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橋一見遠遠有兩隊人馬疾奔而來,敵我難辨,趕緊向城下招呼道:「你等速速上城!」
那些宮娥太監們一聽如蒙大赦,立即爭先恐後地向玄武門上跑去,眼見還剩為數不多的幾個宮娥太監沒有上城時,那兩隊人馬中的一支已經衝到了玄武門下。
這支人馬正是隨從太子造反的一支羽林軍,統帥他們的是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
他們突破甘露門後不敢怠慢,立即殺向後宮,得知天子已聞訊逃走,他們分兵幾路四下尋找,其中野呼利這一路人馬從逃逸的太監宮娥口中得知皇帝可能逃向玄武門,是以馬不停蹄地追過來。
一見好多宮娥太監正哭爹喊娘地往玄武門城樓上跑,野呼利生恐他們逃上城樓後上邊的人會關閉運兵道,馬上緊趕幾步,追上滯留在最後的幾個人,手中刀寒光一閃,便有一個宮娥、一個太監慘叫著倒在他的刀下。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太監突然屈身一彈,呼地一聲飛落到他的面前,這一躍竟有一丈左右,速度猶如鷹隼撲食。
野呼利嚇了一跳,手中一口刀舞得水潑不入,鏗鏘之聲猶如炒豆一般連綿不絕,野呼利和那身材高大的太監各使一口刀,兩口刀幻化成兩團光影,一進一退間氣勢極其駭人,把追上來的羽林衛們都看呆了。
這個太監叫楊思勖,原也是內衛一員。李顯重組內衛時,原有人員全部裁撤,他也就成了尋常的中官,不過在二十四司裡他也是擔任著一司之職的,是個大宦官。此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眼見追兵迫近,一旦被他們銜尾追上玄武門,後果不堪設想,楊思勖果斷地衝了上去。
野呼利是一員戰將,騎射雙絕,但步下技擊之術卻遠不及楊思勖,再說他也沒料到一個沒卵子的男人可以如此威猛,以致被楊思勖殺了個措手不及。野呼利急退三步,楊思勖便急進三步,始終壓著他打。
二人一進一退輾轉騰挪之間,兩口刀已不知硬劈硬砍了幾十上百次,刀鋒上都崩現了一道道缺口,突然間一道血光迸現,楊思勖抽身疾退,一手提刀,一提撩起袍襟,腳下像風車一般,一陣風兒地逃上了玄武門。
那些羽林衛一看,就見野呼利舉著一口鋸子般的鋼刀,雙眼怒突,胸口斜斜一道血痕迅速蔓延開來,把他的整個前胸都染成了紅色。野呼利大叫一聲,噴出一口血霧,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眾羽林衛大駭,這才曉得將軍被那太監給殺了。
藉著城下的一支支火把,城上觀戰的李顯、韋後、安樂、馬橋等人都親眼看見了這陣前斬將威猛無儔的一幕,一時間心馳神往,馬橋更是以掌大力拍擊碟牆,興奮地大讚道:「好功夫,好身手!」
這些羽林衛死了首領,不由又驚又怒,其中一個旅帥持刀直指玄武門,狂叫道:「殺上去!」
馬橋冷笑一聲,道:「放斷石!」
石閘旁早有人嚴陣以待了,這時最後一個宮娥也逃上了玄武門,馬橋一聲令下,一道石閘轟然落下,將追兵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城下。
這時,自另一條御道趕來的那支人馬也衝到了玄武門下,他們大約有三五百名將士,領兵的是右羽林將軍劉景仁。
左右羽林衛原本分屬於武攸宜和李多祚掌管,神龍政變後武攸宜被剝奪了軍權,右羽林衛的成份就變複雜了,其中有韋後安插的人,有武三思安插的人,有李顯直接安插的人,也有原屬武攸宜部下,但是因為沒有擁戴武則天的明顯立場,還未被清理的人。
劉景仁這一路兵馬本駐紮於太極宮右側的掖庭宮,聽到甘露門上的警訊後衝過來救駕的,他們從安樂公主寢宮逃散的宮娥太監處得知公主逃向了玄武門,料想公主必定和皇帝、皇后在一起,所以也急急趕來。
今晚造反的兵馬來源太複雜,除了參與謀反的主要將領,基層將官和下面的兵丁都不清楚究竟有哪支人馬參與了叛亂,一見劉景仁率人趕到,他們立即收攏人馬戒備起來,想弄清來人的立場和身份。
叛軍都搞不清自己人都有誰,匆匆趕來救駕的劉景仁就更不清楚了,他從掖庭宮急吼吼地跑過來,連今夜是誰帶頭造反都不知道,方才運兵道前一場大戰他也沒看清楚,自然無法分辨敵我。
是以劉景仁也是急急收攏人馬,與野呼利的人馬互相戒備。要確定敵我,最好的方法就是由皇帝來甄別,劉景仁紮好陣腳,便向城上高呼道:「臣右羽林將軍劉景仁前來護駕,陛下可在玄武門上?」
李顯大喜,慌忙道:「快!快叫他帶兵上城護駕。」
