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侯爺以前可不這樣,雖說對殿下也算禮待,但鮮少這般親近溫柔,竟破天荒地拋下瞭他的“公務繁忙”,一整日都守在這屋子裡。
坤儀倒是高興極瞭,接過他給的藥丸,看也不看就含進嘴裡,和著茶水咽瞭。
聶衍垂眼瞧著她白皙的臉蛋,低聲道:“你也不問問這是什麼藥。”
“你給的,還能害瞭我不成?”坤儀揚眉就笑,“你若要害我,哪裡還用這清香的藥丸子,徑直殺瞭我就是。”
心口微微一震,聶衍收攏瞭袖口裡的手。
他很想問她到底是在哪裡聽說瞭什麼,可還不等開口,她就笑著轉開瞭話頭:“你身上的傷不疼瞭?先前還一直昏迷不醒,眼下竟就能走動瞭。”
低低地“嗯”瞭一聲,他動瞭動胳膊:“黎主事的藥一向管用。”
或者說,隻要不是瀕死,對他而言都不甚要緊,再重的傷也能行動自如。
坤儀滿眼都是好奇,見著蘭苕等人都退下去瞭,便湊近他些,徑直伸手扯開瞭他的衣襟。
要是先前,聶衍定要躲避,說她舉止輕狂,可眼下他竟就這麼乖巧地坐著,任由她湊近打量,甚至還扶瞭扶她的腰肢,以免她這動作耗力太大。
坤儀心裡“叮”地亮起一盞小明燈。
這患難與共的效果,好像還挺好?
試探性地將手放在他的脖頸和肩胛摸瞭摸,她眨著眼打量他的表情:“你身上會留疤麼?”
聶衍微微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沒躲她,隻道:“肉體凡胎,受傷自然難免留疤。”
“啊,那多可惜。”她嘀咕著,指腹碰瞭碰他的鎖骨,“你的身子特別好看。”
聶衍:“……”
怎麼會有人說這種調戲之語,表情還正經成這樣,仿佛他若是惱瞭,心裡有鬼的就變成瞭他。
耳根有些泛熱,他抿唇,伸手彈瞭彈她的額頭。
坤儀挑眉,抓著他的指尖嘻笑:“我又沒撒謊,那日在山洞裡,我替你擦身子,可是挨寸都瞧瞭。”
想起山洞裡的情形,聶衍眼神暗瞭暗,手上略微用力,將她攬向自己的方向:“臣還未曾謝過殿下。”
“不用謝不用謝。”她大方地擺手,“誰讓你是我夫君呢。”
再說瞭,救他一回,換他如今這樣的態度,坤儀覺得很值當。
順著他的力道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她親昵地蹭瞭蹭他的耳根:“我養病的這幾日,你可不要出去看別的姑娘啊,我聽說宗室那邊帶瞭不少女眷來。”
語氣軟糯,帶著撒嬌的意味,聽得聶衍喉結動瞭動:“臣可以一直在此處,哪裡都不去。”
腰身被他抱得很緊,坤儀有些癢,輕輕掙瞭掙,卻換來他更用力地將她按在懷裡。
眼裡劃過一抹意外之色,她任由他抱著,睫毛直顫。
戲本子裡常寫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但那是凡人的規矩,聶衍這樣的,不像是會被這點小恩惠感動的,難道是突然發現她姿色楚楚,動瞭凡心瞭?
可是,她舉止大膽歸大膽,也從未與人動過真格的,眼下突然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還真有些無措。
臉上保持著笑意,坤儀縮瞭縮身子。
好在,聶衍生性克制,隻抱她片刻便將她松開,垂眸道:“夜半獵瞭些獐子和野鹿,殿下若有胃口,晚膳可以就著粥吃些”
一提到吃的,坤儀放松瞭下來:“好,讓我帶的私廚去做,他慣會做野味。”
說著,打瞭個呵欠。
“殿下先休息。”聶衍道,“等他做好,我來喚你。”
“好。”甜甜地應瞭一聲,坤儀躺下身,給自己蓋好被子,然後閉上瞭眼。
瞧見她眼下的烏青,聶衍抿瞭抿唇,無聲地退出瞭房間。
夜半一直在外頭等著,瞧見自傢主子輕手輕腳地出來,眉目間盡是溫柔之色,他心裡一松,連忙笑著上前:“殿下睡瞭?”
聶衍點頭,轉身帶他走去庭院的回廊上。
然後夜半就眼睜睜瞧著主子的臉,從晴日帶風變成瞭電閃雷鳴。
“她那日到底為何突然從行宮跑進山林?”
