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七章 暫時的寧靜

  茂州都督陳大慈大敗吐蕃,這個消息成為年前最為轟動京城的消息,因為吐蕃和突厥接連興兵逼婚而大為緊張的武周朝廷也鬆了口氣。

  吐蕃此番攻打茂州調動了萬餘精騎,但是他們沒有想到行蹤已經洩露,更沒想到習慣御而不擊的周軍這次居然主動離開他們的軍營,而且不在岷山這等易守難攻的地方設伏,反而跑到汶川設下埋伏。

  自吐蕃王相內訌之後,吐蕃良將已損失殆盡,此時已經很難找得出一個可以獨擋一面的大將來,因為這種種原因,吐蕃兵馬在汶川吃了陳大慈一個大大的埋伏,一敗塗地。吐蕃兵馬倉惶敗退之際,陳大慈又奮起餘勇,揮軍急追,直殺得吐蕃屍橫遍野。

  陳大慈一路追去,一連四戰,四戰皆勝,直殺得吐蕃人丟盔卸甲,一直把吐蕃人追進吐蕃領土數十里地,擔心過於深入中了埋伏,這才凱旋而歸。四戰下來,陳大慈斬首千餘級,生擒吐蕃將士三千餘人,繳獲了大量被吐蕃人充作食糧的牛羊。

  武則天聞訊龍顏大悅,立即傳令三軍予以嘉獎。因為陳大慈打了大勝仗,武則天的底氣也壯了許多,論彌薩再度赴宮城追問和親事宜時,武則天根本沒有放他入宮,論彌薩跟守衛宮門的禁軍將士也耍不了什麼威風,只好氣悶地回轉四方館。

  對突厥使臣莫賀干,武則天也不急著接見了,一直捱了五天,在莫賀干的一再請求下,考慮到再不接見就要過元旦了,到時有諸般慶賀儀典,更沒時間接見外使。武則天才答應在宿羽台設宴款待。

  是日,太子、相王、梁王及在京三品以上大臣盡皆與會,這也算是年前皇帝對朝中重臣的一次聚會。太子的兩個兒子平恩王李重福、義興王李重俊也被召來,侍奉君前。太子李顯還有一個小兒子北海王李重茂,因為還不到十歲,不可能成為和親對象,所以不曾到會。

  莫賀干由禮部官員引到御前,向武則天見了禮,瞟一眼立於武則天身側的兩個錦袍少年,明知故問地道:「陛下身邊這兩位少年俊彥。想必就是陛下的皇孫了。」

  武則天道:「不錯!重福、重俊,這位是吐厥國使節莫賀干!」

  李重福和李重俊舉步上前,莫賀干趕緊搶上施禮,道:「外臣莫賀干見過……」

  說到這裡,莫賀干突然停頓了一下。故作遲疑地道:「呃……卻不知兩位殿下,哪一位才是當今皇太孫?」

  李重福和李重俊微微一怔。同時拱手道:「小王乃平恩王重福(義興王重俊)。莫賀干使者,我二人並非皇太孫。」

  莫賀干轉向武則天道:「陛下,外臣此番為和親而來,陛下為外臣引見皇孫,外臣歡迎之至。但我可汗指定的是要將愛女嫁與貴國的皇太孫,陛下怎麼只把兩位王爺請來。卻不讓外臣見見皇太孫呢。」

  李重福和李重俊臉色倏然一變,武則天淡淡地道:「太子家有三男,重俊、重福、重茂,皆封王。重茂年幼。未到婚齡,是以不曾赴宴。朕如今只立了皇太子,尚未立皇太孫,怎麼,你想幫朕選立一位皇太孫不成?」

  莫賀干急忙欠身道:「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只是……我國可汗指定非皇太孫不嫁,如今貴國未立皇太孫,這該如何是好?」

  武則天仰天打個哈哈,淡然道:「這好辦,太子適婚的皇子,如今只有重福和重俊,他二人都是鳳子龍孫、天皇貴胄,也不會辱沒了你家公主,你且看他二人誰與你家公主般配的,儘管嫁過來就是了。」

