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江湖再見(最終章)

  「南訣太子敖玉,還未即位,就儼然已經是南訣的君主了。難怪就連當年的蕭瑟,都不敢小看這個傢伙。」蕭凌塵望著城下不遠處駐守著的幾十萬大軍,忍不住感慨道。

  薛斷雲歎了口氣:「援軍若是再不來,怕是我們都要葬生在這裡了。」

  「戰死沙場,也是我們的幸運了。只是以南訣如今的架勢,怕是要打到天啟去,到時候我們就不是戰死沙場的勇士,而是亡國的罪臣了。」?蕭凌塵輕輕搖頭,「天啟那邊有消息傳來了?」

  「有兩個消息,都是好消息,小王爺想先聽哪一個?」薛斷雲笑道。

  「這個時候了,竟然有好消息,還是兩個。我有點擔心你在騙我,先聽先到的那個消息吧。」蕭凌塵苦笑。

  「明德帝死了,據說天啟城爆發了一場謀亂,一夜之間被平息,但三日之後,明德帝就駕崩了。」薛斷雲說道。

  蕭凌塵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後長歎了口氣:「這又算是什麼好消息,都事到如今了,我還期盼著他能早點死嗎?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他要死了,不是雪上加霜,亂上加亂嗎?兩軍交戰,君王病死,亂了軍心,這仗怕是沒法打了。」

  「這就得看第二個消息了。」薛斷雲走向前,望著下面的軍隊,「援軍來了。」

  「多少?」蕭凌塵眼睛一亮。

  「二十萬。」薛斷雲答道。

  蕭凌塵眼睛於是更亮了:「領軍的是誰?」

  「大將軍程落英,監軍。」薛斷雲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永安王,蕭瑟。」

  「好啊!」蕭凌塵猛地拍了一下城牆,「那小子真有他的,沒信錯他,有這二十萬援軍,還有蕭瑟的助陣,媽的,敖玉,給我等著吧!」

  南訣營帳。

  長髮散落,穿著黑色軟甲的太子敖玉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幽幽地問座下的將士:「今日他們還是死守不出?」

  將士答道:「是。看樣子他們已經明白正面無法和我軍相抗,只能龜縮在這座城裡。全靠太子親自領兵,太子果然是戰無不勝。」

  「戰無不勝?我輸過的。」敖玉喝下了杯中的酒,「還是在天啟城中輸的,昨日我們攻下的那座城,就是當年我輸走的那座城。我很好奇,他還能不能再從我的手裡把它奪回去。」

  「殿下,那邊傳消息來了。」一個穿著黑衣的從者衝進了營帳,走到了敖玉的身邊,輕聲說道。

  敖玉揮手示意營帳內的人都離開,只剩下了他和從者兩個人。從者低聲道:「蕭羽敗了,明德帝也已經死了,如今蕭瑟正帶著援軍沖這裡來。」

  敖玉忽然朗聲長笑:「好!好!好!」

  這連續的三聲「好」讓從者有些不解,他惑道:「我們的計劃失敗了,屬下不知好在何處?」

  「蕭羽是什麼樣的人?不過一個空有野心,心腸狠辣卻目光短淺的傢伙罷了,我能寄希望予他,不過是因為瑾宣大監支持他。但是我心裡覺得能和我平起平坐,能和我一起爭奪這天下的只有蕭瑟啊。」敖玉摸著腰間那把鎖鏈鐮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能夠再次相見,還能相見在戰場上,真是忍不住有些熱血沸騰啊。對了,明德帝死了,新君登基了?」

