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所謂聖母

殷戈止面色不改,一言不發,任由風月扭著身子貼著他。

他沒反應,易掌珠的反應可就大瞭,漲紅瞭臉,伸手指著風月:“你……這可是街上!”

“街上?”挽著殷戈止的胳膊,頭靠著人傢,風月一臉理所當然地道:“街上又怎麼瞭?奴傢是公子的人。”

他的人?易掌珠氣極反笑:“可是過瞭門瞭?”

“那些虛名,奴傢向來不在意,隻要能陪在公子身邊,奴傢可以什麼都不要。”配合臺詞抬頭,風月深情款款地看著殷戈止:“隻要公子心裡有奴傢。”

“不要臉!”氣得罵瞭一聲,易掌珠的貴門風范都要丟盡瞭,委屈萬分地看著殷戈止:“殷哥哥你說句話啊!”

“時候不早瞭。”殷戈止說話瞭。看著她道:“早點回傢,不要總是在街上晃,若是有事,派人來知會我一聲。”

字字句句都是對她的關心,易掌珠緩和瞭神色,有些得意地看瞭風月一眼,可後者壓根沒看她,就粘著殷戈止,眼裡滿是愛慕。殷戈止走,她就亦步亦趨地跟著走,看起來可惡極瞭。

“殷哥哥!”

大概是走得遠瞭,殷戈止沒聽見,沒回頭,隻對還掛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長瞭腿的,自己走。”

全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風月舒服地當根海帶,軟綿綿地道:“公子英俊瀟灑,氣度不凡,讓奴傢瞧著走不動路瞭嘛!”

易掌珠黑瞭臉,跺腳扭身就跑。

“小姐!”點釵跟在她後頭,連忙安撫:“您跟個丫鬟爭什麼啊?瞧她那下賤樣兒,哪裡值得您生氣?”

“我能不氣嗎?她貼著殷哥哥,殷哥哥還沒拒絕。”易掌珠眉頭緊皺:“就算我不能與殷哥哥廝守,可也不能看著他著瞭別人的道啊!”

“您要想弄走她,法子多得是,何必氣壞自個兒?”點釵道:“上回是您太急切瞭,沒選對法子,所以留瞭後患。這次交給奴婢吧,奴婢定然不會讓她好過。”

停下步子,易掌珠回頭:“真的?”

“奴婢一定辦到。”

氣消瞭些,易掌珠抿唇道:“我也不是非跟她過不去,隻是她那樣的人,哪裡配得上殷哥哥?”

“主子說得對,您這是為殷殿下著想。”

點點頭,易掌珠平緩瞭心情。端莊地繼續往前走。

“您喜歡易小姐?”走瞭一路,掛在胳膊上的海帶終於開口問瞭一句。

殷戈止目不斜視,淡淡地答:“她挺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風月點頭:“菩薩心腸,分外善良,就是善良總沒用對地方,看起來腦子不太好。”

眉梢微動,殷戈止側頭盯著她:“易大將軍的嫡女你也敢詆毀,膽子不小。”

“實話實說,公子要是怪罪,那奴傢認瞭。”松開他的手,風月道:“不過這段感情想來也沒什麼好結果,公子這般聰慧,可惜卻是性情中人。”

不知道為什麼,聽她這陰陽怪氣的話,殷戈止覺得心情甚好,到瞭使臣府,甚至親手給她搬瞭凳子,讓她坐下繼續說。

風月卻不說瞭,看瞭看天色,撇嘴道:“奴傢也該回去瞭,今日夢回樓重新開張,怎麼也該去熱個場子。”

微微頷首,殷戈止跟著她一並起身往外走。

風月:“您去哪兒啊?”

“你不是要去熱場?”殷大皇子施施然地道:“我去捧場。”

風月:“……”

您去照顧好易大小姐就好瞭,還捧什麼場啊!

心裡罵,臉上卻還是得帶著微笑朝人傢行禮:“謝公子厚愛。”

由於殷戈止不計前嫌地往夢回樓送禮,朱來財又已經判決,夢回樓總算是逃過一劫,重新開張。金媽媽一早就跟她叮囑過。要好生準備,晚上最好能跳個正經點的舞什麼的,順便挽回一下她自己的名聲。

名聲這種東西,由於沒什麼用,風月是不看重的,但為瞭給夢回樓擦招牌,她還是準備瞭一套正經的紅色舞裙。挽瞭高高的發髻,插上金釵,在一樓後頭的房間裡等著。

殷戈止已經在大堂裡坐著瞭,大概是因為今兒事情順利,這位大爺心情不錯,往他桌邊湊的姑娘都沒被凍走,反而是笑盈盈地端茶遞水。那人也不拒絕,一身正氣地享受著。

“真是好不要臉!”

