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雪逝?」
「是的。」默孺蠱師毫不臉紅的說道。
三皇子給了默孺蠱師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隼曳為了救雪公子,將我懷中的毒藥帶了去,不僅讓整座迷霧山的山賊被毒死了大半,也連累了自己和雪公子。」
三皇子聽了默孺蠱師的話,微斂雙目盯著他看。
「你的意思,你來這裡是為了給雪逝解毒?」
「在下正有此意。」
三皇子沉默了半晌,又瞥了蘇入翰一眼,才朝默孺蠱師淡淡說道:「昨日我和蘇入翰也在那裡,還有隼曳,怎麼單單只有雪逝中了毒?」
「額?」默孺蠱師一臉驚詫,而後才解釋道:「在下不知道三殿下昨日也在,沒想到竟連累了三殿下和蘇侍衛。」
正好,你們都中了毒,我的功勞就更大了。默孺蠱師一臉歉疚,心裡卻美開了花。
「隼曳是怎麼得知雪逝在迷霧山的消息的?」蘇入翰在一旁問道。
默孺蠱師聽了他的話,暗暗琢磨了一下,不緊不慢的說道:「此事說來話長,還想先將各位的毒解了再說吧。」
「慢著。」蘇入翰又打斷道:「那為何山賊全都倒地不起,我們這幾個人卻安然無恙?」
默孺蠱師臉上雖然未見波瀾,心裡卻有些不穩了,難不成他看出了什麼?這人怎麼這麼喜歡刨根問底?真是不好對付……
「我想是因為各位武功高強吧,此藥對於每個人的藥效都是不同的。」
「那雪逝為何沒有事?」
默孺蠱師一怔,咬咬牙朝蘇入翰說道:「若是蘇侍衛再問下去,雪公子可能就要出事了。」
蘇入翰劍鞘裡的劍一瞬間飛到默孺蠱師的脖子旁,眼神也是冰冷無比。
「此話也是你能說的?」
默孺蠱師也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殺了我吧,殺了我三殿下一輩子也別得安生。
「停。」
語氣漠然的一個字,讓對峙的兩個人暫時緩和了幾分,目光投向了發佈命令的三皇子。
「我要怎樣相信你給我們的解藥不是毒藥?」
默孺蠱師眼睛刺出幾道亮光,語氣凜然的說:「我與殿下和各位無冤無仇,怎麼會無端加害於你們?就算我要救出隼曳,也不必要用這種蠢方法啊!
三皇子緩緩踱了幾步,到默孺蠱師身邊站定,說:「你不一定要加害我,但你可以借此脅迫於我。萬一我們沒有中毒,你反而給我們施加了蠱毒,普天之下恐怕沒人再能解了吧。「
默孺蠱師被三皇子說得一愣,真是好主意啊,他當時怎麼沒想到呢!三殿下真是高估了他的智商,他壓根兒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
「殿下多慮了,若是殿下不相信,可以由我先來嘗試。「說罷,默孺蠱師的手就朝衣袖伸去。
「不必,你沒有中毒,何須你來試。」三皇子輕描淡寫的說:「我這裡有個罪人也中了此毒,不妨讓他來嘗試。若真的不是解藥,就算是你替我殺了這個逆賊。」
默孺蠱師的心一下子揪緊,有種懸在空中等著被摔死的感覺。他故作鎮定的等著,眼睛卻一直朝門口的方向瞄,希望三皇子說的人不是隼曳。並不是怕隼曳去嘗這個藥,只是擔心自己看到的隼曳已經是慘不忍睹的隼曳。
出乎默孺蠱師的預料,跟在蘇入翰身後的隼曳,看起來完好無損,甚至氣色相比前些時日還要好一些。
難道是假隼曳?故意來試探我的?
