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負如來不負卿

心裡一驚,回頭一看,一個和尚正在給羅芊芊說話,兩人站在不遠處,被桃花擋瞭。

這桃樹要是沒存活下來,當如何啊?羅芊芊雙手合十,好奇地問瞭一句。

和尚笑瞇瞇地道:這裡的桃樹都被照看得很好,雖然因著山上氣候冷,花開得晚,但是終究也是會開的。帶著各位施主的心意的桃樹,更是不會死。

這種跟現代寺廟裡常見的長明燈一樣的騙錢東西,還真也能騙不少銀子。季曼聽著羅芊芊問一棵樹的價格,當即也就明白瞭為什麼還有五棵樹是空的瞭。

傻的人多,能這麼錢多的傻子很少。

季曼低著頭在桃花林裡穿梭,想著是出去和羅芊芊打個招呼呢,還是就偷偷潛走?

不經意經過一棵桃樹,樹幹上好像被刻瞭什麼字,季曼也就掃瞭一眼,反正這上頭多的是別人的名字。

結果這一棵,上頭刻的是聶桑榆。

季曼呆瞭呆,蹲在這樹前看瞭好一會兒,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那痕跡已經是刻瞭好久的瞭,想必是很久以前有人上山祈福,一時興起刻上的,旁邊說不定就有溫婉的,柳寒雲的,齊思菱也有可能。

走瞭兩步,季曼又扭身回來,瞇著眼睛把那棵聶桑榆周圍的樹找瞭一遍。

沒有其他熟悉的名字。

季曼抿唇,心裡覺得有些好笑。這若是寧鈺軒刻的,那也隻能是上次舉宅來祈福的時候刻的。留她一人在京城面對那時候聶傢的突然橫禍,自己在這山上深情款款地刻字,是個什麼意思?

古人的感情她還真是不懂,若說寧鈺軒有多少真心,季曼是不信的。喜歡可能有,但是將她和他的大業放在一起對比一下,她絕對被甩出三個太平洋。

她不想在這裡有什麼感情牽扯,更不可能和寧鈺軒有什麼感情牽扯。與陌玉侯這樣的男人相愛的話,受傷的一定是她。

搖搖頭,季曼從另一個出口出瞭桃林。身後,羅芊芊正很認真地往樹上刻著趙凱風的名字。

晚上眾人秉燭夜談,圍著寺廟裡最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寫些禪詩。這是同好會各位的拿手好戲,但是朱玉潤明顯不擅長這個,緊張得滿手是汗,看瞭千應臣好幾眼。

千應臣沒有看她,隻在自己手裡的小札上寫著。

季曼坐在朱玉潤的另一邊,隨意寫瞭一句之後,看著她那空空的小札,忍不住拿過來替她寫上一首,然後不動聲色地塞回去。

朱玉潤感激得連連點頭。

每個人寫的詩都要念出來,千應臣是不指望朱玉潤能寫出什麼東西的,稍微能寫個一兩句就不錯瞭。方才晚膳過後,蕭天翊也來問他為什麼會娶朱傢小姐,在眾人眼裡,他娶朱玉潤,都是虧大發瞭。

同行的幾位夫人,除瞭芊芊不知情,對玉潤尚算友好,其餘幾位都是斜著眼睛看人的。朱玉潤一無才二無貌,實在不配來這次的聚會。

隻是若讓她呆在傢裡,指不定他回去就能看見個可憐兮兮的被欺負瞭的包子。這樣想想,還不如帶來呢。

大師睜開瞭眼,開始拿過眾人手裡的小札一一看,看過好幾個,都一句話未說,倒是在看見朱玉潤手裡的小札之後,眼睛亮瞭亮。

興來美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位女施主倒是胸襟開闊,頗為瀟灑。大師將小札還給她,雙手合十念瞭句佛號:難得,難得。

眾人都有些驚訝,千應臣拿過朱玉潤的小札看瞭看,抬頭皺眉地看著她。

朱玉潤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往季曼身邊靠。

結果沒縮過去一半,就被千應臣攔腰扯回來:你給我坐好不要動。

小札傳瞭一周,幾個夫人看著朱玉潤的目光也稍微溫和瞭點。到底是以才會友的一幫人,才華是最重要的。

朱玉潤縮著脖子沒說話。

季曼的小札被拿瞭過去,那大師喃喃念瞭幾句,竟然哈哈大笑: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位施主當真是紅塵中人,哪怕為僧,也是多情的僧。大師笑瞭好一會兒,一雙眼灼灼地看著她道:真是一首好詩,施主的心上人,想必當真很是傾城,才讓施主能將之與如來將較。

嗯,季曼也很喜歡這首倉央嘉措的詩,雙手合十,回大師一個禮:紅塵紛紛,在下割舍不瞭,讓大師笑話瞭。

寧鈺軒看著那小札上的詩,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季曼目不斜視,繼續看其他人的。

不負如來不負卿,你的心上人是誰?

