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照雪雖然一直在養病,但到底是得沈在野心的正室夫人,她出來說話的話……
“爺。”不等段蕓心想完,門口竟然就響起瞭梅照雪的聲音。
眾人都是一驚,紛紛抬眼看去,就見梅照雪臉色蒼白。扶著丫鬟的手跨瞭進來:“妾身該死,下人一直瞞而不報,妾身還不知府裡出瞭這麼大的事。”
沈在野臉色緩和瞭一些,起身接過她的手,淡淡地道:“你既然身子不適,就好生養著,府裡的事交給薑氏也可。”
咳嗽兩聲,梅照雪搖頭:“薑娘子雖然能幹,但到底隻是娘子,段氏與她同級,處置起來她未必能做好。妾身的病已經好瞭些瞭,既然已經知道瞭消息,那怎麼也得出來做主。”
早不來晚不來,事情快結束瞭才出來,還順帶踩她一腳?桃花聽得輕輕搖頭。薑還是老的辣,梅照雪這時機掐得未免也太好瞭,就跟一開始便料好的一樣。
段蕓心本是很期待梅照雪能拉自己的一把的,然而真當梅照雪出現瞭的時候,她的眼神反而黯淡瞭下去,看著梅夫人那蒼白的臉色,像是有瞭什麼不好的預感。
“你來得也正好。”沈在野道:“段氏說前些天往你院子裡送瞭香,是晚上的時候去的,你可記得?”
“香?”梅照雪很茫然:“什麼香?”
深吸一口氣。段蕓心咬牙:“是妾身從娘傢帶來的特制清香,凌寒院的繡屏收下的。”
“繡屏?”梅照雪轉頭就看向自己身邊的丫鬟:“你可收到瞭?”
繡屏一臉無辜地搖頭:“奴婢這幾天一直在主屋照顧夫人,從未離開,也不曾收到什麼香。”
“這樣啊。”梅照雪一本正經地看著段蕓心道:“那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嗎?興許你的人送來的路上弄丟瞭。關系不大吧?”
對上她這雙溫和無害的眼睛,段蕓心忍不住渾身發抖!
好個梅夫人啊!真不愧是穩坐正室之位的夫人!她還真當她是病瞭要躲避一段時日,誰曾想原來一早就對自己動瞭心思。本還是聯手要對付薑桃花的,誰知道她竟然轉頭就捅她一刀!好,好得很!是她沒料到梅照雪演技這麼好,這一局輸得不冤!土反爪血。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沈在野看著她的眼神已經是冰冷至極:“蕓心,做錯瞭事沒關系,但抵死不認就難免讓人厭惡瞭。”
心裡一抖,段蕓心抬頭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直伺候的男人,突然明白瞭秦氏、顧氏甚至是孟氏的心情。
原來冷眼旁觀看她們被處置的時候,她還在心裡笑話過這些愚蠢的女人,男人在對女人沒興趣瞭之後,哪裡來的什麼信任?既然已經敗瞭,歇斯底裡、痛哭流涕。不都隻會更添狼狽而已嗎?
結果現在真正輪到她自己的時候,她明白瞭,心裡真是有千萬個不甘心,恨不得抓著這男人的衣角大聲問他,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不肯相信自己?為什麼那麼長時間的恩情,也不能讓他多相信她一點?
“爺!”終於忍不住開口,段蕓心捏著拳頭,滿眼是淚的看著他:“妾身從來沒爭搶過什麼,您覺得妾身會為瞭爭寵殺人?”
沈在野目光憐憫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屋子裡氣氛有些凝重,梅照雪輕咳瞭兩聲道:“段娘子看起來有挺多的話想對爺說,咱們不如就先散瞭吧。等事情有瞭結果,再知會各院便是。”
“是。”眾人齊聲應下,紛紛朝沈在野行禮,然後往外走。
桃花走在最後,跨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瞭段蕓心一眼。
這個女人一度讓她覺得是後院裡最聰明的。原來一旦落馬,跟別的人也沒什麼兩樣。說到底,也都不過是被男人擺弄的可憐女子罷瞭。傢族榮耀,面兒上的恩寵,一生之中到底是有多長的時間是為自己而活的?
“薑娘子。”梅照雪在門外等著她,見她出來便笑道:“最近辛苦你瞭。”
是挺辛苦的,背的鍋都能煮全府人的飯瞭。桃花一笑,跟著她慢慢走:“夫人身子既然好瞭,那賬本和鑰匙……”
“不急。”梅照雪輕笑道:“我這病還沒好呢,隻是今日勉強出來看看,沒想到幾日不見,段氏就闖瞭這麼大的禍。”
看她一眼,桃花輕笑:“夫人真的沒想到嗎?”
