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顧威霆虎目威瞪,「兩個男人也敢在這厚顏無恥地談愛?」
說罷直直地朝顧海走過來,拽住他的衣領,想把他甩到門口。結果顧海早有防備,腳步扎得非常穩,顧威霆盛怒之下竟沒能拖動顧海一步。
「現在和我回部隊,咱爺倆也該好好交流交流了。」
「我不去!」顧海目光銳利,「我就在這待著,哪也不去。」
「今兒你不去也得去!」
顧威霆又去拖拽顧海,若是放在三四年前,他收拾顧海就像玩一樣。現在真的不行了,他已然老去,而他的兒子正值當年。說來可笑,顧威霆曾經期盼過有那麼一天,他的兒子強大到再也不會屈服於他的權威,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他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失落。
他多希望顧海還是桌子腿兒那麼高,只要他一瞪眼,立刻乖乖地站到一旁。
「你敢違背我的意思!」顧威霆一腳踹在顧海的小腿上。
雖然是皮鞋,可架不住顧威霆的腳上功夫太厲害,顧海差點兒就雙膝跪地了。即便這樣,仍舊一副頑抗不屈的表情,說什麼都不跟顧威霆走。
顧威霆手扣後腰,白洛因倒吸了一口涼氣。
片刻間,一把槍抵在了顧海的太陽穴上。
「走!」
一個字的命令,往往是不可違背的。
顧海定定地注視著顧威霆那張被刀鋒雕刻過的硬朗面孔,面無懼色,寸步不移。
白洛因的臉驟然變色,顧威霆的手指輕輕動一下,他的心臟都會停跳一拍。
「你和你爸走吧。」白洛因開口。
顧海頭也不轉地說:「不走!」
顧威霆的手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
白洛因急了,即使明白虎毒不食子這個道理,可看到顧威霆此時此刻的眼神,仍然覺得他有開槍的可能性。
「趕緊走!」白洛因推了顧海一把。
顧海用餘光瞥了白洛因一眼,氣定神閒,「我說過,我絕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家的。」
「我就當沒聽見。」
「但我不能當沒說過!」
顧威霆咧開嘴角,那一刻,白洛因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個笑容。
他真的扣動扳機了,砰的一聲響,那一剎那,顧海晃都沒晃一下。直覺的一股巨大的衝力朝著腦仁兒鑽去,疼痛在頭頂炸開,耳朵嗡嗡響,意識卻很清醒。
白洛因卻傻了,瞬間面如死灰。
槍口沒沾上一滴血,顧威霆收回槍,僵冷的面容浮現一絲鬆動。
「算你小子有點兒出息!」
這種寧死不屈的人顧威霆見得多了,當槍口對準他們的時候,他們都能做到面無懼色,膽氣過人。但真到了槍響前的千分之一秒,幾乎所有人的意識都會出現退縮和投降,這不是窩囊,這是求生的本能而已。能做到自始至終都巋然不動的人寥寥無幾,很慶幸,他兒子就是其中一位。
其實顧海也怕,但是他知道有個人比他更怕,那就是舉槍的那個人。
槍膛是空的!
當白洛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出了一身汗,此時此刻,他真想對這父子倆大吼一聲:下次演習的時候提前說一聲,有你們這麼嚇唬人的麼?
顧海以為他挺過了這一槍,顧威霆會放他一馬,結果他大錯特錯了。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主動和我走,要麼我派人請你走!如果你主動和我走,你還有回來的可能性,如果我派人來請你,你就甭指望回來了,我會連同這個房子一起收走!」
「這個房子你收不走了!」
顧威霆微斂雙目,「收不走?我有什麼收不走的?」
「因為現在的房主是白洛因!」
白洛因臉色一變,目光朝顧海投射過去,「你什麼時候改的?」
顧海淡然回道:「早就改了,就是沒告訴你而已。」
白洛因,「……」
顧威霆陰鶩著臉,口氣依舊冷得駭人,「這個房子無論是誰的,以後都和你沒關係了,走還是不走,你自己瞧著辦!」
白洛因的心漸漸墜入黑暗境地,他突然間感覺到,如果顧海真的走了,這很可能是與他共處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如果他不走,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面了,衡量來衡量去,貌似還是前一個划算點兒「我可以走!」顧海突然開口。
白洛因暗暗表示贊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但是我必須把他一起帶走!」顧海突然挽住了白洛因的胳膊。
白洛因驀的一驚,這樣也可以?
兩個人堅韌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顧威霆。
「我沒意見。」
說完這句話,顧威霆轉身出了門。
顧海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回頭好好給這老爺子做做思想工作,應該就沒什麼事了。白洛因卻覺得情況不容樂觀,走進電梯的一剎那,他的心中突然冒出莫名的不安,總感覺兩個人一起進去就全軍覆沒了。
車上,顧威霆坐在前面,顧海和白洛因坐在後面,氣氛有些壓抑。
車子駛入軍區大院,停車之後,孫警衛還有幾個士兵一齊等在外面。
「首長,這麼晚了還把兩個孩子接過來了?」
顧威霆指著白洛因,朝孫警衛說:「給他安排個房間,讓他暫時在這住下。」
顧海一聽這話不對勁了,什麼叫給他安排個房間?