  莫賀干狡黠地道:「陛下,我國可汗要選的女婿可是貴國的皇太孫。」

  武則天笑瞇瞇地道:「那也好辦,那就等朕立了皇太孫,貴國再派使節來和親好了。」

  莫賀干漸有怒氣,強自忍耐地道:「若是貴國一直不立皇太孫,難道我突厥公主就要一直等下去?」

  武則天的神色愈見和藹,道:「朕的皇太孫等得,難道貴國的公主就等不得?若是貴國公主非我大周皇太孫不嫁,那就只好等朕選立了皇太孫再說,難道為了貴國公主出嫁,朕就得倉促選立一位皇太孫?朕擇一公主和親突厥,非貴國儲君不嫁,貴國是否會馬上選立儲君?」

  「這個……」

  突厥人耍無賴耍慣了,武老太太忽然也跟他耍起了無賴,莫賀干一時竟無言以對。

  庭上唇槍舌箭之際,下邊的眾臣也不安份。

  此時御史中丞宋璟剛剛走進宿羽台,上一次彈劾張同休三兄弟,並罰沒張昌宗二十斤銅,就是在宋璟授意之下由御史台眾言官來完成的。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自此對宋璟懷恨在心。

  但他二人也清楚,宋璟如今是御史中丞,把持肅政台,控制科道言官,對滿朝文武皆有監控檢舉之權,對這樣一個令人頭疼的實權人物,與其結仇,不如結好。再說他們兄弟上次雖然折了顏面,卻也因禍得福,三個同宗兄弟都外放州縣掌了實權,也就不為己甚。

  宋璟上殿,遊目四顧一番,正想走到魏元忠下首那一席坐下,張易之已急急站起,讓出自己距天子更近的位置,向宋璟迎過前,笑容可掬地道:「宋公乃方今第一人,怎能下坐呢,來來來,宋公快請上座。」

  宋璟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璟才劣位卑,張卿以為第一,是何道理?」

  張易之的臉色頓時一僵,他只是順口拍一句馬屁,誰知道宋璟會這麼較真?

  張易之神色尷尬,正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一旁天官侍郎鄭杲見了頓時心生不悅,他已投靠二張,成了二張黨羽,一見宋璟詰難,鄭杲馬上冷冷說道:「宋公可不就是當世第一麼,若非第一,何以稱五郎為『卿』?」

  卿在漢代以前是對別人的敬稱,自魏晉六朝以來則成為暱稱或卑稱,到了隋唐時候又是一變,成了皇帝對臣民的專用稱謂了,鄭杲這個字眼挑的可謂暗藏殺機。

  宋璟哈哈一笑,道:「張易之位至九卿,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並非張卿家奴啊,為何稱他為郎呢?」

  宋璟這句話可有點強辭奪理了,時下郎字用的甚廣,對素不相識的男子,可以敬稱為「郎君」、也可以稱為「貴人」,至於按排行再加一個郎字,那是親近之人才用的稱謂,許多人稱呼張易之和張昌宗為五郎、六郎,都是表示親近。

  可家奴對主人、少主人也是稱郎的。比如在楊帆府上,楊帆被稱為阿郎,楊念祖就被稱為大郎君,楊吉就是二郎君。宋璟此時刻意強調奴僕對主人的稱謂,分明是當眾嘲諷鄭杲阿附權貴、拍馬溜須。

  鄭杲生性呆板,本不擅口才,哪是宋璟這等言官出身,專靠筆桿子、好口才謀口食的人,一時間臉色通紅,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殿上許多官員都聽見了二人這番對答,眼見雙方針鋒相對,連官場上的表面和氣都不講了,不免都有些吃驚。

  殿上一安靜下來,鄭杲更覺得難堪之極,只脹得臉皮子發紫。宋璟哈哈一笑,施施然地走向魏元忠,與魏元忠含笑相揖一禮,便在魏元忠下首坐下了。張易之的頰肉猛地抽搐了幾下,拂袖走回自己座位。

  殿上的官員都看到張易之俊美的臉龐鐵青一片,眸中隱隱泛著怒火。此時,正是武則天與莫賀干對答的時候,所以武則天並沒有注意到情郎與宋璟的這番交鋒,但巡弋於殿上的楊帆卻看的一清二楚。

  楊帆頓時眉頭一皺,他知道,朝臣與二張之間的鬥爭,遠還沒到塵埃落定的時候,這一次只是因為突厥和吐蕃的相繼入侵與和親,朝臣與二張之間劍拔弩張的形勢才暫告緩解。外患一旦解除,也就是他們再度你死我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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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