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福宮是皇後寢宮,自然也會有上清司之人鎮守,隻是這個鎮守的人,盛慶帝親自挑選,特意選瞭個能拿捏其傢人的,好讓他完全為自己所用。
眼下他來回話,定然是和福宮有動靜。
旁邊的才人有些吃味,抱著他的胳膊撒嬌:“這都什麼時辰瞭,皇後娘娘總不至於要陛下趕過去,陛下還是就寢吧。”
才人年輕,生得又貌美,自認比皇後那年老色衰之人強上不少,一直不受恩寵,便覺得是皇後刻意打壓,眼下好不容易有瞭機會,她不願意放過。
然而,方才還十分溫和的帝王,當下竟是直接甩開瞭她的手,一邊起身讓郭壽喜更衣,一邊冷冷地瞥瞭她一眼。
才人有些莫名,還沒來得及問自己哪裡做錯瞭,便有宮人湧進來,將她的嘴堵上,用被褥裹著抬瞭出去。
“宣他進來說話。”
“是。”
上清司的暗衛來得無聲無息,見盛慶帝屏退瞭左右,便直言:“皇後娘娘每到深夜都會離開和福宮,或者是前往上陽宮,或者是跟著陛下來其他的宮殿,身法精妙,不為尋常侍衛所察。”
一介女流之輩,竟能躲過宮中禁軍的耳目,一直跟著他?
盛慶帝覺得後背發涼,神色也愈加緊張:“她跟著朕做什麼?”
暗衛搖頭:“到陛下附近便會立下結界,結界之中發生的事,屬下並不能知道,但多日以來,娘娘行為詭異,恐有妖邪之嫌。”
盛慶帝是真的很害怕妖邪,那東西奪人性命都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他幾十年的江山基業,哪裡能甘心死得不明不白?
可一聽這人說皇後是妖邪,他心裡又不舒坦,臉繃得十分難看:“沒證據之前,此等話莫要再說。”
“是。”暗衛應瞭,躬身退下。
帝王無心再留宿其他地方,徑直帶著人回瞭上陽宮,批閱奏折到瞭天明。
天明之時,張皇後也回瞭寢宮,帶著更為嚴重的傷,開始休養生息。
“我看她能撐多久。”張桐郎站在池塘邊喂著魚,魚餌撒瞭滿池,“再這樣下去,別怪我心狠手辣。”
張曼柔被自傢父親嚇得後退瞭半步,可想起那個很是疼愛自己的姑姑,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到底是骨肉……”
“我們拿她當骨肉,她可曾拿我們當骨肉?”張桐郎冷眼橫過來,“你與她都一樣,自私自利,胳膊肘往外拐。”
臉色白瞭白,張曼柔低頭:“父親又不是不知道昱清侯,那個人豈是好糊弄的,他眼下與殿下正新婚,我們選的實在不是時候。”
“何為時候?等他再登高一些,我們手裡能擺出來談的籌碼隻會更少。”張桐郎冷眼打量她,“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既想要我張傢的榮耀,又不想為傢族出半分力氣,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扭頭,目光深沉地看向池塘裡搶食的魚:“你若是不知道忘恩負義的下場,我就讓你的姑姑給你作個前車之鑒。”
張皇後一心想護住盛慶帝的性命,但她又不敢現出原形,是以隻能自封部分妖力,再與他派去的人廝殺,他派去的人越來越多,她受的傷也就越重,隻消再過幾日,她便要與那盛慶帝死在一處,也算成全她這一腔妄念。
***
一覺睡醒,坤儀捏著玉碾打著呵欠坐上飯桌,正好對上聶衍一張冷冰冰的臉。
昨兒與秦有鮫的會面太過不愉快,他似乎到現在還沒消氣,兀自喝著粥,也不搭理她。
坤儀倒是有心與他說話,奈何這人從頭到尾都沒抬頭,視線都不與她交織。
今日有朝會,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瞭,聶衍用完早膳,起身就往外走,坤儀見狀,跟著放下碗筷追出去。
“誒,你昨晚沒睡好啊,眼下烏青好重。”她一邊在他身後蹦跳一邊歪著腦袋去瞅他,“本就憔悴還板著臉,不好看啦。”
聶衍恍若未聞,周身結著三尺寒冰,將她從飯廳一路凍到偏門。
門外馬車已經在候著,兩人氣氛卻是不太融洽。坤儀正琢磨要不分坐車駕,結果就見朝中臨近住的幾位重臣的車馬在前經停。
“見過殿下、侯爺。”眾人紛紛與他們打招呼,略帶好奇地看著這對新婚眷侶。
坤儀拉瞭拉聶衍的衣袖,後者突然就化瞭臉上的寒霜,溫和朝他們回禮,然後攬著她的腰,十分體貼地將她扶上瞭馬車。
“這二位感情融洽,真是好事。”
“是啊,也算是良緣。”
各傢要進宮的後眷瞧著昱清侯那溫柔的模樣,一邊艷羨一邊道:“看著沒什麼問題,侯爺都這般親近,殿下又怎會是妖。”
“當說不說,這位殿下身上的怪事確實多,也就昱清侯爺能鎮得住她。”
“可惜瞭昱清侯爺,年少有為的棟梁材,始終要擔著個駙馬的頭銜。”
……
車簾落下,方才還親密的兩個人瞬間又回到瞭相對無言的氛圍之中。
聶衍是真的在生氣,秦有鮫身份特殊,他都已經告訴她瞭,她卻還是要進宮去見他,到底是多瞭不得的情誼,讓她連性命都不顧瞭?