  「沒有,龍封卷軸在蕭瑟手上,但他沒有登基。」從者回道。

  敖玉笑道:「看來是想用這場戰爭的勝利,來做他登基的基石啊。蕭瑟,蕭楚河,有意思。」

  「那天啟城那邊……」從者猶豫道。

  「敖旭,你以後要記住一句話?」

  「殿下請講。」

  「陰謀詭計永遠只能起到一些小助力,最終決定這天下歸屬的,還是那刀刀見血!」

  次日清晨。

  戰鼓長擂。

  敖玉在營帳中猛地睜開眼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北離的軍隊忽然開始衝鋒了!」

  「是他們的援軍到了?」

  「是。屬下已經派人做了準備,可是沒想到……消息昨日才到,他們今日就到了,而且沒有做片刻歇息,直接開始衝鋒了。」

  「是他的作風,一鼓作氣,絕不拖泥帶水。」敖玉提起了身邊的鎖鏈鐮刀,「備馬,讓我上陣,親自會一會他。」

  「怎麼來得這麼快?」蕭凌塵一邊策馬跟上,一邊吼道,「也不歇息一下?」

  「不歇息了。也不用什麼戰術,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提升一下軍心。打完就跑,知道沒?」蕭瑟朗聲道。

  蕭凌塵怒道:「我琅琊軍虎狼之師,你這卻是狐狸做派。」

  「躲在城裡幾日不出來,你這虎狼之師已經成了烏龜之師了。」蕭瑟笑道,猛地一踢馬肚,朝前奔去,「將士們,為了北離的榮耀!」

  全軍同吼。

  「有的人真的生來就是做將軍的。」程洛英感慨道,「我覺得才過去沒幾日,我的洛城軍,已經變成他的了。」

  蕭凌塵看了一眼這個與自己算不上朋友的人,搖頭道:「我覺得你說得不對,應該這麼說:有的人生來,就是做皇帝的!」

  蕭瑟持著天斬劍一路劈殺過去,直到另一側,一匹鮮紅色的駿馬隨著似乎飛濺的鮮血沖襲而來。坐在馬上的人一身黑色輕甲,手中一根鎖鏈連著一柄鋒利的鐮刀,所過之處,鮮血飛濺。

  「敖玉。」蕭瑟微微皺眉。

  「蕭楚河!」敖玉笑著喊道。

  當年,敖玉作為使者造訪天啟城,當時的他如日中天,被譽為南訣過幾十年來最富才幹的皇子,為人狂狷傲慢,在天啟城內列下擂台比武,戰無不勝,擺下賭桌豪賭,一擲千金,卻最後折在了蕭瑟的手裡。這個仇他記了很多年,這一次,他要拿回來!

  鐮刀猛地飛了過來,蕭羽拔劍,一劍將它打了回去。

  「是柄好劍,叫什麼名字?」

  「天斬!」

  敖玉一驚:「天斬?」

  蕭瑟拔劍躍起,高喝道:「沒錯,就是你此刻心裡想到的那柄天斬!」

  明德二十三年,南訣北離交戰,南訣發兵六十萬,北離軍隊連敗三城,退於零落城內三日不出,得援軍二十萬趕到。永安王蕭瑟率軍突襲,大勝而回。

  然而,這只是第一日。

  漫長的戰爭還在延續。

  天啟城。

  肅穆蕭冷的氣氛仍然圍繞著這座世上最繁華的城池。

  邊境仍在大戰,國喪還在繼續,天啟城內的酒館、妓院、賭坊都暫時關了門,就連一向門庭若市的千金台都撤了賭桌。

  屠二爺坐在無比寂寞的大堂裡,微微有些惆悵:「新君一日不登基,這國喪怕是一日不止。蕭瑟趕快回來當皇帝啊,我還指著賺錢呢。」

  天啟城門之外,幾輛馬車正停在那裡。

  這幾日,天啟城的進進出出都無比的嚴苛,但是這一隊人,卻沒有人敢攔他們。

  十二位白衣劍客,來自雪月城。

  還有那如今不僅在天啟城,就連在整個天下都頗有名氣的紅衣劍客雷無桀,還有槍仙之女司空千落,以及大將軍之女葉若依。誰都知道他們和永安王蕭瑟的關係,而永安王蕭瑟,則是許多人心中的下一位北離國主。

  「就送到這裡了吧,我們此行回雪月城,暫時應該不會離開了。你們若天啟城的事了了,可以來雪月城裡找我們。」雷無桀笑著和送行的人說道。

  謝宣,李凡松,飛軒以及那白衣紛飛的和尚都特地前來送別。

  「和尚,你不回你的天外天?」雷無桀問他。

  無心雙手合十,正正經經念了聲佛號:「師兄回寒山寺了,母親被洛先生帶去慕涼城了,天啟的事了了之後,我先去寒山寺住幾日,再去慕涼城,順道就回天外天了。」

  「冥侯和月姬呢?」雷無桀問道。

  「他們是殺手,你是正道雪月城弟子,不是一路人。大家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必心心相惜,也從來不是朋友。」無心笑道。

