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蘭苕剛開口說瞭一句:“您還是在凡間自在些。”
音都還沒落,坤儀就眼巴巴地扯住她的袖角:“我想去看看嘛……”
水汪汪的鳳眼,配著輕顫的睫毛,就這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仿佛隻要她不答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行叭,蘭苕想,伯爺都頂不住這位主子的央求,她頂不住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於是扭頭就給她收拾起瞭行裝來。
坤儀不記得自己是誰,倒也沒落下看賬理事的本事,上九重天前的兩天,就將蘭苕給她的望舒主鋪和一百座小廟的賬目看過,然後將現有的銀錢大多都花在瞭修築和擴大小廟上。
凡間的銀錢上天瞭沒用,但香火一向是神仙的修道之源,她給自己和聶衍多備些香火總是沒錯的。
於是,他們上九重天的這日,身後香火鼎盛,守天門的人連攔都沒敢攔,就放他們過去瞭。
“方才那個怎麼看著像凡人?”待兩人進去之後,守門的神將才小聲開口。
另一個神將直搖頭:“凡人哪來的香火,你看錯瞭。”
“可她明明……”
“沒看她旁邊走的是誰?”
神將閉瞭嘴。
一個凡人上九重天是大事,但若她是被聶衍帶上來的,那便沒什麼瞭,畢竟如今九重天上最大的事,就是聶衍歸瞭神位。
天上神位分幾等,老君、聖君、元君、真君、府君也,凡人修道或是妖怪封神,至多落個真人或是尊者一類。
但聶衍神魄一歸,歸的是帝君。不入等類,與天同壽,與女媧伏羲等同尊。
伯高子等神自是一萬個不樂意,哪怕聶衍神魄是帝君,也隻想以府君待遇予他,正好欺負他受過天雷之劫,無力反抗。
未曾想,聶衍不但反抗瞭,還帶著龍族直接打上瞭天。
龍族與天神王氏有舊怨在先,伯高子的刁難隻是給瞭他一個起戰的由頭,數百年前未曾王氏聯合狐族算計,令龍族戰敗退守不周山,這仇聶衍記得很清楚,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王氏算賬。
等伯高子反應過來聶衍壓根沒有被重傷的時候,已經晚瞭,龍族在不周山養精蓄銳二十餘載,挾仇而來,簡直是勢不可擋。
王氏族神甚多,但多是小神府君,聶衍一歸位,以前他們居高臨下的優勢也蕩然無存,當即就向天上其他的神族求助。
誰料,竟無一族肯幫他們。
“聶衍本就是開天辟地時生來的神,再與他為難,他也有自己的天命在,何苦來哉?”伯益垂著眼皮望著王氏一族,“爾等私人恩怨,就不必攪得整個九重都不得安寧瞭。”
說罷,也關上瞭門。
聶衍帶著他的族人對王氏進行瞭一場的剿殺,如同當年王氏對龍族一般,不留餘地,趕盡殺絕。
王氏不是沒想過反抗,但聶衍這廝大戰之際竟還有空帶著他的夫人坐在天邊看晚霞,令他們覺得無比絕望。
凡人修成的神,怎麼可能是天生神族的對手。
於是,半月之後,王氏潰敗,帶著殘留的族人,歸入瞭女媧門下。
女媧雖在閉關,但其後代的淑人娘娘憐惜凡人,自然是肯護他們。
她站在自己的仙府門口,皺眉對聶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們是晚輩,你一個開天地的神,做什麼要跟他們計較成這樣。”
聶衍捏著卻邪劍,淡淡地道:“當年他們斬殺我族青龍,煮肉而食時,並未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淑人噎瞭噎,眉頭皺得更緊:“那是他們初為神仙,急著提升修為,並不懂那麼多。”
“巧瞭。”聶衍道,“我夫人也是初上九重,急著提升修為,想將他們煮來嘗嘗。”
淑人娘娘無話,隻能拔劍,她不是聶衍的對手,但這畢竟是女媧的門庭,聶衍不敢太放肆。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這邊跟聶衍打得正歡,另一邊飛葉等人徑直就將王氏一族拖瞭出去,要拆骨扒皮,扔下凡間。
淑人大驚,連忙軟聲求情,可不管她說什麼,那站在高處的男人始終都面無表情。
眼看著王氏殘餘的人都被扒瞭仙骨,淑人正絕望無比,突然就見周圍的人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殘局,方才還冷酷萬分的黎諸懷和飛葉等人,臉上都帶瞭些驚慌。
怎麼瞭?
淑人好奇地抬頭,就見一直跟個雕像似的聶衍也急匆匆飛身下來,往一個方向迎瞭過去。
“怎麼走這裡來瞭?”遠遠飄來的聲音裡還夾雜著一絲不自在。
淑人愕然地看過去,就見遠處走來個姑娘,一身星辰曳地,眼若秋波橫,眉出遠山黛,柳腰盈盈,丹寇點絳。
她好奇地朝這邊張望瞭一眼,就被聶衍側身擋住瞭。
“你做什麼攔著我?”
