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鐵所鑄的長恨刀,被這人拿佈條隨意一裹,背在瞭身後。
殷戈止抬眼,很是正經地道:“江湖俠客,刀劍素來不離身。”
“我呸!”風月咬牙:“江湖俠客跟您有什麼關系,好端端的喝個茶,您能輕松點嗎!”
“不能。”眼波流轉,殷戈止睨著她道:“我怕有人會打這刀的主意。”
風月:“……”
心虛得火氣頓消,她抹瞭把臉,在他旁邊坐下,將剛剛震落出盤子的綠豆糕都撿回去放好,然後端到他面前笑道:“怎麼會呢,這兒除瞭徐懷祖,誰還會打刀的主意?”
深深地看她一眼,殷戈止點瞭點頭:“也對。”
然後就捏瞭塊兒幹凈的綠豆糕優雅地吃起來。完全沒有要將刀解下來的意思。
風月磨牙,一邊盯著他的動作一邊想,有什麼辦法能將這玩意兒從他背上弄下來呢?
脫他衣裳!
可是,她的犧牲是不是也太大瞭點?雖然她不在意這些,但現在這局勢,跟殷戈止親近多讓她別扭啊!不行,心裡有陰影!
扭頭就想打退堂鼓,結果這頭扭過來,正好對上窗戶外頭兩張期盼的臉。
安世沖朝她輕輕作揖,目光真誠。徐懷祖無聲地作“痛哭流涕”狀。還拿口水往自己眼瞼下頭沾!一副她不幫忙他都不活瞭的樣子!
冤孽啊,本來就是這廝自己闖的禍,結果為什麼報應到她頭上?一張美人臉很是扭曲,風月瞇眼,惡狠狠地朝徐懷祖比瞭個抹脖子的動作!
殷戈止覺得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窗戶外頭風吹樹動,秋初的落葉紛紛揚揚的,別的什麼也沒有。
再回頭,面前的小美人也已經恢復瞭巧笑倩兮的模樣,手托著下巴,眨巴著眼看著他。
微微挑眉,殷戈止問:“你為什麼換女裝瞭?不是出門在外,小心為上麼?”
“哎呀,妝濃成這樣,誰認得出來啊?”嗔怪地用食指點瞭點他的心口,風月嫵媚地道:“奴傢是突然有點懷念這身衣裳,所以讓人送來穿穿。”
說著,手腕一揚,那紅色的綢緞飛出來,落在他的肩上,順溜地滑到他懷裡,很是曖昧地停在某個地方。
身子一僵,殷戈止抬頭看瞭她一眼:“想做什麼?”
“瞧公子這話說得,奴傢還能吃瞭公子不成?”笑盈盈地起身,風月往他懷裡一坐,伸手在他胸口畫圈圈:“就是突然很想看公子穿那套白色的衣裳,奴傢親手縫的那套。”
低頭看瞭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懷裡這人,殷戈止眼神古怪:“你瞎瞭?這就是你縫的那套。”
風月:“……”
尷尬地咳嗽兩聲。她跺腳:“哎呀,我就說麼您總是穿著不肯脫,原來是喜歡奴傢做的衣裳?那早說啊,奴傢帶瞭尺子,您脫瞭外裳。奴傢給你量量,回去再做一套送您!”
這可真是下瞭血本瞭!天知道做衣裳多費勁啊,雖然她有學過女工,但真的不太精通……
殷戈止沉默瞭片刻,像是在考慮劃不劃算,眼睛往窗臺那邊瞟瞭瞟,然後才點頭:“好吧。”
眼眸一亮,風月立馬伸出爪子去扒人傢衣裳!十指動作飛快,殷戈止隻覺得背後一輕,不悔刀就掉瞭下去。
“公子。”風月仰臉,笑瞇瞇地道:“這個奴傢替您放著吧?”
殷戈止盯著她,搖頭:“太重瞭,我自己來。”
“奴傢拿得動的。”
“我也拿得動。”
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算正常,光看臉,一定覺得氣氛融洽。郎情妾意。
然而,往下頭一看,不悔刀上有四隻爪子死死掐著,纖纖玉手想往自個兒這邊扯,那鋼鐵般的手掌就是寸步不讓!看得窗外的兩個腦袋上冷汗直流。
加油啊!風月姑娘!
要比力氣風月是比不過的,那就隻能拼演技瞭!
嘴唇一咬,眼裡的淚水瞬間湧上來,她委屈地抬頭,看著面前的人問:“您就這般信不過奴傢嗎?奴傢是會貪圖這把刀的人嗎?”
眼神微微一頓,殷戈止有些失神。竟然松瞭手。
就趁這個時候!風月嚶嚶嚶地哭著,手上卻一使勁兒,直接將刀搶過來,往窗戶的方向一扔!
“呯!”徐懷祖被砸瞭個頭昏眼花,眼冒金星地抱著刀。被安世沖迅速地拖離瞭案發現場。
風月反手就抱住殷戈止的腰,以阻止他追上去,餘光看著那兩人翻墻走瞭,才松瞭口氣。
大功告成!
