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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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燈熄,廚房的燈卻亮著。

皮皮爸剛回來,一碗剩飯,一包榨菜,腮幫子鏗鏘有力地咀嚼著。

她忽然覺得陣溫暖。多麼現實的世界啊。盡管傢很窄小、傢具很破舊、為節約電,燈光很暗淡。可是這是皮皮生活二十年的傢。

“皮皮,這麼晚回來啊?”聽見動靜,皮皮爸抬起頭,有吃驚的樣子,“怎麼剃個光頭?”

“單位發起的活動,自願的,支持癌癥病人。”

“哦。”他繼續埋頭

皮皮註意到爸爸的手上纏著塊沙佈,連忙問:“爸,您的手怎麼啦?”

“幹活時不小心給割瞭一下,小傷,沒事兒。”

“您去醫院看嗎?小心感染啊。”

“傢裡有創可貼,一貼就好。”他粗著嗓門,“去醫院多麻煩,排隊等好久呢。”

“您又不忙,怕什麼排隊。”她失口一句,隨即後悔。父親擺地攤掙不到錢,近來修馬桶的生意也遠不如從前。以前BB機老響,修一次就有七十塊,如今經常是兩個禮拜才收到個電話。有一次一傢人馬桶堵瞭,修瞭半才發現堵住的隻是一隻牙簽,雇主硬是不肯給錢,皮皮爸一惱火幾句臟話,那傢人的兒子不樂意瞭,兩人打起來。皮皮爸年老體衰,不是對手,鼻青臉腫地回來。皮皮媽於是一個勁兒地怪自己的老公沒出息,那麼多人下崗做生意都發瞭,為什麼偏偏他一個大子兒也沒撈到。害得全傢跟著他節衣縮食喝西北風。

所幸父親的神經跟皮皮一樣大條,也沒往多處想,隻是說:“太晚,去睡吧。”

臥室裡傳來電視聲。皮皮媽愛看電視,睡得晚。皮皮拉開冰箱,想給自己找瓶汽水,冰箱裡空空的,除瞭一包白菜,十幾包涪陵榨菜,什麼也沒有。連雞蛋也沒一個。

她禁不住抽口涼氣:“爸,這個月的工資交啊,傢裡沒這麼窮吧?弄到您要吃榨菜。”

“嗯。”他三下五除二地將碗裡的米粒掃蕩一空,“你媽買個美容俱樂部的半年卡。她說單位的人都買,集體買打七折,自己不買很沒面子。”

皮皮掏出自己的錢包。也沒剩很多錢瞭,翻出三百塊給爸爸,然後遞給他一張龍卡:“這是我的存款,傢裡用度太緊就取出來用吧。密碼是三零二七。”

卡裡存的是皮皮的嫁妝錢。都是積攢的。

說罷她蹬蹬蹬地進瞭裡屋,將電燈一開,皮皮媽嚇得從被窩裡鉆出來:“皮皮?”

她徑直去瞭衣櫥,將媽媽的皮包打開,找出那張美容卡扔到她面前:“媽,您明天把卡退瞭吧。傢裡現在困難,全傢都在節約,您支持一下。”

皮皮媽的臉騰地一下就紫瞭:“這也沒多少錢!讓我去退?多沒面子!”

“您的面子比全傢人的命還重要啊?”

“哎喲喲,大小姐,你也真是孝順。看崔阿姨傢的老二,在外面掙大錢,這個月給兩千塊零花,還請鐘點工做飯。對門龍傢的老大,人傢跟你一個學校畢業的,現在呢,嫌傢裡房子小,給她媽三十萬,現金買房子。我也沒指望你太多啊,還管我的事啊?”

皮皮二話不說,拿出電話遞給她:“媽,要不您現在就給龍傢老大打個電話,告訴她您願意當她親媽,問她願不願讓您住她傢去。如果她願意,您請便!”

皮皮媽的嗓門上下子高八度:“哈!以為你掙瞭點錢就可以得瑟是不是?老媽要你養嗎?老媽養不起自己啊?早讓你盯著傢麟,盯著傢麟,看你平日裡也挺伶牙俐齒的,聰明勁兒都跑哪兒去瞭?如果你跟他結婚,現在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住花園洋房瞭?就算不結婚,也犯不著拿他當仇人啊。多個朋友多一條路哪。人傢傢麟可是好孩子,生意不成仁義在,出國還惦記著你。告訴你,錢不是你的,是傢麟給我寄的。”

她的臉頓時白瞭:“傢麟?傢麟還給你寄錢?”