  「殺手就是絕情。」雷無桀抱怨了一句,又對謝宣說道,「謝先生你們呢?還有什麼打算?」

  謝宣回道:「我與他們還會在天啟城內住上幾日,到時候飛軒還會留在欽天監繼續學習道法,我與李凡松會四處雲遊,雪月城的百花會,我們自然還是要去的。」

  「那就恭候謝先生大駕。」雷無桀抱拳道。

  「其他兩位姑娘呢,怎麼今日也不出來告別。」謝宣笑道。

  「葉姑娘剛才還說要和你們告別,但是這幾日太累,剛剛我發現她睡著了,便也就不叫醒她了。至於司空師姐……大概還在生氣吧。」雷無桀搖了搖頭,最終做了告別,「那麼各位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雷無桀回到了馬車上,看到司空千落猶然一臉不滿的樣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師姐,放心吧。蕭瑟那傢伙如今都是快玄境的人了,還拿著天斬劍,不會有事的。」

  司空千落怒道:「我們去南訣城!」

  「去雪月城!」雷無桀無奈道。

  「去南訣!」

  「好,師姐那你認識去南訣的路嗎?」

  「不認識。」

  「我看過圖紙,我認識。那我們就去南訣,以我認路的能力,這場雪下完的時候,估計就會到雪月城了!」

  雷無桀猛地一揮馬鞭,馬車朝前狂奔而去。

  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叮叮噹噹,似是什麼樂器的聲音。

  雷無桀扭過頭,看到城牆之上,一個提著劍匣的少年面前十二柄飛劍一字排開,那人正用手指輕輕地彈著。

  「飛劍還能當樂器用呢。」雷無桀笑了笑,將頭轉了回來,再一甩馬鞭,「期待再相見的那一天。」

  「期待再相見的那一天,我們真正地比一次劍。」很快就會被這個江湖稱為無雙劍仙的年輕城主收起了劍匣,輕聲喃喃道。

  白王府。

  蕭崇這幾日過得並不安靜,因為府上的訪客一波接著一波,蕭羽死了,蕭瑟出征了,整個天啟城裡唯一能夠做主的王子只剩下他了,更何況此時他和蘭月侯是如今的監國。但是除了公事求訪以外,他一律不見,而前來求問公事的人一旦想開啟另外的話題,他就會揮手送客。

