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別人要過的東西

“侯爺這是怎麼瞭?”敬酒之時,淮南關切地問,“大好的日子,誰惹您不快瞭,臉色這麼難看。”

聶衍皮笑肉不笑:“沒有。”

輕輕打瞭個寒顫,淮南搖頭:“不對勁,是誰送的賀禮觸黴頭瞭不成?”

眾人巴結送的賀禮,哪能有什麼觸黴頭的東西。夜半在旁邊打量著,小聲說瞭一句:“怕是誰沒送賀禮,才觸的黴頭。”

聶衍側頭,輕飄飄的掃瞭他一眼。

於是一炷香之後,夜半蹲在馬廄裡苦兮兮地刷上瞭馬。

旁邊小廝好奇地看他:“夜半大人怎麼來做這種粗活兒?”

夜半擺手:“別提瞭,這人吶,就不能話太多。”

聶衍繼續在宴上進膳。

瞥見肉菜,他嫌惡地避開。可稍過片刻,他又將筷子移回來,夾瞭一塊銀刀烤鹿脯。

味道一般,她舌頭有問題。

放下筷子,聶衍又瞥瞭一眼門口。

要說對坤儀多喜歡,那他定然是沒有的,就是好奇今日出瞭什麼事,她竟能遲到。

血玉太難雕刻?那倒是可以等等。

雖是不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但她要當真這麼千辛萬苦地給他送禮,情面還是要給的。

這樣想著,外頭就來瞭人通稟:“侯爺,有人抬著好幾抬的賀禮在外頭……”

心口一跳,聶衍下意識地起瞭身。

可站起來,他才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頭,當即抿唇:“不收,讓他們退回去。”

下人錯愕,猶豫著正要去辦,卻又被他傢侯爺給叫住。

“罷瞭。”聶衍擺手,“今天是好日子,哪有拒客的道理,讓人抬到花廳,我稍後去看。”

“是。”

淮南在旁邊瞧著,忍不住問黎諸懷:“侯爺今日是怎麼瞭?”

黎諸懷意味深長地道:“動凡心瞭吧。”

淮南:“???”

狠絕如昱清侯爺,也能動凡心?他不信。

但瞧著,侯爺好像確實有些心不在焉,裝作正經地吃瞭兩口菜之後,竟就起身往花廳走瞭。

眼珠子轉瞭轉,淮南跟瞭上去。

路上小廝低聲在解釋:“這幾擔賀禮都是好東西,隻是路上出瞭些意外,所以來得遲瞭,送禮的人說請侯爺千萬見諒。”

“出什麼意外能晚這麼久。”聶衍沒好氣地道,“怎麼不留到明年生辰再送。”

小廝被他懟得摸瞭摸鼻尖,幹笑著沒有再說,生怕惹瞭侯爺不快,又要他把這些賀禮退回去。

然而,侯爺好像是挺喜歡這些東西的,進瞭花廳就親自將紅擔拆開,把裡頭東西一件件往外拿。

名玩古畫、金石玉器,漸漸鋪瞭半個花廳。

聶衍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是不是少瞭什麼?”

小廝連忙將禮單遞過來:“您看看。”

掃瞭一眼物器名目,倒是對得上。可再抬頭一掃最上頭的字,昱清侯臉色難看起來。

杜相府賀禮清單。

背脊有一瞬的僵硬,聶衍閉眼,揉瞭揉眉心,將清單塞回小廝手裡:“拿去入庫。”

“是。”

小廝很納悶,方才瞧著挺喜歡的,這會兒怎麼又不多把玩就要入庫瞭。

淮南跟著走進來,掃瞭一眼廳裡的東西,又看瞭一眼似是在生氣的聶衍,突然福至心靈:“你是不是在等誰的賀禮?”

“沒有。”聶衍冷笑,“有誰的賀禮值得我等?”

“坤儀公主的呀。”淮南理所應當地道,“她那麼喜歡你,定是不會忘記你的生辰,也絕不會拿這些俗物來搪塞你。”

“你哪隻眼睛看她喜歡我?”聶衍語氣不善。

淮南想也不想:“兩隻眼睛都看見瞭,若不是喜歡,坤儀公主那樣的身份,才不會總往你身邊湊,人傢不要女兒傢的顏面麼?”

“……”

……

夜半正在馬廄裡刷著馬,身邊突然多瞭一個拿著刷子的人。

他轉頭,就看見淮南大人一臉莫名地嘀咕:“我說錯什麼瞭?那不是事實嗎?”