“看他寫給你的信你都不回,我就給他回瞭一封,講瞭講傢裡的情況。實話告訴你,你爸還不讓我說。我們的房子以前是國有資產,現在都要轉讓給個人,雖然不是商品房,也要交好幾萬。傢麟在國外,美元比人民幣那是一比七。人傢拔根毛比我們的腰還粗……”

“媽,您收瞭他多少錢?”

“也不是很多,兩千……”

“美金?”

“那還能是人民幣?

“媽您知不知他隻是個學生?還在打工?他有傢有老婆,自己也有父母要孝敬,國外生活那麼困難,您跟他叫哪門子的窮?想當丈母娘您想瘋瞭啊?把錢給我,我給他寄回去!”忍不住嗓門也高瞭。

皮皮媽兩手一攤:“早花掉瞭。上次你爸說好多人炒股發瞭,他也想試試,我把大半都給他瞭。哪知他手氣這麼不好,現在全給套住瞭。”

見皮皮的臉越變越黑,幾乎是氣勢洶洶的,皮皮媽有點嚇到,喘瞭兩口氣,小聲說:“算瞭,美容卡明天去退,總行吧?犯不著回傢就對我大呼小叫的。好歹我是你媽,生你不容易!”

皮皮咬瞭咬牙,憋瞭肚子的氣,最終選擇不和媽媽計較:“對不起,媽媽,剛才態度不好。傢麟寄來的信在哪裡?他還說些什麼?”

“就寄來一張支票,讓我不要告訴你。還說這事兒他和田欣知會過,所以讓我們放心地用。還說小時候老在咱們傢混飯吃,我和奶奶都疼他,是他孝敬給我和奶奶的。”

皮皮走出臥室,覺得媽媽的話裡含著水份,又回著頭問瞭一句:“您肯定他隻寄瞭兩千嗎?”

“唔……嗯……寄瞭兩次,每次兩千。”

皮皮氣得不出話,跑到洗手間裡洗瞭把臉,氣乎乎地抱著毯子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瞭。

那一夜,不知為什麼,她卻夢見賀蘭靜霆。滿頭滿腦都是他的影子。在月光中,在花叢裡,在樹蔭下。四周環繞著一股木橛之氣。她開始以為是傢麟,可是夢中的人一直戴著墨鏡,穿著隻有賀蘭才喜歡穿的亞麻襯衣。

不是傢麟,因為這種直截瞭當、無需鋪墊的親密,她和傢麟之間從未有過。

次日清晨,奶奶買早點回來,皮皮問起那首《寄生草》。

“什麼《寄生草》?”

她哼給奶奶聽:“離酒榷須眉長,見鬥茶掩鼻忙。數朝市屈伸量,睨窺衣履皂白狀,撩撥左右浮沉望。……”

“哦,那首。”奶奶點頭,“我想起來瞭。你三歲的時候常唱,不是幼兒園老師教給你的嗎?”

“不是啊……不會吧?”

“我以為你是從幼兒園學來的呢。幼兒園的田老師你還記得吧?就住在前面一棟的三樓。她女兒小慶不是你的小學同學嗎?昨天買菜我還碰見田老師,人傢還問起你來著。”

皮皮立即給田老師打電話。

“……沒有。絕對沒教過首歌。——從來沒聽過。”田老師肯定地說。

“您會不會記錯?這是十幾年前的事兒瞭。”

“不會。我帶你的那年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年,可認真可積極瞭。所以對每個孩子的印象都很深。”

“那我……我小時候還有什麼奇怪的事嗎?”

“我想想——”,“還有一個事兒挺好玩的。你還記得陶傢麟吧?”