隼曳見到默孺蠱師,先是一愣,而後便臉色複雜的別過頭,沒再看他。
默孺蠱師一下子打消了剛才的猜想,這種閉門羹他吃得太多了,味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這人不是隼曳還能是誰。
「既然殿下不相信在下,在下也只有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了。」
默孺蠱師十分有禮貌地從袖子裡掏出小藥瓶,一臉坦然地走到隼曳的面前,從藥瓶裡面掏出兩粒藥丸,遞到了隼曳的手中。
隼曳看了看三皇子,沒去問這是什麼,直接放到嘴裡嚥了下去。
默孺蠱師看著近在咫尺的隼曳,想著這段時間兩個人的生活,竟有些心裡發酸的感覺。小院守衛這麼森嚴,日後恐怕要進來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這個人注定是會留在這裡的,從此是福是禍就看他的造化了。
過了一陣,隼曳的臉色沒有太大變化,起色相比剛才又好了一些。蘇入翰拿過默孺蠱師手裡的小藥瓶,將裡面的藥丸倒出來放到手上,用毒針檢驗了一下,沒有任何毒性,的確是良藥。蘇入翰朝三皇子點了點頭。
三皇子看向默孺蠱師,淡淡說道:「既然如此,就多謝蠱師相助,就會了雪逝。接要留下就好,至於事情的起因,我們到時審問隼曳就可以了。」
默孺蠱師聽了三皇子的話,忽然臉色一變,語氣驀地轉冷。
「誰說我要將解藥送給殿下?」
三皇子微斂雙目,一動不動得看著默孺蠱師,幽幽地問:「怎麼?蠱師還有別的條件麼?」
冷冰冰的眸子,滿帶危險的口氣,任誰聽了都會後退幾步,偏偏默孺蠱師就喜歡往刀口上面戳。
「當然,救下雪公子,本來就有我的一份功勞,隼侍衛,你說是不是?」默孺蠱師忽然拔高語調朝著隼曳問道。
隼曳怒視著默孺蠱師,嘴上雖沒回應什麼,心裡卻是恨恨的。為什麼不把藥放下趕快走人?在這裡耗下去哪有什麼好結果。
「默孺蠱師現在就不著急雪逝的安危了麼?」蘇入翰開口問道。
默孺蠱師被隼曳氣個半死,這會兒又被蘇入翰藉機刁難,差點兒甩袖子走人。可兩隻腳像是被這塊地吸附住了,怎麼都邁不開步子,只好硬著頭皮忍著。
「不如將你的要求說來聽聽。」三皇子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清冷的看著默孺蠱師。
默孺蠱師聽了三皇子的問話,微愣了一小會兒,而後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表情也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要三殿下饒恕了隼曳的罪過。」
屋子裡瞬間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最後還是隼曳先開口朝默孺蠱師說道:「不需要。」
同樣是堅定生硬的語氣,聽得默孺蠱師心中一陣翻騰。真是頑固到家了,有這麼個機會不利用,竟然拆自己的台,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到比他更蠢的人麼!
三皇子用手指慢慢瞧著桌案,眼睛是不是瞄著眼前這個面色鐵青的人,淡淡說道:「我何時說過要治罪於隼曳?」
一句話噎住了默孺蠱師,他有些措手不及的站在那裡,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若是笑,就笑隼曳終於逃過這一劫,若是哭,就該哭自己白來了這一趟,最後一次「立功」的機會也沒了。
「現在默孺蠱師該把解藥交出來了吧。」
「可以倒是可以。」默孺蠱師眉毛一挑,哼哼唧唧的說道:「那……可不可以再提一個條件?」
「放肆!」
蘇入翰低吼一聲,三皇子的臉色也有些不好。
隼曳的心裡立刻一緊,兩眼怒視著默孺蠱師,暗示他放下解藥,趕緊離開這裡。
