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後的謎團
幾天後。
於霑特地來到學校。他把米卡卡齊木林杉都叫了出來。
大家來到校外的一家咖啡店。
「關於那個斗笠怪女的身份。我們已經查到了。」於霑掏出一份資料放在桌面上。
三人傳閱那份資料。
資料上顯示,斗笠怪女的真實身份是一位道行頗高的法師。只不過,這個人已經在幾個月前因車禍而死了。即是說,有人假冒她的身份,來到蜥蜴宅。
她的目標,就是那本暗黑筆記。所以,她才會殺掉冉瀟。
這點,齊木早已心裡有數。黑色騎士李昊儒反饋的信息沒錯,果然有幾方勢力在搶奪暗黑筆記。那麼,這個斗笠怪女又是何方神聖呢?
「對了。」接著,於霑說出另一件事:「我們在鎮子附近的樹林裡找到了那個工人的屍體。根據法醫檢驗,他的遇害時間應該在蜥蜴神節前一天。」
這也符合齊木之前的推斷。
於霑繼續補充道:「謝修哲和冉雨萱的DNA報告也出來了。他們果然是父女關係。」
也就是說,冉瀟真的是為了復仇,才策劃了這一個可怕而血腥的陰謀。
所有的謎題都有了說法。林杉卻依舊神色凝重:「可是,丁立晗的死仍是個謎。」
於霑擺擺手:「這種細節就不要在意了。反正兇手都死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在他眼裡,丁立晗頂多是無意中撞破了什麼秘密,所以才被冉瀟殺死。
不管怎麼樣,結束了。呼——於霑將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裡,長舒一口氣。
米卡卡三人喝著果汁,沉默半晌。
「總之,多虧了你們的幫忙。這次算我請客。我還有公務,得先走了。」於霑叫來服務員埋單,轉身大步離開。
剩下他們三人繼續喝完果汁,一齊回到學校裡。
教學樓下,湛藍的天空上悠閒地飄蕩著白色的雲朵,淡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空氣乾淨透明得像一幅畫。這般美的景象,落在謝修哲和丁立晗的眼中,也許,便會成為他們筆下的作品。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看著畫室的方向,米卡卡不由得神色哀傷。
林杉心中亦溢滿傷感。他提議道,「不如我們上去看看吧。」
畫室裡應該還留著謝老師和丁立晗之前的作品。
隨即,三人來到畫室裡。
畫室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生氣。敞開的大門吹進孤獨的風。這一處好似被遺忘的角落,學生們的畫架與顏料零散地擺放,猶顯凌亂。由於學校暫時沒找到代課的美術老師,所以幾乎沒人來畫室上課。
風來,窗簾輕撩起。
窗戶邊,彷彿出現了一幅場景:謝修哲站在那兒,指導丁立晗畫畫。他們的笑容映著潔白的窗簾,以及窗外飛過的白鴿,像一場褪色的風景,又飛快地消逝掉。
窗邊擺放著一個孤零零的畫架。那是丁立晗的,上面畫板寫有他的名字。
畫架用白布遮著,像蒙住面紗的少女。
這畫的會是什麼呢?
米卡卡小心翼翼揭開那層白布,輕輕的,仿若怕驚動畫中的精靈。
隨著白布緩緩落下,一張美麗的少女裸背圖頓時浮現在陽光之下。那細膩的線條漾出奇妙而夢幻的光芒。而少女的側顏充滿了熟悉感,不似想像出來的人物。
她莫非是……
應該沒錯。三個人都猜出來了。這女孩的背部右側有一塊蜥蜴胎記。很顯然,他畫的是冉雨萱。不管這幅圖是想像還是真實,唯有真情流露,才能令筆下如此栩栩如生。
「真可惜哪……」想到死去的丁立晗,米卡卡感觸良多,又傷心得想哭。
這幅畫是這個少年留在世上的遺作。或許,他想將畫送給喜歡的女孩,只是,他的願望沒有實現……
林杉很體貼地遞來紙巾。米卡卡接過,沒出息地猛抽一口鼻涕說道:「謝謝。」然後,又忍不住歎氣道:「不知道冉雨萱現在的心情平復了沒有。經歷這麼多事,也難為她了。」
林杉告訴米卡卡:「聽於警官說,冉雨萱打算離開這個傷心地,去美國留學。」
如此的話,冉雨萱便不用獨守那座陰森的蜥蜴宅了。
「這樣也好……」米卡卡呢喃。
大家默默地凝視著畫像,彷彿在感慨人生無常。
突然,齊木的眼睛瞇緊了。
等……等一下!
