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魚白回去發現菜沒瞭的時候,她扭著那個自作主張的原城主府的下人,徑直送到瞭坤儀跟前。
坤儀臉色不太好看:“你為何擅自做主?”
下人哆哆嗦嗦地道:“奴婢瞧著有魚有肉,隔壁屋子那幾個老人傢身子弱,想著與其倒瞭,不如給他們……”
“拿過去多久瞭?”她皺眉。
“半個時辰……”
好麼,已經是拿不回來瞭。
坤儀扶額,語氣都冷瞭些,“先前的主子沒教過你,主子的東西隻有主子能處置?”
那丫鬟嚇得直抖,可又有些生氣,她們整天大魚大肉的,就拿一些白米出來當恩施,竟還不允許老人傢吃些剩菜瞭,真是朱門酒肉臭。
她就算是擅自做主瞭,那做的也是好事,難道還能挨頓打?
誒,坤儀還真就打瞭她一頓,雖然不多,就五個板子。
丫鬟委屈壞瞭,回房哭瞭一整夜,原本挨打時答應的“不將此事說出去”也不算數瞭,哭著哭著就將坤儀數落瞭一通,什麼浪費吃食,大魚大肉寧願倒掉都不給難民吃,自己享福,讓難民受罪等等。
本來賑災是個善事,坤儀那麼多自己私庫裡的錢糧砸下去也沒圖什麼報答,但人的劣根性就是鬥米恩升米仇,這消息傳開,不少難民就有瞭怨言。
城裡的日子不好過,憑什麼公主就要一頓飯吃八個菜還要倒掉,她們這些人連肉都吃不上一口。
簡直過分。
於是,住在城主府的好些人開始不安分瞭,要麼一個勁想往公主住的院落裡闖,要麼就是砸壞城主府裡的東西。
不知誰傳的流言,第三天,整個難民營都在說這坤儀公主原本就是妖怪變的,不然尋常女子哪有這麼多心眼,能做這麼多事,還能帶兵打仗。
沸沸揚揚的言論甚囂塵上,坤儀站在窗前,將那個挨打的丫鬟按在她身邊,讓她一字一句地聽完這些話。
那丫鬟猶有不服:“你早分菜下去,什麼事都沒瞭。”
坤儀冷笑,將碎嘴的人挑出來,與這丫鬟一起,打包送出瞭城主府。
沒瞭城主府周圍法陣的庇護,也沒瞭每日賑災的糧食,她們被外頭的妖風一吹,霎時清醒過來,哭著跪在門口求殿下原諒。
坤儀沒理,她掃瞭一眼仍舊在院子裡縮著的女人們,冷聲道:“八個菜換你們傢園安寧,你們倒還嫌多瞭,誰還有怨的,大門就在這裡,慢走不送。”
外頭的日子太可怕,這裡就算不公平,也好歹是不會突然跳出來妖怪要吃人的。公主發瞭火,剩下的人也就不再嘀咕瞭,每日照樣做針線、砌磚補院,來換取更多的米糧。
坤儀板著臉就回瞭自己的院子,恰好撞上提劍歸來的聶衍。
聶衍不知道府裡發生瞭什麼,這幾日妖兵一直企圖沖破城主府和校場的法陣,他每日都要出門忙活幾個時辰,眼下見她臉色不好,他還以為出瞭什麼大事。
結果這人走過來,將頭往他心口一撞,然後就這麼抵著,悶聲道:“賑得瞭災也救不瞭笨,所以開私塾多重要啊。”
“嗯?”聶衍沒聽明白。
她好似也不是一定要他明白,隻自顧自地嘟囔:“分菜下去,不患寡而患不均,沒分到的人該多怨?見過大魚大肉,誰還稀罕白面米飯,那玩意兒就是倒瞭也不能給他們看見。”
“老娘自己賺的銀子老娘想吃八十個菜都行,不發威真管我頭上來瞭。”
“看來是太閑瞭給她們慣的。”
碎碎念著,她突然抬頭:“明兒起就讓他們幹活兒掙糧食,老人和幼童可以免費吃飯,但其餘人得自己掙,掙多瞭我可以給他們折成銀子。”
說著,掐指算瞭算:“我還剩三千萬兩,他們應該掙不完。”
聶衍將喉嚨邊那句“這開銷很大”給咽瞭回去,摸瞭摸她的腦袋,改成瞭一句:“殿下聖明。”
坤儀終於松開瞭眉眼,這才抬頭打量他,笑瞇瞇地問:“伯爺這是打哪兒回來,怎麼一頭的汗?”
“收瞭些妖怪。”聶衍雲淡風輕地道。
夜半被噎住似的在後頭看瞭他一眼,然後立馬沖坤儀瘋狂搖頭:“殿下您別信,伯爺收的肯定不止一些。”
“哦?”坤儀來瞭興趣,“那是有很多隻瞭?”