“遇見些老朋友,在敘舊,人太多瞭,怕嚇著你。”
淑人聽明白瞭,這就是傳聞裡那個被聶衍帶上九重天,寵得不像話的凡人。
眼眸一亮,淑人立馬上前去,大喊瞭一聲:“夫人救命!”
坤儀從聶衍身後伸出半個小腦袋,納悶地看著她。
凡人麼,大多是沒見過世面又心軟的,淑人不管不顧地揮開飛葉等人的阻攔,哭著就道:“你夫君殺人無度,要將這麼多人都扔下九重天摔死,就算不為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該為自己想想,不該這般平添業障啊!”
嘴巴張成瞭圓形,坤儀看向聶衍問:“他們得罪過你啊?”
聶衍僵硬地垂眼:“有些仇怨。”
“那你就快些動手呀,留在這兒豈不是平白生出事端來。”坤儀噘嘴,“我方才還怨你半晌不回來陪我去看星星,原來是有正事,那且不怨你瞭,我回去等你。”
淑人:“……”
這是哪來的鐵石心腸的凡人,半點女兒傢該有的心軟都沒有。好歹同是凡人在九重天上過日子,就不能幫扶一二?
她有些惱,皺眉瞪著坤儀就道:“你也不怕他的報應落在你身上。”
坤儀拉住瞭要動怒的聶衍,嘻笑著道:“他的報應什麼時候來我不知道,但我傢夫君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他若要動手,那必定就是這些人做瞭壞事,要遭報應瞭。”
“你……”淑人氣結。
聶衍松緩瞭神色,笑著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你數三下就好。”
坤儀倒也聽話,乖巧地數:“一,二,三。”
眼前恢復光亮的時候,方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就不見瞭。
聶衍收攏衣袖,低聲道:“這便陪你去看星星。”
“好。”坤儀牽過他的衣袖,一蹦一跳地就往銀河走。
淑人慌忙回頭去看,就見那些被扒瞭仙骨的王氏族人都已經被扔去瞭不周山,命還在,但想回九重天怕是難瞭。
九重天上各族森立,沒瞭王氏的簇擁,女媧這上古的門第也難免冷清。
淑人氣得夠嗆,自此算是與坤儀結下仇瞭。
一個凡人,怎麼才能高攀上一個天神?就算短時日內兩人你儂我儂,可凡人一不能給天神任何助力,二不能陪天神長壽長守,在這九重天上,很快就會離散的。
伯益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一日兩日是這樣,但一月之後,他覺得不太對勁瞭。
天上的神仙一靠天地精華滋養,二靠凡間香火祭祀,香火越盛者,修為自然提升越快。
聶衍是帶著一百座廟的香火上來的,他得到瞭帝君之位,眾神也沒什麼可置喙的,但他身邊那個坤儀,雖有仙骨,但畢竟是凡人,背靠的香火居然比真君位上的神仙還旺盛,令眾神十分眼紅。
“有香火也修煉不瞭,有什麼用?”淑人冷聲與旁的神仙道,“她那點修為,壓根消化不瞭九重天上的日月精華,連內丹都凝不成。”
聶衍正是站穩腳跟的關鍵時刻,斷不可能一直拿自己的修為供養她,這凡人倒也有骨氣,不接受聶衍的雙修,成天就自己在仙府裡鼓搗東西。
天上的神仙開瞭盤,以坤儀五十歲為界點,下註押聶衍什麼時候會拋棄坤儀娶別的女君。
這盤自開起就一直有人往五十歲以下押註,某一天突然押五十歲以上的賭註多瞭幾百個,但很快,賠率又被五十歲以下給抬瞭上去。
神仙麼,閑來無事,小賭怡情,但為瞭賭出風格賭出水平,他們用的賭註是一年修為搓成的丸子。
坤儀沒有修為丸,她隻能將自己鼎盛的香火搓成丸子。
一年一廟的香火丸拿去賭盤上,開盤的人掂量瞭一番,覺得能值兩個修為丸。
於是坤儀就樂呵呵地拿香火丸換修為丸。
天上神仙眾多,並不是每一個神仙都為凡間熟知,有寺廟香火的都是大神仙,其餘神仙想要香火,要麼自己去凡間采些空墳上的,要麼就隻能等著年關蹭上一點,所以香火對很多神仙而言,是比修為丸珍貴得多的寶貝。
所以當坤儀第三日拿著香火丸想去換修為丸的時候,一枚香火丸已經能換到五枚修為丸瞭,並且一眾真君府君爭搶,唯恐她後面不給換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