  沒有人知道此刻蕭崇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就連他身邊的侍童小太監玄同也不知道。

  但今日的客人,卻似乎由不得他不見,因為來的是瑾宣大監,他手握龍封卷軸,從名義上說,他有點似先帝的托孤大臣,地位非凡。

  「給大監看茶。」蕭崇於正殿之內見了他。

  瑾宣坐了下來,笑了笑:「殿下這幾日是否一直都在等我?」

  蕭崇坦誠道:「是,我一直都在等大監來找我。」

  「如今蕭瑟在外,另一份龍封卷軸在我手中。」瑾宣從袖中掏出了那一份卷軸,上面印著龍漆,看著並沒有打開過。

  「大監沒有打開過這份卷軸?」蕭崇惑道。

  「先帝說這一份僅做留存,不要打開,而蕭瑟那份,我已經看過,所以,皇位是誰的,我已經知道了。」瑾宣笑道。

  「哦?」蕭崇挑了挑眉,「是誰的?」

  「可以是殿下您的。」瑾宣笑了笑。

  蕭崇正襟危坐:「但聞其詳。」

  「如今卷軸在我手中,天啟城也只有你一位皇子,此刻你登基,名正言順,蕭瑟就算打了勝仗回來,也得承認這一切名正言順。否則,就是謀逆。」瑾宣緩緩道。

  蕭崇長歎一聲:「大監是想與我結盟?可你曾經是老七的人。」

  「我是陛下的人,被安排在赤王殿下身邊,不過是藉著入局的機會,看清楚這些黨爭之人,並且幫陛下一一除去。」瑾宣答道。

  「是嗎?可我覺得,當父皇病倒以後,大監就是那一手扶持赤王的人啊,只不過手握這一張免死金牌,靠著父皇的命令,做真黨爭之事。不然僅是為了監視黨爭,大監你做得可太過於入戲了。最後拋棄蕭羽,重新變成帝黨,是仗著父皇對發生的這一切並沒有那麼瞭解吧。」蕭崇喝了口茶,幽幽地說道。

  瑾宣輕輕放下了茶杯,收起了笑意:「我們都是窮途末路的人,蕭瑟若打了勝仗回來,我們都沒有退路。」

  「你說錯了,蕭瑟若失敗了,我們才沒有後路。國破人亡,家都沒了,還退到哪裡去?大監!」蕭崇正色道。

  「看來白王殿下並不想和我合作。」瑾宣收起了卷軸。

  蕭崇搖了搖頭:「可剛才說的那一句,我一直都在等大監的到來,卻是真的。」

  瑾宣一愣,猛地起身。

  正殿的大門卻已經被關上了。

  怒劍仙顏戰天,儒劍仙謝宣,天外天無心,無雙城無雙,以及掌香監瑾仙。天啟城內的高手幾乎都已集結於此。

  瑾仙拔出了腰間的風雪劍:「師兄,這一切該結束了。」

  瑾宣朗聲長笑,垂首道:「好!」

  是日,大監瑾宣因試圖謀逆被關入大理寺天獄。

  三日之後,瑾宣於天獄中消失無影,從此下落不明。

  而他的那封龍封卷軸,此刻就被擺在白王府蕭崇的寢殿的桌上。蕭崇在燈下坐了許久,最後終於還是拿起了那封卷軸,伸到燭火邊,輕輕地晃了一下。

  龍漆掉落,卷軸緩緩展開。

  蕭崇看著上面的名字,愣了許久。

  邊關不斷傳來大捷的消息,雖偶有小敗,但總歸是給了北離的民眾一些安定的情緒。天啟城的那種肅穆漸漸散去了,蘭月侯望著南方,悵然道:「該回來了吧。」

  蕭瑟帶著援軍離開後的兩個月十一天,失去的城池終於全部被收復。蕭瑟策馬走到那座城外,高喝:「敖玉。」

  不再是那般氣定神閒,頗有些狼狽的敖玉代表著南訣從軍馬中走了出來。

  「我的城我都拿回來了,你的城我不要。和談吧。」蕭瑟說道。

  敖玉一愣,此刻北離的軍隊可以說是士氣正濃,正是趁勝追擊的好機會,可沒想到蕭瑟竟然率先議和,他冷笑:「為什麼?」

  「我本來就不是來打仗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蕭瑟打了個哈欠,「打仗這樣的事,我真不喜歡。」

  「有什麼條件?」敖玉問道。

  蕭瑟撓了撓頭:「你們畢竟一直在吃敗仗,而且還是率先發動著戰爭,每年總要給些歲銀,交些戰利品上來,具體的我就不和你談了,接下來自有人會和你談。再見了,敖玉。」

  敖玉看著他的背影,厲聲道:「總有一天要和你討回來。」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蕭瑟衝著他揮了揮手。

  關於這次蕭瑟的退兵,很多人表示不理解,認為是蕭瑟的目光過於短淺了。但只有真正看清局勢的人才知道,蕭瑟的退兵無比明智。因為此時的北離沒有君主,而能夠繼承皇位的人,除了那些皇子以外,明德帝還有很多的兄弟,他們在各地的藩地之內,待得還算安穩。但若是無王之治繼續下去的話,很難保證他們是不是還會這麼安穩。