月色姣好,寧鈺軒與她走在走廊上,穿過這一排排的廂房要回自己的房間去。這一路上喃喃念著,終於還是忍不住問瞭這麼一句。

季曼嫌棄地看他一眼,撇嘴道:反正不是侯爺,侯爺不必掛心。

是麼?寧鈺軒倒也沒生氣,看著那天上的月亮,淡淡地道:心口不一之人,在傳聞裡是會受五雷誅心之痛的。

哦,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季曼做瞭個擁抱太陽的姿勢,然後收回來,打瞭個呵欠道:今晚侯爺睡地鋪吧。

寧鈺軒哭笑不得:這地方,睡地上可是會著涼的。

那我睡,我身子骨好。季曼進瞭房間就開始鋪床。

就這樣討厭我?寧鈺軒萬分無奈地嘆瞭口氣: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男人的三大謊言:我愛你、她隻是朋友、我不會做什麼的。

季曼翻瞭個白眼,微笑道:在下睡相不好,怕冒犯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寧鈺軒輕笑瞭一聲,當真就躺在瞭床上去,看季曼往地上鋪瞭兩層棉絮,再蓋一層厚被。

說實話還是有些冷,不過遇見寧鈺軒這種沒風度的,她也不指望能換回來睡,不同床就可以瞭,其他的不重要。

兩人一夜無話,第二天季曼醒來,卻是已經在床上瞭。

腰和肩膀上被人的手臂壓著,怪不得她昨晚夢見天塌瞭。季曼冷著臉看著旁邊仍舊在熟睡的寧鈺軒,起身就跨過他下瞭床,穿好外袍之後,將門窗全部大開。清晨的涼風灌進來,直接將寧鈺軒給凍醒瞭。

怎麼都開瞭。他睡得迷糊,眼裡有些茫然,看起來竟然有點呆萌呆萌的。

季曼微微一笑:侯爺該起身瞭,今天不是還要下山麼?

寧鈺軒翻瞭個身,面對著她扁扁嘴:你不喜歡這裡麼?

為什麼要喜歡一處寺廟?季曼覺得不能理解:我更喜歡自己的房子。

寧鈺軒的眼神有好一會兒都沒找到焦距,呆呆地道:上次來這裡住我就覺得挺好的,遠離凡塵俗世,什麼麻煩都找不到我頭上。

您這是逃避的心理。季曼皮笑肉不笑:在其位謀其政,侯爺也該回去瞭,定然有很多事要忙。

回去的話,她又得住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每天與一些商人打交道,累得眼下的黑色越來越濃?

寧鈺軒淡淡地哼瞭一聲: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再多留一會兒吧。對瞭,淮南今天的秋收據說是不錯,雖然今年很多地方欠收,但是也有很多地方豐收。朝廷很快也會放糧,穩定糧價,你手裡的糧,還剩多少?

竟然關心起她的生意來瞭?季曼抿唇,老實回答:糧是都趕著好時候賣完瞭,秋收的糧一部分被朝廷征收,也該還剩下一部分來,能讓我安心賣幾個月。

嗯。寧鈺軒點頭:明日再回去吧。

明日?季曼皺眉,她還以為來這山上隻需要一天的功夫呢,所以明日還約瞭戶部的唐主事要一起用膳。最近糧行的競爭很大,上下關系自然更加需要打點。給上頭送禮自然是少不瞭的。

有問題麼?陌玉侯臉上的笑容收斂瞭,很是認真地看著她問。

季曼搖頭,比起唐主事,這位爺明顯更得罪不得。

多瞭一天的空閑不用看賬,季曼也就樂得自在。同好會的一群男人在一起偶爾說些國事,她也就聽著。

中午的時候大傢覺得素菜沒什麼味道,便決定去山裡打些野味,在外頭烤著吃。當然,這活兒還是得男人幹。

季曼作為男人,老實地幫著拿瞭弓弩,跟在陌玉侯的身後。

山裡有野兔,寧鈺軒一箭射過去便穿瞭兔子腦袋,看得季曼嚇瞭一跳,死皺著眉。

這副表情幹什麼?寧鈺軒撇嘴道:別告訴我你還會同情自己的食物,你又不是女人。

季曼接過那兔子裝在佈袋裡,嘀咕瞭一句:我沒有。

沒有便好。寧鈺軒又看見瞭野兔,拿起弓弩瞄準,對她道:對對手一定要狠,你若是太仁慈,那就該是你餓肚子瞭。

這是在給她上課麼?季曼輕哼一聲,這些她自然都知道。

下山之時,本來進瞭京城便該各自回傢,寧鈺軒卻道:一起去季氏糧行用個膳如何?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