如果這幅畫畫的是冉雨萱,那麼……
而此時,林杉似乎也意識到了同一個問題,他與齊木立即對視。
原來如此!兩人同時想到了。
齊木頓時明白了一切。
為什麼丁立晗會以另一種方式死去?
為什麼案發現場只有他的腳印?
為什麼當年兇手抱著嬰兒出現在蜥蜴神廟門口?
為什麼琴姐會失蹤?
所有的為什麼,都源自於一個男人竭嘶底裡的復仇之心。
原來是這樣子啊!
原來是這樣子啊!
當一個人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他所培養出來的,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蜥蜴宅裡。冉雨萱正在提著行李走出大宅。
關上門,她抬頭回望眼前的大宅。熾熱的陽光照射在茂密繁盛的草木之上,波光粼粼。飛舞的彩蝶落在肆意生長的花骨朵吸取養分,優雅地佔領這座古老的歐式別墅,庭中的噴泉孤芳自賞地循環著水流。所有的一切,如詩般美好。
冉雨萱的心中五味陳雜。她在這兒生活了多年,今天要離開了。
她要去美國留學,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再也不回來。
想著,她頭也不回地拉著行李走向門口。一輛汽車早已在外面等候,將載她去機場。
剛要上車時,突然一輛勞斯萊斯從林間小路開了過來。
齊木三人從車上下來。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對他們的來訪,冉雨萱十分詫異。
齊木看看蜥蜴宅,又看看冉雨萱,淡定道:「我們來解開蜥蜴神最後的謎團!」
最後的謎團?冉雨萱顯得很不解。
這個案子不是塵埃落定了嗎?這些人還打算搞什麼?雖然充滿困惑,但她也只能暫時擱置行程,領著大家又回到了屋裡。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說吧,最後的謎團指的是什麼?」
這時,齊木拿出了丁立晗留在畫室裡的那幅畫。「你還記得這幅畫嗎?」
冉雨萱端詳片刻,畫上的女孩披散著美麗的長髮,右側臉的線條精緻而美好。不過,最重要的應該是女孩身上的胎記,這胎記和她肩膀上的很像。
「這幅畫怎麼了?」冉雨萱不置可否。
「這是丁立晗生前為你作的畫。你不會不記得吧?」
冉雨萱有些不悅,「我當然記得,可是這又怎麼了?」她真的想不明白,齊木拿著丁立晗的畫來找她,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接著,齊木又拿出一個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這個人,你認得出來嗎?」
冉雨萱發現那是個陌生女人的照片,她根本不認識。
這幾個人究竟要做什麼?她隱隱不安。
「我不認識這個女人。」她遲疑地搖搖頭。
「你真的不記得?」一旁的米卡卡緊張地追問。
「不記得就是不記得啊。這個女人跟蜥蜴神有什麼關係嗎?」冉雨萱越發悶氣,她根本不曉得這三個少年葫蘆裡賣什麼藥。而他們,此時卻都是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這個女人跟蜥蜴神毫無關係。」齊木一邊略略勾起嘴角,一邊收起照片,像成功耍了個小把戲,露出笑意。「但是,你不記得她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為……為什麼……」冉雨萱看著齊木,內心湧起一股寒意。眼前的少年好似狡猾的狐狸,而她似乎已經中了圈套。
齊木微微冷笑:「因為她可是你們班的班主任!你怎麼會連班主任都不記得呢!」
天啊!
冉雨萱突然臉如死灰,手腳冰冷。
中計啦!
