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漢站住腳步,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葉小天注意到,隨著他的一聲大喝,幾個大漢都下意識地向其中一個人看去,顯然此人就是頭目,果然,那人硬著頭皮站出來,對葉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事?」
葉小天向方才交談過的那個婦人道:「大嫂,這些人可是你的本家?」
那婦人欲言又止,攬著自己的孩子,看了一眼那些人,輕聲道:「不是。」他們這些良善人家的百姓,家裡遭受了這樣的苦難,或者會向官府哭訴哀求,但是絕對沒有勇氣和膽量幹出堵塞縣衙公門,向縣太爺叫罵的極端事來。
是這些大漢主動找到他們,軟硬兼施要他們來衙前哭罵,保證說一定讓他們獲得足夠多的賠償,當然,到時他們要拿走五成的賠償。這些人都是地痞流氓,這些苦主自然清楚,可是要對葉小天撒謊,他們同樣沒這個膽子,況且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一查就清楚了,想瞞也瞞不了。
葉小天又問:「那麼,大嫂,他們可是你們莊子上的人,是你們族裡又或是保正派來幫你們討公道的?」
那婦人不敢再看那些大漢,只是垂下頭,把孩子抱的更緊,輕輕搖了搖頭。
葉小天吁了口氣,客氣地道:「大嫂請先回去吧,這(一—本)讀>小說 麼鬧騰,看把孩子都嚇壞了。逝者已矣,可生者還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說話是算數的,三天之內,本官一定會對你們有一個答覆。」
「謝謝典史老爺!」
那婦人低聲道了句謝,拉起孩子的手,隨著那些苦主三步一回頭地離去。
葉小天回身看向那些繫條孝帶充樣子的大漢,溫和的笑容一掃而空。葉小天沉聲道:「你們這些大膽刁民,與那些苦主既非親眷。也非族人,更非保正差遣,卻假他人之不幸堵塞衙門,藐視官府,可知罪麼?」
那些大漢有些驚慌地看向領頭者,領頭的那人雖知不妙,可還想借旁觀者的勢逃過此劫,抗聲說道:「大人,我等雖與那些百姓無親無故,可他們孤兒寡母。總要有人撐腰才能討還公道,正所謂路不平,有人鏟……」
葉小天咧嘴一笑,截斷他的話道:「你們杵在這兒,這衙門口怎麼平得了呢?來人啊,把他們給我鏟了!」
眾衙役略顯猶豫,可葉小天的目光一掃過去,他們就吃不住勁兒了,尤其是之前曾被這些大漢辱罵甚至打過的衙役。把心一橫就舉起了水火大棍。葉小天喝道:「給我打!誰敢反抗,格斃勿論!」
那些大漢本來還想反抗,一聽葉小天這麼狠辣的命令,不由心中一凜。別人這麼吩咐他們未必相信,可葉小天這麼說,他們還真不懷疑他能幹得出來。葉小天的狠勁兒,他們可是早就見識過了。
這幾個潑皮當下把心一橫。紛紛抱住了腦袋……,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打就打吧!
葉小天一看他們抱頭護腦的姿勢,不由輕輕搖頭:「這挨打的姿勢,真是沒有我專業啊……」
有人先動了手,其他人膽氣就壯了,這些衙役又何嘗甘心被人羞辱打罵,如今既有典史大人做主,自然大打出手。不過他們之前的猶豫葉小天還是看在眼裡,不由暗想:「如果是我不曾離開葫縣前,但凡我一聲令下,他們是絕不會有所猶豫的,更何況他們已經吃了這些潑皮的虧,有人做主,哪有示弱的道理,不想這般情況下還是如此猶豫,看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徐伯夷混的還不錯!」
「你,過來!」眼見那些衙役打的興高采烈,葉小天喚住了方才向他匯報今日百姓鬧事緣由的那個衙差,向他問道:「這些人分明是些潑皮無賴,為何你等不敢還手?」
葉小天看了看這人臉上,那幾道指印雖然淡了些,可還清晰可辨,這掌印不小,無論是從巴掌的大小、力道,還是敢動手毆打官差的膽氣上來看,可不像方纔那些真正苦主的手筆。
那衙役眼見夥伴們掄起棍棒,打得那些鬧事的潑皮滿地打滾,現場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說了些什麼,這才對葉小天小聲道:「大人,若只是潑皮們鬧事,小人自然是不怕的,可這些人都有來頭。」
葉小天道:「什麼來頭?」
那衙役道:「他們……他們是戚七夫人的人。」
