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靜霆先天羸弱,而我是雲鷁之子,是靈族未來的首領。整個靈族除瞭我母親就是我的靈力最強。所以狐帝挑選我進入他的身體。我雖無形體卻有知覺,被他人意念所控制,囚禁於賀蘭體內長達九百年,像一個植物人——這是什麼樣的日子你知道嗎?”
皮皮安靜地看著他:“因此你尋找每個機會逃跑。”
“開始的時候我尋找每個機會破壞,”他的臉上浮出一縷微笑,仿佛那是個有趣的遊戲,“那時你的祭司大人剛剛修煉成人,意念不強,狐帝以為我的進入可以治好他的日盲癥,我偏偏讓他繼續瞎。接著狐帝又相中瞭你,或者說你的肝臟,就在你們相遇的那一刻,我撩動瞭他的心緒,讓他情竇初開愛上瞭你,為瞭你不思進取,與父皇對抗,掀起真永之亂……”
皮皮深吸一口氣:“也就是說,從頭到尾,賀蘭觿其實並沒有愛上慧顏。”
“他愛慧顏。”東靈淡淡地道,“但也可以不愛。你們的相遇,可以就是一場簡單例行的狩獵,而不是一見鐘情、生死不渝。是我——給瞭他這顆初心,引他走向瞭一條不歸之路。”
“他是無辜的,”皮皮吼道,“他什麼也不知道!”
“我們更無辜。”他冷冷地說,“他父親囚禁十萬靈族,逼迫我們世代為奴,讓我們的母親在這個骯臟發臭的小湖中茍延殘喘!他必須要為這份罪惡付出代價!”
“所以他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其實隻是你的意志?”皮皮強烈地感到上當受騙,“既然你能調動他的意識,何不幹脆讓他暗殺狐帝?”
他搖搖頭:“我在他體內清醒的時間很短,他與慧顏相遇後不久我就完全被他的意志控制瞭。後來發生的一切與我無關。我隻在他受傷最重的時刻會有些微薄的感知,比如慧顏行刑那天,他五內催傷;又比如被天狐咬傷躺在井底,你用手電找到瞭他……這些我都有感覺。”
她靜靜地聽著,思考著。
“如果你在一個人的身上停留瞭幾百年,看他哭,看他笑,經歷他所有的悲傷與快樂——你也成瞭他的一部分。面具戴久瞭,忘記取下來,面具也成瞭你自己。”他繼續道:“那年賀蘭觿被趙松打回原形。當你把元珠——也就是我——送回北極時,他已瀕臨死亡。元珠入體勉強延續瞭他的性命,但他元氣大失,神智失控,千花送他回蓄龍圃,懇請青桑用珍貴的藥物治療。青桑以前沒遇過類似的情況,不免病急亂投醫……”
“在這個過程中,你篡奪瞭他的身體。”皮皮道。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千花立即發現瞭。”
“她倒沒有發現,但她相信青桑,認為我必須再閉關修煉九百天才能確保恢復如初,所以死活不讓我離開蓄龍圃,還說要報告青桑。”
“你隻好殺瞭她。”
“她們都是修行瞭幾百年的狐貍,並不像你這麼好騙。隨著元氣的聚合,賀蘭觿的神智將迅速恢復,我連一天都等不瞭。正好這時金鸐偷偷潛入靈宵閣,想劫持我向青桑換取元珠,以治療沉燃中昏睡的沙瀾族。我於是向他說明身份,請他助我逃出蓄龍圃,然後一起去c城尋找夜光犀。流光湖內有一條水道通往流光河,河裡充滿瞭蚩尤迎戰黃帝時馴養的水怪,如果沒有夜光犀開路,靈族會被水怪全部吞噬。河的盡頭就是東海,隻有到達東海才是安全的。”
“沉燃中的那些狐族——還能活過來?”
他點點頭:“狐帝在沉燃種滿瞭宵明草,這種草所散發的香氣對靈族有劇毒,去過的人元珠受損,出來之後就變成瞭金鸐、梨花那種樣子。”
“那滴眼淚就是解藥?”
“這是眼淚的功能之一,隻是暫時有效。”東靈苦笑,“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祭司大人的,隻有這眼淚是我自己的。金鸐助我解救靈族,做為回報,我會幫他修復沉燃境內沙瀾族人的元珠,讓他們擺脫獸性,回到人間自由修煉,不再因為饑餓互相殘殺。”
“可是——”皮皮緊皺雙眉,“釋放瞭靈族,如果再有狐貍想變成人形,就辦不到瞭呀!”
“辦不到是早晚的事。當你看見瞭僵屍螞蟻就應當想到,這一帶的湖水、河水出現瞭嚴重的污染。困在流光湖中的靈族已經死掉瞭一大半,剩下的也已病入膏肓。如果再不回到東海,這裡就是他們的葬身之所。”
沙中出現瞭自己的一雙腳印,皮皮低頭沉思,用腳將印跡抹平。
靈族固然渴望自由,解放奴隸固然是一項義舉,但這麼做也葬送瞭整個狐族的未來。從今以後,狐族死一個少一個,不再有新人補充——祭司大人會同意嗎?
恐怕整個狐族都不會答應,青桑更不會答應。
“東靈,我理解你的一片苦心,這麼做也有足夠的理由,”皮皮輕輕地放下弓箭,“但我如果幫你釋放瞭靈族,就會成為狐族的罪人——”
“我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東靈伸出雙手按在她的肩上,“所以提前把全部真相告訴你。我可以一直瞞你到最後,但這樣對你不公平。——蓄龍圃,你可以選擇去,也可以選擇不去。我不會逼你。不去的話,我讓金鸐送你回c城,忘掉一切,繼續生活。你我就當不曾相識。”
不知為何,皮皮心中湧出一陣酸楚,怔怔地看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那……你呢?”
“我會繼續我的計劃,萬死不辭。”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那……賀蘭靜霆?”
“這是一個選擇,皮皮。……你不能兩樣都要。你不去,我就會去。我會想辦法混進流光湖釋放靈族。在這個過程中,極有可能碰到青桑,我和她會同時*。你就見不到祭司大人瞭。”
他們像兩隻獵豹一樣對視著。
她的腳在沙中不停地劃圈,過瞭片刻,猛地將地上的沙一腳踢飛,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我去。”
他有些驚訝:“決定瞭?”
她的情緒已完全平靜:“決定瞭。”
“我曾經對你很粗暴……對不起。”他的目光柔和瞭,充滿瞭歉意,“因為我恨他。你說得對——我是我,他是他——好不容易有份自由,可以去人間走一趟,我不想扮演成另外一個人。”
難怪,他有那麼多地方與賀蘭不一樣;難怪,他的演技那麼“拙劣”。
“拿著這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圓圓的、巴掌大小的東西遞給她。
皮皮怔住。
是那個鑲著照石的鏡子。
她明明記得從銀行地庫出來的那天遇到襲擊,汽車翻入湖中,鏡子也跟著失落瞭:“你怎麼有這個?”
“下湖撈的。”
“關鶡、子陽追我們的時候怎麼不用?”
“第一,鏡子容易反射,有可能傷到我自己;第二,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個秘密武器。”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連同那面鏡子,“留給你最後對付青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