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單人床下面,是兩雙一模一樣的鞋子。
顧海側著身子躺著,看到白洛因趴在床上,四肢愜意舒展,跨梁背心往上翻捲著,露出大片的脊背。經月亮這麼一照,裸露出來的皮膚就像鄒嬸親手做的豆腐腦兒,看起來滑滑嫩嫩的,顧海的手忍不住在上面摸了一把,光滑緊致,很有韌性。
白洛因把頭側過來,眼睛半瞇半睜,神色慵懶,氣質淡然。
顧海呼吸一滯,手不自覺地往上伸。
白洛因像是知道顧海要幹什麼,突然就攥住了他的手。
「你知道我今天為啥罵你麼?」
好吧,審判終於開始了,顧海就知道這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因為我這兩天出去沒和你打招呼?」
白洛因將眼睛睜開,似是一朵幽暗的花靜靜在夜裡綻放。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沒有選擇來我這。」
簡單的一句話,聽在顧海的心裡,卻是翻江倒海一般的感動。他沒想到白洛因是在默默地關心著他的,就像他對白洛因的那種感情。也許僅僅是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到對方心中最隱蔽的一個角落,僅僅是一個笑容,就可以影響自己一天的情緒……這種默契好像是與生俱來的,無關乎時間的長短,才一開始便已濃烈似火。
好不容易把心情平復下來了,顧海才開口說道:「我是怕影響你的情緒。」
「這就是我今個罵你的主要原因。」白洛因擰著眉毛,手輕輕砸了一下床單,「你丫的就沒把我當自己人,你就和我見外吧!」
瞧見白洛因這一副憤憤不平的小模樣,顧海兩眼都放賊光了,他發現白洛因真實表露情緒的時候,每個表情都這麼生動迷人。
「你想多了,真不是見外。」
「那是什麼?」
顧海真想說,我哪捨得讓你跟著我一起煩啊?!可這話太矯情了,他哪說得出口啊!他怕自己真說了,到時候牆上的老吊鐘再掉下來砸他一次。
「你就別問了,以後我有什麼事都和你說,你看成麼?」
白洛因終歸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聽到顧海這話,沒吭聲算是答應了。
兩個人沉默了良久,顧海突然覺得,他可以把自己的家底兒和白洛因坦白了。以前他不敢說,是沒看清白洛因對自己的感情,今天白洛因這一番話,著實讓他挺感動,於是決定主動自首。
「其實吧,我有件事瞞著你呢。」
白洛因哼笑一聲,「你是想說你其實不住在這一片兒,你那房子是租的對吧?」
「呃……」顧海一愣,上半身都撅起來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租的院子旁邊的那對老兩口,一個是我舅爺,一個是我舅媽。」
顧海,「……」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其實你們家很有錢?」
聽到這話,顧海從脊背到脖頸子一溜嗖嗖冒冷汗,徹底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走了一兩天,竟然什麼都露餡了。枉他周密地計劃了這麼久,事事小心,還是讓白洛因看出了破綻。
怎麼辦?這該不會是白洛因和自己共處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吧?
從明天開始,他會不會和自己相逢陌路了?
「你就不想問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顧海的心都涼了半截,說話的語調有點兒變味兒了,「怎麼知道的?」
「剛開學那會兒,我天天看到你家司機來校門口接你。」
顧海,「……」
「而且你剛搬到我後桌的時候,腕子上戴了一塊寶璣限量版手錶。」
「……」
顧海的腦袋猛地栽到枕頭上,心裡哇涼哇涼的,敢情你從那會兒就知道了,你倒是早說啊!我賤賣的那些手錶、手機、手提電腦誰賠給我啊?我蝸居了N多天的苦日子誰彌補我啊?你倒是看戲看得挺熱鬧,我今個要是不招,你還把我當傻子養活呢吧?
顧海犀利的眼神掃向白洛因,白洛因一隻眼露在外面,顯然是偷著樂呢!