誒?風月眨眼,這話是她想說的沒錯,可聲音聽著怎麼不太對勁啊?

伸出腦袋往門外看瞭看,就瞧見一身男裝,細皮嫩肉的易大小姐,正盯著殷戈止身邊的姑娘,鼻子下頭的假胡子一翹一翹的。一雙杏眼水靈得,是個人都看得出她是個女的。

然而,大概是給的銀子不少,金媽媽竟然沒攔著她,隻喊瞭個小廝跟著,就隨意她四處遊蕩。

“男人都喜歡這種女人?”易掌珠問瞭旁邊的點釵一句。

點釵臉色不太好看,自傢主子何等身份啊?怎麼能來這種地方!但主子要來,她擰不過,隻能祈願沒人能認出她們瞭。

“奴婢不知,但咱們快找個位置坐下來吧,許是有表演之類的。”

看瞭看前頭的臺子,易掌珠突然來瞭點興趣,問:“她們是不是要彈琴跳舞之類的?”

“大概是吧。”

看瞭殷戈止一眼,易掌珠轉頭就往風月所在的房間走過來。

風月挑眉,立馬拿扇子擋瞭臉。躲在角落裡去。

屋子裡有不少別的姑娘,都在緊張地準備著呢,冷不防就進來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朝著她們就伸手:“來張古琴。”

旁邊的小廝嚇著瞭,連忙道:“客官,您不能進來這兒,這裡都是姑娘……”

“有銀子還不能進來?”易掌珠皺眉,旁邊的點釵無奈,連忙往那小廝手裡塞瞭錠銀子。

大概是銀子分量足,小廝也就沒管瞭,任由她鉆去後頭掛著很多衣裳的地方,折騰半晌,變成瞭個清秀佳人出來。

老實說,高門的姑娘氣質就是不一樣。哪怕穿一身綠色紗衣,那也很貴氣。隻是這行為太過莽撞,一屋子的姑娘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易掌珠沒在意,抱起旁邊不知是誰放著的古琴,就準備出去。

“各位。”金媽媽站在臺上,笑得燦爛:“咱們夢回樓重新開張,姑娘們為瞭慶祝,今日都拿瞭壓箱底的本事出來,還望各位以後依舊來咱們這兒捧場啊。”

這世上永遠不缺好色之人,嚇走瞭一批,又來瞭一批,扯著嗓子叫喚:“金媽媽快放美人兒出來啊。”

“是啊是啊,花魁被人贖瞭,可要找點更好看的姑娘來。不然咱們看誰啊?”

金媽媽一笑,甩著帕子道:“各位稍安勿躁啊,姑娘們馬上就上來。”

說著,轉頭就朝風月這邊使瞭個眼色。

抱著胳膊靠在門邊,風月本來是要第一個上去的,現在也沒心思瞭,就想看看旁邊這易大小姐想玩什麼花樣。

被人捧在掌心真是幸福啊,多少姑娘做夢都想跳出這火坑,她倒好,自己送進來瞭。

見沒人動,易掌珠自然就先動瞭,任憑點釵怎麼勸都不聽,攏瞭面紗就跨上臺去。

金媽媽一愣,仔細看瞭看這張臉,嚇得連忙跑到風月跟前,指著臺上道:“那是怎麼回事啊?”

“媽媽莫慌。”風月道:“咱們這兒可沒簽她的賣身契,自願來熱場,咱們也不能推辭。”

“我倒不怕她熱場,可她要是砸場子怎麼辦啊?”不知道易掌珠的身份,金媽媽愁得直皺眉:“好不容易活過來,可不能死在這麼個來路不明的丫頭手裡。”

“放心吧。”風月道:“貴門之女,打小都是琴棋書畫精通的,她砸不瞭這場子。”

隻是,被人寵壞瞭的小姑娘,做事不分輕重,這麼貿然地來青樓的臺子上表演,實在不合規矩。不過既然人傢都不介意,她這個幕後東傢更是不用著急。

轉頭看向殷戈止。那位大爺已經發現瞭易掌珠,皺眉瞧著,神色不悅。

易掌珠是打定主意讓他瞧瞧妓子是多上不得臺面,所以沒管其他,手一落,流暢的琴聲傾瀉而出,蕩漾在整個夢回樓。

下頭的人聽得怔愣,再一看那姑娘身段和眉眼都不差,當即便掌聲如雷。

如廁回來的斷弦找不到自己的古琴,正納悶呢,就聽見瞭這琴聲,臉一黑就站在風月面前問:“你那客人又來砸我場子瞭?”

