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強抑憤怒,對李顯道:「諸將相不顧家族保衛社稷,殿下奈何置之死地?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臣無力勸阻眾將士,如果殿下不願成行,就請殿下親自勸說將士們吧!」
李湛雖然憤怒,卻也明白一旦大功告成,這位窩囊太子就是皇帝,一旦做了皇帝,他未必就會這麼窩囊了,如果此時太過冒犯,自己的從龍之功不用提了,說不定新皇帝什麼時候想起他今日的無禮來,就會送他一雙小鞋,所以語氣雖然憤懣,言詞倒還委婉。
這時候,守在宮門處的衛士都聽到了李顯的話,一個個頓時鼻息咻咻,兩眼發紅,眼看著就有狂化的可能。可不是嘛,李顯這時候掉鏈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裡頭推啊!
眼看著那一雙雙既痛心又憤怒的眼睛,李顯馬上明白過來,事已至此,真的無法挽回了,如果他敢退縮,只怕這些憤怒的士兵就能把他活活生吃了。李顯囁嚅著鬆開雙手,喃喃地道:「孤……孤願與諸君同往,還請諸君……千萬莫要驚擾母皇。」
這時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李湛也顧不得聽他廢話,馬上把手一擺,兩個士兵便架起李顯搶出門去,立即有士兵牽來一匹早已準備好的太平馬,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李顯扶到馬上,便向玄武門趕去。
大唐歷史上第二次玄武門之變,因為李顯這位不可或缺的主角到來,正式開始了!
玄武門下。右羽林將軍楊元琰、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人與楊帆的千騎守在城下,城門虛掩著。留了一人寬的縫隙,楊元琰和薛思行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時探出頭去看看,倒是楊帆尚顯沉著。
忽然,遠處一群人馬急急趕來,楊元琰立刻拔刀出鞘,壓低聲音喝問口令,李湛答了口令。便急促地道:「太子來了!」玄武門下,眾將士立即一陣騷動,雖然沒人敢於高呼,可興奮之態卻溢於言表。
李顯到了這時也不能回頭了,一旦冷靜下來,他也明白這時該安撫人心,一見眾人迎上前來參拜。便結結巴巴地道:「眾……眾將士辛苦了,爾等今日為國家社稷,奮不顧身,孤銘記在心!」
楊元琰道:「太子,張相公和崔相公已帶人先往迎仙宮去了,請太子快快啟行。以正大義!」當下親手為李顯牽馬,拉了他就往宮裡跑,左威衛將軍薛思行對楊帆道:「楊老弟,咱們快走吧!」
楊帆對馬橋道:「立即封閉玄武門,不管誰來。倚堅強守,絕不開門!」
「遵命!」
馬橋答應一聲。喝道:「關門!」
沉重的玄武門轟然關閉,落下粗可一抱的門閂,馬橋等人立即持械登城,楊帆這邊也提刀在手,與薛思行、李湛疾步追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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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
李成器站在太極宮前,嗔目大喝。
相王李旦在相王府司馬袁恕己還有他五個全副披掛的兒子陪同下,於二更三刻發動,這時已經趕到太極宮前朱雀門內,這裡是南衙諸衛的大本營。
戍守京城的禁軍分為南北兩衙,北衙禁軍六衛其實是天子親軍,不需要朝廷正式下達調兵令,也不服從朝廷的調兵令,他們直屬天子。而南衙十六衛才是真正的國家軍隊,需要天子下詔、宰相用印、兵部勘合,才能予以調動。
戍守京城各道城門的多為南衙禁軍,主要包括勳衛、翎衛、策衛、左右衛、左右武衛、左右驍衛、太子三府三衛等等,各衛兵馬輪流宿值,駐屯與值宿交錯,連將領也相互滲透交錯,皇帝就是通過這種相互檢侍的手段,避免某位將領獨攬大權。
李成器和李成義持戈勒馬,向太極宮守衛厲聲喝道:「開門!」
宮門守衛見他們明火執仗,不禁駭然,連忙持槍戒備,高聲道:「來者何人,可有皇帝敕書,引駕仗官與監門官何在?