葉小天奇怪地道:「戚七夫人又是什麼人?」
那衙役道:「戚七夫人,就是齊木的夫人。」
葉小天目芒微微一縮,冷冷地道:「哦?齊家,現在在葫縣,齊家還有這樣的威風?」
那衙役抿了抿嘴唇,對葉小天小聲道:「戚七夫人,如今與徐縣丞……關係匪淺。」
那衙役說到「關係匪淺」四字時,特意加重了一些語氣,葉小天一聽也就明白了,更何況這衙役同時還配上了一種很特別很暖昧的表情。
葉小天隱約想起了那位齊夫人,雖然年近四旬,但是保養得宜,皮膚白嫩,恰如三十許人,論姿色嘛,倒也是中上之姿,想必齊木垮台後她一個婦人支撐偌大的門戶不易,這才與徐伯夷搞在一起。
只是這徐伯夷竟然接納了齊夫人,倒令葉小天有些意外,徐伯夷雖然人品不佳,可才學還是有的,長相也是一表人才,他不是一向希望能抱住某個豪門貴女的大腿,攀上枝頭做鳳凰麼,怎麼忽然轉了性兒。
葉小天看看那些大漢,他們被打得滿地打滾,可是地痞流氓也有股子狠勁兒,一個個咬牙硬抗著,滿地打滾倒有七八成原因不是懼怕痛打,而是不想讓這些衙役的棍棒落在實處打成重傷,再一個就是故意示弱,他們最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葉小天道:「好啦,不要打啦!」那些衙們聽了這才意猶未盡地站住,一個個氣喘吁吁,但那精氣神兒卻是大不相同了。
葉小天道:「如果這些人只是蓄意鬧事,圖謀些好處。問題倒是不大。可是如今雲南正在開戰,他們蓄意鬧事,究竟只是牟些小利,還是想要搞亂葫縣,破壞我驛路運輸呢?這就不好說了,如果是後者,那就是緬人的奸細……」
那些大漢本以為挨一頓打就能罷休了,一聽這話不由大驚,那領頭的大漢馬上高聲道:「大人恕罪,我等只是想慫恿苦主鬧事。從中佔些便宜,絕對不是緬人的奸細。」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奸細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奸細,你們是不是奸細,可不是聽你們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來人啊,且把這些人押進大牢,等候本官慢慢審問!」
「是!」
這一次,那些衙役們沒有遲疑,馬上轟然應喏,也不管那些潑皮無賴如何叫罵。只管抓起就走,有那耍賴撒潑的,當即就是一棍,這一棍不是掄起來打。而是在他們的脛骨或肋下一點,看著沒用多少力,可不是讓你痛得死去活來,就是讓你喘不上氣。真要說到整人的手段,又哪有人比得了這些衙役手段多。只不過衙役都是屬狗的,主人要凶。他們才夠狠。
葉小天叫人把那些大漢痛打一頓又一腳踢進了大牢,又囑咐凝兒和毛問智等人先回府去,這才叫人打開正門,施施然地邁進府門。方纔這府門一直關的嚴嚴實實,裡邊縱然聽到外邊有人痛呼叫罵,也只以為是那些苦主和雇來的潑皮們鬧事,卻不想忽然府門大開。
他們還以為是那些鬧事的人終於闖了進來,許多胥吏衙役正想趕緊避開,忽然看到走進來的那人,不由紛紛呆在那裡:「葉典史?不是說他得罪了朝廷上的大員,此去必死無疑麼?他……意然活著回來了!」
葉小天沒有理會他們驚異的目光,他很隨意地喚住一個胥吏,很隨意地問道:「王主簿正在家養病吧?」
「是……是的,大人。」那個胥吏還沒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回答的結結巴巴。
葉小天卻像是昨兒還按部就班地在這兒辦公,今天只是晚來了那麼一刻似的,繼續很隨意地問道:「那徐縣丞呢?」
「徐縣丞……,自緬人入侵,我朝廷大軍迎戰,他便搬到驛站,以便現場指揮,確保驛路運輸通暢。」
葉小天聽了大感意外,徐縣丞如今也是蠻拼的啊。他以前總想走捷徑,一味地把出人頭地的機會放在勾搭豪門貴女上,如今卻不知怎麼就轉了性兒,開始注重起個人政績了。
葉小天微笑著舉步向後衙走去,不用問他也知道,花知縣一定在二堂,說不定還是在三堂,以免聽到前邊吵鬧,常言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花晴風習慣性的駝鳥心態,他必然如此。
「葉……大人!」
李雲聰捧著一摞簿冊從戶科出來,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容。戶科裡邊,熬成了熊貓眼的胥吏們望著李雲聰急匆匆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其中一人道:「奶奶的,都快把我們累成狗了!」