「我……我最近精神不太好……所以……」她努力地搜尋著腦海裡的詞彙,極力想組成一句通順的話。
「別狡辯啦。」齊木緊盯著她,手指又點了點那幅畫,「畫中的人真是你嗎?你仔細再看一下。」
冉雨萱感覺到大限即至般,又誠惶誠恐地看向那幅畫。
這畫表面上看沒啥特別啊。
突然,冉雨萱眼睛猛地瞪大。噢!她發現了!這幅畫裡的秘密。
下意識地,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左側肩膀。這個小動作怎麼能逃過齊木的眼睛呢。他冷笑一聲,「現在發現了吧。這幅畫的胎記是在右側。而記得當時米卡卡撞見你洗澡,你的胎記卻是在左側!這說明,你根本不是冉雨萱!」
「可是!」米卡卡這時喊道:「她怎麼長得這麼像冉雨萱啊!連聲音也幾乎一模一樣!」
林杉說道:「米卡卡同學,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錯了什麼?」
林杉無奈地笑了笑:「我們都以為當年冉太太只生下了一個孩子。實際上,她生的是雙胞胎啊!」
「什……什麼?!」米卡卡更加震驚了,他的眼光又看向冉雨萱,「你……你是冉雨萱的雙胞胎姐妹?!」
真沒想到,自己和假同學相處了那麼久,他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破綻。
冉雨萱緊咬嘴唇,一言不發,身體卻在微微顫抖。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刻,血液似乎都慌亂了,集體衝向頭頂而導致脊背陣陣冰涼。
齊木緩緩說出了她的真實身份:「雙胞胎,一個胎記在左側,一個胎記在右側。我說的沒錯吧。蜥蜴神!」
是的。眼前這個冉雨萱才是真正的蜥蜴神!
那一瞬間,她抬起頭,眼中露出可怕的殺意。但很快又熄滅了。她還在頑抗,堅決不肯承認。
「你……你有什麼憑據嗎!憑什麼說我是蜥蜴神!這幅畫也可能是錯的呀!」
齊木卻忽視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分析起來,「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丁立晗怎麼會以那種方式死去。但現在我弄明白了,丁立晗不是被謀殺,而是自殺。」
「等等,」米卡卡打斷了齊木:「不對吧。丁立晗死的時候,手裡的手機還寫著信息要告訴我們蜥蜴神的身份呢。」
齊木說道:「這是個誤導。丁立晗就是想讓我們誤以為殺他的人是蜥蜴神。」
米卡卡撓撓頭:「啊?!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齊木反問米卡卡:「你應該知道他喜歡冉雨萱吧。」
「沒錯。」米卡卡答道。這個問題有效地提點了他,他立刻想通了:「啊,你是說他為了保護冉雨萱……」
齊木點點頭:「是的。就在管家老張被殺的時候,我猜想丁立晗無意中撞破了冉雨萱的計劃,從而識破她是蜥蜴神的身份。為了保護心愛的人,他決定以自殺替她洗脫罪名。所以他幫冉雨萱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
可憐的丁立晗……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選擇了這條無法回頭的絕路。
想明白丁立晗是自殺之後,米卡卡更加傷心了。
林杉這時接過話頭:「但是,丁立晗無法用蜥蜴神的方式來自殺。因為他無法咬死自己,所以只能用匕首自殺。這也就能解釋案發現場為何只留下他的腳印。」
米卡卡想了想,又說:「不對。不對。就算丁立晗的案子能說得過去。但謝老師被蜥蜴神殺死的時候,冉雨萱和我們一起在門外啊。她怎麼可能分身殺人?!」
齊木冷冷一笑,回答道:「相同的道理。謝老師死的時候,蜥蜴神真的在屋裡嗎?」