默孺蠱師視而不見,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派頭朝著三皇子,「三殿下嘴上雖說不會降罪於隼曳,可是在下把解藥奉上,殿下若是還以各種借口為難隼曳,到時豈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不會。」三皇子立刻回道。
默孺蠱師眼睛裡掠過幾分神采,目光幽幽的看向三皇子,故作深沉的說:「在下甚是擔憂啊。」
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默孺蠱師,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必擔心此事,隼曳這個侍衛我是不會留在身邊了,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帶出去。」
天啊,三殿下你可真是太瞭解我了!默孺蠱師的心裡湧出一股欣喜,差點兒過去與三皇子抱頭痛哭。
可旁邊的隼曳聽到這話以後,頓時撲倒在三皇子的腳下,語氣沉痛的說道:「殿下,萬萬不可啊,屬下寧願被殿下處死,也不願意離開殿下。」
這一句話,把默孺蠱師從天堂拋到了地獄,心裡剛湧出的那股欣喜,瞬間化成幾尺寒冰,凍得人不寒而慄。
寧願死,也不願意同我離開這裡……
默孺蠱師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雖然難看,卻仍將手裡的藥瓶恭恭敬敬的遞到了三皇子的手裡。
「在下告辭。」
說完,默孺蠱師轉身朝門口走去。
隼曳看到默孺蠱師從自己的身邊離開,看都不願再看自己,心裡像是少了些什麼。
「留下也可以,必須要受二百杖刑。」
默孺蠱師的腳在門口停住,背朝著三皇子,感覺他不是在開玩笑。於是咬了咬牙,還是沒骨氣的轉過身,既然要做好事,就做到底吧。
「殿下不是說不會降罪與隼曳麼?」
三皇子冷笑一聲,「我並未降罪於他,他若是要繼續留在小院做侍衛,必須擔負保護不周的責任。」
「是的。」蘇入翰在一旁接口道:「你可以問問這小院的下人,哪個沒有經受過這樣那樣的懲罰,沒有斷手斷腳已經算是恩賜。」
默孺蠱師想起自己在這裡潛伏的那一個月,的確是經常看到這裡的侍衛往後山扔下人的屍體……
三皇子實在是太奸詐了!剛才給自己這麼多機會,故意讓自己提條件,竟然都沒一個命中正題的。
現在那些解藥都拿出去了,而且依照隼曳的脾氣,他死都願意,何況挨這二百杖刑。可別說練武之人,就是武林高手受這二百棍,不死也殘了。何況還是那麼金貴的地方,自己都沒碰過,竟然要先給棍子……
「殿下,可否讓在下幫隼侍衛挨這棍子?在下正好欠隼侍衛一個人情,現在不還,恐怕就沒機會了。」
隼曳聽到默孺蠱師的聲音,見他還未離開,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再聽到他的話,更是氣急敗壞的說:「不用你假裝好心,禍是我闖的,我自己來承擔後果。」
「可救人之事也是你做的,理應從寬處置。」
「這與你何干。」
「與不與我何干,是我說了算。」
……
一旁的下人聽得大眼瞪小眼,怎麼還有搶著挨打的!
幕雪逝正在膳房一邊挑點心一邊依依呀呀的和那群下人打哈哈,越是無法開口說話,幕雪逝的表現欲就越強。屋子裡的下人有炒菜的,有拼盤的,還有蒸饅頭、蒸包子的,最多的那一類人就是看幕雪逝的。
幕雪逝吃得正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一陣的拍打聲和悶哼聲。若是放在平日,他絕對不會察覺到,可現在他剛被打過,對這個聲音簡直太敏感了。
是誰和自己一樣慘?難道是被自己連累的?
幕雪逝帶著幾分顧慮幾分看熱鬧的心理朝外面走去,很快就看到原先打自己的位置已經換上了別人,而且那個人還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
呃,那不是自己的恩人麼?
