族名流中聲望極高,每逢陪都省試,前來「行卷」的舉子絡繹不絕,但求能得林山長一句美言。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位林山長自少年時起就入了隴西李老太公的法眼,正是受了隴西李氏的栽培,他才有今日在士林中的崇高地位,此人如今正執掌著繼嗣堂的觀天部。

  一大早,張子睿便挾著文房四寶和書卷紙張向書院趕來。張子睿就是藍田本地人,家中數百畝良田,還有兩處作坊,在長安南市還有三處店舖,家世在藍田縣裡算是數得著的大戶人家。

  此子年少聰穎,十分好學,甚得林山長的青睞,是林雨涵的親傳弟子,他每日必來學院上課,無論寒暑,風雨不輟·而且總是來得最早的一個。

  張子睿到了學院,知道來的早了,所以先繞向後面的草廬,矮矮一道籬笆牆·牆角有一具泥爐,一個書僮正在那兒燒著火,張子睿知道恩師有早起喝茶的習慣,連忙加快了腳步。

  繞過一絲雜生的矮柳,張子睿忽然覺得院中似有一道青色的人影一閃,如同一隻靈狐般竄入籬笆牆外的雜草叢中不見,張子睿一怔·再看院中依舊寂寂,小童在牆邊烹茶,先生一身麻衣如雪·博帶高冠,裝束整齊地端坐在古槐下石桌旁。

  張子睿鬆了口氣,自嘲地搖了搖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張子睿匆匆趕去,打開柴開,先向林雨涵長長一揖,畢恭畢敬地道:「學生張子睿見過先生。」

  林山長背面而坐,一動不動,牆邊烹茶的書僮回過頭來·欣欣然道:「又是張家郎君來的最……」

  書僮一句話沒說完,突然臉色大變,聲音哽在喉裡再也說不出來·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林雨涵,顫抖半晌·突然一聲尖叫,仰面便倒。

  書僮一跤暈倒在爐旁,那爐中柴草眼看就要燎著了他的衣衫,張子睿大驚,趕緊丟下文房四寶,撲上去拖開書僮,一通拍打滅了火′心有餘悸地回冇頭一看,張子睿也是一聲尖叫·雖未當場暈倒,卻也嚇的手腳冰涼,臉色蒼白。

  林山長依舊端坐在石凳上,博衣高冠,麻衣如雪。可是殷紅的鮮血正披面而下,糊住了他的五官,胸前襟上,一片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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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沒有綠林道,但是有黑道。

  糾結一批潑皮無賴,專門在坊間坑蒙拐騙、敲詐勒索的是黑道。控制全城明暗所有賭坊的也是黑道,但是兩者間的地位就有天壤之別了。

  在長安真正稱得上黑道大爺的只有三個人,吳然就是其中一個。

  吳然住在長安城裡,他的買賣卻在西去關隴的長安古道上,從關隴到長安這一段路上所有的黑道買賣都是由他控制著,他手下的兄弟足有六七百人。

  長安黑道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知道吳二爺的厲害,卻不知道吳二爺之所以叫二爺,不僅僅是因為他行二,還因為在他身後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叫沈沐。

  吳然在長安公開的買賣是賣酒,吳然本人也好喝酒,平時他都會坐在櫃檯裡邊,一碟熏豬耳朵下酒,半天就能喝掉一壇,如果哪一天坐在櫃檯後面的人換成了二掌櫃的,那必定是吳大掌櫃親自「進酒」去了。

  日過正午,吳然坐在櫃檯裡,一碟豬耳朵,一罈子老酒,自斟自飲,自得其趣。店前忽然來了一輛小毛驢拉著的車子,車上放著一隻大酒海。吳然瞟了一眼,渾未在意,只當是來自家買酒的。

  長安市上賣散酒的商販,通常是挑擔賣酒,再不然就是以車賣酒。挑擔賣酒的,會在扁擔兩側各擔一隻酒翁,行於大街小巷,向百姓兜售。用車賣酒的,就在車上放一隻大酒海。

  「掌榧的,叫你們掌櫃的出來!你們這店裡賣假酒,假酒裡還摻真是太喪天良了!出來,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環繞著那驢車有四五個人,一到店前便咋唬起來。慇勤迎出門去的夥計也被他們推了一個趔趄。吳然眉頭一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他的店裡有沒有賣過假酒他自然一清二楚。再看這幾個上門聲討的人,雖然做普通酒販打扮,可是他們聳肩踮腳,一身輕佻,一看就是坊間的潑皮所扮。而那牽著毛驢的行腳漢子一臉木訥,與這幾個潑皮格格不入,顯見不是一路人。