“記得——”

“小時候你們倆特好。隻有一樣,那就是你曾經給他起瞭個外號,叫他小河南。傢麟的媽媽是河南人。他特不高興你這麼叫他,為此還你跟打過架呢,結果你把他的嘴都打腫。傢麟媽聽瞭這事,以為你媽媽對她有意見,特地來問我是怎麼一回事。我就到班上批評你。我說‘皮皮啊,不可以給小朋友起外號,下次再這麼叫老師要罰站瞭’。你還是叫,越叫越起勁,挺犟的。沒辦法,我隻好把這事兒報告給你媽。你媽嚇唬你說,再這麼叫就就你送去公安局。你嚇壞,這才沒叫瞭。”

小河南……皮皮隻覺耳朵嗡嗡作響。心頭的一些東西轟然倒塌瞭。

上班之前皮皮去瞭一趟銀行,將自己的存款換成四千美元給傢麟匯瞭回去。同時給他留瞭一條短信:“多謝你的幫助。”看著存折上的兩萬多塊人民幣頃刻間就消失瞭,皮皮心痛得喘不過氣來,在心底裡嗷嗷直叫:“我的嫁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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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如雙改名成瞭慧妍。鬱悶啊)

接下來皮皮有一個多月沒見過賀蘭靜霆。

開始她以為賀蘭會主動打電話。事實證明,祭司大人的自尊非同尋常。可是,皮皮雖是小人物,小人物就沒氣節瞭嗎?所以皮皮也不打電話。

兩人就這麼杠上瞭。

若在平時,皮皮也沒什麼脾氣的。貧苦人傢的女兒煩惱多,她沒功夫也沒資本耍脾氣。可是在她短短的人生歷史中偏偏憑空添上瞭一個“慧妍”,好像她既是一個人,又是另一個人的鬼魂。皮皮覺得有點冤,同時又有點累。驀然間肩膀都沉重瞭好幾斤,走路不輕松,好像頂著兩個腦袋。

更重要的是,皮皮華麗麗地受打擊瞭。

鬧瞭半天,原來賀蘭靜霆喜歡的不是關皮皮,而是她N年之前的某個化身,一個名叫慧妍的女孩。他們之間親密頓時打瞭折扣。敢情那雙溫柔多情的眼不是為她多情的,那雙修長性感的手不是為她性感的,那顆忠誠專一的心也不是為她專一的。

也許他和慧妍有什麼尚未瞭結的恩怨;也許他們上世是一對落難情侶;無論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故事,這個慧妍跟她關皮皮沒關系!

倒也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祭司大人有什麼未瞭的心結,皮皮很願意幫他。可是她也不是什麼超人,自己尚且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皮皮全傢賴以生存的國營大工廠已進入半停產狀態,媽媽被勒令提前退休,退休工資少得可憐。廠裡已經有人因為吃瞭一個月的白菜邦子,痛苦不堪地自殺瞭。爸爸天天打零工,收入又低又不穩定。奶奶完全沒收入。在全社會都在邁向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皮皮的全傢正在退回戰爭時期。在周圍所有人都被商品經濟弄得眼花繚亂的時候,皮皮全傢恨不得收緊腰帶實行實物配給制。

皮皮覺得當前的要務就是認真工作,努力掙錢,挽救這個傢的經濟危機!因此,她很需要元氣!而不是消耗元氣!

可是,既然她不去找賀蘭靜霆,賀蘭靜霆也不來找她,皮皮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後果:整整一個多月沒有頭發!是那種絕望的沒有。頭皮錚亮,寸草不生,蒼蠅落在上面都嫌滑腳。皮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腦袋,尋找毛發生長的痕跡。摸瞭半天,一根毛茬也摸不到。於是她咬牙買瞭一瓶101毛發再生精,天天塗抹也不見效,急得恨不得撞墻。

莫非祭司大人的元氣含有劇毒?新生的毛發在頭皮下就夭折瞭?

當然,這還不是她的最大打擊。

眼看著研究生報名就要開始瞭。報名需要單位蓋章。以前單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回辦公室的張主任居然不肯蓋瞭。據他說,這幾年都是度金熱,想考研的人太多,不安心本職工作,社長一怒之下出臺瞭一項新規定。所有打算考研的員工,必須要在工作和學習中自選其一。遞瞭辭職報告才給蓋章,不然就休想。

皮皮在宿舍裡蒙著被子思想鬥爭瞭整整三天,將研究生報名申請表放在手裡捏瞭又捏,都快捏出水來瞭,最終長嘆一聲撕得粉碎扔到馬桶裡沖掉瞭。且不說她不是科班出生考上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考上瞭,讀書的日子沒有工資,她將有三年時間沒什麼收入。傢境貧困如此,皮皮不敢冒這個險。人窮志短、壯氣蒿萊就是這個意思吧!皮皮欲哭無淚,咬咬牙,將備考的書全部收進紙箱,塞到床下,眼不見為凈。

從那天起,皮皮養成瞭買福利*****的習慣。一周買一次,認真對獎。是啊,也許有一天她中瞭大獎,一切煩惱都解決瞭呢。

把這些說給小菊聽,她聽瞭直笑:“皮皮,你老瞭。”

“為啥?”