幕雪逝眼睛瞪得溜圓,趕緊一瘸一拐的朝那處跑去,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雪公子,你嘗嘗這個……咦?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了。」
……
隼曳臉色極度難看的站在一旁,看著默孺蠱師被打,心裡像吃了幾根釘子,被扎的一陣一陣抽痛。
你何苦這樣?我是該恨你討厭你,還是該再一次感激你……
三皇子從屋子裡就掃到一個身影朝這裡竄過來,等凝眸深望的時候,那人已經撲到了自己的懷裡。
「呃……嗯嗯……那……唉……」幕雪逝著急的攥著三皇子的手,示意他別再打默孺蠱師了,那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三皇子淡淡一笑,捏住幕雪逝的下巴,朝他的嘴裡塞進了兩顆藥丸,讓他乖乖坐在自己身邊。
幕雪逝這樣哪能坐得住,自己剛才受過這份罪,深知這種痛苦。而且這次打的木棍變大了,打的人變狠了,底下的人得多慘才是啊。
幕雪逝下意識的把眼睛朝向蘇入翰,暗中狠狠給了他一記白眼,肯定又是這個冷血無情的人幹的事。
「這次是他自願的。」
聽到蘇入翰的話,幕雪逝心裡一驚,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是這麼想的?於是又偷掃了蘇入翰一眼,見到真的在看自己,不禁有些後怕的朝三皇子身邊湊了湊。
隼曳聽到「自願」那兩個字,心裡又像是被捅了一刀。他是自願的,自願替自己挨棍子,好讓自己留在這裡。
若是虛情假意,他這次又是為了什麼,能得到什麼好處……
幕雪逝見三皇子不幫自己,小嘴一撇恨恨的朝外走去,還未走到那個長椅旁,那兩個施刑的人就停了手。
默孺蠱師趕緊喘了口氣,額頭都已經溢滿了汗珠,期間忍住沒叫喚一聲。想他這一生行走江湖,風流瀟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竟然被按在皇宮的長椅上挨打,他這到底是圖的是什麼!
那兩個打人的侍衛愣是看著幕雪逝直了眼,連手裡的棍子被幕雪逝搶去了都不知道。
默孺蠱師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這兩個侍衛怎麼歇了這麼久。
抬頭一看,默孺蠱師發現自己昨天腦子裡反覆迴盪的人,此刻竟然就在自己身邊。雖然脫了那身紅衣,擦了那些脂粉,可這堪稱完美的面孔與昨天見到的如出一轍,甚至更加精美了幾分。
「繼續打。」
蘇入翰一聲令下,那兩個侍衛一個激靈,趕緊又去撿幕雪逝丟掉的棍子。
幕雪逝見此也和那兩個人去搶,那兩個人不敢觸碰幕雪逝,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
忽然,隼曳又是雙膝跪地,面如土色的朝三皇子懇求道:「殿下收手吧,屬下離開這小院就是了。屬下自知對不起殿下,對不起雪公子,日後不會再回來了,望殿下成全。」
說完,隼曳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等著三皇子的命令。
院子裡陷入了一片靜默,墓穴時間沒人說話了,也沒人和他搶了,心裡一陣納悶,沒弄明白這前前後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默孺蠱師的心情和剛才又是天翻地覆的轉變,他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於是不顧身上的傷,神采奕奕的朝三皇子走去。
「在下懇求殿下將這二百杖打完,留下隼曳。然後……可否再打二百杖,也把我留下……」
三皇子想都沒想便隨口說道:「要留就留一個,要不就一個不留。」
「那就把在下留下來吧。」默孺蠱師優雅一笑。
「做夢。」
隼曳見默孺蠱師那一臉得逞的表情,再一想默孺蠱師想留下的原因,心裡竟然有些不知味,站在一旁冷哼了一聲。
幕雪逝絲毫不理解三皇子的心思,還為默孺蠱師的提議大聲叫好,歡歡樂樂的跑到三皇子身邊央求三皇子把兩個人都留下,那樣小院就更熱鬧了。
三皇子豈能引狼入室,冷眸瞥了幕雪逝一眼,就讓他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
出宮的路上,默孺蠱師難得沒看到隼曳陰沉的面孔,也沒聽到他那些刻薄的話語,一時有些興奮過度,便開始口無遮攔。
「其實我那解藥,根本就是補藥,沒有任何效用的。」
「……」
「其實你們根本沒有中毒,這種毒是我在小院的那段時間研製的,解藥就是那小院的花香。凡是聞過那些花香的人,都不會中毒。」
「……」
「不過小院外的人就慘了,尤其是我那兄弟,好好的夫人被奪走了,還中了毒。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暗中去找幕大美人,建議他親自去給山霸王送解藥,也算是還人家一份情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