  以吳然的眼力,一看就看出這是一群潑皮雇了一個行腳的,弄些假酒來自己店裡訛詐。吳然有些好笑,敲竹槓竟然敲到他這位賊祖宗的頭上來,這群不開眼的小賊倒也真是有趣的很。

  這家店是吳然的賊窩,店中每一個人都是吳然的心腹,哪怕一個夥計都有一身精湛的武功,要對付幾個潑皮自然易如反掌。但他們畢竟有個開店的公開身齤份,不能一有人上門找碴,馬上就飽以老拳。

  再說,這些人在門前大嚷大叫的,已經吸引了許多街坊和行人,如果把他們趕走,這賣假酒的壞名聲卻是一定會傳出去了,是以那夥計也不惱,他依舊賠著笑臉,只是眼神兒有點冷。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我們吳家老店賣酒也有年頭了,從來還沒有人說過我們店裡賣假酒,更不要說假酒裡頭還摻水了。這幾位客官面生的緊,小的不記得你們在我店裡進過酒,如果你們不是認錯了人的話,那就請拿出證據來,否則······」

  店裡幾個夥計都走出去,把那幾個運酒來的小販圍了起來,店裡的二管事也陰沉著臉色慢慢踱了出去。

  「哎喲!你們賣假酒不說,還想仗勢欺人吶!父老鄉親們,你們大傢伙兒給評評理,我們像是有意訛詐的人麼?吳家老店賣假酒可把我們給坑苦了,我們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啊!」

  「鄉親們,吳家老家是黑店啊!」

  吳然大怒,把酒杯重重一頓,「嘩」地一聲推開櫃檯旁的小門兒大步走了出去。

  二管事急忙迎上來道:「大掌櫃的!」

  吳然一把推開他,大聲道:「老夫店裡的酒,每樣都搬出一壇來,請眾鄉親們品嚐一下,若是有一壇與你這酒海裡的假酒相同,那就是老夫賣的假酒。老夫摘了酒牌,從此不做這行買賣,再賠付你們十倍的酒錢!如果本店沒有假酒,嘿……」

  吳然一面說冇,一面大步迎了上去,魁梧雄壯的身材、不怒自威的模樣,讓叫喚的最凶的那個潑皮也有些瑟縮起來。

  吳然走到車旁,伸手在酒海上一拍,「嘿」地一聲冷笑,還想再說點什麼,不料異變陡生。那個有些瑟縮的潑皮頭子突然神色一厲,猛地跨前一步,倏然到了吳然面前,雙拳齊出,狠狠搗向他的胸口。

  只見他雙拳間寒芒點點,顯然是夾帶了暗器。吳然大吃一驚,他的經驗何等老道,一見中了埋伏,馬上便抽身後退,根本不想與之交手,這一退果然是最佳選擇,他不但避過了那人挾帶暗器的凌厲害一擊,左右兩個潑皮驟然搗向他肋下的黑拳也落空了。

  吳然只要再退兩步,退到他的手下齤身後,便再也無人能傷他分毫了,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木訥拘謹的牽驢夥計突然也動了,他的唇邊陡然露出一絲詭譎陰森的笑容,原本極老實木訥的面孔配著這樣陰森的詭笑,顯得極其可怕。

  他一揚手,手中的馬鞭就向吳然筆直地刺來。他的位置距吳然本來還有一段距離,無法對吳然構成威脅,如果他出拳襲擊,以吳然的武功也完全來得及阻擋,但是再加上馬鞭的長度,就足以在剎那間觸及吳然了。

  吳然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竹竿兒,獰笑一聲,五指一緊,只聽「啪喇」一聲,細細的馬鞭竿柄就被他捏裂了,但是馬鞭並未應聲而斷,竹竿一裂,從裡邊倏然鑽出一道細而韌的鐵刺,從他掌中穿出,如蛇信一吐。

  吳然的頸側大動脈被那「毒蛇」狠狠地噬了一口,登時鮮血標射。這一切都只發生在剎那之間,等那吳家老店的管事夥計們怒吼著撲上來時,吳然已經捂著熱血jī齤射的脖子仰面倒了下去。

  吳家老店裡櫃檯上面那杯水酒,受吳然一頓,依舊在蕩漾不止,酒水中蕩漾著都是背後那無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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