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與血腥氣淡淡的迴盪在空氣裡,從那自稱雷鋒的富家公子開口,到拿來弩弓、扣動扳機,沒有多少人能有心理準備,因為那個動作真的是太順手了一點。幾乎是在那人嗤笑表情剛剛浮起的下一刻,箭矢就指到了他的眼前,然後口中只來得及發出半聲的嗤笑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發出的最後聲響。
屍體倒下去,富家公子面色平淡地說了「下一個」,有人過來將屍體扔開,另外兩人到人群揪起一名梁山兵卒,將他推在椅子這,人群中才終於有了反應,眾人激憤難言,被推在椅子上的這人雙手其實已經被縛起,此時站起來,吼道:「你們要殺要剮……」
話還沒說完,肩上猛然一沉,卻是那富家公子陡然跨過來,雙手砰的將他按會椅子上坐下,那凶戾而又漠然的眼神近在咫尺,令得這人忍不住愣了愣。人群的目光也被這下忽然的大動作吸引,稍稍安靜,富家公子盯著他,在他終於反應過來,想要用頭撞回去的上一課,放開了手,直起身子,目光掃過人群。
「出於為你們生命負責的態度,那句話我還是希望你聽完。」他冷冷地開口,「我要滅梁山,你可以不可以……把你知道的梁山情報都告訴我?」
同樣冷漠與直率的問題,場地上幾乎比前次還安靜,眾人要看這公子哥的反應,其實也是在看椅子上這人的反應,那兵卒咬著牙關,傲然而緩慢地抬起頭,眼神與那冷漠的目光對上。
噗。
箭矢穿過腦門,屍體倒下去。
「我操——」
小廣場上陡然有人喊了起來,隨後眾聲嘩然。
「他媽的……」
「你敢殺人……」
「待老子出去……」
聲音洶湧沸騰起來,如同炸開了鍋,這樣的舉動在眼下會引起劇烈反抗是肯定的,就連側面一間房間裡正在看著的祝龍,都忍不住想衝出來:「豈能如此殺人,會出事的。」只是被祝朝奉按住了肩膀。
場面激烈,從一開始將他們押到這邊來集中,那富家公子進來,變故幾乎應接不暇,此時接連如同踩死螞蟻般的殺死兩人,沸騰而起的人聲中,卻也夾雜著一句冰冷的:「準備。」場地中央和邊緣已經有幾人第一時間站起來:「有種殺了老子啊!」
中間一個人站起來喊:「各位兄弟們,他是想讓我們……」噗的一下,弩箭穿過喉嚨。廣場周圍旗桿上燈籠隨夜風飄蕩,灑下光芒,前方的富家公子單手持弩射出了那一箭,右手還沒有放下,左手的手指已經伸起在空中,劃過前方的視野。場地邊緣有人在喊:「眾兄弟們,咱們……」
「他。」手指點一下,弩箭射過去,然後是:「他、他、那邊、成全他……」
弩弦的響起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鮮血、碎肉、箭矢在人群裡開花,眾人最前方的一名漢子陡然站起來,衝向寧毅,雙手竟已解開了繩索:「啊啊啊啊,雷鋒,我去你……」
「雷鋒你都敢罵——」
怒喝如雷霆,將對方話語淹沒下去。明明暗暗的燈火裡,那富家公子已經朝後方扔飛了弩弓,順手往右手套上鐵製的指套,吼聲中跨步,直拳呼嘯而出,那人臉上中了一拳,皮肉盡飛,身體飛旋在空中,摔回眾俘虜之中,半張臉都被打爛了,身體抽搐著吐出鮮血。
此時眾人的嘩怒,只是恐懼和慌張陡然間爆發的結果,然而在有人真正喊出煽動的話語之前,六七具的屍體就已經倒在了眾人當中,血腥氣瀰漫開來,說話聲頓時便降了下去,倒是在人群後方,秦明幾人暴喝了幾句,此時仍在大罵:「若我家兄弟打進莊來,定不饒你!」云云,這中間罵得最凶的是那身材壯碩的「操刀鬼」曹正,他本事屠戶出身,脾氣火爆,這時候猶在吼罵不停:「有種過來殺了爺爺!爺爺跟你們拚命!」
而在這吼罵聲中,那富家公子在一拳打倒衝來的兵卒之後,也已經拔下指虎,朝著後方繞行過去,走到房屋邊,順手撿起了砌房剩下的一塊青磚,逕直朝曹正走過去,走到他面前,一磚砸在他腦門上,然後又是一下。
秦明等人呀呲欲裂,暴喝道:「你敢傷我兄弟……」「你算得什麼英雄行徑……」「有種放了爺爺,與你單挑……」
曹正身材壯碩,腦袋上挨了幾磚,鮮血迸射出來,身體還只是搖晃,他雙手被縛在身後,奮力掙扎。寧毅就那樣一磚一磚的砸下去,其餘四人暴喝,曹正身體萎靡在地,不多時,那曹正猛然一聲大喝,雙手竟解脫束縛,朝這邊撲來。夜風中又是砰的一聲響,兩人像是狠狠對撞了一下,石屑與灰塵揚起老高,青磚被拍成了兩半,飛舞起來,曹正被一腳踢回原地。