「笑?我讓你笑。」
顧海猛虎一樣地撲了上去,對著白洛因連摸帶撓一頓折騰,最後弄得兩個人氣喘吁吁了,顧海還賴在白洛因身上不下來。
白洛因笑得耳根子都紅了,態度依舊很強硬。
「你還敢跟我橫?你說,咱倆誰耍誰在先的?」
「行,我先承認錯誤,是我故意瞞著你在先!可你也有錯誤,你包庇犯人,絕不能姑息縱容。這樣吧!我不和你計較了,你也別因為這事疏遠我,咱倆就算扯平了。」
白洛因沒說話。
顧海心裡有點兒沒底,用腳踢了白洛因的腿一下,「你不是真生氣了吧?」
「我哪那麼愛生氣啊?」白洛因斜了顧海一眼,「你怎麼把我想的和個娘們兒一樣?我那天喝醉酒和你說的那些話,只是針對他們家人的!我沒有仇富那個毛病,滿大街跑著奔馳寶馬,我還一個個給砸了啊?」
顧海使勁在白洛因的臉上揉了一把,「你怎麼不早說?」
白洛因一腳將顧海踹開了,「你也沒給我機會說啊!」
……
心裡沒有負擔的滋味真好,以後再也不用遮遮掩掩過日子了。
顧海越想越興奮,扭頭想和白洛因聊聊,讓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結果發現白洛因的眼睛已經合上了,睫毛撲稜稜的,眼皮底下的眼珠不規則的跳動著,像是馬上要進入睡眠狀態了。
可他還在趴著。
顧海輕輕拍了拍白洛因的背,小聲喚著,「因子,因子,先別睡呢,翻過來再睡,這樣睡壓迫心臟。」
白洛因困意正濃,哪聽得進顧海這話,肯定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唄。
顧海實在瞧不慣,伸手抓住白洛因肩膀的一頭,硬是把他翻了過來。結果沒過兩秒鐘,白洛因又翻了回去,趴得那叫一個愜意,顧海又把白洛因翻了回來,白洛因又翻了回去……足足有十來分鐘,倆人一直在這攤煎餅。
最後,顧海不耐煩了,心想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於是軟的不行來硬的,狠心往白洛因的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顧海的一掌是什麼力道啊?一般人誰受得了?!白洛因哼唧一聲,眼睛嗖的就睜開了,眼珠子裡像是跳出兩隻猛虎,嗷嗷兩聲抓向顧海的臉。
顧海這才意識到自己手勁兒用大了,趕緊附上那兩團肉,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哄道:「得了得了,不打了,你睡吧。」
白洛因的眼神越來越渾濁黯淡,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裡,顧海被凍醒了,一瞧旁邊這個人,呼呼睡得那叫一個香啊!身上就像一個蝸牛殼一樣,堆起來半米高,一床大厚被全都被他搶過去了。
這種情況前幾晚都有發生,顧海發現白洛因平時蔫聲不語的,搶起被子來倒是有一套。你說他要是真冷也成,兩條腿都露在外面,被子就像一個大球被他背在身上,蓋和沒蓋一樣,你搶個什麼勁兒啊?
像前幾晚一樣,顧海把被子展開,給白洛因蓋好,又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然後,顧海發現白洛因又趴著睡呢!
顧海納悶了,白洛因前十幾年都這麼睡的麼?都沒人管他麼?整晚睡覺晾著,趴著睡覺壓著,還能長這麼大高個?真是醫學奇跡。不過轉念想想,白洛因說過,他從小父母就離婚了,他一直和他爸過,一個大老爺們兒哪會照顧孩子啊?他顧海還和老媽一起睡了三四年呢,白洛因肯定從小就自己一個被窩,不然哪能這麼折騰啊?
這麼一想,顧海也不費勁巴拉地翻白洛因了,直接一條胳膊帶過來,摟在懷裡了。
我看你還怎麼翻?!
今個白洛因睡得格外的香,顧海把他摟過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呼呼喘出的那點兒熱氣全都撲到了顧海的臉上。
顧海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頰,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可人疼,竟然用一根手指蹭了上去。
然後,他自個都愣了。
我大晚上在一個男人身上耍什麼流氓?
我對他喜歡的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顧海發現,他每次待在白洛因身邊,心臟就不會在正常的運行軌道上。好像肚子裡裝著兩套運行程序,和其他人在一塊運行的是一套程序,和白洛因在一塊,就自動切換另一套程序,怎麼轉換都轉換不過來,真他姥姥的邪門兒了。
大早上,白洛因舒舒服服的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睡在顧海的懷裡。
媽的,又摟我!
白洛因剛要一拳揮過去,手就在半空中僵住了。
這廝睡得靜謐安穩,香甜醉人,就差把丫的塞到搖籃裡了。任誰見了這麼一位俊逸剛陽的好男兒睡得這樣心無旁騖,天真無邪,也捨不得往上揮拳頭啊!白洛因愣怔地瞧了一會兒,心裡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這傢伙睡起覺來倒是挺招人喜歡的,要是永遠醒不過來該多好……
顧海心中的小魔鬼跳出來叫囂:「哇呀呀呀!永遠醒不過來那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