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把白洛因送回來,白漢旗正好在胡同口和人聊天,瞧見顧海和白洛因回來,立刻收起馬扎兒,眼角笑出了一層褶兒。
「大海啊,就在這吃吧,別走了」
白洛因斜了白漢旗一眼,暗示意味特別明顯,您讓他幹什麼啊?他這人聽不出客氣話來,您讓他一句他準得在這吃。
「好勒!叔都這麼讓了,我也不好意思走了。」
果然如此!
白洛因擰巴著兩根眉毛,充滿敵意的眼神看向白漢旗。
「今個是你鄒嬸做飯,虧待不了他。」
「甭讓我嬸兒給他做飯,換您做!」
白漢旗站在原地愣了一刻鐘,這到底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顧海走進廚房的時候,鄒嬸正在擀麵條,又粗又大的擀面杖來來回回在面上軋著,平整之後疊成數層,噹噹噹……密集又勻實的刀工,話說間麵條就切好了,一根根粗細相同,長度相仿,根本看不出是手擀面,完全是機器軋出來的水平。
「嬸兒,您的刀工真是厲害啊,練了多久了?」
鄒嬸笑得溫和,「這還用練啊?做了二十幾年飯,是個人都會了。」
「用不用我幫你打下手?」
「不用了,你回屋寫作業去吧,我這馬上就好了。」
顧海瞧見案板上有兩根黃瓜,一咬還挺脆生,忍不住誇讚了兩句。
「嬸兒,這黃瓜是從哪買的?味兒真不賴。」
「這是我們家種的晚黃瓜,回頭給你摘一兜子,你給你爸媽帶點兒回去。家裡的黃瓜沒打藥,吃著放心。」
「成,回頭我去您家摘!」
談笑間,鄒嬸已經切好黃瓜碼,一條條黃瓜絲倍兒直溜,和一扇小門簾似的躺在盤子上;旁邊是剛炸好的肉丁醬,醬汁濃郁,肉丁飽滿鮮嫩;一旁的菜碼也挺豐富,有黃豆、香椿、蘿蔔絲兒……放在一起色澤誘人,光是看著就饞癮大發。
「嬸兒,要不我先替您嘗一碗?」
「你有完沒完?」
顧海的筷子還沒伸向麵條,就聽到門口一聲怒斥,「出去幹活兒去!白吃飯啊你?」
鄒嬸看著顧海和白洛因的背影直想樂,這倆孩子,怎麼這麼可人疼呢?
吃飯的時候,顧海喝了一瓶啤酒,一邊吃一邊高興地和白奶奶聊天,白奶奶這下找到知己了,吃完飯還拉著顧海不讓走,指著院子裡的一片草興奮地朝顧海說:「這片莊稼都是劉少奇同志帶領我們種的。」
顧海:「……」
白洛因拉過白奶奶的手,好言相勸,「奶奶,您該洗腳了。走,跟我回屋!」
趁著白洛因出來拿擦腳布的那個空當,顧海拽住了他。
「我看你奶奶那意思,是不想讓我走了。」
白洛因狠狠在顧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你想多了!」
在院子裡溜躂了兩圈,顧海走到白奶奶房間的門口,靜靜地看著裡面昏黃的燈光。這個燈泡兒不知道用了多久了,亮度還不及手機屏幕的光,可顧海看著那盞燈,和燈下面的那個人,突然覺得心裡盈滿了暖意。這才是家啊,家的夜晚不該是亮如白晝的,就應該是幽幽暗暗的,親人的身影在牆上不停地縮短拉長。
白爺爺喝了一杯白酒,這會兒早已入睡了,鼾聲若有若無地飄到顧海的耳朵裡。白奶奶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的面前坐著自己的寶貝孫子,正在耐心地給她搓腳。
顧海有時候覺得白洛因很冷,有時候又覺得他特有人情味兒。
他對人忽冷忽熱,遠近分明,他冷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和頭頂的太陽都是格格不入的,可他偶爾熱起來的時候,你心中有再多的積雪也能瞬間融化。就是這樣一種人,時時刻刻抓著你的心情,你進他退,你退時他又回頭望了你一眼,勾得你魂不守舍,即便他與你都是同性,你們只是朋友,可少了這個人,你的生活就變得不完整。
除了毒品,顧海想不到任何字眼兒來形容白洛因。
白洛因從白奶奶的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四周已經安靜下來了,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鄒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院兒裡被規制得很利索,塑料布搭建的澡棚子裡,白漢旗正在搓洗著疲憊的身軀,白洛因朝自己的屋兒走去。
房間的燈不知道被誰開了,白洛因剛走進屋,愣住了。
顧海已經脫了鞋,就躺在他的床上,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子,躺得妥妥當當,沒有一點兒彆扭的地方。
「你丫的滾回去!」
白洛因朝顧海踢了一腳。
顧海的聲音聽起來混混沌沌的,可露出來的那一隻眼睛,瞪得賊亮賊亮的。
「我喝醉了!」
白洛因黑著臉,「你少來啊!才一瓶啤酒,你蒙誰呢?快起來!」
「起不來了!」
「別給臉不要臉啊!」
白洛因俯身去拉拽顧海,卻被他一股狠勁兒拽到了床上,木板床發出吱拗拗的響聲,顧海反手用力箍住了白洛因的雙肩,兩條腿死命壓住白洛因,眼睛裡面像是有一條醉蛇,在白洛因的身上蜿蜒爬行,糾纏流連,讓人募得發冷又不敢輕易拿開。
白洛因的身體有些發僵。
顧海逮住了白洛因那遲疑的目光,頭一垂狠狠砸在白洛因的肩膀上,牙齒間相互摩擦著。
「我可能……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