另外一人訕笑道:「看他稍有成果,就迫不及待地去給人舔溝子了,比我們還像一條狗啊!」一群胥吏竊笑起來,稍稍出了口心頭惡氣。
讓葫縣百族百姓用漢姓漢名,其政治意義其實遠大於實際意義,並不是說他們不用漢名,戶口簿子就真的要混亂的一塌糊塗,雖然會在管理上製造一定的障礙。
其實葫縣戶簿如此混亂,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管理。一個剛剛設立流官才不過五年左右的新縣,連縣內各族的自治之權都還沒有上收,縣裡幾位大老爺又一直忙於爭權奪利,這基礎管理怎麼可能不混亂不堪。
如今李雲聰在徐伯夷的支持下重任戶科司吏,也算是新官上任,他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總算把戶口簿子清理的有些條理了。李雲聰從戶科裡興沖沖地出來,正想去向徐伯夷邀功報喜,不想剛走出來,便看到了葉小天。
李雲聰大吃一驚,手中捧著著一摞戶口簿子「嘩啦」撒了一地。
葉小天站住腳步,微笑道:「雲聰兄,看到我就這麼吃驚嗎?」
「啊!啊……,典史大人,您……您沒事啦?」
李雲聰結結巴巴地問道,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周圍有不少胥吏、衙差,都知道這李雲聰當初是葉小天的人,更清楚他如今已經投靠了徐伯夷,見他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這位李兄真是不幸啊,當官的最恨的就是腦有反骨的人,如今葉典史回來了,以葉典史的強勢會放過他麼?如果葉典史誠心找碴兒,恐怕就算是縣丞大人也很難護得他周全吧。」
不過……不過……,很快,更多人臉色難看起來,葉小天是被五花大綁押上囚車解赴南京的,縣裡幾位大人都說是京裡一位大人物親筆下的抓捕批示,人人都認定他死定了,而徐縣丞之後力壓花知縣,成了葫縣第一人,形勢比人強,他們都要養家餬口的,所以其中很多人都選擇了投靠徐伯夷。
這其中有些人原本是葉小天這邊的,雖然是葉小天部下的部下,葉小天都未必熟悉他。有些人原本沒有什麼派系,可是如今既然拜在徐伯夷門下,不可避免地也要受到二虎相爭的影響。
這葉小天雖然比徐縣丞低了兩級,可這小子是有名的「扮豬吃虎」,他如今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徐縣丞上一次可是被他坑得不輕,縣衙門口蓬頭垢面絕食祈雨的狼狽相大家還歷歷在目,如今他回來了,徐縣丞是他的對手麼?如果再讓他給坑了,那我們……
這時卻聽葉小天笑瞇瞇地道:「我能有什麼事。南直隸各位大人很賞識我,吏部、刑部、禮部爭相邀請,都想要我留任南京,可我實在是放不下葫縣吶,於是呢,吏、刑、禮三部我都轉悠了一圈兒,算是給了他們一個面子,這不,在我苦苦央求一下,魏國公才揮淚放人,我葉小天就回來了。」
葉小天笑瞇瞇的,看不出一點趾高氣昂的樣子,可是他說的話把周圍那些胥吏、衙差的鼻子都氣歪了。尼瑪,南京吏部、刑部、禮部爭相邀請?你以為你是誰啊,葫縣的牛都讓你吹到天上去了。
不過,葉小天是帶著告身回來的,上邊可是清楚地記載著他的履歷,等他回頭把這履歷經知縣大老爺驗過,再往戶科一送,這些人只怕不信也不成了。
葉小天毫不臉紅地吹了幾句牛,笑吟吟地道:「本官先去見過知縣大人,回頭再與你好好聊聊。」
葉小天向依舊呆若木雞的李雲聰點了點頭,繼續向後邊走去。李雲聰突然清醒過來,也不顧那滿地的戶簿冊子,撒腿就往衙外跑去,看那倉惶的樣子必是向徐伯夷報信去了。
葉小天漫步踱到二堂,一路又迎來無數驚異的目光。可花知縣並不在二堂,葉小天皺了皺眉,舉步又往三堂走去。雖說前邊鬧的很凶,可躲在二堂也夠了吧?至於麼,居然藏到後宅去。
葉小天到了三堂就不好登堂入室了,這兒已經屬於內宅的範圍。葉小天站在門口,見院中有個小丫環行過,便向她招招手道:「煩請通稟一聲,就說葉小天求見!」
那小丫環脆生生地答道:「老爺出府了,奴家也不曉得幾時回來!」
葉小天聽的一呆,有必要躲那麼遠麼,士別三日,這只忍者神龜的獨門功夫大有精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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