如果蜥蜴神不在屋裡,那謝修哲又怎麼會慘叫而死?而且謝修哲老師是被咬死無疑,怎麼說蜥蜴神不在屋裡呢?米卡卡又想不通了:「啥意思?」
齊木搖搖頭,歎歎氣,表示朽木不可雕也。
「謝修哲拿到了寶箱裡的日記,所以他理所當然地知道冉雨萱就是他的女兒。其後,他自然會去質問冉瀟。這時候,冉瀟估計告訴了他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他的女兒正是可怕的兇手蜥蜴神!作為一個父親,你覺得他會如何選擇?」
「哦!」米卡卡有點明白了。
當時的案發經過恐怕是這樣:謝修哲在被女兒襲擊後,他為了讓女兒脫罪,特地等她離開後,再在屋裡大喊,弄掉東西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在臨死前,為女兒製造了不在場證明。
同理,琴姐估計也是為了護主,才願意自殺頂罪。
「這麼多人為了保護你而死啊。」齊木盯著低頭的冉雨萱。不,她是蜥蜴神。
她驀然抬起頭,卻早已不是那個溫順可人的冉雨萱。她怒瞪著爆滿紅色血絲的雙眼,嬌嫩皮膚下,青筋宛如蜿蜒的蛇一般從太陽穴浮現。她按捺不住體內的暴躁情緒而用力地錘擊著沙發的扶手砰砰響,像憤怒的野獸般大聲嘶吼道:「胡說!你們都在胡說!這只是你們的推測,根本沒有真憑實據!」
她看向齊木的眼神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
只要登上飛機離開這個鬼地方,她的計劃就堪稱完美。卻在這最後關頭,他們偏偏跑過來搞破壞!這些王八蛋!冉雨萱氣得好似妖魔般猙獰。
米卡卡看得心寒。
眼前的女生,和他認識的冉雨萱判若兩人。
面對盛怒的蜥蜴神,齊木卻顯得雲淡風輕:「是不是胡說,只要找到真正的冉雨萱就一清二楚了。」
而蜥蜴神聽到這兒,原本想大發雷霆的她卻不怒反笑,漲紅的臉蛋也稍微平息了。她原以為,齊木是個多麼聰明厲害的角色,卻沒想到不過如此。蜥蜴神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她原想優雅地嘲諷齊木幾句,卻掩飾不住嘴角的奸佞。
好似巫婆看到白雪公主吃下毒蘋果的那一霎那,無法壓抑的狂喜。
「嘿嘿嘿……是嗎……」
蜥蜴神笑得幾近扭曲,林杉和米卡卡忍不住心中一顫,脊椎好似被冰刀刮過。而蜥蜴神依舊擴張著她的笑容,好似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麼醜陋。她才不在乎這些。因為,她勝利在望。她料定這些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妹妹。
沒錯,她就是蜥蜴神,那又如何?!
只要找不到妹妹,她照樣能名正言順地以冉雨萱的名義活下去,揮霍著冉家巨額財富,去國外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沒有人會知道,曾經在蜥蜴宅裡發生的一切。她將清洗所有的罪孽與黑暗,賜予自己新生。
米卡卡這下慌了,輕聲問道:「那我們去哪兒找真正的冉雨萱啊?」
林杉四下張望道:「我覺得,她就在這個屋裡。」
蜥蜴神依舊志得意滿地笑著。
但她最後的好運氣並沒有持續多久。齊木環視四周,這時忽然想起,「你們還記得蜥蜴神節的那一夜嗎?」
米卡卡不太懂,頭髮都快撓破了:「那天晚上也沒發生什麼事啊。」
蜥蜴神的臉色卻陡然一暗。
齊木提醒般地說道:「在我們來沙灣古鎮的時候,接待我們的仍是真正的冉雨萱。那麼,兩個冉雨萱交換是在什麼時候呢?」
最適合交換的時候和地點是……
「蜥蜴神廟!」米卡卡與林杉異口同聲。
而此時,蜥蜴神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氣,她頹然坐在沙發上。
一切都完了!