  三日之後,蕭瑟帶著重兵返回天啟。

  整個北離都開始傳頌這位永安王的功德。

  而帶著浩浩蕩蕩,在這場戰爭中已經完全臣服於他的幾十萬大軍奔回天啟,誰都知道他是去做什麼的。

  這是去當皇帝的啊。

  「新帝就要回來了,得做準備了。」監國白王殿下這樣對禮部說道。

  蘭月侯笑道:「是啊,北離將成為新的北離了。」

  「當年,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歡呼著迎接琅琊王叔的?」蕭瑟問蕭凌塵。

  蕭凌塵點頭:「差不離了。」

  「可後來人們罵了他很多年,說他是叛臣,恨不得從他的屍體上割塊肉下來吃。」蕭瑟說道。

  蕭凌塵笑道:「民眾哪知道這些,君王們想讓他們知道什麼,他們就只能知道什麼。」

  蕭瑟猛地一揮馬鞭:「快點吧。」

  蕭凌塵惑道:「你很著急?」

  蕭瑟點頭:「我很著急,半點時間也不想耽擱了。」

  天啟城以最盛大的儀式歡迎了軍隊的到來,或許是因為天啟城因為國喪的緣故壓抑了太久,也或許是這次的勝利真的對於北離十分重要,更因為,人們幾乎把這個當成了新帝登基的儀式,所以這一次的儀式盛大程度,比當年琅琊王歸來還要盛大。

  鮮花從天啟城門處,一直鋪到了宮門之內。

  蕭瑟策馬穿過整個天啟城,策馬奔向大殿,一直到殿前的台階下,才下馬朝前走去。他已經換下了一身軍裝,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狐裘大衣,整個人看著卻不再是那麼懶洋洋的,而是目光灼灼,難得地有一些精神氣。

  大殿之內,百官朝拜:「恭迎永安王殿下凱旋歸來。」

  蕭瑟望著他們,點了點頭:「那就先跪著吧,反正一會兒還有重要的事要宣佈,你們起來還得再跪一遍。」

  百官心知肚明,非但沒有抱怨,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

  蕭瑟走到皇位前,蘭月侯和蕭崇站在兩側,等候著他。蕭瑟撫摸著皇位,輕輕搖了搖頭:「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坐這個位置呢?」

  「我沒有坐過,不太清楚。」蘭月侯笑道。

  蕭瑟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是大逆不道,因為他還沒有為君。

  可御史台那些人自然不會跳出來怒斥他。

  而且很快蕭瑟又站了起來,聳了聳肩:「沒意思。」他將藏在袖中的那封卷軸遞給了蘭月侯:「皇叔,我知道大家都在等這個東西。由你來念,最好。」

  蘭月侯點了點頭,接過了龍封卷軸,打了開來,隨即微微一愣。

  「念吧。」蕭瑟催促道。

  蘭月侯望了蕭瑟一眼,終究還是念了下去:「孤近日身染惡疾,恐不日身歸五行。二子蕭崇,人品貴重,才德兼備,必能承孤意志,既孤登基,即皇帝位。」

  全場皆驚,先帝竟然傳位給了二皇子?

  永安王會不會馬上發兵踏平整個天啟城?

  百官不敢抬頭,各個渾身冒著冷汗,實在有忍不住的,開始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大膽!」蕭瑟忽然暴喝。

  百官心頭一震。

  蕭瑟怒斥道:「蘭月侯詔書已念,爾等大臣還不快速速叩拜新皇!」

  百官回過神來,最後還是禮部尚書率先高喝道:「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再也不敢猶豫,長身大拜,朗聲高喝:「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瑟長舒一口氣,對著蕭崇笑了笑:「二哥,以後就辛苦了。再見。」