寧毅將半截斷磚扔掉,轉身又找來另外一塊,朝著地上的曹正繼續打,他俯下身子,曹正舉起手來抓住了他的衣襟,卻已經無力在做其他事情,寧毅抓起那手的手指,嘩的掰斷一根,然後按在地上照砸了二三十下。場地上漸至無聲,那邊秦明等人也不再說話的時候,寧毅看了他們一眼,扔掉磚頭。
秦明等人原本便是在說絕不放過他之類的話,寧毅走過去,目光溫和起來,拍了拍秦明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活著再說。」
然後,他掉頭回到前方場地上,此時半身是血,揉動著手指,他在人群前站了片刻,略想了想,拉來面對人群的那張椅子,坐下了。
「大家看到了。」他看著眾人,語調不高,平鋪直述的,「出了一點小意外,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緊張。當然,如果我溫和的語氣給大家留下了什麼錯誤的印象,給大家道個歉。現在大家都明白了,事情很簡單,我們繼續吧……來,下一個。」
第三個人渾身發抖地被拖到椅子上,他不時看看後方的同伴,看看這邊,寧毅過去,俯下身子拍拍他的肩:「沒事的,我們總是要面對問題,才能走向美好的將來。我問你,你願不願意把你知道的梁山機密都告訴我?」
「我、我……」那人發抖,遲疑著,將目光朝後方人群看,腦袋還沒轉過來,刷的一刀,血光灑出去。
「下一個。」
有人將屍體拋開,第四個人被拉過來,這人想要吐口水,被旁邊的王山月一刀殺了,如此到第五個人上來,坐下之後,卻已經是在拚命點頭,廣場之上富家公子跳起來,親手給他解開了繩索,然後握著他的雙手:「好兄弟!義氣相挺的好兄弟!快帶他到旁邊去吃飯喝酒!好東西都有!」
他說的旁邊,便是旁邊不遠處扎的幾個棚子,兩邊的人都能看到,點頭的這人一坐下,便有好酒好肉奉上,這邊兩百多人都拿眼睛盯著他。
第六個人便又沒有點頭,口中想要喊話:「十八年後……」沒喊完就被殺了,屍體扔到一邊。
第七個人也在猶豫,寧毅正要下手,旁邊一人陡然開口:「等等。」那人卻是狼盜中的二頭領,一名臉上滿是疤痕的中年漢子,據說還是王山月的武術師父,見多識廣,寧毅看了他一眼:「什麼?」
「這人認識,山西雙刀門出來的,名字叫劉富,有點名氣。」
「那就是可以找到他家人嘍?」
寧毅笑起來,朝旁邊揮揮手:「哎那個誰,記下來記下來,雙刀門劉富,這個名字以後叫官府查。」他笑著看向那劉富:「今天你死了,我保證海捕文書會發放天下,一定會替你全家辦了這場葬禮。來,殺他。」
旁邊的人舉起弩弓,那劉富大喊道:「不!等等,我幫你!我幫你!我幫你!」
寧毅雙手拍在一起,弩弓放下,那人去往一旁的時候,寧毅摟著他的肩膀,拍了拍他胸口,陳懇說道:「就是該珍惜家人嘛……下一個。」
如鉤的月色之中,風吹過了院子的上空,燈籠在旗桿上晃,落下橙黃色的、有些陳舊的光芒,那機械、冰冷而又簡單的詢問仍在繼續,一具具的屍體就那樣堆積在廣場的前方,開始堆高,血腥氣瀰漫開去。之後又陸續有人投降。
如此問到二十幾個人時,旁邊的棚子裡已經坐了八九個人,本是一個一個問下去的寧毅才拍了拍手:「好了,示範做得差不多,大家都是聰明人,也該明白了。我還有事,沒空跟你們在這裡玩,接下來進後面房間,然後把該說的都說出來,這邊會替你們做好記錄,然後做對照對質。瞎扯也沒關係,只要你們夠高明,接下來……」
他揮了揮手:「麻煩一下,祝家莊的兄弟,把他們分割打散,不許說話,有交頭接耳串供傳信息的,當場殺了……事情慢慢來,你們打個盹也沒關係,今天晚上……」
眾人眼前,寧毅笑了笑:「……還長得很呢。」
夜注定還長。
走出這邊院落,寧毅深吸了一口氣,扭頭望向莊外的方向,視野看不到的那頭,戰鬥還在激烈地進行。
對於梁山眾人來說,一切或許都如同按部就班,乘大勢而來,逐漸的碾壓過去,獨龍崗的抵擋原本也造成了對方的許多麻煩,但現在看來,就像是滾石前方的些許木刺,稍稍阻擋後,便被巨石撞斷,如今那些許優勢已經被消耗殆盡,縱然欒廷玉等人奮戰廝殺,也終於掩不住那傷疲之態。
只是在那無形的棋盤上,看來已經無力回天的此刻,那個微不足道的新參與者的第一子,才終於悄無聲息地落下。
光芒照在他臉上,混亂而晦暗,如吞噬一切的深淵。扭過頭時,祝朝奉等人正在朝這邊過來,他才轉了轉手中的扳指,迎了上去……
「你若想要梁山情報,早將他們分開審了,說的更多,何必如此殺人。」一照面,祝龍便質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