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毛問智和太陽妹妹便帶著各自打探來的消息回了山。他們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異:聽起來都很玄乎,似乎葉小天馬上就要一命歸西,可要仔細問起來,連他犯了什麼罪都不清楚。
冬天先生憂心忡忡地道:「既然你們搞不清楚,那咱們就先把尊者救出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尊者死在他們手中!」
太陽妹妹道:「冬長老,你已經練好的蠱,可以對付多少人?」
冬天先生道:「十個八個的絕對不成問題,最多的話,以我現在所擁有的蠱毒,二三十人也能放倒。」
太陽妹妹搖頭道:「那監牢裡面戒備森嚴,徐伯夷生恐小天哥會越獄,他也知道小天哥在葫縣不只得民心,而且衙門裡也有許多知心人,所以從巡檢司、驛站等各處都調了些士卒來,讓這些互不統屬的人相互監視,我看總數不下百餘人,都只為看守小天哥一人而來,你的蠱卻只能對付二三十人,遠遠不夠啊!」
冬天先生道:「那就回神殿報信兒,叫神教派些人過來,小小葫縣,還能擋得住咱們救出尊者不成?」
華雲飛沉聲道:「我還是堅持我的說法,先要弄清楚在大哥身上究竟生了什麼事,千萬不能自亂陣腳,以免弄巧成拙!」
毛問智怒道:「大哥如今已經被關進大牢,那徐伯夷已經放話說大哥必死,你還等什麼,難道希望大哥死?」
華雲飛道:「現如今大哥罪名不明,萬一有驚無險呢?我不是不關心大哥,你在牢裡被關過七年,應該清楚,就算大哥被判有罪,也得等到秋後問斬,來日方長,有什麼好擔心的。」
毛問智怒道:「秋後問斬?你想得輕巧,牢裡有多黑你不清楚?你忘了你是怎麼幹掉孟縣丞和齊木的了?」
華雲飛道:「兩者看似相同,其實截然不同。那時節齊木隨時可能出獄,只要他一出來,倒霉的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當時必須得冒險。而今日卻不相同,批捕公文來自南京刑部,誰能放大哥出來?而且徐伯夷動用各方面力量把守大牢,不比當日全是大牢獄卒,他就不怕消息洩露,被人拿出把柄?又豈敢擅動私刑!」
毛問智拍手道:「著哇,你也說,大哥不大可能出獄,既然如此,何不就去劫獄?」
華雲飛氣得額頭青筋都要跳了起來:「你不要胡攪蠻纏好不好?不能出獄,還是要審的,不代表就一定有罪。正因為這批捕的命令來自於上面,所以結果如何,目前尚未可知……」
太陽妹妹打圓場道:「你們不要吵了!老毛,你也注意些,雲飛怎麼會盼著大哥死。」
毛問智最怕太陽妹妹,當下不敢再說,只是低下頭,嘟嘟囔囔地道:「俺能不急嗎,大哥還沒娶妻生子留個後呢,這要是死了,大哥這一脈可就徹底斷了香火。」
華雲飛沒好氣地道:「你要是擔心這個,那就不用多想了。『聽妻入獄』聽說過嗎?想留後有什麼難的。」
太陽妹妹好奇地道:「什麼是聽妻入獄?」
華雲飛道:「臨刑之前,犯人要有好菜好飯招待一番;行刑的時候不准塞住死囚口耳,如果死囚喊冤,必須帶回重新審理……」
毛問智聽到這裡,打斷華雲飛的話道:「豈有此理,那要是一上刑場就喊冤,豈不是永遠不用死了?」
華雲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當官府都是傻子?這種事只有一回,而且一旦查實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你當那些獄卒會輕饒了那人?左右要死,誰還願意臨死之前再受一番活罪。」
毛問智又不說話了。