軍防重地不是誰都可以貿然進入的,要進入這軍機要地,非得有皇帝的敕書,並用引駕仗官和監門官引領不可,那些士兵也是按照規矩辦事。
李成器「咄」地一喝,揚起長矛,大喝道:「并州牧、左衛大將軍、太子衛率、安北大都護、相王殿下駕臨,誰敢攔路。」
大唐沿續隋制,左右衛是南衙十六衛之首,李旦這位左衛大將軍也就是南衙十六衛的最高統帥,可是你別看李旦這一系列的官銜稱號聽著挺嚇人的,可京城各衛兵馬大多由將軍主持實務,大將軍一職則為虛銜,李旦這個大將軍更是虛得一塌糊塗。
可是這其中的道理,將官們才明白,這些小小兵卒哪懂其中道理,便是懂得,他們也沒有膽子抗拒大將軍。僅僅一愣神的功夫,李成器、李成義已衝到門前,將長矛一探,雙膀較力,「嘿」地一聲大喝,將兩具拒馬挑飛出一丈多遠,隨即提馬便走。
袁恕己和李隆基等人帶著相王府的參軍、典軍等一眾文武屬臣還有幾十名王府親兵,護著相王直闖太極宮。
太極宮中諸衛將軍被急驟的聚將鼓聲驚醒,趕緊爬起身來,匆匆趕到太極宮大殿,就見殿上燈火通明,數十名戰士盔甲鮮明,手持利刃,排列於大殿左右,最前面五員小將俱著金甲,護擁著一位身著王袍的中年人肅立於帥案之後,定睛一看,正是相王。
相王李旦肅立於帥案之後,將政事堂兩位宰相加印的掌兵勘合一亮,沉聲道:「二張謀反,挾制天皇。今北門南衙,一體除奸!張相公和崔相公已經護從太子。率領羽林衛入宮擒賊去了,本王奉太子所命。主持南衙!」
眾將一聽,不由面面相覷,相王說的好聽,誰不知道這是造了皇帝的反了,可是相王既然出現在這裡,太子入宮應該不假,而太子入宮,沒有羽林衛、沒有千騎這種北門禁軍中的天子親軍配合絕不可能。所以……
想到天子老邁。且又病重,身體虛弱到連新春慶典都無法主持,新君上位已是必然,誰還想反抗?何況天子一向倚重北門禁軍,對南衙諸衛視同後娘養的,給養、軍資、軍餉方面遠不如北衙,北衙都反了。他們充的什麼忠臣?
這些心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相王殿下敢率領這麼點人馬就來接收南衙,誰知道殿上這些將領裡邊已經有誰是投靠相王的人?若是自己有所質疑,會不會馬上就有人拔出刀來把自己砍了?
因此,相王說完這番話。大殿上竟是鴉雀無聲,眾將半晌竟無一人出言質疑。此舉固然有天子寵賴北衙禁軍而慢待南衙的原因,使得南衙將領心生怨懟,可是這麼多將領,竟無一人出頭。換作幾年前是絕不可能的。
武則天的老邁,確實成了她最大的致命傷。她的影響力、號召力、掌控力都在飛快地喪失。
相王目光左右一掃,厲聲喝道:「東宮十衛率,出列!」
東宮十衛率,即太子左右衛率(軍號「超乘」)、太子左右司御率(軍號「旅賁」)、太子左右清道率(軍號「直蕩」)、太子左右監門率和太子左右內率。其中前六率各領三至五個折衝府,後四率只領內府兵。
東宮十率本是太子親軍,但是自武則天做太后的時候起,太子對東宮十率的兵權就被剝奪了。但是武則天只能剝奪太子對東宮十率的兵權,卻不能取消東宮十率的建制,所以東宮十率依舊保留著。
可因此一來,女皇對東宮十率的防範也最嚴,南衙禁軍的待遇低於北衙禁軍,東宮十率的待遇比其他南衙禁軍更低,東宮十率的將官什麼心情可想而知,他們對天子的忠心就更加談不上了。
因此相王李旦早已命司馬袁恕己同東宮十率的將領進行過接觸,袁恕己並沒有把兵諫這個絕大機密告訴他們,只是對他們做了一番試探瞭解,有了一定的把握。此刻情況危急,相王本就有點狐假虎威,也只有先從東宮十率著手,才能弄假成真了。
東宮十率的將領略一猶豫,便紛紛走上前去,走出的時候還是左顧右盼,遲遲疑疑,一旦站到李旦的面前,也就知道既然有了這個態度,那就沒有退路了,是以參見李旦的動作聲音倒是整齊劃一。
「參見大將軍!」
李旦振聲道:「超乘軍,速隨本王記室參軍丘悅增防東西兩城,切記不可靠近宮城!」
超乘軍將軍到了此時也不想退路了,眾人之中,本就以他最為傾向李唐,是以大聲答應下來,便見李旦身旁走出一人,向他拱手道:「將軍,請隨我來!」
李旦又道:「旅賁軍,速隨本王功曹參軍竇希瑊協助金吾衛控制朱雀大街,及京城烽堠各處,嚴禁任何人等靠近!」
有超乘軍先行答應下來,旅賁軍統領也沒了顧忌,再說東宮十率本就該由太子統率,他們的歸屬感最強,因此爽快地答應一聲,跟著竇希瑊急急離去。
李旦再道:「直蕩軍,速隨本王典軍丘琬,控制南城通往北城的各條要道,禁止一切器仗人馬出入!」
直蕩軍將領恭聲應諾,李旦又道:「東宮左率何在?」
「末將在!」
「速隨臨淄王,去拿張同休府上一干人等!」
「東宮右率何在?」
「速隨壽春王,去拿韋承慶闔府人等!」
隨著李旦的一條條將令,南衙各路兵馬調動起來,這些人一旦接受調動,各路兵馬都不知道其他人馬的動靜,各路兵馬的將領無法互通聲息,就更不可能反悔倒戈了。
同時,這些人一旦領命,哪怕只是遵照相王的吩咐閉營不出,也等於表明了他的立場,南衙,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