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雪逝睡到了夕陽西下才慢慢醒來,細長而濃密的睫毛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好像睡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等到醒來的時候,幕雪逝竟然有種接受不了光亮的感覺。他又把眼睛慢慢閉上,然後再睜開,如此反覆了三四次之後,終於可以好好地看周圍的環境了。
這是哪裡?幕雪逝心中暗暗想到。自己是昏迷了麼?僅有的記憶還停留在發配邊疆的路上。為何現在又躺在如此舒適的大床上,周圍的環境也是如此靜謐和諧。
雖然心生疑惑,幕雪逝卻沒有任何環顧四周的動作,更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心理活動也在慢慢清醒之後結束,這不過是三皇子玩的又一個什麼把戲,何必在乎前因後果呢。
「雪公子,您醒了,這裡有參湯,三皇子叮囑奴婢要等雪公子醒來餵給您喝的。」
幕雪逝一臉冰冷,僵直地躺在床上,沒有因為清雅的話有任何動作。
清雅一下就變了臉色,將那參湯放在桌子上,就緩緩地跪了下去,臉上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雪公子,您喝一點吧,奴婢知道先前說了一些讓您不高興的話,可是也不能因為我一個小小的下人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啊。雪公子若是生氣,只管罰奴婢便好,千萬不要為難自己啊。」
「是啊……雪公子,奴婢知錯了。」說著,清竹也跟著跪了下來。
三皇子一進屋,就看到了這樣的景象,兩個宮女哭得梨花帶雨。床上的人卻沒有一絲表情,大案上放著那碗冒著熱氣的參湯,紋絲未動,三皇子當下瞭解到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退下吧。」
冰冷的語氣將屋中跪著的兩人嚇得一個激靈,清雅和清竹趕緊爬起來朝三皇子行了一個禮,一臉緊張憂慮的神情離開了屋子。
三皇子冷峻的面孔一下子緩和了許多,他端起那碗熱騰騰的參湯,不動聲色地朝幕雪逝走去。
幕雪逝輕輕閉著眼,沒有因為三皇子的到來有任何特殊的表現,而且從他的呼吸和神態上來看,他並沒有睡著,只是在休息而已。
「雪逝,和誰再鬧彆扭?不管怎樣,先將碗裡的參湯喝下。」
在幕雪逝聽來,三皇子的話語裡面夾雜著不容違抗的命令,但是還有一絲寵溺和關心在裡面。他慢慢地睜開眼,看到三皇子已經坐在了自己的身邊,手裡端著碗,薄唇微啟,正在緩緩地朝碗裡吹著氣。
三皇子要扶幕雪逝坐起來,幕雪逝的眼神冷冷地射向三皇子,那神情裡面帶著明顯的牴觸。
三皇子的手驀地停在空中,眼神中的柔和慢慢被複雜和猜疑所取代。他也不聲不響地看向幕雪逝,繼而感覺那表情沒來由的陌生,又說不出的熟悉。好像內心深處一股埋藏很久的記憶和情緒被挖掘了出來,讓他無端地心悸。
下一秒鐘,三皇子又換了一副神情,他摸了摸幕雪逝的額頭,用看似溫柔卻暗藏著危險的語氣說道:「你是在淘氣麼?」
淘氣?幕雪逝心中嗤笑,原來自己這麼快就變成了他的寵物。
幕雪逝依舊不予回答,剛睜開的眼睛,又慢慢地合上了。
三皇子想起前兩天幕雪逝的異常,暗忖是不是他又要昏迷不醒,結果手才伸到幕雪逝的臉旁,他就十分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刺骨的寒冷充斥著幕雪逝的眼球。三皇子突然覺得,幕雪逝即便真要開玩笑,也不會這般鎮定自若。要是平時,他一定會在自己臉色沉下之時,就噗嗤一聲笑出來,不然就做個鬼臉。
心裡一陣發緊,三皇子朝幕雪逝淡淡地命令道:「坐起來,將這碗參湯喝下去。」
幕雪逝沒有絲毫反應,眼睛漠然地注視著屋中的一切,彷彿三皇子不存在一般。
三皇子的聲音又陡然下降了一個溫度,「起來!」
幕雪逝的手指都沒有動過一下。
三皇子大步上前,猛的拽住幕雪逝衣領,將他一把拉了起來,陰冷的眸子裡面染上了一絲暴虐的色彩。
「玩笑若再不停止,你應該知道結果如何。」
幕雪逝任由三皇子拽著,如同一個布偶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和反應。
三皇子的手狠狠地攥向幕雪逝的喉嚨,拿起湯碗,一股腦地朝幕雪逝的嘴中灌了下去。湯汁灑在了幕雪逝的下巴上衣領上,他哽噎著,最終被三皇子放開,已經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到那略微難受的表情,三皇子恢復了一絲意識,他趕緊上前拍著幕雪逝的後背,動作輕柔小心。
幕雪逝臉上的難受表情轉瞬即逝,甚至根本不能稱為表情,只是在身體受到刺激時的正常反射。
三皇子注意到這一點之後,手上的動作慢慢停止了。他騰出一隻手,朝幕雪逝的臉上輕撫一陣,然後猛地揭下那層薄膜。
