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頭像是個世外桃源,而外頭,是人間煉獄。
五十個刺客很是牛逼地在這幾輛馬車周圍站著,手裡的刀劍明晃晃的,為首的人看一眼車上的“老弱病殘”,冷笑一聲,表情很不屑地道:“就不用咱們親自動手瞭,你們自盡吧,省得回去還要擦刀。”
車上眾人都沉默瞭片刻,相互看看,齊刷刷地下車。
刺客頭目心想,還挺聽話啊?也不大哭大叫驚慌失措的,跟普通的愚民完全不一樣!
然而,下一瞬,他就看見這些聽話的人手裡拿瞭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人拿著打鐵的鐵錘,有人拿著烤豬用的長鉤,還有拿著算盤和藤條的!
“怎麼。想反抗?!”語氣嘲諷地問瞭一句,那頭目揮手就道:“兄弟們,上,讓他們知道是咱們的刀快,還是他們的破銅爛鐵厲害!”
四周響起一片吼聲,五十個刺客同時沖瞭上來。
什麼叫瞎子不怕懸崖高。什麼叫出生的牛犢不怕虎,尹衍忠感嘆啊,真是人靠衣裝啊,要是換一身鎧甲在身上,這些個癟犢子還敢沖呢?
羅昊倒是激動瞭,畢竟當良民太久。都快忘記沙場喋血的味道瞭。雖然這不是沙場,不過有人要來送死,他們不能不接著啊!
秋夫人溫柔地打著算盤,一腳踢飛瞭沖到她面前的刺客,優雅地道:“揍他們丫的!”
於是,五十個勝券在握的刺客。就被這一群“老弱病殘”瘋狂地反攻瞭回來,那使著鐵錘的人力氣之大,一錘就打暈一個人,“咚”地一聲聲悶響,聽得旁邊的人都忍不住伸手捂著腦袋。本來想著女人好對付吧,可那穿著秋香色袍子的夫人腳勁賊大。一腳踹上來,再強壯的人都心口悶痛,眼前泛白。
“傻犢子嘿,再跟爺爺起來打啊!爺爺的長鉤是破銅爛鐵!”
“讓你丫說大話,讓你丫說大話!”
頭目傻眼瞭,他完全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上頭的命令說,這一路也就二十餘人,還都是些不頂用的,他們五十個武功不凡的人,怎麼可能打不過?
觀止抱著靈殊躲在旁邊看熱鬧,一邊看一邊感嘆:“寶刀不老啊,嘿,真厲害!”
靈殊皺眉,不太喜歡這血腥的場景,埋頭到觀止懷裡,不看瞭。
刺客折損太多,也終於明白瞭這些個所謂的“普通百姓”都不是省油的燈,於是有機靈點的,直接讓同夥掩護,自己提著刀就沖向大皇子的馬車。掀開簾子,打算一刀捅進去,結果瞭他!
然而,簾子掀開。他對上的是一道冷若霜雪的目光,接著又覺那人容色不凡,跟神仙似的,咋這麼好看呢?
就在他愣神的這一瞬,殷戈止不耐煩地抽出一隻手,一記飛鏢送在他腦門上。將人一腳踢飛出去,落在不遠處“嘭”地一聲響。
少瞭隻手捂耳朵,風月正要嘟囔呢,那手又飛快地回來瞭,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替她阻隔外頭的嘈雜。
目睹過程的觀止唏噓,看著落在自己腳邊的半死不活的刺客,低聲道:“旁的人你都打不過,還想去動馬車裡的?想什麼呢?”
刺客抽搐著身子,沒一會兒就閉瞭眼。
阿彌陀佛,雙手合十,觀止朝屍體行瞭禮,然後繼續興致勃勃地看那邊的打鬥。
風月睡醒的時候,馬車已經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前行瞭。
撐著身子坐起來,她問:“還有多久到魏國邊關啊?”
殷戈止淡淡地道:“連夜趕路,明日一早就能過邊關。”
點點頭,風月掀開車簾看瞭看其餘人。這一路上他們好像都挺沉默的。大概是跟大皇子一路,有點壓抑吧?她是不是該想個什麼法子,讓他們放松一下?
正想著呢,跪坐在車轅上往後面一瞧,風月下巴就掉地上瞭。
羅昊那叫一個興奮吶,踩在馬車頂上蹦蹦跳跳的。秋夫人打著算盤唱著山歌,其餘人臉上也滿是笑意。
看得震驚莫名,風月扭頭就問馬車裡的人:“我睡著的時候,他們撿到銀子瞭?”
殷戈止搖頭:“沒有。”
“那怎麼這麼高興吶?”
