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狼族人沒見過賀蘭觿是真,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卻不大可能。就像狐族裡沒幾個見過修魚亮,也都知道他是沙瀾的狼王。

  從動物學上說,沙瀾各族生理結構各異,發聲器官不同,都有屬於自己的語言和交流方式。與此同時,共推人類的語言為官話。一般貴族特別是男性都會自幼習得以作外交之用。是以各族的基本常識——地界、歷史、風俗、首領——彼此都略知一二。一些知識如果官方渠道無法獲得——比如狼族與狐族,基本上是見面就打,上層之間零交流——很多人會向蟻族咨詢,寧可花點錢、送點禮物。一來,蟻族的“水木寒山網”無處不在,對介紹、傳播沙瀾各族文化起瞭推進的作用。二來,蟻族崇尚學問,所以消息可靠;壽命短,所以更新快,符合沙瀾日新月異的資訊現狀。

  狐族的歷史先以民間小報、花邊新聞的方式點點滴滴地從水木網傳入狼族,為瞭作戰瞭解敵情,漸漸地狼族這邊也開始派人來搜集情報。所以狼族知道狐族的現況是:狐帝已逝、太子閉關、目前由女巫青桑攝政。這位太子先天不足有日盲癥,所以不大管事,至多是個狐族形象的代言人。關於他的過去,隻知道曾為一個女人與父親翻臉,掀起過一場戰亂,之後埋名隱姓在遙遠的南方修行。隨著賀蘭觿從北方政權中的突然淡出,幾百年後,沙瀾各族已經不大提起這個人,僅作為背景知識出現在偶爾的談資中。

  賀蘭觿驀然上場,修魚睿知道他一定是比金鸐更厲害的人物,不然不會藏到最後。

  而皮皮的心緒卻更加不安。

  說實話她沒怎麼見過賀蘭觿打架,尤其是與本族人動手。以他的修行,在c城教訓幾個地痞流氓綽綽有餘,但與趙松?每一次都受傷,最後一次傷得不輕,獨自躺在井底差點死過去。

  在她的記憶中,祭司大人是優雅的、高貴的、如雅典衛城中的神像那樣受人仰慕。他不是來打架的。

  轉眼間又為自己的念頭好笑。賀蘭觿早已不是四年前的賀蘭觿瞭,昨晚自己那麼恨他都起瞭殺心,還擔心他的安危做甚?怕他輸麼?他要是假冒,死在修魚睿手裡倒省心瞭。可是這樣的話,皮皮他們也會被砍頭呀……所以這一場,祭司大人還得贏。

  修魚睿長腿一擺,從黑馬上跳下來,走到賀蘭觿的面前:“閣下是——”

  “如果你贏瞭,”他指瞭指身後的狐族,“他們會告訴你。如果你輸瞭,就不必知道瞭。”

  皮皮心想,狐族此行的目標並非是深入巢穴奪回失地,果然就是路過,順便盜走那枚藍色的珠子。所以賀蘭觿不想報出真名引來更多的註意。若是狼族知道這裡有狐族的儲君,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抓他做人質。畢竟蓄龍圃就在沙瀾的盡頭,再往西北的一大片地方都是昆凌族地界。那裡每年都會舉行神秘儀式,包括狐族長生的秘密,狼族想必也是覬覦良久。

  修魚睿的樸刀,桿是千年藤條,刀是百煉精鋼。一刀掄來,空氣都被他裁成瞭線。隻見他點、戳、批、抹、切、斫、砍、搠、刀尖就在賀蘭觿胸前來回舞動。

  祭司大人倒也不慌,盲杖輕輕一擋一挑,身子左右晃動,連退三步,卸下他的力道,反手忽然一抽,正好抽在修魚睿手腕的某個穴位上,修魚睿吃痛撒手,仿佛受不住這一抽的強大力道,“咣當!”樸刀掉到地上,眼看藤桿就要著地,被賀蘭觿忽地用腳一挑,“嗖——”,樸刀帶著十足的力道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飛射回去,“嗤”地一下正中修魚睿的心臟,將他的前胸刺瞭個對穿。

