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死與我無關

“再說沈丞相,先前打聽到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在朝中沒有黨派,聲望卻極高,有眾人擁護,但是在民間的名聲極差,據說是工於心計,草菅人命之人。”

倒吸一口涼氣,薑桃花瞪大瞭眼:“還真是這種人啊?他那張臉倒是不像壞人,還挺……挺好看的。”

青苔連連搖頭:“人心隔肚皮,主子還是小心些。最後再說南王,南王年方十六,實在是天真不諳世事,據說是拜在大魏黔夫子門下,習的都是恭仁禮讓。母妃早逝,不得聖寵,倒也安居一隅,不爭不搶。他小時候似乎與他母妃一起被送去吳國當過質子,所以也挺喜歡吳國的禮儀,隻是因此更惹皇帝不悅。”

桃花點頭:“總結來說,這就是個很不錯但是很不得寵的小王爺。”

“是。”

“既然不得寵,那沈在野為什麼會讓我特意去給他解釋呢?”摸瞭摸下巴,桃花想不明白瞭:“他難不成對個小孩子有什麼想法?”

青苔臉一黑,連忙搖頭:“外間有傳言,說相爺與南王相見的機會不多,但憐愛有加,把他當弟弟一般看待。屢次有人想將南王扯進紛爭,都被相爺給擋住瞭。他還曾評價南王,說‘世間難得此璞玉,豈能未琢而被污泥所染’,看起來就是單純地想護他一二,兩人並無血緣和其他交情。”

是這樣啊,桃花點頭:“奸詐的人也是有人性的,這南王能在沈在野心裡留一片凈土,那就可能真是個好孩子,可是明日最好還是別見瞭,以防萬一。”

“好……不對,您為什麼要見南王?”青苔瞪大瞭眼:“您與南王有婚約在先,毀約錯嫁在後,再見豈不尷尬?”

“是相爺讓我幫忙,可能是因為我的事情,與南王有瞭嫌隙,所以用我來讓他們之間冰釋,以免不好繼續相處吧。”桃花道:“但是我已經說瞭,明日會病得起不來身,正好躲過一劫。”

病得起不來身?青苔皺眉,看瞭看旁邊已經改逐漸開始變冷的洗澡水:“您認真的?”

“自然,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沒別的路可選瞭。”伸手試瞭試水溫,桃花笑瞇瞇地看著她道:“明日記得好好照顧我唷,我要吃南瓜粥。”

青苔:“……”

趙國就隻有兩個公主。長公主是慣常對別人狠,所以宮裡人人都怕她。而這二公主是出瞭名的對自己狠,別人不怕,她倒是打心眼裡佩服瞭。

等瞭許久,門外丫鬟已經開始問要不要加熱水瞭。青苔出去把熱水都提進來放在一邊,然後就看著自傢公主脫瞭外袍,隻著單衣,泡進瞭已經冰冷的水裡。

這天氣,晚上風從窗口吹進來,還是有些令人發寒的,然而薑桃花是一臉堅定不移的表情,泡在水裡一動不動。

“要多久?”青苔有些擔憂。

“再三柱香即可,久瞭也該惹人懷疑瞭。”嘴唇有些發紫,桃花深吸一口氣,直接將整個腦袋埋進瞭水裡。

溫清閣。

沈在野看著窗外的月亮,手裡把玩著一枚扳指,眼神幽深。

“爺。”顧清影笑著靠過來:“時辰不早瞭,咱們該休息瞭。”

“嗯。”應瞭一聲,沈在野轉頭,唇角微抬,順著她的手朝床邊走。

顧清影以前是這院子裡最嬌俏的,慣常會在床上討他歡心,所以進府不過一年,就成瞭娘子。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如今再看她媚笑,沈在野皺瞭眉。

媚笑不是她這樣誇張的,分明該是細眉微挑,眼裡含著無盡情意和誘惑,微微發光。嘴角的弧度不大,卻跟個小銀鉤似的看得人心裡癢癢。

這麼一想,薑桃花那被月光映著的五官就浮現在瞭腦海裡。清如芙蓉去雕飾,媚人入骨不自知。

微微一怔,沈在野皺眉,下意識地起身,抬手擋住瞭顧氏上前的動作,轉身就往門口走。

“爺?!”被他這反應嚇瞭一跳,顧清影慌瞭手腳,連忙伸手攔住他:“可是妾身哪裡伺候不周瞭麼?您怎麼要走?”

今日是該她侍寢的日子啊,若是爺就這樣走瞭,那她明日該以何顏面見人?