吱呀——古老的蜥蜴神廟被打開了。
腐朽的木質氣息撲面而來,塵埃瀰漫在呼吸之間,久未人至的神廟顯得毫無生氣。陽光虛弱地照射在門口一隅,陰涼的空氣是穿不透的幽暗。
齊木幾人背著光站在門口,肅穆地望著廟裡張牙舞爪的蜥蜴神。
「咳,咳。」米卡卡被厚重的灰塵嗆得直咳嗽,雙手揮舞著驅散縈繞在鼻尖的蒼老味道。
眼前,神廟深處十分幽暗。那栩栩如生的蜥蜴神用冷酷的雙眸居高臨下地瞪著這些卑微的人類。
冉雨萱真的會被藏在這裡嗎?
從表面上看,神廟裡的佈置很簡單,立著蜥蜴神像的祭祀台前散落幾個蒲團,竹製掃帚、簸箕等一些老式的打掃工具立在角落。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東西,像個沉靜的老人一般寂寂無聲。
當然,真正的玄機絕非那般容易被發現。
齊木給林杉和米卡卡使了個眼色,三人開始在昏暗的神廟搜尋。
「篤篤篤!」——木棍敲擊地面的聲音謹慎地融入這片死寂。
齊木三人一邊走,一邊用木棍敲擊地面。如果地窖就在這兒,那麼入口處的敲擊聲一定會顯得與眾不同。
然而,他們在神廟裡敲了一遍,連角落都沒有放過,卻依然沒有找到地窖的入口。
「真奇怪。難道我們都猜錯了?」米卡卡懊惱地說道。
四週一切都靜悄悄,沒有人告訴他正確答案。
站在門口的冉雨萱嘴角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笑意。
但下一秒,這笑意立即化作委屈的表情。她故意癟著嘴,睜大美麗的雙眼,不死心地為自己辯護:「我都說了,我是無辜的。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冉雨萱說著說著,聲音也開始哽咽。米卡卡回頭一看,她哭了。兩行眼淚梨花帶雨落在她的臉頰上,這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禁讓人回想起她悲慘的身世。她此時只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孤女。
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孩,真的是殘忍的蜥蜴神嗎?
米卡卡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冤枉錯好人了。
但,冉雨萱的戲碼沒能打動另外兩個人。
齊木和林杉依舊心無旁鷺地觀察著廟內的情形。剛才都檢查過了,地板沒有異常。那麼,地窖的入口會在哪兒呢?
難道他們的推理真的出錯了?
不,齊木深信,真正的冉雨萱就藏在這個地方。他的目光漸漸掃視到蜥蜴神像之上。這座神像佇立在四方石台上,跟前擺著一張祭祀的長桌。
現在,只有一個地方沒有搜。
「莫非入口就在蜥蜴神像裡?」米卡卡自作聰明,一下子爬上石台,仔細查看蜥蜴神像是否藏著機關。
齊木哭笑不得,「你這傻貨。」他罵道,入口怎麼會在蜥蜴神像裡呢。想想看都知道不可能,因為前幾天人們還把石像抬出來在鎮上巡遊了,如果真有入口,早被發現了。
「那會在哪兒?」米卡卡喪氣了。
齊木不慌不忙,拿著棍子敲擊起石台的側面,同時眼角餘光悄悄觀察冉雨萱的表情。
果然,她眼神飛快地掠過一縷不安。
這就說明了,入口處就在這兒!
果然,當齊木敲擊石台右方側面時,牆壁裡迴響出咚咚咚的聲音。
這裡面是空的!