  賀蘭觿雙目失明,卻勝得如此輕松,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瞭。

  皮皮這才意識到以前看武俠小說時經常看到一句話:高手對決,幾招之內能見勝負。

  狐族能彈跳,可以在樹尖上打鬥,狼族不能上樹,所以賀蘭觿選擇留在地上。狼族能變形,變形之後跑躍更快、咬肌更強,修魚睿沒有變形。高手有高手的道德,誰也不想以己之長勝其之短。所以這一局,修魚睿輸,狼族心服口服。

  皮皮松瞭一口氣,忽然想起一件事,心情又緊張瞭起來。

  前面狼族輸瞭就撤的承諾是修魚睿許下的,現在,修魚睿死瞭。餘下的人還會踐行這個承諾嗎?以狼群的人數,這個時候發起群攻,狐族這邊可吃不消啊。

  果然,狼族人的目光一致地看向瞭修魚稷,一幅唯他馬首是瞻的模樣。

  ——狼律,二號人物死亡,三號人物自動接替他的領導位置。

  賀蘭觿抬起頭,緩緩移過臉去,對修魚稷道:“你們輸瞭。”

  狼群沸騰瞭,傳來各種吼叫:

  ——“滅瞭他們!”

  ——“給老二、七姑娘報仇!”

  ——“老六,你給個話,兄弟們一起上,今天跟他們拼瞭!”

  ——“那個戴紅頭巾的姑娘今晚可以跟我嗎?”

  ——“臥槽,殺死七姑娘的兇女人臉破成那樣,沒法看。我不要瞭!四哥,歸你瞭。”

  ——“我也不要,不過肉還是嫩的,咱們直接吃瞭得瞭。”

  ——“哇,還有個小姑娘,阿稷,你知道哥哥我那點小趣味……”

  一群人七嘴八舌,仗著人多勢眾,半點撤退的意思都無,冷不丁的有個禿頭大漢道:“老二跟著老大走南闖北,立下豐功偉業。這幾千裡沙瀾,誰不知修魚睿的大名?給這瞎子沒到五招就打發瞭,要是傳瞭出去,修魚傢豈不名聲掃地?隻怕北山那邊聽到風聲,會拉幫結派地殺過來。六弟——”

  修魚稷冷冷地看著眾人,等著各種聲音停歇下來,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言出必行。二哥的人雖然不在瞭,他說過的話還在,節操還在,狼族的信譽還在。”

  說罷對著賀蘭觿拱瞭拱手:“後會有期。”

  掉轉馬頭揚長而去,眾人隻得罵罵咧咧地轉身跟在他的身後。

  狐族這邊,大傢都悄悄地松瞭一口氣。金鸐讓瞭修魚稷一劍,修魚稷頂著壓力撤走眾狼,也不失為一種回報。兩邊人正要各自散去,忽然間,天空一陣陰暗,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鳥鳴,伴隨著嘩啦啦翅膀撲愣的聲音,一群黑鳥鋪天蓋地地飛過來——

  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狼群中有人喝道:“中埋伏瞭!這是狐族的靈鴉!”

  話音未落,橫飛的群鳥突然變換隊形凌空而下,紛紛向眾人撲去。

  群鳥從突至到撲到眼前,隻有數十秒的功夫,狐族、狼族聽力敏捷,居然誰也沒有察覺。

  起初,皮皮還不能確定這就是青桑的靈鴉,直到它們越飛越近,這才看清瞭樣子:黃嘴、黑背、白腹、翅膀上有白色的條紋,不管是狐是狼,隻朝人的眼睛啄去。狼人們揮舞著手中的刀斧在空中亂砍,那鳥也不知躲避,筆直地沖向目標,一刀砍中,立即如一道黑煙散入空中,與此同時,一枚淺藍色的光珠躍瞭出來,在空中兀自懸浮。

  看來狼族已不是第一次被群鳥偷襲,個個訓練有素,每三人一組,背靠背,高舉盾牌邊擋邊殺,片時間空中已一片藍光。修魚稷坐在馬上大喝一聲:“點狼煙!”