  一身狐裘華袍的蕭瑟轉過身,快步離開了殿內,他走下了台階,牽過了自己的那匹千金馬,猛地一揮馬鞭:「我們走!」

  踏碎一地飛雪,絕塵而去。

  「謝先生,李凡松,飛軒。我走啦!」路過欽天監,蕭瑟高呼。

  「獨孤先生,胡蛋,五呆呆。我走啦!」路過百事齋,蕭瑟再呼。

  「師父,姬雪。我走啦!」蕭瑟隨隨便便地一喊,反正百曉堂一定能聽到。

  「和尚,我走啦!」蕭瑟路過自己的王府,也高喊了一聲。

  管家走了出來,老淚縱橫:「殿下你要走啊。」

  蕭瑟笑了笑:「以後我傳信給你,你來找我,或者在這裡等我,我每年也會回來一些日子。」

  管家抹了抹眼淚:「殿下開心就好。」

  「別叫殿下,叫公子。」蕭瑟揮了揮手,「那和尚呢?」

  「昨日就走了。」管家回道。

  蕭瑟笑了笑:「將我書房裡那份東西,送到千金台。」

  「明白了,公子,前路漫漫,可要小心啊。」管家高聲道,可蕭瑟已經策馬離去。

  千金台的屠二爺沒有聽到蕭瑟的告別,只是很快就收到了永安王府送來的一個信封,他打開來,微微一愣,身邊的侍從問道:「二爺,是什麼?」

  「雪落山莊的……地契?」屠二爺手微微顫抖。

  「就是永安王說的那座客棧?」侍從惑道。

  「不不不不不。」屠二爺連連搖頭,難以置信地說道,「就是天啟城的這座雪落山莊!真真正正的雪落山莊!」

  「蕭凌塵,我走啦!」路過那些駐守的大軍,蕭瑟大喝道。

  蕭凌塵被一口酒嗆到了,怒罵道:「走就走,喊什麼喊!」

  程洛英望著遠去的蕭瑟,感慨道:「世間真有此等絕世之人啊。」

  蕭凌塵喝了一口茶,鄙視道:「江湖之中,滿是絕世之人,你啊,還是見識太少了。」

  冬風飛雪馬蹄疾,一朝踏碎帝王心。

  蕭瑟策馬行出天啟城,沒有片刻回頭,卻忽然被一人一劍攔了下來。

  劍是破軍劍,人是怒劍仙。

  顏戰天遞了一件事物給他:「放心,我不是來攔你的。崇兒托我把這個東西拿給你。」

  蕭瑟接過那事物,繼續策馬而去。他在馬背上打開了包裹,發現是一封卷軸,上面的龍漆掉了,已經被人打開過了,他微微一愣,展了開來。

  其他的內容與蘭月侯適才念得一模一樣,只是最關鍵的地方不一樣。

  傳位六皇子,蕭楚河。

  「父皇真是狡猾啊。」蕭瑟搖頭笑了笑,將卷軸拿在手中高高舉起。卷軸瞬間被風撕裂成了碎片。

  明德二十三年,歷時三個月的無王之治終於結束,先帝二皇子蕭崇登基,定年號崇河。

  崇河一年,春暖花開。

  上一個冬天過去了,這一個冬天也過去了。

  可是老闆依然還沒有回來。

  沒了那位摳門的老闆,幾位夥計自己勉強經營了一段時間,雪落山莊的生意卻越來越好了。近日才一開張,店裡就來了好幾位看著就身價不菲的貴客。夥計們眉開眼笑,可心裡卻微微還有一些惆悵。

  那個看著有點摳門,但實際上對他們挺好的老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許葫蘆是其中領頭的一位夥計,因為長得像個葫蘆,所以叫許葫蘆。他坐在位置上,喃喃道:「要不要出去找找老闆呢?他說話那麼難聽,做事那麼摳門,可能在外面被人抓起來了。」他一邊想著一邊給客人倒著茶,卻忽然聽到面前的客人笑道:「夥計,茶灑出來了。」

  許葫蘆急忙抬頭道歉,可剛對上那人的眼睛,就猛地一驚,剛才他沒仔細看,現在可看得清清楚楚了!這不就是那個欠了老闆錢,把老闆帶走的紅衣少年嗎!

