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葉小天梅開二度,這一回可是真的有點累了,他仰臥榻上酣睡正香,若曉生跑到了院門口,踮著腳兒,捏著嗓子,隔門沖裡邊喊:「哚妮姑娘,哚妮姑娘,快起來……」
若曉生喊了兩嗓子又覺得不妥,雖說這是哚妮姑娘的院子,可他來找的是老爺啊,這鬼鬼祟祟的,萬一被老爺聽見,再懷疑他和哚妮姑娘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若曉生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趕緊趕口:「老爺,老爺,快起來……」
別看哚妮別是個姑娘家,可她睡覺挺實沉,尤其是今天被葉小天折騰的身子都快散架了,這時打雷怕都喚不醒,若曉生嚎了幾嗓子,還是睡在側廂的丫環聽見,披衣起來向門外問:「誰呀?」
若曉生趕緊回道:「是我,門子老若,官府來人了,十萬火急的大事,要求見老爺呢 」 。」
「知道了!」
小丫環答應一聲,到了正房門口叩門,這才把葉小天喚醒,桌上殘燭未滅,葉小天藉著昏暗的燈光向外一問,得知是官府來人,頓時便是一驚,今天出了這麼多大事,他還真怕出什麼意外。
葉小天趕緊抓起衣服穿戴起來,回頭看見哚妮像只小懶貓兒似的蜷著身子睡的香甜,半個香肩裸露出來,在燈光下泛起潤澤如玉的光,禁不住在她頰上偷吻了一記,替她掩好被子,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葉小天跟著若曉生來到前院,就見照壁前站著一個衙役,清冷的月光下一時也未看清那人模樣,那人已急急向前幾步,向葉小天叉手施禮,惶急地道:「大人。小人是大牢看守,奉命來報,有歹人劫獄,王主簿被救走了!」
葉小天一聽,不由大吃一驚。半個時辰之後,葉小天已出現在葫縣大牢。大牢外已被捕快們層層佈防,牢裡牢外燈火通明。葉小天一到,馬輝和許浩然立即引著他往裡走,邊走邊向他稟報情況。
葉小天沉聲道:「死了幾個人?」
馬輝道:「沒有死人,院中巡弋者四人。牢頭兒兩人,牢內巡邏者兩人,一共八人,大多是被打暈在地,其中只有牢頭兒老邢咽喉受了點傷,說話困難,獄中巡邏的兩個獄卒胸口瘀青。」
「嗯?」
葉小天陡然站住腳步,扭頭看了馬輝一眼,繼續拔足而行。問道:「除了王主簿,還有誰被救走了?」
許浩然澀然道:「旁人誰也沒救,但……常自在和呂默被他們殺了!」
葉小天陡然又頓住了腳步。
牢房門口的牆壁上,蘇循天在一旁舉著火把。花晴天直勾勾地看著牆上的圖案,半晌才怔怔地問蘇循天:「循天,這是什麼東西?」
蘇循天道:「這應該繪的是一窩蜂子。」
花晴風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蜂子?一窩蜂?難道王主簿是……」
蘇循天道:「只怕**不離十了,我方才訊問獄中犯人。聽他們說,那王主簿並非手無縛雞的讀書人,而是一個藝業驚人的武林高手。常自在和呂默就是被他殺人滅口的。」
花晴風困惑地道:「奇怪,他既然一身武功,當日為何不逃,反而從容被捕?」
花晴風喃喃自語,其實心中已經信了,想到自己跟縱橫雲貴、神秘莫測的大盜一窩蜂居然同衙共事五載,私下裡勾心鬥角彼此拆台,如今還能好端端地活在這裡,不由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葉小天走過來,一見花晴風正抻著脖子往牆上看,忙也跟著看過去,一瞧牆上那圖案,臉色登時也變得極為難看。葉小天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扭頭向蘇循天問道:「蘇捕頭,可曾派人去王家探看?」
蘇循天道:「周捕頭帶人去了,現在尚無消息傳回。」
話猶未了,遠處一陣火把閃輝,周班頭帶著一群全副武裝的捕快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大老爺、二老爺,王家的人不知何時已走得一乾二淨,奇怪的是,在他們家的屋子裡,卻綁著兩個咱們的人。」
花晴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故意被捕,是為了給家人留出逃走的時間。」
葉小天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就見兩個捕快走上前來,慚愧地低下頭,對他道:「大人,小人慚愧,沒能看住王家的人,還……還著了人家的道兒,我們一醒,就……就發現被捆在廳中柱子上了,一個人都沒看見。」
這兩人正是被葉小天派去監視王家的那兩個捕快,葉小天歎了口氣,拍拍他們的肩膀道:「沒看住就沒看住吧,你們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天之悻了,一窩蜂出手,還從沒留人活口呢。」
花晴風被葉小天一語提醒,雙掌一拍,忽然興奮地道:「對啊!一窩蜂出手向來是趕盡殺絕,這次卻善心大發,豈不怪哉?他們不是一窩蜂,這一定他們是故意留下一窩蜂的標記,想引我們誤入岐途!」
葉小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人已經被救走了,就算不是一窩蜂干的,又有什麼區別,你興奮個什麼勁兒,」