夜半腿一軟,當即跪瞭下去。
還以為主子不追究瞭,沒想到看起來還是不打算輕饒的模樣。
“是……朱主事手下的幾個人,吃多瞭酒,在屋子裡胡言亂語,恰巧被殿下聽見瞭。那幾個人沒眼力,不曾瞧出是鳳駕,便追著殿下出瞭行宮。”
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夜半頭已經要低進瞭土裡:“您息怒。”
妖怪麼,生性就是不服管的,能老實這麼長時間已經是瞭不得瞭,私下在屋子裡說話,原也不是什麼大過錯,但不巧的是,他們將侯爺的身份暴露給瞭殿下。
雖然不知道殿下聽進去多少,信或不信,但看侯爺的神色,想來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瞭。
夜半還待勸兩句,就感覺一陣寒風從頭頂刮過,他被凍得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慌忙抬頭,就見聶衍已經甩出去瞭三張罰令,令牌如刀,越過他徑直飛瞭出去。
上清司的罰令,會追著要罰之人到天涯海角,誰攔也沒用。
主子動瞭大怒,下手許是有些重。
夜半閉眼,暗道自己已經盡力瞭,哥幾個自己擔待著吧。
山風日清,艷陽高照。
浮玉山上的水天之景已經消失,龍門合攏,未曾躍過去的鯉魚精們繼續藏匿在人間。
龍魚君急匆匆地往行宮的方向走,還未走到坤儀所在的宮墻外,就被上清司的人給攔住瞭。
“殿下在靜養,這幾日不見任何人。”那人道。
龍魚皺眉,唇色微白:“且讓我見一見蘭苕。”
“蘭苕姑娘也沒空,你過幾日再來。”
龍魚君笑瞭:“你並非殿下親信,何以做得她們的主?”
上清司的人不耐煩地拔瞭刀:“奉侯爺之命鎮守,閑雜人等莫要靠近。”
龍魚君冷瞭臉,他滯留人間已有兩輪龍門,為瞭躲避族人的圍追煩瞭好些日子,眼下著實沒什麼耐心,袖子裡捏瞭訣就要動手。
“龍魚君。”有人喊瞭他一聲。
龍魚一頓,收瞭手勢轉身去看,就見秦有鮫站在遠處朝他招手。
他猶豫片刻,還是走瞭過去。
“聶衍與她正是情好,你眼下過去可沒什麼好處。”秦有鮫深深地看著他,開門見山地道,“不妨等她能走動瞭,再去拜見。”
眼神微黯,龍魚君有些惱。
聶衍連區區凡人都護不住,叫她一身是傷,有什麼好的。
“少招惹聶衍。”秦有鮫拍瞭拍他的肩,“必要的時候,讓坤儀救你。”
龍魚君:?
這聶衍至多不過是有些修為的妖怪,為何要這麼怕他?
秦有鮫沒再多說,兀自攏著衣袖走瞭,留龍魚君一個人站在原處,靜默地望著坤儀寢宮的方向。
原以為送走瞭張氏一族,上清司的人會無比得意囂張,可這幾日行宮裡的上清司眾人不知為何反而有些戰戰兢兢的,巡邏左右、進出佈陣都是安安靜靜,就連話最多的黎主事也安分瞭些,每日給帝王稟告完行宮防衛佈置便回自己的屋子裡呆著。
蘭苕想不明白:“上清司不是剛立瞭功麼,這怎麼反而像是犯瞭錯?”
夜半替她剝著豆子,聞言左右看瞭看,小聲道:“可不是犯瞭錯麼,你是沒瞧見我傢侯爺有多嚇人,前幾日去瞭朱主事那邊一趟,就說瞭幾句話,朱主事就病到瞭現在。”
蘭苕愕然:“侯爺嚇人?我這幾日在房裡瞧著,還覺得他比先前溫和瞭不少。”
原先常看他一張冷臉,可如今不但是眉目柔軟,甚至還會抱著殿下給她喂粥。
她傢殿下十分嬌氣,尤其在生病的時候,今日喜歡吃的東西明日就膩煩瞭,還不肯吃粥,好端端地都能折騰出一堆事來,原以為侯爺定會惱的,可這幾日兩人湊在一起,倒是愈發親近瞭。
有一次她進去,還正撞見侯爺低頭湊在殿下的耳側細語。兩個畫兒裡下來的神仙人物,那場面別提多好看瞭,看得她都有些臉紅。
這怎麼看都跟嚇人扯不上關系。
夜半噎住,神色復雜地看瞭她許久,將剝好的一碗豆子放在她跟前:“好姐姐,要麼你我換個活兒,你在外頭來守著,我去屋裡伺候?”
“想得美。”蘭苕白他一眼,接過碗就去瞭廚房。
夜半心裡苦啊,他不是在開玩笑,現在的侯爺真的很可怕,除瞭在殿下屋子裡,別的地方就沒見他笑過。
“夜半。”裡屋傳來瞭一聲喚。
頭皮一緊,他立馬起身去瞭自傢侯爺跟前。
“淮南還在養傷,有個差事你替他去辦。”聶衍淡聲道,“劉貴妃失蹤,聖駕不安,你去將人找回來。”
要是以前,夜半肯定覺得這是個苦差,上清司那麼多人,誰不能去啊,偏要他跋山涉水。
可眼下,他簡直是想都不想就應下瞭,甚至還說瞭一句:“多謝侯爺。”
聶衍瞥他一眼,關上瞭門。
劉貴妃對盛慶帝並未有多要緊,隨便找個薨逝的理由報給宗室也就罷瞭,但不知為何,帝王執意要尋,甚至讓人傳話給瞭坤儀。
坤儀這幾日養得不錯,臉上已經有瞭血色,但一聽她皇兄病瞭,眉頭皺瞭幾個時辰也沒松開:“劉貴妃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