瞭然地給他遞瞭一方帕子,夜半深深嘆息:“我懂你。”

淮南更莫名其妙瞭。

……

來祝賀的人漸漸散瞭,聶衍坐在花廳裡,神色輕松,不像有什麼情緒。

然而黎諸懷等人卻是不敢再惹他瞭,隻同他東拉西扯地說起滅妖的事:“近來京中好幾隻大妖都出自貴門,看來妖怪也有野心,不滿足於偽裝成平民過活,還想爭權奪勢。如此來看,宮中也會危險。”

“可惜咱們陛下並不願意讓上清司駐守宮門。”

“我等非常人,今上有顧慮是應當的。”聶衍淡聲道,“能人異士,若非他親眷,自然也與妖怪無異,能替他守宮門,便也能破宮門,叫他如何放心。”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都有些不忿。

上清司自設立以來立功甚多,護駕次數也不在少,沒曾想如此的鞠躬盡瘁換來的還是帝王的猜忌。

將來,保不齊就會有卸磨殺驢的那天。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三司主事趙當康猶豫地看瞭聶衍一眼,“還能一舉兩得。”

他說的是什麼,在場眾人都心裡明白,今日齊齊來拜訪聶衍,多少也都存瞭些勸說的心思。

聶衍半闔瞭眼:“我上清司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什麼時候也需要和親之舉瞭。”

“侯爺莫生氣,倒也不是一定要如此,他們隻是見那坤儀公主對您用情至深,那不如……”

“用情至深。”挑瞭這四個字出來,聶衍嘲意甚濃,“何以見得?”

光憑她那些對誰都能用的籠絡手段?

眾人不吭聲瞭,倒不是無從反駁,而是稍微瞭解聶衍的都知道,他今日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惱怒。

能讓侯爺動怒的事可沒兩件,今日到底發生什麼瞭?

幾個人心思各異,黎諸懷瞧著,招瞭個下人來,吩咐瞭兩聲。

片刻之後,侯府的門房傳瞭話來:“稟侯爺,有百姓去上清司報案,說明珠臺附近出現瞭一隻兩人高的狼妖。”

神色微變,聶衍站瞭起來。

黎諸懷跟著起身,佯怒:“豈有此理,當真不把我上清司放在眼裡。侯爺放心,我這便帶人去抓。”

“不用。”聶衍道,“我親自去。”

“區區狼妖而已,侯爺這生辰宴還沒結束呢。”

懶得理他,聶衍帶瞭人就走。

黎諸懷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笑瞭笑。

聶衍走得很急,轉瞬就到瞭明珠臺附近,三兩下便收拾瞭狼妖,而後就站在路口收拾殘局。

明珠臺依舊熱鬧,人來人往,絲竹聲聲,他冷眼瞥著,正好看見一頂軟轎從旁邊經過。

“小的見過侯爺。”轎簾掀開,龍魚君笑瞇瞇地朝他頷首。

聶衍看著他,眼裡無波無瀾。

“侯爺也要去見殿下嗎?”龍魚君狀似無意地將手伸出窗口,露出上等的血玉手串,“小的也正要去謝恩,不如一起?”

血紅的玉,紅得有些刺目。

聶衍面無表情地轉身,帶著狼妖的內丹就走。

“好生高傲的大人。”轎邊小廝略微不滿,“竟連話也不回一句。”

“侯爺是何等身份,我們這樣的人是何等身份,人傢不願意搭理也是尋常事。”收回手,龍魚君笑得十分動人,“我高興瞭就成。”

陛下要替坤儀擇婿的旨意已經在今日落到瞭明珠臺,說媒的冰人已經擠滿瞭前院,坤儀一個也沒見,隻差人去容華館給他送瞭禮。

雖然送的並不是這串血玉,但龍魚君還是很得意。

殿下第一個想到的是他,不是昱清侯。

公主的克夫命格整個大宋都有所耳聞,別人或許是有賭的成分,但龍魚君不是。

他篤定自己可以在坤儀身邊活滿一年。

“主子,東西雕好瞭。”蘭苕捧著盒子回來,有些氣喘,“費瞭老大的勁,可是時辰有些晚瞭。”

坤儀倚在窗邊看著前院的方向,懶洋洋地道:“今日隻要還沒過完,便是沒晚的,差人給侯爺送去吧,順便……再問問他願不願意來見我。”

“是。”

通紅的血玉在大宋皇室也是罕見的東西,蘭苕親自帶著人護送過去,路上十分小心。

然而,昱清侯看也沒看,徑直將盒子放回瞭她手裡:“多謝殿下美意,臣無福消受。”

蘭苕急瞭:“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傢殿下好不容易……”

“替我回瞭你們殿下。”聶衍面無表情地打斷她,“別人要過的東西,我不要。”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可要收回來已經是來不及瞭。

面前的丫鬟怔忪地看瞭他片刻,而後捏著盒子扭頭就走。

“……”聶衍起身,走瞭兩步又停下。

他不是稀罕什麼血玉,也不是非要等到她送他賀禮,隻是,她到底把他當什麼,才會送他和容華館小倌一樣的東西?

他話沒說錯,至於多不多想,由她去好瞭。

他才不在乎。

坤儀坐在貴妃榻裡,將他的話一字一句地聽進瞭耳朵裡。

蘭苕極為憤怒,眼眶都氣紅瞭:“咱們從後院放把火,把昱清侯府燒瞭吧。”

垂眼回神,坤儀失笑:“你去哪裡學的這野蠻作風,人傢又沒說錯。”

她一個寡婦,可不就是別人要過的東西麼。

《長風幾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