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蕭瑟感覺肩膀被人搭上的時候,雷無桀的肩膀同時有一隻手搭了上來,他猛地轉頭,一劍斬落。
那人立刻退開了,隨即垂下首,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叔……叔叔。」雷無桀一愣。
站在他面前的人渾身一股酒味,穿著一身灰衣,臉色蒼白,黑眼圈深重,像是患了重病一般。他望向雷無桀,輕聲道:「小桀,很多年不見了。」
雷無桀的叔叔,世界上只有一個,那就是雷夢臣。一個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
雷無桀忽然就哭了。
這個世界上和雷無桀血緣最親的應該是李寒衣,那是他的親姐姐,只是他們分離了太多年,錯過了彼此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日子。而與他相處最久的應該是雷轟,他親手將雷無桀從一個羸弱的少年培養成了優秀的劍客,兩個人多年來便在雷家的後院中日復一日地習劍。可只有雷無桀自己知道,他心裡最親的那個人,其實是雷夢臣。
雖然很多個日子裡,雷夢臣都是一個人醉倒在那裡,但是是他把雷無桀親手抱回了雷家,是他在雷無桀最苦痛的日子裡,陪伴在他的身邊。那些年雷無桀地身體不好,雷夢臣也曾坐在院子裡一天又一天地熬著藥。
後來,雷夢臣終於喝酒醉死了,雷家人沒有人理會他們,是雷無桀親手將雷夢臣埋葬的。
「叔叔,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雷無桀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雷夢臣伸手指了指雷無桀的胸膛:「我不在這裡,而在你的那裡。」
雷無桀微微一皺眉,惑道:「我的……心裡?」
雷夢臣不置可否,揮手道:「殺了我,你就可以走過這一樓。」
「不。」雷無桀搖了搖頭,將劍收回了鞘中,「別開玩笑了,這麼多年沒見了,為什麼不坐下來聊聊呢?」
李凡鬆手中的青霄劍不安地震動著,但他的心更是劇烈地跳動著,因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曾經的師父,青城山先任掌教、五大劍仙之一的道劍仙——趙玉真。
「師……師父!」李凡松立刻跪了下來。
「你現在不止我一個師父啦。」趙玉真笑道。
「師父,你……你還活著?」李凡松淚流滿面,已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傻孩子。」趙玉真撓了撓李凡松的頭,「人死了該怎麼活呢,我已經死了,你看到的,不過是幻影。」
「幻……幻影。」李凡松一愣。
「對啊,眼前不見,心中所念,皆是幻影。不過說來,我們這一生,也不過是虛幻的影子。」趙玉真手一勾,李凡松的醉歌劍飛到了他的手中,「這柄劍不錯。我就用它,你用青霄劍,我們試劍吧。」
「試劍?」李凡松不解。
「你不是想要闖這天下第一樓嗎?贏了我,你便能闖過這第二樓,登上那第三樓。」趙玉真伸手指了指上方。
「與師父試劍?」李凡松微微皺眉,「可我哪是師父的對手啊。」
「怎麼還是這麼膽小呢。」趙玉真笑了笑,「剛剛已經說過,我是你心中幻影。我有多強,全賴你心中認為,我能有多強。出劍吧!」
「師父。」李凡松握著手中青霄劍,輕輕顫抖著,「我……我還是不敢啊。」
「出息。」趙玉真一甩長袖,衝著李凡松直逼而去。
蕭瑟歎了口氣:「我想了許久會是誰,原來是你。」
那人笑了一下:「你一早就知道了。」
「欽天監祖師爺面前點的香是迷影香,這個房間裡擺的陣是往回陣,這個香配上這個陣,就算再強的心智也會生出幻象而來。心智已失,心魔而起,我們見到的,便是心中沒有辦法忘卻的魔障。」蕭瑟笑了笑,「我的魔障,是你?」
「是我。」那人卻也是笑。
笑容與蕭瑟一般不二,只是更多了幾分桀驁。那人穿著一身白衣,神采奕奕,與總是帶著幾分懶洋洋的蕭瑟截然不同,可那面容卻與蕭瑟一模一樣,雖然似乎要年輕一些。
站在蕭瑟面前的,是四年前的那個蕭瑟。
是那個十七歲便入了逍遙天境,跟隨琅琊王學習兵法軍術,文采詩賦亦是享譽朝野的絕世皇子,所有人心中早已認定的皇位繼承人的蕭瑟。
那時的蕭瑟,囂張時喜歡縱馬踏破天啟城,安靜時可以躲在屋子裡研究一本棋譜十幾日不出門,那是他最好的時光。所有人都信他,敬他,賞識他,而他也不謙不傲,不矯不作,接受著這些賞識,同時也熱愛這個一切都美好的天下。直到那一天的來臨,他第一次捲入到了那些污穢的紛爭之中,最後卻也無能為力。
「好久不見。」蕭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那邊的蕭瑟神色卻很是清明,他笑道:「如今的你,可真的令我失望了。你看看我,再看看你。」
「我怎麼了。」蕭瑟反問道,「我覺得我這樣挺好啊。」
「如此憊懶,哪還有當年那個絕世皇子的模樣。」白衣蕭瑟搖頭道,「不是辜負了琅琊皇叔、若風師父的教誨。」
「他們當年教我的,我都沒忘。他們當年沒教我的,我卻學會了。」蕭瑟抬起無極棍,敲了敲自己脖子,「做事不要太著急,慢慢來。江湖歲月最是催人老,我在江湖待了那麼多年,你這個小毛孩子懂什麼?」
「小毛孩子?我十七歲入逍遙天境,若論武功,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勝過我?」白衣蕭瑟傲然道。
「真羨慕你這樣的模樣。」蕭瑟忽然歎了一聲。
「你說什麼?」白衣蕭瑟惑道。
「雖然現在覺得你這樣真的有些幼稚,但我真的很羨慕,那個還並不瞭解這個世界的自己啊。」蕭瑟的眼神中透露出異樣的光,「我很懷念那時的自己。但是很可惜。雖然懷念,卻並不會留念。」
白衣蕭瑟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要上第三樓,該如何做?」蕭瑟問道。
「殺了我。」白衣蕭瑟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