目光轉向別處,殷大皇子一臉冷漠地道:“可能是今天天氣好。”
瞇眼看瞭看他,又伸頭出去看瞭看陰沉沉的天,風月撓瞭撓頭,心想隨他們吧,反正肯定沒發生什麼大事,不然他們一定會同她說的。
浩浩蕩蕩的車隊終於是進瞭魏國的邊關,殷戈止提前將吳國寫的國書傳回澧都,順便附帶瞭親筆信,問安自己的父皇。
東西傳回澧都。魏國朝野一片震驚,誰都以為大皇子去吳國再難回來,怎麼這麼快,又這麼毫無預兆地就帶著吳國國書回來瞭?
魏文帝緊張不已,一邊讓人準備迎接大皇子回宮,一邊滿臉為難地去東宮找人說話。
“終於回來瞭啊。”遠遠看見城樓上的“澧都”二字,風月笑著深吸一口氣,眼裡神色莫名。
其餘人也都很感慨,三年前倉促離開的地方,如今繁華依舊呵,也不知留下來的那些老朋友過得怎麼樣瞭。
“殿下。”看著殷戈止,風月笑道:“多謝殿下一路相助,進城之後,便分道揚鑣吧。”
觀止在車轅上聽得皺眉,這一路上兩位主子的關系不錯啊,相處得很好,到地方就分開,也未免太殘忍瞭。隻是……想想路上得知的風月的身份。他長嘆一口氣。
拿什麼留人吶?
“你在澧都有地方住瞭?”眼皮輕撩,殷戈止不咸不淡地問瞭一句。
風月想瞭想,道:“應該是有瞭,一早就有人提前回來安排,想必已經找到落腳處。”
手指輕輕捻著,殷戈止道:“真是辛苦那些人拖著你這禍害瞭。他們被認出來都無妨,反正身上沒罪。可你就麻煩瞭,本是該死之人,卻好端端地活著。一旦被發現,他們都得因為包藏罪臣而被牽連。”
微微一驚,風月皺眉:“我會關在宅子裡不出去的,就算出去,也定然好生喬裝,不會讓人認出來。”
“是嗎?”
“是呀是呀。”
“……”閉瞭閉眼,殷戈止微惱,一進城,立馬拎著風月的衣襟,將她扔下瞭車!
“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溫柔!”
扁扁嘴站起來,風月接過觀止遞過來的行李,朝殷戈止拋瞭個媚眼,如同夢回樓初見,舔著嘴唇妖媚萬分地道:“不過,多謝殿下。後會有期。”
殷戈止冷哼,摔瞭車簾,低喝一聲:“觀止,回宮!”
“是!”
幾輛馬車就此往兩個方向而去,風月笑瞇瞇地擠上旁邊的馬車,長長地松瞭口氣:“回來啦,去收拾好,咱們按計劃行事吧。”
“好。”眾人紛紛點頭。
皇宮門口,文武百官和皇子公主站瞭好幾排,一看見殷戈止的馬車,南平公主當即撲瞭上去,哽咽地喊瞭一聲:“皇兄!”
掀開車簾,殷戈止緩緩下來,伸手接住自傢愛撒嬌的妹妹,然後看瞭前頭一眼。
“恭迎殿下回宮!”所有人一齊行禮,有的拱手,有的跪下,隻中間那一個穿著銀灰色四爪龍袍的人,沒動身子,微微頷首便罷。
看瞭看那人的裝束,殷戈止有些茫然:“魏國立太子瞭?”
抓著他袖子的手一緊,南平連忙小聲道:“父皇是以為皇兄回不來瞭,所以才立瞭二皇兄,剛立沒多久……”
“皇兄一路舟車勞頓,有什麼話,先去拜見過父皇之後再說吧。”殷沉玦上前,僵硬著臉道。
殷戈止頷首,眼裡神色晦暗,朝後頭的重臣們一一頷首示意,然後便抬腳踏進瞭這久違的魏國皇宮。
在他決定跟著易國如回吳國為質的時候,魏文帝很是痛心地跟他談過,說就算他走瞭,魏國也等他回來,他永遠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兒子,是唯一能住進東宮的皇子。就算他再喜歡這皇位,早晚有一天。也會把這位置放在他手上。
殷戈止是感動過的,畢竟魏文帝當真很癡迷皇權,這麼多年不立太子,也是不想有人名正言順地分薄他手裡的權力。能給他說這樣的話,是當真疼他入骨。
但是現在,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宮殿,望著前頭走著的穿著四爪龍袍的人,殷戈止突然想通瞭。
魏文帝不是不敢立太子,是不敢立他為太子。給他東宮,讓他打仗,但從未將朝中大權分過他一絲一毫。與其說他像皇子,不如說,他更像個將軍,那種隻能為皇室所用,不能在皇帝有意放權之前風頭太盛的將軍。
一瞬間他突然能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寧可跟著關風月顛沛流離,也不願留在魏國繼續效忠皇室。親兒子尚且如此提防,父皇當真給過別人信任嗎?
“皇兒!”顫抖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殷戈止抬頭,發現自己已經登上瞭高高的殿前臺階,抬眼就能看見那坐在皇位上的人。
魏文帝滿臉慈祥,激動得起身走下皇位,在他面前張著雙手道:“你終於回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