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機上跳下來的時候是深夜,雖有足夠鳥瞰的高度,皮皮沒看清沙瀾的全貌。五鹿原帶著她飛向深谷,算是低空降落,皮皮也沒看清沙瀾的全貌。隻知道這一片森林一望無垠、古木參天、長著寒溫帶的樹種。一條裂谷從中穿過,兩壁峭立,斷崖陡坡比比皆是。北部是聳立的群山,東邊有條大河,水流湍急,半空中能聽見隱隱的濤聲。這大約就是這一帶的主要地況。更遠的地方有些什麼?是平原?是草地?是丘陵?是沙漠?抑或是溪谷?海洋?——就不得而知瞭。
一路上皮皮都在想現在到底距離傢鄉有多遠。問傢麟,傢麟說很難計算。飛機飛瞭七八個小時,不知時速如何,是直線還是曲線,看氣候、看植物大約在北方,但也沒到北極。皮皮又問昨晚的情況,小菊說,金鸐帶著她平安著陸。但傢麟和方氏一傢因目標太大,一落地就遭到狼族的圍攻,一群人差點被劫持到北邊的巢穴。金鸐、千蕊因落地較遠,開始還沒發現出瞭事,四處找人,後來賀蘭觿也趕過來瞭,三人找瞭一夜才發現五人的蹤跡,大打瞭一架才把人救出來。小菊和皮皮一樣,也在樹上待瞭一宿。
“所以你們已經和狼族打過交道瞭?”皮皮輕輕地說。
“嗯。”傢麟道,“交手的這傢是‘北山氏’,北山傢族近五十年來控制著沙瀾北部地區。按理說這一帶是安平和修魚兩傢的交界,輪不到北山氏插足。但安平傢的老大和老二在上個月的一場大戰中雙雙陣亡,傢中已亂成一團。修魚、北山都想混水摸魚、取而代之。”
皮皮奇怪地看瞭傢麟一眼:“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傢麟苦笑:“聽來的唄,一路上這麼多人講話。”
皮皮看著傢麟,又看瞭看在前面開路打草的小菊,嘆道:“現在你是不是特後悔坐上飛機?”
實際上直到上飛機的最後一刻,皮皮還在說服傢麟和小菊逃跑。有一趟去墨爾本的飛機比這趟專機提前五分鐘起飛,皮皮已偷偷買好瞭機票。隻要找個借口在起飛前溜掉,到瞭墨爾本再轉機去更遠的地方,賀蘭觿想找到他們也不容易。何況他和皮皮要去沙瀾辦事,一定不想分心。無論皮皮怎麼說,傢麟、小菊都不同意,意志堅決地要跟皮皮“團結戰鬥”在一起。
“皮皮,我從來不同意你坐這趟飛機。”傢麟道,“因為我知道這一群人很危險。”
“……”
“假如賀蘭觿喜歡你、保護你,你還有一線生存的希望。”傢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她,“可惜據我觀察,不是這樣。”
皮皮呡瞭呡嘴,沒有說話。
“讓你來打獵?在這野獸出沒的地方?”傢麟在控制自己的怒氣,“他在乎你的死活嗎?”
“……”
“在這裡生活,不出幾天,就算不被野果毒死、猛獸咬死、也會被寒風凍死。”
“傢麟……”
“我有一個提議。”
也許是傢麟說話的語氣太嚴肅,好像要商量一件大事的樣子,小菊也轉身走瞭過來。三人來到一棵大樹下低聲商量。
“我們要趁著這個機會——逃跑。”傢麟道。
“從這裡逃跑?”皮皮愣瞭一下,隨即看瞭一眼小菊,“不大可能吧?”
小菊搖瞭搖頭,表示同意皮皮的看法。
“皮皮,咱們誰也沒打過獵,連隻小雞都沒抓過,試問怎麼可能打到足夠的獵物讓這群人吃飽?”
“……”
“如果他們沒吃飽就會吃掉我們,對不對?”
“可是狐族嗅覺靈敏,無論我們跑多遠都會被追上啊!”
“我說逃跑,不是指被人追著跑。而是指先把人弄死之後……再跑。”
皮皮與小菊面面相覷,被這陰沉的想法嚇到瞭,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卻見陶傢麟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黑黑的佈包,從裡面掏出幾個郵票大小的密封紙袋,壓低嗓門:“這是一種化學藥品——無色無味。隻要把它悄悄地灑在食物上……”
下面的話沒說,隻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兩個女生深吸一口氣,不約而同地退後一步。
“你怎麼知道這玩意兒能毒死他們?”小菊道,“萬一毒不死呢?那我們豈非死得很慘?”
“萬一失手,你們就說不知道這件事,都是我幹的。”傢麟道,“我一人去死而已。剩下的□□我會埋在一個地方,你們找時機接著幹。”
他目光堅定,好像已經考慮很久瞭。
這不就是謀殺麼?皮皮心想,嘴上卻不敢說:“我覺得……既然你跟梨花在一起,小菊又跟金鸐在一起,大傢算是自己人瞭,賀蘭觿不會……不會輕易殺掉我們的。”
“不會?”傢麟冷笑,“你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讓我們帶方便面?咱們三個就是他們的方便面!早晚都會被吃掉。不是被野獸吃,就是被狼族吃,要麼就是被‘自己人’吃。醒醒吧,皮皮!”
一股寒意沿著皮皮脊背一直爬到腦門,令她打瞭一個大大的寒戰。一旁的小菊也沉默瞭。
“你怎麼看,”傢麟道,“小菊?”