花晴風心中卻想:「不是一窩蜂就好!如果本縣得罪的真是那群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盜,如今斷了他們財路,來日不被他們盜走項上人頭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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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縣這起案子當真引起了大轟動,本來陳慕燕作為稅課大使,被人賄賂下水,為走私客提供方便,這只是普通的貪腐案件,可是王主簿作為一個早就是販私大盜的人,居然被官府任命為一縣主簿,在這個位置上利用其官身為掩護,大肆販私販禁達數年之久,最後還被他成功越獄,這就難以容忍了。
這件案子一直被捅到了年輕氣盛的萬曆皇帝面前。眼看就要過年了,皇城裡已是一派新春氣氛,整個京城都在籌備過年。恰在這時,這件案子被遞到了萬曆皇帝面前,登時龍顏大怒。
皇帝聲色俱厲地下令通緝天下,還要追究當年舉薦王寧為官的人,但是查來查去,這件事忽然就沒了下文,皇帝也不再追問此事了,彷彿它就從來也沒發生過似的。
據說,只是據說,王寧當初在平息兩土司之亂中立過功。因此才被破格錄用,任命為葫縣主簿。這一來此案就牽涉到了當初的一眾平亂功臣,如果查的細了,難免又會揪出一堆腌臢事來。
萬曆皇帝剛剛扳倒了張居正,文官系統正在重新洗牌,不想大動干戈地再對武將系統出手。因此皇帝只是下了一道旨意,著令南京吏部選派官員赴葫縣接任王寧之職,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南京城,吏部郎中郭舜府上。原江浦知縣白泓哭喪著臉對郭郎中道:「姐夫,你千萬要幫我,小弟不想去葫縣任職,那裡山高水險、蠻夷遍地、風氣兇惡、民風剽悍……」
郭郎中不耐煩地道:「哎呀!你是孟侍郎點了名的人。如今孟侍郎正在京城吏部任職,一下子就讓你官復原職,那不是打孟侍郎的臉麼,你當孟侍郎聽說了會置若罔聞?到時我也要跟你受牽累。」
這原江浦知縣白泓。就是葉小天到南京吏部任提舉官的當天,聽說他是有名的酷吏,刻意捉弄。讓華雲飛和毛問智假意幫他整理衣冠,往他帽子裡藏了只蠍子的倒霉官兒。
當時他在郭侍郎面前出了大醜,郭侍郎雖然把葉小天從吏部轟去了刑部,可也真的用心查了查這白泓,發現他果然是個官迷兒,做官只以考成為重,為了獲得上司的好評價,矯過飾非,欺上瞞下,大災之年也不報災,還是一味向百姓勒逼稅賦,民聲極差,一怒之下免了他的職。
不過,這免職和削職為民是兩碼事。「削職為民」是「削籍」,被褫奪了官員的資格,變成平頭老百姓,身份沒有了,所有的官員特權也沒有了,連故去父母的封贈也要一併奪去。
免職則是「冠帶閒住」,官員的職位沒有了,但官員的身份和品級還在。白泓的江浦知縣的差使沒有了,但他還是七品官,還是官身,那麼起復再用就成了可能,尤其是「朝裡有人」的時候。
白泓就是「朝裡有人」,吏部郎中郭舜是他姐夫。他這個姐姐當然不是親姐姐,拿著他們家的族譜好好翻翻,再詢問一下他們家族的一些老人的話,這郭舜的妻子確實是白泓七大姑八大姨拐了九轉十八彎的那麼一個表姐。
所以白泓得知這層關係後,馬上登門送了厚禮,親親熱熱認下了這門親,親雖是遠親,可兩家走動的近,郭舜又是個耳根子軟,聽不得枕頭風的人,便琢磨著幫他起復。
只不過這白泓畢竟是孟侍郎免的職,現在孟侍郎已升入京城吏部,比在南京時權柄更重,郭郎中又沒什麼理直氣壯的理由,哪敢明目張膽地給白泓一個縣令的職位。
這次恰好京裡下了公文,著南京吏部選派官員去葫縣任主簿,郭郎中靈機一動,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折衷的主意。葫縣比起江南繁華地,不可同日而語,根本沒人願意去,他正好打發白泓去,以七品官身,擔任主簿一職。
只要白泓在那裡待上三年兩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到時再讓他官復原職,選個江南的富裕縣做縣令,豈不大妙。誰料這白泓卻不知好歹,郭舜怒道:「你道這主簿真沒人願去麼,在職官是沒有,可候補官兒搶著去的多著呢,你若怕吃苦,那我就選別人了。」
郭夫人也勸道:「是啊!泓弟,你姐夫不是說了嘛,你去那裡,無需有功,但求無過,熬個三年兩載就調你回來,那時就名正言順地官復原職了,你還擔心什麼。你姐夫替你爭這個機會不容易,如果放棄,可又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起復的一天了。」
白泓跺了跺腳,只得說了實話,苦喪著臉道:「小弟我不怕吃苦,其實在江浦任縣令時,我也沒貪沒占沒享福啊,只是我過於注重考課,不太體恤百姓。才落得這般下場。吃苦我不怕,只是……只是這葫縣真不能去啊。」
郭舜怒道:「既不怕吃苦,有何不能去的?那又不是龍潭虎穴!」
白泓認真地點點頭,道:「姐夫,葫縣雖非龍潭虎穴,可也差不多了,那兒風水不好。」
郭舜被白泓唬得一愣,愕然道:「葫縣風水不好?你聽誰說的,你又沒去過葫縣,你怎麼知道那兒風水不好?」
白泓一本正經地道:「姐夫,你難道忘了,葉小天在那兒做縣丞呢,葉小天在的地方,風水準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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