「在這兒。」齊木說道。
林杉與米卡卡走了過來,再看那冉雨萱,早已面如死灰。
齊木將木棍扔在地上,伸手去推那面牆壁,那堵牆壁正是扇隱形的活動門,輕易地便隨著齊木的力氣緩緩向裡打開來。一個幽暗的入口出現三人眼前。用手電筒一照,竟有一條石梯通向下方深處。
這地窖漆黑一片,看不出深處有何景象。空氣裡有一股潮味,這是屬於常年不見天日的沉悶味道。
「這地窖是用來幹什麼的?」他轉頭看向冉雨萱。
冉雨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回應他。
齊木冷道:「我們下去看看。把她一起帶進來。」說罷,他便第一個探頭走入陰暗的地窖裡。而入口處的牆壁有個按鈕。將按鈕打開,頭頂的老式燈泡忽然亮了。燈光幽微,將地窖裡染成一片暖黃色。
逼仄的環境壓著眼簾,地下的濕氣很重,瀰漫著無處揮發的水汽,通道兩邊的牆壁垂下一條條的水漬,像是電台播放時的密集音頻線。這裡如監牢一般封閉殘酷。
林杉和米卡卡押著冉雨萱沿著石梯走下去。
越往裡走,便感到空氣越沉悶,氣氛越壓抑,令人很不舒服。
當四人都走到下方的時候。
他們終於一窺全貌。
「誒?」米卡卡的臉上出現了片刻迷惑。
在石梯的盡頭,地窖大約有二十幾平方米,並不如想像中簡陋而骯髒,反而像一個小小的居室。除了床鋪,衣櫃,還有衛生間。水電也齊全。由於常年地底下,這裡的傢俱與衣物都顯得陰濕而沉重,彷彿隨時都會長出片片黴菌。
這是什麼人在住嗎?
三人走進房間裡,心中的不適更加強烈了。打開衣櫃查看,裡面的衣服少得可憐,只有幾件女性內衣以及破衣服。應該,被關在這裡的人,是一個女孩。
「很奇怪。」齊木忽然說道。
「什麼奇怪。」米卡卡問。
齊木說:「沒有看到廚具。」
這地方沒有廚房不出奇,但問題是,連吃飯的碗筷也沒有。很難想像囚在這裡的那個人是怎麼解決吃飯問題的。當然,很有可能它的食物都是由外界提供,然後將廚餘垃圾帶走。
這時,林杉朝他們說了一聲:「兩位,請過來這邊看看。」
他發現牆上有一條很粗的鎖鏈。
「這鎖鏈,好像曾經用來鎖住什麼人似的。」
但是,現在鎖鏈的鎖被打開了,那個被鎖的人不知去了哪兒。
它是誰呢?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冉雨萱才知道。
齊木回過頭,盯著她,「人呢?」
「什麼人?」冉雨萱仍一臉的無辜,但死灰的臉色早已悄然恢復神采飛揚。她如同勝券在握,哭哭啼啼地指責他們三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呀,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冤枉我?這是我爸爸建的地窖,所有事都是他做的,關我什麼事?!」
真聰明,將所有事都推到死人身上。畢竟,死人不會說話。
齊木三人也啞口無言。
就算他們找到了這個地窖,但找不到真正的冉雨萱,之前的推理根本無法成立。一個空蕩蕩的地窖,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即便警方調查,她也會完美脫身。
這可咋辦呢?
難道這個假冒貨把正品冉雨萱給殺人滅口了?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利用冉雨萱的身份活下去了。沒有任何證據可以逆轉,因為,她們是雙胞胎。她們不僅樣貌相同,在醫學上,雙胞胎理論上也擁有相同的血型,DNA。甚至,最極端的案例是,兩個雙胞胎竟然擁有一模一樣的指紋。
正因為考慮到這一點,她越發得意,語氣更加咄咄逼人,「你們滾出這裡,我不歡迎你們!」
有口莫辯,三個人頗有點灰溜溜地被趕出了蜥蜴神廟。
「齊木兄,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米卡卡剛說完,就被齊木踹了一腳,直接摔地上一個狗啃屎。
為什麼老是欺負我。米卡卡欲哭無淚。
而齊木,冷酷的臉龐下內心卻憤憤不平。他的推理明明沒毛病,卻倒在了臨門一腳。這多麼可惜啊。身為地球上最強的犯罪師,他不能允許這麼恥辱的失敗。
可是,他仍有一事糾結:剛才進入地窖之前,冒牌冉雨萱的表情分明寫著惶恐與絕望。這說明,她心裡清楚地窖的暴露會使她的計劃前功盡棄。換言之,這地窖裡本關著真正的冉雨萱。不然,她不可能出現那麼絕望的表情。
然而,地窖裡卻空無一人。
這不但出乎齊木等人的意料,也出乎她的意料。
那麼,真正的冉雨萱去哪兒了?