“不是他。”風月笑瞇瞇地道:“你自己看。”

疑惑地看過去,就見四座的客人表情癡迷,臺上一清秀佳人手輕揚。琴聲飄逸,很是動人。

一曲終瞭,掌聲雷動,叫好聲不絕於耳。有認出她來的,偷偷驚訝地討論,沒認出來的,便大膽上前問價。

金媽媽擦著汗水,上臺小聲問:“姑娘來掛牌?”

“不是。”傲慢一笑,易掌珠道:“隻是聽聞這兒姑娘多才多藝,所以來試試罷瞭。”

臉色一變,金媽媽道:“姑娘,咱們這兒是做生意的,可不能由著您這般胡鬧。”

“做生意?”易掌珠冷笑,起身就看向臺子邊站著的一群姑娘,義憤填膺地道:“你收錢,卻要這些個無辜的姑娘為你賣皮肉,算是什麼正經生意?今日我就算是砸瞭你這地方,你能如何?”

眾人愕然,有些不明白情況。殷戈止倒是站瞭起來,面無表情地道:“鬧夠瞭就出去。”

一聽他這話,易掌珠委屈得很。她又不是來做壞事的,憑什麼讓她出去?

“我不,我要解救這些無辜的少女!”脖子一橫,易掌珠瞪著金媽媽道:“你要麼放瞭她們,要麼,我就封瞭你這樓!”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金媽媽皮笑肉不笑,睨著她道:“姑娘,咱們這兒的人都是簽瞭賣身契的,鬧到官府去,咱們也不理虧,樓也封不瞭。您要我放人,那不如替所有的姑娘贖身?”

易掌珠愕然:“贖身?”

“她們來這兒。都是收瞭我的銀子的,要想出去,自然要贖身瞭。”瞧著表演沒法兒繼續,金媽媽冷哼一聲,當即就扯著易掌珠下瞭臺,到旁邊拿瞭算盤來打:“這兒的姑娘賣身的銀子都是一百兩,加上丫鬟。一共一百個人,一萬兩銀子,姑娘要是拿出來,媽媽就撕瞭她們的賣身契。”

一萬兩?易掌珠臉都嚇白瞭,怒道:“你這是搶錢!本就做的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還好意思問我要銀子?”

“您要來做善事,可我又沒理由陪著您做善事,生意人都是要談錢的。”金媽媽哼笑:“不然你動動嘴皮,我就得損失那麼多銀子,憑什麼啊?”

“你……”易掌珠當真是怒瞭:“我做善事這麼多年,頭一次遇見這麼不講道理的。果然這地方出不瞭什麼好人!”

“嘿!”金媽媽也怒瞭,她做生意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遇見這麼不要臉的,敢情別人的銀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正想再爭。背後的風月卻來拉瞭她一把。

“金玲先上去。”喊瞭後頭的人一聲,風月笑道:“媽媽別生氣,這位姑娘隻是不懂規矩。”

看見她,易掌珠微微一愣,接著眼睛就亮瞭:“你沒在使臣府?”

沖她一笑,風月唇紅齒白地道:“晚上才回去。”

臉色頓沉,易掌珠道:“這下頭有頭有臉的人不少,你為何非要纏著殷哥哥?”

“喜歡您的人也不少。”風月笑道:“您又何必隻盯著他不放?”

“我……”

氣不過,易掌珠轉頭就去看殷戈止的方向,結果他的位置上卻早就沒人瞭。

人呢?

“主子。”點釵小聲道:“殷殿下已經走瞭。”

走瞭?!易掌珠皺眉,立馬扔瞭古琴就往外追。

眾多恩客還等著她重新上臺,誰知道那綠色的影子徑直就往外走。不少恩客追著她出去,看熱鬧的也跟著起哄,夢回樓的大堂瞬間便冷清瞭下來。

“真是好本事!”撿起地上的琴,斷弦氣得直哆嗦:“耀武揚威地來當好人,又莫名其妙地走瞭,這算個什麼!”

算個什麼呢?風月想瞭想,實在想不到個確切的形容詞,幹脆作罷,提瞭裙子就上樓去。

《風月不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