昨兒回府,他還當她會來解釋兩句,結果好麼,直到三根蠟燭燒完,他也沒等來半句話,一打聽,這位殿下為著容顏常駐,早早地就入睡瞭。
完全沒將他放在心上。
她要如此,他便也懶得多說話,將外頭的場面做夠瞭,便連多看也不看她。
要是以往,坤儀怎麼也會找兩句話來同他說,可這會兒,馬車都要走到宮門口瞭,她也還是沒開口。
不說拉倒,他也不盼著。
聶衍冷冷地移開瞭視線。
坤儀自是不知他這一番心思,她隻是又想起瞭皇後,想著今日師父也要進宮,不如請他去看看皇後。
可又想著,皇後已經生瞭兩個成年的皇子瞭,她要是出岔子,這奪嫡奪得正起勁的兩個皇子該如何自處?
“殿下,侯爺,到瞭。”馬車停下,夜半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坤儀回神,終於看瞭看聶衍:“你下朝之後別走那麼快,來尋一尋我。”
聶衍看著遠處,淡淡地道:“上清司事忙。”
上清司如今確實是忙,聽他這麼說,坤儀自然不再強求,隻讓夜半記得提醒侯爺用午膳,便帶著蘭苕往後宮的方向去瞭。
聶衍站在宮門口,沉默瞭好一會兒。
夜半整理著馬車上的韁繩,瞥他一眼,忍不住道:“侯爺,很多時候隻是一些小事,若是悶在心裡久瞭,便會生根發芽,變成大事。”
“你最近很閑?”聶衍沒好氣地問。
夜半一凜,當即閉嘴,拱手送他上朝。
什麼大事小事,聶衍一邊走一邊冷漠地想,他才不在意,她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也就過去瞭,昱清侯爺一向大度。
隻是,在朝堂上看見秦有鮫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借著道術的掩護,暗裡朝他飛去好幾道顯妖符。
秦有鮫正在給帝王述職,察覺到異動,嘴裡沒停,一隻手卻背到身後,暗暗與他鬥起瞭法。
符咒在空中飛舞又僵住,被推過來又被擠回去,最後啪地一聲貼在瞭正在為三皇子說話的朝臣的嘴上。
始料未及,這位朝臣突然就變成瞭一個兩人高的樹妖,枝葉繁茂,直沖房梁。
群臣大驚,聶衍反應倒是極快,當即落下法陣。
樹妖還沒來得及吭聲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瞭法陣之中。
帝王驚駭不已,皺眉看向聶衍:“這等妖怪,怎麼進的朝堂!”
宮門各處已經有上清司的人做眼,按理說妖邪再不該出現才對。
聶衍隻頓瞭一瞬,便上前稟告:“臣追查這隻樹妖已有三月,一直無法捉拿其潛伏黨羽,故而今日不得不將其放入宮門,好引蛇出洞。”
說罷,一抬手,遞給郭壽喜一份奏折,上頭詳稟瞭這樹妖的來歷,牽扯來往的其餘人。
盛慶帝隻掃一眼就消瞭氣。
聶衍做事很細致有理,那樹妖方才還在朝上贊頌三皇子,將其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一看來往人員,果然是涉嫌黨爭。
這些妖怪已經精明到意欲裹挾他的皇子,真是豈有此理,若不是昱清侯在側,他還真拿它們沒辦法。
合上折子,帝王當場發落瞭好幾個重臣,大多是三皇子的擁躉。
朝臣心驚,以為四皇子逆風而上,突然翻盤,秦有鮫卻是似笑非笑,瞥瞭瞥聶衍的手。
這人,折子是剛寫出來的,用瞭極高的道術,修為還真是不淺。
但也就是說,若是方才那符紙沒有飛錯,一隻妖怪便要繼續在朝堂上進出,雖然是隻沒有攻擊性的樹妖。
這昱清侯,打的是什麼算盤?
朝堂上出現妖怪可是一件大事,哪怕沒有任何傷亡,消息傳到後宮,皇後還是掙紮著下瞭榻:“我去看看陛下。”
“娘娘莫急,陛下沒有受傷,昱清侯還在呢。”宮女連忙扶著她,“待會兒國師就來回話瞭。”
旁邊來請安的妃嬪也一並勸說:“娘娘先養好身體要緊。”
張皇後搖頭,神色很是慌張,揮開來扶她的宮女,低聲道:“先讓坤儀公主來和福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