夜半唏噓:“這西城裡最頑固的三個妖族,這幾日被咱們伯爺基本收拾幹凈瞭,餘下幾個散支,傍晚的時候應該就會來投誠。”
最頑固的三個妖族,坤儀瞭然地點頭。那應該就是她在山海經裡見過的蠱雕、長右和耳鼠,聶衍曾說過,這三個妖族都十分愛吃人,所以一旦占據瞭有凡人的城池,也是最不肯退讓的。
但是等等?
坤儀突然想到瞭什麼。
她扒拉開面前的人,跑回房間裡,將他那卷山海經副冊翻出來仔細查瞭查,然後又咚咚咚地跑回原處,將面前的人扒拉瞭回來,愕然地仰頭看著他:“這三個妖族加起來有兩千多隻大妖怪?”
不是那種她可以一劍一隻的小妖,這些上古的妖族,有幾千甚至上萬年修為的,城裡藏著的幾千隻,最低也有幾百年的道行。
他全解決瞭?
聶衍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別開頭道:“用瞭原身。”
那麼多厲害的妖怪圍攻,他這道術肯定是不夠用的瞭,是以隻能現原形,以玄龍之身將他們盡收。
坤儀一臉崇拜地“哇”瞭一聲,雙手合十朝他拜瞭拜,“您可幫瞭我大忙瞭。”
原想著還要幾個月才能將這一座城池搞定,誰料這位大爺幾個晚上不聲不響地就替她將最大的麻煩解決瞭,餘下的一些小妖,完全可以一邊恢復城鎮一邊再抓捕。
她忍不住就拉著他轉瞭個圈圈。
聶衍被她這奇怪的舉動逗笑瞭,他伸手按住她的眉心,半闔著眼問她:“殿下可有獎賞?”
“有哇。”坤儀道,“我回去再給上清司劃一塊封地修鎮妖塔。”
臉色一僵,他不太高興:“這算什麼獎賞。”
坤儀愕然地瞪眼,雙手叉腰:“伯爺,您忘記原先上清司要修鎮妖塔耽誤瞭多久瞭?現在有本宮做主,你們回去就能修,立馬就能修,這還不算獎賞?”
話是這麼說,但他立的功,她獎勵上清司幹什麼。
從前那麼愛給他送各種金銀珠寶,花裡胡哨的東西,眼下竟是連哄他都懶得花心思瞭。
垂瞭眼眸,聶衍不情不願地拱手:“那就多謝殿下瞭。”
“不客氣。”坤儀恢復瞭笑臉。
她高興瞭,青雘聽見這消息可是煩躁得很,她雖說吃不下那麼多妖怪吧,但聶衍一口也不給留是怎麼回事?原本就指著西城這些妖氣來恢復自己的元氣呢。
坤儀倒是看得開,安撫她道:“你不用著急,後頭還有兩座城呢,這一座城都這麼多妖怪,你還怕餓著瞭不成?不妨先修煉修煉,爭取下回能多吃點。”
畢竟是聶衍下的手,青雘再生氣也隻能認瞭,坤儀說得沒錯,她該好好修煉,不然有那麼多的妖怪都吃不瞭。
可是,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分明吃瞭那麼多妖怪瞭,修煉起來還是有些虛弱的感覺。
沒有多想,青雘繼續入定。
太陽又升起的時候,整個西城顯得有瞭一些生氣,街上雖然有很多的巡邏士兵,但出門的百姓也多瞭,路邊甚至擺起瞭集市,有賣佈的,有賣米的,數量不少,價格也便宜,但限著一個人隻能買一份兒。
許多一直躲在傢裡的人聽著風聲都趕緊上街來買些米糧和佈匹瞭,誰料一出來才發現,外頭好像也沒先前那麼危機重重瞭。
精壯的小夥子搭著梯架在修被妖怪撞壞的屋頂和窗簷,遠處還有士兵在幫著修城墻和街道。開澡堂的大嬸燒著熱水,笑瞇瞇地收著難民的一小袋米,給他們安排位置洗漱,又連忙將米匯成大袋,交給傢裡的兒媳好做午飯。腰高的孩提懂事地拿著佈匹,吆喝著來往買賣。
錢掌櫃站在街頭看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當然知道西城不可能一夜之間自己恢復成這樣,這都是坤儀拿銀子堆出來的,從難民手裡買她們做好的針線和佈匹,再讓不會做的難民拿去賣,賣多瞭的銀子歸難民自己。
米糧也是如此。
這女子真是有天大的膽子,敢一力撐起整個城池的商貿,也不怕資金鏈突然斷掉,血本無歸。
可想瞭想這人背靠著國庫,他又長長地嘆瞭口氣。
“孫掌事。”他對旁邊的人道,“你帶上你那個嫡女,咱們再去見殿下一回。”
孫掌事是求之不得的,其餘幾傢人雖也心疼銀子,也不想虧錢,但思前想後,還是都將傢裡出息的孩子帶著,跪在瞭城主府外。
坤儀沒有馬上讓他們進去。
她兀自坐在窗臺邊塗著手上的丹寇,等塗得差不多瞭,也就收到瞭徐武衛的傳話。
“他們說,三百文一石,幾乎與盛京平價。”徐武衛佩服地拱手,“恭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