華雲飛對太陽妹妹道:「還有,犯人行刑,不許遮蒙面目,怕的是有人魚目混珠。這些都是我朝律法。至於聽妻入獄,是說死囚若是無子,允許其妻入獄與其圓房,待妻子懷孕後才對囚犯行刑。」
說到這裡,不等毛問智說話,華雲飛已搶先道:「你是不是又要說,只要那妻子永遠不孕,這個死囚同樣不用死了?不用想了,說是這麼說,實則也只準死囚與妻合衾三次,能否有孕,聽天由命,算是盡了朝廷寬仁之道罷了。」
太陽妹妹驚歎道:「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雲飛你真是見多識廣。」
華雲飛搖頭苦笑道:「這卻不是我見多識廣,我爹……就是這麼來的。」
毛問智驚訝地看了華雲飛一眼,不曾想華家還有這樣的奇事,想來華家祖上也不是一直在深山做獵戶的,華飛雲的家世,必定也有一段傳奇的經歷,只是眼下卻不是好奇講古的時候。
華雲飛說完這段話,又道:「我不讓你們輕舉妄動,是怕大哥並無重罪,而徐伯夷故做聲勢,就是要引咱們去劫獄,從而坐實大哥的死罪。就算殺人,也要謀而後動,何況是救人呢,咱們一定得沉住氣!」
華雲飛道:「光沉得住氣有屁用啊,咱們總要知道大哥究竟犯了何事,才好決定是劫獄還是打官司啊。現如今外邊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又見不到大哥,要不然問問他也好,他被抓了,總該知道自己是因為啥事被抓的吧?」
華雲飛想了想,道:「要叫人來,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必須得能安撫住他們,叫他們待機候命,而不是衝下山來就去劫獄。這件事,恐怕得麻煩冬長老了,請你回神殿一趟,只把此事與八長老商議一下,切勿聲張,隨後帶些人來,以備不測,我們這邊繼續打探!」
冬長老點頭答應,毛問智見狀,便也不再亂牢騷。一旁太陽妹妹微微揚著頭,眼神飄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華雲飛的安排卻是毫無異議。
當下冬長老馬上啟程,因為他眼神兒不好,華雲飛讓若曉生陪他入山了,在山上真要遇到什麼意外,自有冬長老出手,若曉生只是扮個拐棍的作用。
而華雲飛也顧不得可能被人認出真容,隨便割些馬鬃,剪成鬍鬚狀貼在頜下,又戴了一頂竹笠,簡易地化了個妝,便下山打探消息去了。說到底,他還是擔心毛問智粗心大意,太不靠譜,而太陽妹妹又是個自幼住在深山的苗人,不明世間規矩,只怕真有消息,他們也打探不來。
他們走後,太陽妹妹便犯起了核計。她坐在自己院落的門檻上,雙手托腮,反覆思量,想得心花怒放。
葉小天入獄,她固然焦急,卻沒有多少恐懼。如果不是華雲飛再三阻止,她早殺去大牢救人了,現如今冬長老親自回山搬兵,小天哥一定不會有性命之憂,想要救他出來,只是舉手之勞。
不過,華雲飛無意間所說的那句「聽妻入獄」,卻是實實地被她聽在了心上。
「聽妻入獄啊……」
太陽妹妹似乎已經看到了幸福美滿的生活在向她頻頻招手了。
「我要聽妻入獄!」
太陽妹妹握緊粉拳,紅著臉蛋兒對自己說。
她跳起身來,舉步就向院外走,剛剛走出幾步,忽又想起了什麼,急急回頭吩咐兩個正在樹下憂心忡忡地討論未來生計的兩個小丫環:「快去燒水,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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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橢圓形的棕紅色浴桶,桶中水氣氤氳,水面上還灑著許多花瓣,鮮紅的花瓣隨著水面的起伏蕩漾聚散著,水下那具曼妙動人的女體便若隱若現起來。