掩唇一笑,梅照雪抬眼看著前頭的路,淡淡地道:“有很多事是我們想不到的,就像秦氏不知道為何便被關進瞭大牢,就像柳氏不知道為何就突然死瞭。還像段氏,聰明一世的人,能鬥得過後院所有的女人,卻終還是玩不過咱們偉大的爺。”
桃花怔愣,深深地看瞭她一眼。
如果沒記錯,梅照雪和段蕓心一開始是聯盟過的,然而如今,最後朝段氏落下石頭的,也是梅照雪。這位溫和大度的夫人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腦子裡靈光一閃,她突然想起瞭秦氏。
秦解語可以算是被段蕓心坑瞭的,隻是其中的細節她不是很清楚。難不成梅照雪已經知道段蕓心的手段,這回算是給秦氏報仇嗎?
微微皺眉,桃花下意識地離她遠瞭些。這樣不聲不響甚至與仇敵為伍,機關算盡最後報瞭仇的人是很聰明的,比她想象中更聰明,然而,也更危險。
“要是沒別的事,那妾身就先回去瞭。”停下步子,桃花笑著朝梅照雪行禮:“夫人多保重。”
看她一眼,梅照雪也沒多說什麼,頷首就繼續往前走瞭。
這院子裡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有一個永恒不變的道理,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尤其還全是母。梅照雪現在是在暗處,她卻擔著夫人的事務,站在瞭明處。這形勢,怎麼看都不是對她有利的。
臨武院。
段蕓心依舊跪著,沈在野卻端起茶細細在品。
“爺當真要休瞭妾身?”抿抿唇,段蕓心道:“何必這樣絕情呢?哪怕是貶瞭位份,也留瞭段傢與丞相府的情分在。”
“段傢與丞相府的情分,我會找人來留。”沈在野淡淡地道:“但你,不能繼續留在這裡瞭。”
微微一震,段蕓心抬頭看他,眼神有些復雜:“爺…是因為柳氏的事情,還是別的事情?”
“你說呢?”眼神幽深,沈在野靜靜地看著她,像是要將她洞穿:“蕓心,你知道‘本分’是什麼意思嗎?”
心猛地往下沉,段蕓心白瞭臉,怔愣地跌坐瞭下去。
要是因為柳氏的事,她可能還有挽回的機會。但聽他這樣說,她一瞬間就明白瞭,什麼謀殺,隻是個幌子罷瞭,原來她暗中做的事情,沈在野都是知道的。
“妾身……愧對爺!”重重地磕頭下去,額頭抵在地上,段蕓心沙啞瞭嗓子道:“但爺請相信,妾身是真心仰慕您的。”
仰慕?沈在野輕笑:“這個詞從你嘴裡說出來可真不值錢,仰慕一個人,會在背後做那些?”
“妾身也是逼不得已。”閉瞭閉眼,段蕓心咬牙:“妾身多希望您能偏向瑜王一些,這樣妾身就不必做那麼多違心的事,但……您偏偏選擇瞭景王。”
竟然肯自己開口說瞭?沈在野挑眉,不動聲色地拿茶杯蓋子擋瞭臉:“我選擇誰,是我的決定,因為我身居丞相之位,輔佐將來的太子也是應該。但你不同,你隻是我後院裡的側室,不該管這些事情,更不該出賣我。”
“……”段蕓心嘆息,慢慢抬起頭看著他道:“爺覺得妾身有選擇的餘地嗎?傢父獨斷專行,生母在娘傢毫無地位,妾身若是不多爭取些東西,又該怎麼活下去?”
“這些與我無關。”沈在野道:“你出相府,便要進京都衙門的大牢。之後的事情,便是你段傢與柳傢的恩怨瞭。”
段蕓心失笑,點頭道:“妾身知道,妾身就知道您不會動半點惻隱之心。這次是我,下次又會是誰呢?會不會有一天,也輪到薑娘子頭上?”
心裡一沉,沈在野皺眉:“薑氏隻要不犯錯,就不會淪落到你這樣的下場。”
“爺想得也太簡單瞭。”段蕓心輕笑:“爺對她的恩寵,就是她最大的錯。自她來後,這院子裡的娘子失憶接連出事,您當真覺得外頭有眼睛的人看不出來嗎?在您要成大事的時候,薑娘子必定會成為血祭。這樣一想,妾身覺得她倒是更可憐。”
血祭嗎?沈在野嗤笑,懶得聽她多說,揮手就讓湛盧把她拖出去。
“妾身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臨出門,段蕓心掙紮著回頭,看著他問:“到底要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得爺全心全意的維護?”
勾唇一笑,沈在野道:“這樣的女人不會存在於世上,你且放心吧。”
眸子徹底黯下去,段蕓心笑得落淚,一邊搖頭一邊被人帶瞭出去。沒有人會得沈在野真正的垂憐,這樣也好啊,這樣也好。這滿院子的女人早晚都會跟她一個下場,誰也不會笑到最後!
如此算來,她也不是徹底輸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