正想著,忽然,齊木聽到米卡卡驚叫出聲:「哇呀!」
怎麼了?
只見米卡卡如同見鬼的表情,手指著前方,似乎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而他身邊的林杉,也頓時愕然。
齊木向前看去,原本就好似冰山的臉此時彷彿已經凍僵了。
陽光下,他們的前方款款走來一個女生。她清麗潔白的面容好似綻開在風中的雛菊,身著一條眼熟的白色紗裙,裙擺隨風而動,更顯得她弱柳扶風,惹人憐愛。這美麗的女生,竟然是冉雨萱!
這……沒想到,真的有兩個冉雨萱!
三人目瞪口呆。此刻,白裙的冉雨萱徑直從他們面前經過,走到那個冒牌貨面前,溫柔地望著她。
而與她有著相同樣貌的另一張面孔卻冷著臉,目光仇深似海。
兩個冉雨萱面對面站著,好似在照鏡子。
宛如月球的兩面。一面,是天使般的溫柔潔白。另一面,卻如惡魔般無盡的黑暗。
屬於同一張面孔的善與惡尖銳地碰撞在一起。
一分為二的靈魂,此時此刻終於重逢了。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而這時,於霑和李小崇也款步走近。正是他們帶冉雨萱前來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米卡卡愣了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
於霑叼著煙,吸了一口,「有人把冉雨萱救了出來。」
米卡卡的表情更傻了:「啊?是誰搶在我們前面一步了?」
於霑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聽冉小姐說,那個人身邊帶著一隻貓。」
聽到這兒,齊木和林杉都明白了,是千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這兩位冉雨萱身上。
蒼白的陽光下,蜥蜴神廟矗立成看遍滄桑的姿態,二人站在草地上對視,站在這片書寫著恩怨情仇的土地上。冉雨萱看著對面的冒牌貨,眼眸中蒙上了白霧般的水汽。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擁抱對方,嘴唇喃喃喊了聲:「姐姐……」
對方卻猛地拍開她的手,「別叫我!」
姐姐惡狠狠地齜著牙,像是吃人般的眼神盯著冉雨萱,彷彿站在眼前的不是親生胞妹,而是一個仇人。
她心裡很清楚,一切都結束了。有關蜥蜴神的傳說,只是一樁罪案的外殼。是一個從十八年前就謀劃的復仇計劃。
那一年,她和妹妹先後出世。但她們並不姓冉,她們姓謝。因為她們遺傳了父親身上的蜥蜴胎記。正因如此,冉瀟才會被憤怒所吞噬,徹底失去理智。他幾乎殺死了所有人。殺戮與血腥味並未能沖淡他心中的恨意,當他舉起嬰兒,打算狠狠往地下砸死的時候,他忽然迸出了一抹怪笑。
嘿嘿。他想到了更完美的復仇計劃。
他要將其中一個嬰兒培養成傳說中的蜥蜴神!
於是,他抱著女嬰來到蜥蜴神廟前。這一幕,恰好被女傭與老頭子看見,她們都把他當成了蜥蜴神現身。而後,他偽造了兇案現場。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他自斷一手。這得忍受多麼劇烈的痛苦啊。但他咬著牙,硬生生挺了下來。
再大的疼痛也無法稀釋他心中的仇恨。
後來的事眾所皆知,警方找不出殺人兇手,人們都在傳說,是蜥蜴神干的。這成為了一樁懸案。可是,沒有人知道,一個更可怕的復仇計劃,正在實施當中。
冉瀟將出生不久的姐姐關在了地窖裡,交給他最忠心的女傭琴姐照看,而妹妹則由他親自撫養。
多麼諷刺啊。
出生相差不過一分鐘的兩姐妹。一個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裡,被當成爬行動物般飼養;一個卻錦衣玉食,過著無憂無慮的公主生活。
無數次,姐姐只能透過蜥蜴神廟的門縫,眼巴巴地看著妹妹穿著新裙子,打扮得比花兒還漂亮,自己的身旁卻只有潮濕與孤獨。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過得這麼可憐!姐姐心中吶喊著,咬緊了牙關。她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等到十八歲那一天,你就能擁有同樣的生活了。」冉瀟告訴她,要過上像妹妹一樣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得把阻礙她的人全部殺掉。
這是他一直灌輸給她的想法:殺吧!只有殺戮,才能拯救你!