“你開始相信奇跡瞭。”

“可是,你覺得我應當放棄考研嗎?”皮皮雙手抱頭,苦惱地說。

“不應當。”小菊回答得很快。

皮皮微微一怔:“為什麼?”

“曾經有位老先生對我說,這世上有三種人:有些人能讓事情發生,有些人坐看事情的發生,還有些人奇怪為什麼事情發生瞭。——皮皮,你不能像我這樣坐視著一切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無能為力。你得拼搏!你得抗爭!”

皮皮覺得,小菊其實是個哲學傢,特別是在批評人的時候。說這話時她很激動,一雙枯瘦的胳膊,搖得皮皮的身子直晃。好像勸的不是皮皮而是她自己。

“可是,我的傢怎麼辦?我爸下崗我媽退休沒有我這點工資全傢都過得不寬裕呢。”

“咱們算一下,你傢一個月開支有多大?”

“生活費至少要兩千塊吧。我爸我奶奶的身體都不好,萬一生病就不夠瞭。”

“兩千塊?你打兩個工就賺回來瞭。要不你辭職到我這裡來吧。麥當勞最近還招人呢。我怎麼著也混上瞭個白班經理。包漢堡這種活兒累是累,但不用動腦筋。”

“可是,這樣的話,我不是沒有時間復習瞭?”

“嗯——這段時間你就全天在傢復習,用你的存款過日子好啦。等你考完試,我去設法給你弄個位置。”

“我的存款——”皮皮心裡一涼,苦著臉看著她,“被我爸買瞭股票,套進去瞭——”

小菊沉吟片刻,問:“現在離考試還有幾個月?”

“還有半年呢。”

“你能找人借點錢嗎?或者你到我們這裡來打個半天工,挨過這陣子再說?”

“借錢?……唉,還是算瞭吧。我寧肯打工。”

皮皮最怕借錢,特別是在沒有償還能力的時候。

“皮皮,看著我,在做選擇的時候要往光明的地方想。”見她的頭又怏怏地低瞭下去,小菊捏瞭捏她的肩,“想想看,如果你成瞭真正的記者,幹上瞭你夢寐以求的職業,那該多麼爽!何況你是有潛力的。上次考試你不是都過瞭分數線嗎?不是有教授說你挺有希望的嗎?你離夢想隻有一步之遙,為什麼要放棄呢?”

是啊!為什麼要放棄呢!沒有錢就包漢堡!就算考上研究生也可以半工半讀!皮皮被鼓動瞭,人生關鍵的時刻來臨瞭,不知是恐懼還是激動,她忽然間淚流滿面。

可是……這麼大的決定,需要三思而行吧。皮皮的眸子閃亮瞭一下,又迅速地暗瞭下去。

“皮皮,你一定要明白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是要當小秘書還是要當大記者?”

“大記者!”皮皮脫口而出。

“那就下決心辭職吧!”

皮皮扔下汽水瓶,一溜煙地奔回辦公室,花瞭兩分鐘在計算機上打出一份辭職報告,直奔三樓交到張主任的手中。

她不敢“三思”,三思的結局肯定是放棄。

在總編室裡忐忑不安地坐瞭幾個小時,快下班的時候張主任找她談話,企圖挽留她。皮皮鐵瞭心拒絕瞭。

主任的臉黑瞭,半是安撫半是威脅地說:“這事兒我已經向社長請示瞭。如果你堅持考研,我們會對你做自動離職處理。工資發到下月底。小關,”他意味深長地看瞭她一眼,“你要想好。萬一你沒考上研究生,想回來,社裡不會再有你的位置。”

霎時間,皮皮仿佛落入萬丈深淵。她低頭想瞭好一會兒,用力點瞭點頭:“主任,我想好瞭。”