水舞撩著水,輕輕灑在自己身上,她的身材雖然曼妙,臉頰也在熱氣的蒸騰下泛起兩抹潮紅,可眸子裡卻是清清冷冷的,了無生趣。
那位當朝輔她已經見過了,貌相莊嚴、氣質沉穩,雖然難掩老態病容,但他位極人臣的雍容與威儀,卻是令人見而心折。
其實,這位當朝輔的威名,她早就如雷灌耳了。她在京城時,就曾聽府上的人不只提起這位張相公,後來她隨小姐遠嫁靖州,張相公的大名依舊不絕於耳。
張相公的老家在江陵,記得有一回張相公回鄉省親,三十二抬的大轎,轎上有客廳、有臥室,有廚房,有金童yu女伺候,儼然一座移動的豪宅,一路下去,道路不夠寬就拆牆、橋不夠寬便搭橋。沿途大小官員,各路封疆大吏紛紛遠迎至百里之外,其威風不可一世,就連距其老家遠在千里之外的靖州府也津津樂道。,
還有他那隨行的三個兒子,長子在他剛剛入閣拜相時中的進士,次子是他成為次輔時中的榜眼,三子是他成為輔後中的狀元,而廷試試策的出題人恰恰是這位地位權柄越來越高的張江陵,是以楊府下人分成兩派激烈爭辯,一派認為張相三子全憑自家本事考中的進士,榜眼乃至狀元,另一派則認為張相公私下把試題透露給了兒子,甚至利用權勢影響了科舉結果,當時她就在場,聽得津津有味。
只是那時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能有幸成為這位凌駕皇帝之上的張相公的女人。有幸麼?這算是幸運麼,水舞自嘲地一笑。
她曾想過從父母之命,安安份份地嫁給她自幼指婚的謝傳風,這個想法隨著再見謝傳風時他的猜忌和無恥而煙消雲散了。她曾憧憬要嫁給疼她、憐她、為她出生入死,遮雨蔽風、護她一路西行的葉小天,這個想法,也隨著她母親的干涉和葉小天與瑩瑩姑娘的訂情而破滅了。
現如今,她居然陰差陽錯地回了京城,成了張相府的人。她看得出來,張相公看到她時眼中露出的歡喜,他會疼她的。可是……,水舞閉上眼睛,心中黯然一歎:「半生淒苦,一朝盡去,我本該歡喜不禁。能侍奉張相公這樣的當世名臣,更是僥天之悻。為什麼……我心中卻沒有半點歡喜呢?」
輔大人沐浴一番,由兩個丫環挽扶著從浴桶裡出來,換上了輕便的軟袍,趿著蒲草的軟鞋步入房中,見桌上紅漆托盤中盛著一碗藥湯,那就是薊帥呈送的「膃肭臍」。
張江陵試了試藥溫,恰到好處,便端起碗來,把那一碗壯陽大補之物一口飲盡,回到榻上躺下,閉目小憩一會兒,忽然皺了皺眉,又翻身坐起,拉開床頭的暗匣,從裡邊取出一隻「銀托子」來。
近來身體愈地差了,思慮國事,操勞過甚,一大碗補湯下去,仍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看來今日只能借助「銀托子」這一類yin器,才能玩得盡興了。
張江陵撫著那「銀托子」,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頭昏沉沉的,隱隱有些痛意,那新美人兒正在沐浴,一時半晌不會出現,女人的這一點特權,縱然他是可令天子望而生畏的張輔,卻也不能免俗。便揚聲喚道:「來人啊,給老夫按一按頭。」
外廳一個身材頎長的丫環答應一聲,剛剛步入內室,張江陵忽然按住肚子,悶哼了一聲。那丫環驚道:「老爺,你怎麼了?」
張江陵慢慢吁了口氣,道:「無妨,老夫只是微覺腹……」
他剛說到這裡,腹中忽如刀割一般痛楚起來,痛得他一聲大叫,登時蜷在榻上,整個人佝僂的蝦子一般,這一劇烈掙扎,月白色的輕軟寬袍下頓時一片殷紅,也不知是哪裡竟有鮮血汩汩而出。
那丫環嚇得花容失色,轉身就逃了出去,高聲叫道:「快喚郎中來,老爺不好啦,老爺不好啦,快喚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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