“你先睡吧,爺等會就回來。”沈在野安慰似的拍瞭拍她的肩:“有東西放在落在院子裡忘記拿瞭。”

顧清影:“……”

怔愣地看著他遠去,她忍不住皺眉呢喃:“什麼東西這麼重要啊?越桃,你跟去看看。”

“是。”旁邊的小丫鬟應瞭,提溜著裙子就跟瞭上去。

見著差不多瞭,薑桃花便從冷水裡起身,換瞭一身幹衣裳,讓青苔把剩下的東西處置瞭,自己頭昏腦漲地坐在床邊擦頭發。

風從大開的門外吹進來,桃花隻覺得眼前一陣花白,喉嚨疼得難受。這樣的程度,明兒怎麼也該發個高熱吧。

“還沒睡?”沈在野的聲音陡然響起,嚇得薑桃花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就打瞭個大噴嚏:“啊嚏——”

這噴嚏來得突然,以至於她沒來得及捂住口鼻,唾沫星子愉快地撲瞭來人滿臉滿身。

沈在野閉著眼,眉毛擰得能打個蝴蝶結瞭。

“抱歉!”看清瞭人,薑桃花連忙起身拿手帕給他擦:“妾身不知道相爺來瞭……等等,你怎麼來瞭?!”

不是該在溫清閣嗎!

“……我回來拿東西。”睜眼就看見眼前這人瞪大眼跟見瞭鬼似的看著他,沈在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就算不是回來拿東西,這也是我的院子,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是不是,您別生氣。”桃花連忙解釋:“府中規矩森嚴,妾身隻不過怕犯錯而已。”

“府裡最大的規矩,是我。”接過她手裡的帕子,沈在野慢條斯理地擦起自己身上的唾沫:“規矩是我定的,你明白嗎?”

“妾身明白,爺高興就好!”桃花抬臉,沖著他一陣傻笑。

抿瞭抿唇,沈在野聞瞭聞自己的衣裳,嫌棄的意味溢於言表。薑桃花作為一個有眼力見兒的人,立馬就去叫丫鬟拿換的衣裳來。

“妾身替爺更衣吧?”

掃一眼她諂媚這的模樣,跟在和風舞那晚上的臉怎麼也對不上號。沈在野長嘆瞭口氣,輕輕敲瞭敲自己的眉心,然後張開雙手,一副大爺等著伺候的模樣。

桃花麻利地就將他的外袍給脫瞭,不過似乎是動作太大,一方手帕掉瞭下來。

像沈在野這樣姬妾眾多的男人,有一塊女人的繡花手帕在身上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瞭,但是桃花剛低身撿起來,竟然被他很緊張地一把搶瞭去。

有沒有風度瞭?不能溫柔點麼?捂瞭捂自己被抓疼的手,桃花斜瞭那手帕一眼,看沈在野當個寶貝似的塞進衣袖,也沒多問,應該是哪個他中意的女人的吧。

伺候大爺更瞭衣,大爺還不滿意地掃瞭她一眼,伸手就將她抱起來丟進瞭被窩。

“你手太涼瞭,今晚上蓋嚴實些睡。”

“多謝爺關心。”桃花笑道:“爺路上也請小心,夜路易滑。”

“嗯。”沈在野點頭,目光打量她須臾,轉身就往外走。

青苔在門外候著,看著他離開瞭,才溜進屋子裡去:“主子?”

“沒事,你去收拾收拾準備休息吧。”咳嗽瞭兩聲,桃花將被子都掀開,然後閉眼躺好:“明日早些來伺候。”

“是。”有些遲疑地看瞭她這單薄的身子,青苔嘆瞭口氣,終究是沒說什麼,反正就算她勸,這位主子也不會聽的,那還是省省力氣吧。

不過,剛剛丞相爺到底是過來幹什麼的?

夜路果真是有些滑的,沈在野漫不經心地走著,眼裡盛著半片月光,溫柔又有些陰暗。像一條雪白的毒蛇,在黑暗裡優雅地吐著信子。

“主子,北門亭那邊已經安排妥當瞭,要是薑氏後日還未痊愈,便按第二個計劃進行。”湛盧走在他身後,輕聲說瞭一句。

眸光微動,沈在野側頭看他:“你覺得薑氏這病,是真的,還是假的?”

湛盧一愣,皺眉道:“府裡大夫已經看過瞭,說是的確有些不舒坦,可能是初到大魏不太適應,加上最近天氣變化,病瞭也是正常。”

“是麼。”輕笑瞭一聲,沈在野繼續往前走:“這薑氏看起來有點傻氣,但是傻氣當中,又好像帶瞭點精明。一時半會,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兔子還是老虎。”

湛盧有些意外:“主子在意薑氏?”

“沒有。”沈在野搖頭:“我隻是怕後天會有什麼變數。”

雖然薑氏媚人的功夫瞭得,但是他不吃那一套。她存在的意義就是拉開一場大戰的帷幕罷瞭,隻要順利拉開,她的生死就都與他無關瞭。

“這個主子可以放心。”湛盧拱手道:“您的計劃周密,下頭的人也是萬分謹慎,絕對不會出半點差錯!”

“嗯。”垂瞭眼,沈在野道:“後日既然安排好瞭,那明日就看情況吧。若是薑氏病未能好,便越過南王,直接等著見景王。”

“小的明白。”

月亮高掛,熟睡中的桃花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惦記上瞭,她的夢裡有趙國的大好山河,有從宮墻下流過的清澈的溪水,一整夜都覺得心裡分外寧靜。

《桃花折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