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孔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在三皇子的眼前袒露出來,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身上的溫度還在,手裡的觸感也很熟悉,很親切。只是似乎一夜之間,這個人的臉上又多了一抹冷艷。
心臟微微收縮著,三皇子知道這個人就是幕雪逝,如此戒備森嚴的小院裡,誰能鬼使神差地偷走一個人。難道又要經歷一次心性大變?……三皇子冷笑兩聲,他可沒有那個心情再去陪幕雪逝玩一次。
「我叫什麼?」三皇子朝幕雪逝問道。
幕雪逝沒有開口說話,甚至連喘氣都吝於傳出。
三皇子又朝幕雪逝靠近,幾乎到了和他鼻尖貼鼻尖的地步。
「你叫我什麼?」三皇子靜靜地問道。
過了片刻,三皇子又重複了剛才的那句話。
「我叫什麼?」
……
忽然一聲巨大的震動,整個屋子都有些晃動的感覺,床沿上的鳥撲稜著翅膀,受驚般地朝遠處飛走。站在外面的下人全部面孔發白,連呼吸都停歇了。
除了幕雪逝平日裡把玩的那些小玩意,屋中所有的古董,玉器全在頃刻間變成碎片。三皇子眼中帶著嗜血的氣息,看著幕雪逝完全是一副猛禽盯住獵物的表情。
「給我笑!」三皇子捏著幕雪逝的下巴。
幕雪逝眼神中確實帶著一絲笑意,只是那不是三皇子想要的笑,而是置身事外的一種嘲諷。
三皇子的手又募地收緊,幕雪逝明顯吃痛,額頭上滴下汗珠。
「給我笑,然後叫我的名字。」
幕雪逝的僵持終於讓三皇子僅存的那點兒不忍之心揮霍一空,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將幕雪逝身上的所有衣服撕裂開來,絕美的身體在這一刻暴露在空氣中,那些斑斑駁駁的痕跡還清晰地印在上面,叫囂著講述著昨天的甜蜜。
求饒……和我求饒……大聲哭出來說自己錯了,說自己只是一個玩笑。幕雪逝,我說過,假如有一天你背棄了我,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沒有任何前戲和潤澤,三皇子就猛地將幕雪逝的身體貫穿。幕雪逝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悶哼,卻在下一刻緊緊地閉上了牙關。
床上的血紅色如同綻開的花朵,妖艷奪目,三皇子如同暴虐的野獸一般,冰冷的眸子散發出一陣一陣的寒意。情慾深處是深深的恐懼和悲涼,他不敢去想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他人的陰謀,還是幕雪逝自己的一時恍惚,總之看到這突然的變化,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忽然,身下人一陣癱軟,三皇子胸口一滯,跟著趴在了幕雪逝的身上。
幕雪逝又陷入了昏迷,三皇子像是才醒過來一般,朝屋外叫了一聲太醫,又將幕雪逝帶入懷中。睡著的幕雪逝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固執,雖然沒有記憶中的香甜,卻少了很多寒意。
三皇子呼吸漸入平穩,方纔的衝動全部演化為現在的愧疚。或許幕雪逝只是因為睡過了頭,才反應不過來自己的話。或者是因為自己態度的強硬,讓幕雪逝的臉面有些掛不住,才和自己倔強到底。
三皇子不去想幕雪逝的眼神,更不敢去想過去的十幾年中,幕雪逝一直都是這樣,清高孤僻,只是前兩個月,他失去了記憶,才會心性大變。
幕雪逝沒有任何異常,異常的是前段時間的幕雪逝,他只是又恢復了正常而已……想到這一點,三皇子感覺自己的指尖開始慢慢變得冰涼,這種冰涼又順著胳膊爬上了自己的身體,大腦,心底……
甚至當李太醫在門口朗聲稟告時,三皇子道出了一聲「滾!」
忽然,三皇子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攤開幕雪逝的手掌,發現上面空無一物。又在床的周圍仔細尋找了一番,凡是幕雪逝可能觸碰到的地方,全都沒有任何銀幣的痕跡。
三皇子不知道為何這個時候自己還關注那枚銀幣,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無端牽引著,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為幕雪逝上了藥,又幫他戴上面罩,三皇子便騎馬出了小院。
一路駕馬狂奔,三皇子英挺的身影在斑駁的樹影中灑下一抹淒寒。還是那顆雙生樹,只是樹下空無一人,樹梢上還掛著那盞燈籠,孤零零的好似一個被遺棄的孩童。
什麼都沒有,樹下除了一些枯萎的葉子,凌亂的草根,再無其他。三皇子看向那盞花燈,忽然發現上面的字跡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花燈外的紙布沒有絲毫潤濕的痕跡,僅僅是那個名字,像是被水淹沒了一番。
三皇子的心聚然一縮,彷彿看到一處幻境,幕雪逝就坐在那棵樹下,抱著燈籠哭得雙眼通紅。他才往前邁了一步,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盞燃盡的花燈,寫著模糊不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