從小到大,她都被當做一條蜥蜴。想要活下去,想要不挨餓,她就得像蜥蜴一樣將動物活活撕碎。
聽說過狼孩的故事嗎?人們曾經在狼群中發現一個人類的孩子。他與狼無異,四肢行走,茹毛飲血。而冉瀟,用同樣的道理,創造出一個可怕的蜥蜴神。
所有的一切,只為了復仇。
當謝修哲前來找他,他毫不猶豫地將真相說出。
「顫抖吧!憤怒吧!絕望吧!謝修哲,你將面臨人世間最可怕的復仇!」他咆哮著,得意地,冷冷地注視著面如死灰的謝修哲。這個時刻,他等了整整十八年啊。當謝修哲知道自己的女兒是蜥蜴神,所表現出來的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這才是冉瀟期待的復仇。
讓一個人生不如死,比殺死他,更能洩憤。冉瀟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但他的計劃還沒完成。
這個復仇大計的最後一步,是讓女兒殺死親生父親。
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悲劇嗎?
當親眼看到謝修哲慘死,冉瀟內心歡喜得直顫。成功了,終於成功了。那是酣暢淋漓的快感,徹底地沖刷掉十八年前他所承受的恥辱。他讓這對狗男女以及他們的女兒,墮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卻不知,他只不過是一個被仇恨扭曲了人心的可憐蟲。
「你所擁有的生活,本來應該是我的!」
姐姐頹然坐在地上。這些年來,她一致夢想著像個人類一樣生活,眼看到了最後一步,卻失敗了。
「我沒有錯。我只是想好好活著。嗚嗚。」她崩潰了。看著姐姐痛苦的模樣,冉雨萱心如刀割,彷彿親身經歷了那些不見天日的黑暗人生。晶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簌簌滑落,陽光下閃耀著動情的光芒。
她跑過去緊緊抱住姐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淚如雨下,打濕了少女的裙擺。
當冉雨萱知道姐姐這些人所過的非人生活,她恨不得遭此噩運的人是她。所幸的是,冉瀟已經死了,一切都可以重來,所有痛苦的過往都會被洗牌,化作新生的希望。冉雨萱想告訴姐姐,她以後會照顧她,帶她穿最美麗的裙子,再也不要孤獨地生活在地下。
只可惜,無論蜥蜴神的過去有多麼地悲慘,身負數條人命的她始終逃不過自己應受的懲罰。
有些事,終歸要做個了結。
姐妹二人正相擁,於霑抽完了一根煙,長歎了一口氣,彷彿終於做出了重大決定似的。他走了過來,拿出手銬,「跟我們走吧,蜥蜴神。」
姐姐從冉雨萱的懷裡抬起頭,看著他,突然嘴角笑了笑。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不會再過囚籠般的生活了。」蜥蜴神說道。
她的笑容那麼決絕與哀傷。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慢慢流了出來。
齊木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不好,她服毒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姐姐軟綿綿地倒在了冉雨萱的懷中。她看著湛藍的天空,流露出久違的愜意與舒坦。
原來,外面的天空這般美,空氣如此清新。花兒好香啊,能在這樣世界裡活著的人,真好!現在,她的靈魂終於也能永遠地在這片人間樂園上獲得自由了。她靜靜地享受著世界的寧靜,閉上了眼睛。
「姐姐!」冉雨萱抱著姐姐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但任由她怎麼呼喚,悲痛欲絕的哭喊聲衝破天際,蜥蜴神再也聽不到了。
齊木等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噢,蜥蜴神,最終以死亡為句點,奔向了她一直嚮往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