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醫生是個很有經驗的外科大夫,又出國留學多年,這種情況見過不少。可傷到白洛因這種地步的,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濃眉緊皺,表情血乎,對著傷口看兩眼,再朝顧海看兩眼,再對著傷口看兩眼,再朝顧海看兩眼,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顧海急了,「大夫,他到底怎麼樣啊?」
「沒事,不用擔心,就是皮外傷。」
顧海心裡沒有絲毫放鬆,仍舊拽著大夫問:「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這個……」醫生為難了一下,「盡量別來第二次了。」
醫生的意思是,別再用這種粗暴的手段來第二次了,顧海會意錯了,他理解成以後都不能再做這種事了。臉色瞬間灰暗了不少,但是當前也無暇顧及這些了,白洛因傷得這麼重,怎麼讓他盡快好起來才是正事。
「大夫,既然是皮外傷,怎麼會暈啊?」
醫生同情地看了白洛因一眼,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你說怎麼會暈?疼的唄。」
顧海一聽這話嘴唇都白了,「有……有這麼疼?」
醫生很耐心地給顧海解釋,「肛|周圍組織的神經末梢比較豐富,而且是由具有痛覺纖維的脊神經組成,血管分佈密集,所以對痛最為敏感。你應該去那些做過痔瘡手術的病房看一看,像你這麼結實健壯的大老爺們兒,一個個都在那鬼哭狼嚎的。不是我嚇唬你,這種疼應該已經到了正常人忍耐力的極限了。」
顧海像是一根木頭樁子杵在那,僵著臉算計著時間,剛才我進行了多久?二十分鐘?半個小時?還是……一個小時?
回憶裡白洛因那張扭曲的臉,讓顧海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你幫我按著點兒他,我先處理一下傷口。」大夫說。
顧海回過神,趕緊去洗手,回來按照大夫的指示,按住了白洛因的腰身。大夫輕輕扒開臀瓣,顧海看都不敢看一眼,光是觀察大夫的眼神,就知道裡面的狀況何等慘烈。
「一會兒他要是掙扎起來,你按住了,免得被*刮傷。」
顧海臉色一變,開口問道:「他都暈了,還怎麼掙扎?」
醫生又說了句讓顧海生不如死的話,「他很可能被疼醒。」
事實果真如此,就在醫生打算輕微擴張,伸進器皿對腸道內壁進行消毒時,白洛因的身體猛地動了一下,眼睛還沒睜開拳頭就攥起來了,臉上浮現痛苦之色,額頭浮起一層細密的汗珠。
顧海心疼慘了,對著醫生狂吼道:「你就不能輕點兒?你是來這止疼的還是殺人的?」
醫生歲數不小了,被個混小子這麼罵,臉色肯定不好看。
「我告訴你,換哪個醫生,這個過程都得有。你要是覺得我治得不好,可以立馬換人。」
白洛因由於脫力再次暈了過去。
顧海面如死灰地看了白洛因一眼,手再次朝他的腰上按下去,眼神示意醫生繼續。
其後的過程大概持續了五分鐘,醫生盡量把動作放得緩慢輕柔一些,可這也意味著白洛因受罪的時間延長了一些。這個過程中白洛因醒過來四五次,每次都會疼得扭動身體,顧海只能按住他,按不住也得按,直到暈過去,然後再醒過來,就這麼折騰,一直到大夫說了聲好了……
像是經歷了一次煉獄般的折磨。
顧海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和汗水混在一起,看著異常揪心。
醫生忍不住瞧了顧海兩眼,這小伙子看著挺皮實的,怎麼這麼脆弱?人家生病的還沒怎麼著呢,他倒好,哭得都快不像個人了。
早知如此,當初幹嘛去了?