“好吧,”小菊抓瞭抓腦袋,“就算我們成功地擺脫瞭他們,怎麼活著走出這座森林?你有主意?”
“有。”傢麟道,“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我看見瞭燈光。在西邊。說明西邊有村落。隻要有村落,就可以走出去。——我不相信這是什麼原始森林。”
“西邊多遠?”小菊問。
“步行的話,七、八天的樣子。——也許你能說服那位有翅膀的朋友捎我們一程?”
皮皮低頭思索,半天沒說話。
“皮皮,我是認真盤算的。”傢麟急切地說,“如果現在不做決定,我們可能活不過今天。都已經走瞭三個小時瞭,連隻兔子也沒打著。就算拼瞭命去幹,至多喂飽這些人一天,明天呢?後天呢?——每一天他們都會餓。”
“傢麟,”皮皮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我不同意這個計劃。”
“嗯?”
“我是自願來這裡的,答應瞭賀蘭陪他去蓄龍圃解救朋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協議,也是我的承諾,我不能說話不算話。至於你和小菊,如果找到時機,我會全力幫你們逃跑。——但我自己不會跟你們走。”
“說瞭半天你怎麼就不開竅呢?”傢麟急出瞭一腦門的汗,“難道你還沒看清他們的面目?小菊,你說說她呀!”
小菊低頭咬著指甲想瞭一會兒,道:“我也不同意這個計劃。”
陶傢麟呆住:“你說什麼?”
小菊一臉坦率:“我不願意走,因為我喜歡金鸐,就想跟他在一起。”
皮皮看著小菊,大跌眼鏡:“不會吧!才認識一天你就喜歡上他瞭?”
“長得又帥,對我又好,特別體貼。”小菊美滋滋地解下背後的一個紅色的弓&弩說道,“你看,這是臨走時他特地交給我的,還教我怎麼用來著。這東西穩定性強、準頭好、三十米左右落點絕不會偏離五公分。別著急,一會兒我就跟你打隻大的回去!”
傢麟氣得兩眼望天,原地打轉:“女士們,姑娘們!我在講野外生存,你們一個個的別演偶像劇好嗎?——金鸐好、金鸐帥、等金鸐餓瞭把你當夜宵吃瞭,看你怎麼說!”
“既然來這裡是為瞭保護皮皮,幫助皮皮,”小菊說,“那我們就得聽皮皮的安排,不能自做主張。皮皮說要留下,我們就留下。皮皮要當王妃,我們就是大臣,就是親信,就是先鋒!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就是向賀蘭他們證明,皮皮是狐族當之無愧的王妃!”
“辛小菊,”傢麟嘆道,“你是被愛情迷昏頭瞭嗎?”
“算是吧!抽出你的刀,上山砍豺狼去!——不要氣餒喔,離天黑還早著呢。”說罷繼續砍草開路向前走,“喂飽這群漢子我們必須打些大個頭的動物,比如說鹿、野豬、羚羊、豹子什麼的。
陶傢麟垂頭喪氣地跟在她的身後。皮皮則在心中鬱悶。連金鸐都知道送給小菊一件防身暗器,皮皮走的時候,祭司大人連臉都沒露,一句goodbye都沒有。哎,人比人,氣死人……
三人在林中又走瞭大約兩個小時,肚子餓得咕咕亂叫。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看似可吃的植物和野果,因無法斷定是否有毒,誰也不敢貿然嘗試。
在這期間,傢麟打瞭一隻野兔,皮皮打瞭一隻野雞,小菊的□□效率最高,打瞭三隻松鼠。雖無大獲也算小收,兩個女生興致頗高。
走在前面的傢麟忽然指著一棵大樹的樹根處:“這裡有好多蘑菇!”
皮皮連忙叫道:“我說過瞭,在野地行走要避免吃紅色的植物,避免一切蘑菇。”
“我知道花蘑菇是有毒的,這種我認得,我媽以前老用它來炒雞蛋。”
松軟的土壤中果然生長著不少白色的小蘑菇。傢麟摘下一隻交給皮皮,皮皮看瞭一眼,閃電般地將它扔掉:“這是‘死亡帽’,世界上最毒的菌類之一。隻要吃掉小半個就足以致命。曾經毒死過一位著名的羅馬皇帝……”
“你們這些開花店的,認得那麼多植物,就不能認出一種可以吃的東西嗎?”
“暫時還沒有。”
傢麟咽瞭咽口水,隻得繼續往前走。皮皮一面走一面用獵刀在樹幹上刻下記號,以免忘記回頭路。忽然聽見前面的小菊叫道:“皮皮,快過來,這裡有條小溪!”
走瞭大半天,又餓又渴,聽見有水,皮皮、傢麟不約而同地向小菊的方向跑去。
那小溪從前面的山上蜿蜒而下,水面清澈見底,皮皮跪在岸邊一連喝瞭好幾口,擦瞭擦嘴道:“走瞭這麼久,就遇到這一個水源。我們需要喝水,動物們也需要喝水啊……”
小菊眼珠一轉:“剛才在山上我就看見瞭幾隻鹿,隻可惜遠在射程之外。這東西格外警覺,不好捉,不過如果它們肯來這裡——”
這話還沒說完,遠處樹葉搖動,明顯有一物向溪邊走來,個頭絕對不小,踩得地上樹枝咯咯作響。三人連忙閃入草中,皮皮喜道:“小菊你真是個福星,說曹操曹操就到。看這動靜,不是一隻大梅花鹿也是一隻——”
大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