  「你你你你你你!」許葫蘆指著他,連聲喊道。

  「好久不見啊。」雷無桀笑道,「你們老闆呢?」

  「我們老闆!」許葫蘆一驚。

  「在這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接了下去,脫下了狐裘,穿著一身青衫的蕭瑟踏入了門內。

  「老闆!」夥計們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衝過去高呼道。

  蕭瑟一揮手,把他們往後震了三步:「好好幹活,別偷懶!」

  「老闆你咋回來了?」許葫蘆問道。

  蕭瑟眉毛一挑:「怎麼?你想著我永遠不回來,這店就是你的了?」

  「哪有哪有哪有!」許葫蘆急忙澄清,「這兩年我的每筆賬記得可都是清清楚楚,就在櫃檯上,銀子也在,就等著老闆您回來交給您!」

  「是個好夥計,沒有白對你好。」蕭瑟望向雷無桀等人,「他們的酒菜準備了嗎?」

  許葫蘆搖頭:「剛剛上茶,還沒點菜呢。」

  「我請。」蕭瑟朗聲道。

  許葫蘆一驚,心中一冷,這還是他們的老闆嗎?是不是被掉包了?別人假扮的?

  「三碗陽春麵,兩杯老槽燒。給我做個牛肉麵。」蕭瑟緩緩道。

  「好勒。」許葫蘆歡天喜地地跑開了,這是真老闆,絕沒有錯的。

  蕭瑟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雷無桀、司空千落、葉若依,笑道:「近來可好?」

  「沒有你,我還行,師姐過得不好。」雷無桀回道。

  司空千落將手裡的筷子插進了桌中,不滿道:「就請我吃碗麵?」

  蕭瑟擺了擺手:「這桌子,二兩!」

  「你可是天下有名的永安王,大勝南訣的傳說。現在的皇帝還給你賜了世襲罔替,你就請我們吃麵?」葉若依笑道。

  「我就是個客棧老闆,什麼永安王,朝廷給我錢嗎?」蕭瑟一臉不滿。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司空千落問道。

  蕭瑟打了個哈欠:「四處逛逛唄。」

  雷無桀來了興致,高聲道:「南訣那個使雙刀的刀客楚歌重出江湖了,給雪月城下了戰書要來拜樓。我打算去和他會會。」

  「雪月城前幾日來了個小孩子,姓二名條,喜歡用石頭當武器,我打算收他做徒弟。但他已經有師父了,師父叫昌意。好像也是不世出的高手,據說我打贏了他就能搶走這個徒弟。」

  「佛國的高人梵天淨練了一柄天王劍,據說已經快入劍仙境了。我想知道自己和他比,誰更近劍仙,打算也去會會他。」

  「北面還有個胖子,練的內容很奇特,叫『洗骨卸』,據說刀劍不入,雷打不動,現在擺了個擂台,說就站著讓人打,誰能打到他受傷,他就做誰的隨從。」

  「江湖如此絢爛,想想就令人心馳神往啊。對了,師姐最近收了個徒弟,叫王貝貝,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姑娘……還有那落明軒,真是看不出來膽子真大啊,要娶他師父,他師父當天就跑了,他馬上就追上去了,現在據說也在江湖上飄蕩呢。」

  司空千落打斷了他:「你廢話怎麼那麼多!到底去哪!」

  雷無桀望向遠處,目光灼灼:「江湖。」

  蕭瑟和司空千落對視一眼,立刻坐了下來,相互招呼,不再理會這個白癡:「來來來,吃麵吃麵。」

  三碗陽春麵,一碗牛肉麵下肚。

  蕭瑟和雷無桀碰了杯,一人喝下一碗老嘈燒。

  四個人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許葫蘆心中咯登一聲:「老闆你又要走?」

  「放心,這一次很快回來,照顧好我的雪落山莊。」蕭瑟拍了拍他的肩膀。

  「諸位去哪裡啊。」坐在角落裡的另一位客人忽然說道。

  已經走出門的眾人心中一驚,轉過身望向他。

  那客人站了起來,摘下了風帽,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龐,只不過比起之前,似乎蒼白了很多。他笑了笑:「你們都快成劍仙了,我在唐門躺了幾個月,大師兄還不如小師弟了。」

  雷無桀和司空千落同時驚喜地喊道:「大師兄!」

  雷無桀直接奔了過去:「你沒死啊!大師兄!」

  「雖然沒死也差不離了,輕點輕點,哈哈哈。」唐蓮望著雷無桀,笑道,「別哭別哭。」

  蕭瑟緩步走上前,滿臉笑意:「想不到還能再見面。」

  「是啊。」唐蓮對著他伸出了手,「江湖再見。」

《少年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