冰冷的氣息開始漫溢,正在高興的某個不怕死的人背脊一涼,立馬想收回手。
然而,來不及瞭。
殷戈止看起來很生氣,當真是氣極瞭,一把捏住她的手將她壓在床上,半闔著眼目光清冷地問:“騙我?”
心虛地咽瞭口唾沫。風月搖頭:“實在是逼不得已啊公子!”
“我這般信任你,你卻騙我。”眼裡流露出濃濃的失望和受傷,殷戈止聲音都沙啞瞭:“我以為即便你我為敵,你也不會舍得利用我。”
哪兒能不舍得啊?能利用肯定把他利用個底兒掉都不帶猶豫的!
心裡這麼想,可一看人傢這麼傷心。風月也實在覺得愧疚:“抱歉啊,下次不這樣做瞭。”
殷戈止抿唇,怒意和氣憤翻湧之下,直接低頭吻住瞭她!
風月反手就要推,身上這人卻像是住在她腦子裡似的,低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
好吧,剛利用完人傢就要把人傢推開,也的確有點過分瞭。風月心一橫,眼睛一閉,隨他親吧!
可是,這親著親著的,倒是莫名渾身發燙,身子也下意識地弓起來,想貼近他一點。
風月覺得很羞恥,身上這是個畜生啊。是敵人的兒子!她怎麼能想這種事兒呢!
然而,得她這一點反應,殷戈止竟然主動瞭起來,完全不像以前那般等著她伺候,反而是像地獄裡來的魔鬼。拉扯著她一點點往下掉。
“不……”
“別出聲。”清冷的聲音染瞭點動情的味道,像能蠱惑人心似的,慢慢地就奪去瞭人的理智。
完全失去理智之前,風月成功地說服瞭自己,她想:就當是進瞭一次倌館吧!
抱著刀狂喜的徐懷祖壓根不知道自己促成瞭什麼好事,隻認認真真地練起秘籍來,生怕下回師父再搶刀。
然而,他想多瞭,第二天的師父態度十分慈祥,看著他就像看著瞭親生兒子一樣。目光裡透著濃濃的父愛。
顫顫巍巍地抱緊瞭自己的刀,徐懷祖躲在安世沖背後小聲問:“師父這是怎麼瞭?”
剛剛從外頭拿瞭消息回來的安世沖一本正經地道:“魏文帝已經下旨要重審關將軍一傢通敵叛國之案,師父大概是覺得能彌補過錯,所以開心吧?”
“你說什麼?”殷戈止背後跳出個風月姑娘,瞪著他問:“重審關傢之案?!”
“是啊。”被她這激烈的反應嚇瞭一跳,安世沖抿唇:“街上正熱鬧呢,都在說這件事。”
剛剛在兒女情長上頭糾結的心,瞬間就沉瞭下去。風月側頭看瞭殷戈止一眼,問:“殿下是不是覺得,隻要關傢翻案。我就不會記恨瞭?”
殷戈止垂眸:“我沒有那麼想。”
但至少,可以贖一點罪。總不能讓關傢一輩子頂著這罪名,碑都不能立。
“嗯,那多謝殿下瞭。”點點頭,風月整理好衣裳。跨出門檻道:“既然關於關傢的消息已經等到,那奴傢也就先告辭瞭。”
“風月。”殷戈止微微皺眉:“你生氣?”
“我沒生氣。”步子沒停,風月邊走邊瀟灑地揮手:“隻是這幾天腦子不太好使,忘記瞭自己該做什麼,光顧著看你們的熱鬧瞭。現在時候差不多。也該回去做點別的事情。”
邁開步子跟上去,殷戈止沉聲道:“你想做的事情,需要深思熟慮,不可玉石俱焚。”
“您一直拉扯著奴傢,不也就是怕奴傢玉石俱焚傷著您父皇麼?”小聲說瞭一句。風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嫵媚地推瞭推他的肩膀,指瞭指後頭道:“您的二位徒弟還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呢,奴傢走,您可得留下來圓謊。”
“關清越!”殷戈止伸手抓住她,眼裡難得地露出瞭焦急:“你就不能再等等嗎?現在急著殺瞭他,對關傢有什麼好處?案子還沒翻,你碑都刻不瞭!”
“我不急,但也不能再被您拖在這兒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殷戈止沉瞭臉,咬牙問:“與我在一起。是浪費時間?”
昨晚剛剛才溫暖過的人,一早起來,怎麼就又變得拒人千裡瞭?不是說女人身體歸誰,心便歸誰麼?這個關清越,為什麼完全不吃這一套?!
回頭拋瞭個媚眼給他,風月笑盈盈地道:“殿下何必如此糾纏?不像您那高高在上的神仙模樣,倒像是急躁沖動的年輕小子瞭。”
說罷,抽回自己被他捏住的手腕,紅衣飄飄,像蝴蝶一樣飄出驛站大門,融進瞭來往的人潮中。
呆呆地在門口站瞭好一會兒,殷戈止垂眸,掐指算瞭算。
拖瞭這三天,已經算他瞭不起瞭。她無心,饒是他再怎麼費盡心思,也隻能算他無恥糾纏。
堂堂殷大皇子,竟也會落得如此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