她終於是拿到瞭那張蓋著鮮紅大印的報名通知書單。

瘋狂的復習開始瞭。

不知不覺中,三個月一晃而過。皮皮白天去麥當勞打工,晚上在傢復習功課。日子過得比老年人還有規律。辭瞭職,單位的宿舍當然不能住瞭,傢裡雖然舒服,卻要忍受媽媽無窮無盡的嘮叨和數落。大好的工作丟瞭,響當當的鐵飯碗砸瞭,傢裡的用度緊張瞭——皮皮媽的心那叫一個堵啊,差點沒把皮皮罵得想上吊。她死活不信皮皮是因為考研放棄瞭的工作,覺得她一定是得罪瞭領導,被報社變相地開除瞭。可是媽媽畢竟是媽媽,從皮皮辭職的那一天起,她再也沒買過化妝品和高檔服裝,也再沒提美容俱樂部。居然天天早起走兩站路替皮皮爸看地攤,讓他騰出時間接更多的活兒。

看到媽媽的轉變,皮皮驚到瞭。

原來人這麼有彈性啊。

皮皮仍然沒見過賀蘭靜霆。

正如小菊所說,皮皮就算不能阻攔一些事情的發生,至少能讓某些事情不發生。

如果她不打電話,不去招惹賀蘭靜霆,高傲的祭司大人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

於是乎她的頭皮還是光溜溜的。每天不得不戴著假發上班。那套假發是佩佩送的,很高級,可以在上面梳理自己想要的發型,戴起來很方便。冬季即將來臨,天氣漸漸冷瞭,皮皮戴假發已成習慣,幾乎忘記瞭光頭這件事。

十月的最後一天,報社裡有位女記者開生日派對,邀請瞭一群同事到本市最大的迪斯科舞廳跳舞。辭職之前皮皮與那位記者關系頗佳,所以特地打電話來邀請她。那時皮皮的復習已過瞭白熱化的階段。畢竟是第二趟,該背的都背瞭,英文和政治習題做瞭十幾本,參加的考研復習班也結束瞭。她覺得很疲勞,想休息一下。加之同事的盛情難卻,便答應瞭。

舞廳名叫“龍城”,門票很貴。皮皮以前去過幾次,都是佩佩帶著她去玩的。二樓上有近千坪的舞場,(以下形容舞廳的,刪去若幹字)。

皮皮跳瞭不到一個小時就累瞭。跑到洗手間脫掉發套,擦瞭擦汗。雖然舞場裡有良好的通風,幾百人一起揮汗如雨共同喘氣,二氧化碳的含量還是滿高的。她覺得口渴,意興索然地到一樓咖啡廳去喝水。要瞭一杯果汁,找瞭個清靜的位置剛坐下來,不遠處有位女郎忽然上來打招呼:“皮皮?”

女郎容顏艷麗、身材玲瓏、打扮時尚,皮皮看著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有點尷尬:“請問你是——”

“蘇湄。”

腦中一片空白。皮皮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但名字肯定是第一次聽說。

“那天晚上,觀音湖的Party,記得不?”

皮皮恍然而笑:“對,對,你是阿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姓蘇。”

“方便坐過來嗎?貌似賀蘭沒和你一起來?”她笑著問,笑容十分嫵媚。

“沒有。請坐請坐。我正想找個人說話呢。”皮皮很熱情地邀請她。

蘇湄抿瞭一口葡萄酒,問道:“那天發生瞭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剛進瞭桑林又離開瞭?”

“嗯……出瞭點情況,不得不提前離開。”鑒於賀蘭靜霆在狐族中的身份,皮皮不想替他制造更多八卦,回答得很謹慎。

蘇湄低頭喝酒,很識趣地沒往下問。

皮皮隻好反問她:“那你呢?那天晚上過得如何?盡興嗎?”

“挺盡興的。”她笑瞭笑,“所以看見你特地來道個謝兒。希望那天不是令你太為難。——看上去你們真的好像認識不久。”

“是啊。”皮皮虛弱地嘆瞭一聲,心事被勾出來瞭。

“怎麼?不開心?”蘇湄敏銳地嗅出瞭她的情緒,“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年歲比你大,或許能替你開解開解?”

長達四個月沒有賀蘭的任何消息,要說心裡沒有一絲掛念是不可能的。皮皮幾乎夜夜夢到他,且次次都是……春夢。可是,人妖殊途,她實在不能接受他的……飲食方式。

“嗯——”皮皮猶豫瞭一下,試探著說:“湄湄姐,你知道慧妍的事嗎?賀蘭和慧妍?”

“你是指那個沈慧妍嗎?”

《結愛·異客逢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