  兩個隨從聽命立即從馬背的包袱裡掏出一團團黑乎乎的枯草一樣的東西,火石點燃,往空中一扔。

  頓時濃煙滾滾,發出一股濃鬱刺鼻的味道。群鳥紛紛墜地,如同蚊香熏死蚊子一般。瞬時間,剩下的鳥群逃之夭夭……

  地上又多出瞭三具狼屍,均是雙眼被啄,臉上兩個黑洞。臉白如紙,血色盡失,似被吸去魂魄。

  狐族這邊也剛剛消停,所幸重傷昏迷的金鸐已被千蕊和小菊背回營地救治。餘下的人包括梨花、嚶嚶等均在賀蘭觿、方氏兄弟及五鹿原的護衛下毛發未損。

  奇怪的是,這一回靈鴉攻擊的目標似乎不是群狐,而是群狼。而群狼也頗有經驗,顯然不是第一次被襲。狼煙一過,群鳥頓時消失殆盡。幾個臥進草叢舉盾護頭的狼人剛剛站起來,“嗖嗖”幾聲,樹頂方向射來一批冷箭,一個狼人被射中肩膀,頓時一團火沿著肩膀向他頭頂燒去,狼人狂嚎起來:“樹上有人!無明火!無明箭!”

  幾個狼人立即向這邊奔來,挽弓狂射。兩邊箭雨翻飛,對峙瞭一會兒,地上又多瞭兩具狼屍。身上毫發未損,各個關節都彎折起來,一張臉痛得扭曲變形……顯然是被無明火燒死的。

  難道是青陽暗中幫忙?皮皮心想,如是真是這樣,這可是倒忙啊!

  遠遠看見修魚稷越來越陰暗的臉,皮皮暗叫一聲“糟糕!”,狼族一定把靈鴉之襲算在他們的頭上。果然,修魚稷掉轉馬頭,舉起手中的鴛鴦鉞,向著賀蘭觿沖瞭過來。

  他這一帶頭,餘下三十多人也向著皮皮這邊沖過來。

  片時間群狼已將皮皮等人團團圍住,擺出群攻的架式。騎馬的八個大漢從馬上跳下來,餘下的隨從,有的已變形成狼,有的保持人形,各執兵刃,向狐群殺去!

  皮皮與賀蘭觿背對背,緊緊貼在他的身後。賀蘭觿道:“皮皮,緊緊跟著我。”

  “明白。”

  這話說來容易,當幾十條狼殺過來後,就變得很不容易瞭。

  群狼已知賀蘭觿在狐群中武功最高,一半以上的狼人——包括修魚稷——都沖向他。賀蘭觿左手揮刀,右手揮杖,身邊的方氏兄弟、五鹿原也幫他抵禦。這幾個最厲害的男生迅速被狼人或三人一團或五人一黨地一一圍住,分而擊之。

  皮皮很快就跟賀蘭觿分開瞭。他被群狼死死圍住,以一敵十,根本無法脫身兼顧。皮皮自己也被兩個狼人圍住,揮刀力搏,邊砍邊向林中跑去。她心中暗想,賀蘭觿的附近還有揮著雙斧苦苦作戰的傢麟,能引開幾個是幾個,讓幾個男生的壓力小一些。而且她最擅長的弓箭也需要一點距離進行射殺。

  所以皮皮沒命地向林中狂奔,兩個狼人變形成狼,緊追其後。眼看拋開瞭雙狼約二十米的距離,皮皮一個轉身,引弓搭箭,回頭一射,一氣呵成。

  凍蛇彈出,“叮”地一聲在弦上激活,扭動身軀向目標飛去。

  “噢!”一狼中箭倒地。那蛇自行從狼軀中飛回,“叮當”一響,掉回箭筒。

  另一隻狼顯然嚇到瞭,在一瞬間變回人形,手中拿著一隻盾牌向皮皮撲去!

  他知道距離越近皮皮越不好射,趁著她搭弓引箭這幾秒,早已飛撲到她身上,皮皮還沒拉開弓,人已經被他撲倒在地。

  一雙粗壯的大手緊緊地扼著她的脖子。

  皮皮在他身下拼命掙紮,亂蹬亂踢,力氣越來越小。她感到狼人整個身子都壓在瞭自己的身上,凌亂的胡須掃著自己的臉。一雙銅鈴般貪婪的眼睛離近她越來越近,呼吸越來越粗……

  他忽然抽出一隻手扯開瞭皮皮的上衣,一把扯掉瞭她的吊帶,手用力地捏著她的胸部……

  在把她弄死之前,他還想幹點別的事。

  皮皮的眼瞪圓瞭,想叫,喉嚨被死死卡住。那人開始拉她的褲子……她聽見鈕扣爆裂的聲音……

《結愛:犀燃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