「且慢!小心有詐!」
韋後馬上制止了李顯,對馬橋道:「告訴劉將軍,天子就在城上,劉將軍救駕有功,忠心可嘉,請劉將軍於玄武門前列陣卻敵。」
馬橋看了李顯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向城下喊道:「某乃玄武門守將馬橋,陛下、皇后與安樂公主都在城上,陛下說劉將軍救駕有功,忠心可嘉,那支人馬就是叛軍,請劉將軍於城前列陣卻敵!」
劉景仁向城上抱拳道:「臣遵旨!」
劉景仁一揮手,喝道:「城下列陣!」
劉景仁所部官兵立即排列於城下,背向城牆,槍矛前指,與野呼利的人馬對峙起來。
如果是戰場廝殺,主將戰死,野呼利這些部下就得一哄而散了,可這是造反,失敗就是死,逃也無處逃,他們自然不能退卻。可是沒了主將,其他人又不知該如何進退,也沒誰有那個魄力站出來做首領,雙方就僵持在了那裡。
這時,李千里、李多祚、獨孤諱之等人簇擁著李重俊也趕到了城下。一見叛軍雲集,城下的劉景仁心中打鼓,李顯剛剛恢復了的臉色又蒼白起來。
可是幾乎在李重俊剛剛趕到的同時,玄武門外殺聲震天,楊帆和楚狂歌率領一支人馬也衝到了玄武門下。他們後邊有一支人馬與他們且戰且進,廝殺成了一團,那支人馬正是成王李千里安排在玄武門外的金吾衛,用以阻攔援軍的。
可是萬騎這路人馬有楊帆與楚狂歌這兩員虎將,麾下將士人人用命,又倚仗馬快,哪是他們能阻攔得住的,竟爾被楊帆等人一直殺到了玄武門外。
只不過到了這裡馬是無法再跑了,速度優勢一失,反不如步戰靈活,萬騎又急於趕到玄武門,無心與金吾衛戀戰,是以又被他們糾纏上來,看著大有節節敗退之勢,若非他們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這種且戰且走的戰術早就變成了真正的潰敗。
楊帆衝到城下,勒馬提韁,向城頭大吼道:「萬騎楊帆,率軍救駕,馬橋可在,上前搭話!」
上官婉兒一聽楊帆焦急的大吼,心中頓時一暖。今晚這場兵變,誰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參與,如果其中有萬騎的人,那就難以預料楊帆會不會遇險了,所以婉兒一直提心吊膽,此時聽見他的聲音,婉兒才終於心安。
婉兒急忙搶到北城牆,扶著碟牆向城下喊道:「楊將軍,我是上官婉兒。天子與皇后都在玄武門上,叛軍已集結於城下,請將軍快快上城救駕!」
女兒家聲音嬌弱,在高高的玄武門上喊起來,又伴著城下的廝殺聲,一般人還真不能聽清楚,但楊帆耳力極強,一聽上官婉兒的聲音,就知道她是在向自己報平安,眼見婉兒無恙,皇帝也未落於人手,楊帆心中大安,高聲道:「楊某明白!」
楊帆圈馬回身,就見金吾衛正潮水般湧來,叛軍也清楚,一旦讓楊帆這支生力軍殺進城去,很可能扭轉大勢,是以人人亡命,楊帆見此情形,不由眉頭一皺。
黑夜之中,他也不清楚這支金吾衛一共有多少人馬,想讓宮裡打開城門是不可能了,一個不慎就要把外邊這支亂軍引進宮去。再者,亂軍既然已經集結於城下,真就開了城門,被裡邊的叛軍堵住出口,兵馬施展不開,反要被內外兩股叛軍殲滅於此了。
楊帆還不知道城內也有一支援軍已在城下列陣,不過他知道也沒有用。首先劉景仁那支人馬是守在左右兩條運兵道前面的,並不是守城門,如果劉景仁這時再移陣到城門前方,陣形一散,憑他們的劣勢兵力,立即就得被殲滅。而且就算他們正守著城門,只要被叛軍壓著打,衝進城去的萬騎也施展不開,最終只能被內外兩股叛軍擠壓在城門洞裡蠶食掉。
一個感覺,亂!
這是一場最沒頭緒最沒計劃的政變,可笑的是,現在它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楊帆對楚狂歌道:「不能退了,讓將士們下馬,就地反擊,你來指揮。」
楚狂歌大聲道:「好,你怎麼辦?」
楊帆劍眉一挑,道:「我上城去!」
楚狂歌翻身下馬,把大刀一舉,豪邁地叫道:「弟兄們,下馬步戰,叫他們金吾衛瞧瞧咱們萬騎的厲害!」
楊帆仰首向城上大吼:「放下繩索,帶我上城。」
眼見馬橋是忠的,李顯自然相信楊帆未反,再者只上來一人,也不怕出什麼意外,是以馬上命人尋找繩索。可玄武門上一時間到哪裡去找繩索,沒奈何太監們紛紛「寬衣解帶」,用腰帶系成了一條長索順下城來。
楊帆一把抓住繩索,便向城上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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