「行了,我剛才是嚇唬你的,就是讓你長個教訓。他現在身體虛,對疼痛比較敏感,沒事,這麼大個小伙子疼不死!你啊,以後長點兒記性吧!」
說完給白洛因扎針輸液,並叮囑顧海:「這幾天別讓他進食了,腸內壁損傷嚴重,如果排便的話可能會感染。我給他輸的液足夠他維持正常生活所需的能量了,其他的東西都忌口吧。」
顧海苦著臉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有個護士送來個藥,內服外用都有,具體服用方法都寫在藥盒上了。醫生把藥遞給顧海,也把自己的聯繫方式給了顧海,讓他有特殊情況就給自己打電話,然後留下護士在這照料,自己匆匆忙忙趕去了別處。
結果營養液剛輸完,護士都要走了,顧海卻發現白洛因發燒了,又趕緊叫住了護士。護士給白洛因測了下體溫,確實燒得不輕,趕緊打電話給醫生,醫生又趕回來了。給白洛因打了退燒針,服了退燒藥,叮囑顧海別讓他著涼,很晚才離開。
顧海赤著身體緊緊抱著白洛因,這樣可以直接感受到他的體溫,也能提高被窩裡的溫度。兩個人身上蓋了兩床厚厚的大棉被,加上屋子裡的溫度本來就高,顧海和白洛因的身體都讓汗水濕透了,一直折騰到後半夜,顧海才感覺白洛因身上的體溫漸漸回落了。
早上,顧海讓人送來了新的床單和被子,把潮濕的那一套全都撤下去了。
大夫過來檢查了一下,囑咐了幾句就走了;護士給白洛因打上點滴,輸完之後也走了。
一直到臨近中午,白洛因才醒過來。
在這之前,顧海滴水未進,一直在旁邊守著,熬得兩眼發黑。心裡念叨著白洛因趕緊醒過來,可又害怕看見他睜開眼,害怕聽到他說滾,害怕不能為自己的惡行贖罪。
白洛因倒是沒什麼感覺,睜開眼的第一反應還是疼,怎麼這麼疼?從腦袋到腳丫子,從皮肉到骨頭縫,到處都叫囂著疼痛。
這二十幾個小時,好像重生輪迴了一次。
二十幾個小時之前的場景,他不敢去回憶,他寧願相信那是一場夢。現在,這場夢魘的製造者正躺在旁邊,用佈滿血絲的眼睛打量著他。
「你醒了?」
顧海試著用手摸了白洛因的肩膀一下,「好點兒了麼?」
「別碰我!」
白洛因現在特怕有人碰他,他感覺自己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哪哪都碰不得,就是這麼大聲說一句話,都覺得臉上的神經在疼。他現在趴在床上,臉朝著顧海的方向,呆久了覺得脖子疼,很奮力地轉過頭,朝向另一邊,腦袋嗡嗡作響。
從白洛因開口制止自己到他把頭轉到另一邊,顧海一每一個細節都看在眼裡,他知道,白洛因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露著他內心對自己的厭惡和仇視。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場景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顧海還是難受得心臟扭曲。
「我知道,你現在巴不得我在你眼皮底下消失,我現在承認我後悔了。你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有權體驗一段可能我很不看好的感情,有權選擇出國……是我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對的,是我自私地想把你留下。如果我知道你會受這份罪,打死我我都不會這麼幹了!我寧願你被她騙,就算將來你受傷了,起碼我看不到……」
「等你好了,你想把我從樓上踹下去,我都不會吭一聲的。但是現在,你讓我留下吧,你也不希望多一個人看到你的傷,對吧?」
「我毀掉了你在她面前的所有尊嚴,你特別難以接受吧?我不想重新揭開你的傷口,可是你也不用太往心裡去,真的,像她那種人,連自己都捨得糟踐,她又知道什麼叫尊嚴呢?當然,我不是為我自己開脫,我只是怕你想不開。」
「因子,等你好了,你給我幾刀吧。」
久久之後,白洛因實在忍受不了了,開口說道:「你能不能別說了?」
他現在全身酸痛,精神高度疲勞,特別想安靜一下。可自打他睜開眼,這人沒完沒了地在一旁吧,他的腦袋都炸了。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不適已經超出他能控制的範疇了,他已經沒精力去想那些問題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顧海還在堅持。
白洛因耐著最後一絲性子回了句,「我煩。」
顧海不吱聲了,就在旁邊一動不動地躺著,靜靜地看著白洛因。
白洛因又睡著了,睡了將近兩個小時,醒來之後精神稍微好了點兒,身上還是疼。
顧海看見白洛因醒了,很自覺地從床上下來,走到窗口那去了。他是怕白洛因膈應自己,不願意把頭扭過來,導致脖子酸痛。其實白洛因根本沒想那麼多,脖子怎麼舒服他怎麼來,現在他所有的行動都是由身體上的感覺支配的。
「有點兒餓了。」白洛因嘟噥了一句。
顧海恍惚間聽到了白洛因對自己說話,轉過身的一瞬間,臉上帶著淡淡的驚喜。
「你說什麼?」
白洛因開口問道:「有吃的麼?」
顧海臉上的笑容慢慢凝滯,不由得心酸了一把,好不容易對我說了句話,好不容易向我提了個要求,好不容易有了個表現的機會,竟然是……要吃的。
「沒有?」白洛因舔了舔嘴唇。
顧海別過臉,不敢看白洛因的表情,「醫生不讓你吃。」
「哦,不讓吃啊……」白洛因蔫不唧唧地嘟噥了一句。
顧海安慰道:「放心,有我陪著你,你不吃我就不吃,咱們倆一塊輸營養液,在你能開口吃東西之前,我絕不碰任何食物。」
白洛因剛想回一句話神經病,就看到顧海把屋子裡所有看得到的食品都收集起來,直接順著窗口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