「那我呢?」
顧威霆把手按在顧海的肩膀上,「你當然是跟我走!」
顧海的臉被漆黑的夜色吞沒。
「我只是說你們兩個可以一起來,什麼時候說過你們可以住在一塊了?何況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言外之意,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你想在這耍渾?門兒都沒有!
顧威霆朝孫警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把白洛因帶走,結果繼顧夫人那事之後,孫警衛和白洛因結下了不解之緣。這會兒瞧見白洛因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忍不住多了句嘴。
「為什麼不讓兩個孩子住在一起?」
顧威霆毫無徵兆地大吼,「我說帶走就帶走!」
孫警衛迅速立正敬禮,「是,首長!」
顧海只是看了白洛因一眼,沒攔著也沒追,明白在這種軍事重地,武力解決已經徹底沒戲了,他必須採取和談的方式,盡可能地逼迫老爺子就範!
和顧威霆回去的一路上,顧海一直在進行戰略佈局。
結果,回到屋裡,審問階段直接跳過,顧威霆看了下表,已經凌晨兩點半了。
「先睡覺,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您明兒沒任務麼?」
「當前你就是最大的任務!!!」
顧海心裡冷哼了一聲,所有的敵意都表現在臉上,顧威霆想不生氣都不行。
父子倆躺在一張床上,好像是平生頭一次。
顧海肯定失眠,顧威霆自然也睡不著,兩個人誰也不和誰說話,甚至動都不動一下,就像兩具冰冷的屍體橫亙在大床上。
就這麼一直挨著,挨了將近兩個小時,旁邊的鼾聲終於響起。
顧海輕輕下了床,潛到另一個房間。
翻箱倒櫃地找東西,每打開一個抽屜,都會稍等片刻,聽聽鼾聲還在不在。終於,顧海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管活血化瘀的藥膏,踮著腳回到臥室,隨便披了一件外套就往外面走。
「你這就要去找他麼?」
顧海的腳步忽的一停,心裡暗暗罵了句點兒背!
房間裡的燈亮了,顧威霆從床上坐起身,幽暗冷峻的視線打量著不遠處的顧海。
「手裡拿的什麼?」
「藥膏。」
「你拿藥膏幹什麼?」
「您把他的手打壞了。」
顧威霆從顧海的話裡聽出了控訴和埋怨,視線中又多了幾分審視,恍恍惚惚間好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一樣。
「我出去執行過那麼多次任務,大大小小的傷受了無數次,也沒見你關心過啊。」
顧海尷尬地笑了笑,「#果您不干涉我和因子,我保證以後會多多關心您。」
顧威霆濃重的眉毛挑了挑,幽幽地說:「看來你病得不輕。」
「我的病早就得了,已經落下病根了,現在治也晚了。」
「誰跟你這臭貧呢?」顧威霆又是毫無徵兆的一聲訓斥。
顧海站得筆直,面對吹鬍子瞪眼的行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爸,我今年18了,不是您扇個大耳刮子就能聽話的年紀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觀,有了判斷是非得失的標準,不是您的暴力能左右的。所以,請您注意您的一言一行,學會尊重我,我不僅是您的兒子,也是一個普通公民。」
顧威霆已經下了床,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點了一根煙,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顧海。
「那你和我說說,你判斷是非得失的標準是什麼?」
顧海筆挺的身軀一步步朝顧威霆靠近,燈光在他的成熟的面孔周圍打了一圈光暈。
「我覺得對就是對,我覺得錯就是錯,我撿到便宜了那就是得,我吃虧了那就是失。」
顧威霆面容扭曲,嘴角外扯,「一堆廢話!!」
「我就是活躍一下氣氛。」顧海突然笑了笑,走到顧威霆身邊,「從現在開始,我們父子倆正式談一談。」
其實,顧威霆把顧海抓到這來,也不是為了關禁閉,就是想給他做做思想工作而已。只不過顧海說話太嗆人,十句話有九句都讓顧威霆下不來台,如果他一早就是這種誠服的態度,顧威霆也不會朝他動手。
於是,父子倆對面而坐,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平心靜氣的談話。
「爸,我先插一句,您把因子安排在哪了?」
顧威霆冷臉看著顧海,「你是要和我談話,還是要套我的話?」
「沒,您誤會了。」顧海盡量放鬆口氣,「我就是想問問他那房間是什麼條件的?」
「這和你有關係麼?」
顧海還在自說自話,「應該不會太次吧?」
顧威霆剛柔和下來的面部線條又開始繃緊了。
「四居室?三居室?不會是兩居室吧?起碼要有個獨立的衛生間啊,不能讓他去公共廁所和澡堂子吧?您別誤會,我不是刻意關心他,我是為您考慮,他現在也算是您的兒子了,這麼拋頭露面的不太好。」
顧威霆忍著最後一絲耐心,「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顧海點點頭,「那開始吧。」
顧威霆清了清嗓子,「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變態的想法的?」
顧海還在愁眉不展,顧自琢磨著什麼,直到顧威霆的話停了,他才把眼皮抬起來。
「爸,我能不能再插一句?真的是最後一句。」
「說!」
「因子那屋的被子是羽絨被吧?別是蠶絲的,現在蠶絲被淨是假的,一點兒都不暖和。」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重新恢復暴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