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心伸著爪子不好意思地打瞭招呼:夫人。
季曼有些驚訝,當初船上匆匆一見,那一身騎裝拿著大刀的姑娘,如今倒是滿身錦繡,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輕聲跟她打招呼瞭。
表嫂先進來說話。季曼笑著將她迎進來,一摸手,凍得跟冰塊一樣:表嫂沒乘轎子?
沒有,我騎馬來的。捧心坐下來,接過季曼遞來的茶,暖瞭暖手心,緩瞭一會兒才道:嫁過去好幾個月瞭,想著也該來這邊看看。
季曼打量瞭她一會兒,笑道:公主倒是與以前不同瞭,從前倒是更自在些,現在像是被什麼東西綁住瞭。
捧心一愣,低頭看瞭看自己身上,眼神有點兒驚恐:你別嚇我,我被什麼綁住瞭?
我不是說什麼鬼怪之事。季曼哭笑不得:也罷,表嫂這麼晚瞭過來,是有事?
這丫頭眼裡藏不住事情,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一定是表少爺那邊又出什麼問題瞭,才會這麼晚瞭過來。
捧心猶豫瞭一會兒,大宋人說話都喜歡委婉的,她也該委婉一點。
於是她斟酌著開口:將軍是不是還喜歡你啊?
季曼:
旁邊的燈芯都被這位公主這般大膽的問話給驚瞭一跳,連忙想去關門,結果踏出門口差點尖叫出聲。
陌玉侯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看見有客人沒好馬上進去,就靠在門口等著,剛才那話,想必也是聽瞭去瞭,不然臉色不會這樣難看。
抬手示意她別出聲,寧鈺軒就瞇著眼睛聽這公主要說什麼。
季曼輕咳瞭兩聲,緩過氣來道:公主大概是誤會瞭,將軍應該是從來未曾對我有過想法,又何來的還喜歡一說?
可是捧心皺眉:她們都那麼說啊,說你是將軍心裡的明月什麼的
她們是誰?季曼好笑地問。
捧心撇撇嘴:就府裡那些。
府裡的,不用說也隻有寧明傑的側室才能說得出來。季曼嘆瞭口氣,看著面前這明顯段數不夠的天真姑娘,就把最簡單的判斷法教給她。
表嫂你要明白,這裡的人有點復雜,你不能誰的話都聽。有的人是與你沒有利益沖突的,那些人說的話才是對你好的。而有的人站在與你利益相左的角度,話就自然聽不得。
打個比方,我與你沒有利益上的沖突,因為我心裡隻有侯爺一人,表嫂心裡自然是裝著表哥的。那麼我就不會想害你,我的話你便可以聽聽看。而你府裡的人,與你共享一個男人,處於跟你一樣的位置,要與你爭搶,自然不會全心全意為你好。她們的話,你便該多想想再考慮聽不聽。
捧心迷糊瞭一會兒,季曼無奈地加上一句:表嫂放心,表哥不是糊塗人,他也該知道憐取眼前人,隻要你不要被人利用,做什麼傻事就好瞭。
點點頭,捧心好像是想明白瞭一些,而後小聲問瞭一句:將軍到底喜歡什麼樣子的女人?我想瞭很久也沒想明白,要是你這樣的,我好像學不來
季曼笑瞭笑:每個人都活成我這樣,也是挺沒意思的。表嫂做自己就好瞭。
做自己嗎?捧心有些迷茫,坐在椅子上捧著熱茶發呆。
寧明傑匆匆追來,還是沒能追上人。問瞭府裡傢丁,便往北苑來瞭。一到北苑就看見寧鈺軒正臉色不太好看地靠在門口聽裡頭說話。
不用問也知道,裡頭肯定是捧心在說什麼。
寧明傑有些緊張,捧心這性子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府裡很多人都不太喜歡她。他的時間少,根本來不及教她什麼。萬一得罪瞭陌玉侯,雖說是親戚,但是也不太好。
急急地走過去想把人接走,卻聽見瞭屋子裡季曼的聲音。
因為我心裡隻有侯爺一人
停下瞭步子,寧明傑有些怔愣,隨即聽著後頭的,倒是有些微惱。捧心也當真是不長腦子,什麼話都能來與人說?他喜歡什麼樣子的女人?還要學別人的?
氣不打一處來,寧明傑鐵青著臉上去喊瞭寧鈺軒一聲:鈺軒。
屋子裡說話的聲音停瞭。寧鈺軒一掃剛才的黑臉,滿臉笑容地回頭來看著他,還頗有些責怪他打斷的意味:表哥來瞭。
要是不打斷,指不定後頭他還能聽著點兒平時聽不著的肺腑之言呢。
寧明傑拱手作禮,隨即問:賤內是不是過來瞭?天色太晚,我不是很放心,所以來接她。
表少爺請,表嫂夫人在裡頭。旁邊的燈芯連忙打起簾子請他進去。
捧心聽著他來瞭,心下倒是有些驚訝,更多的是驚喜,站起來還小聲地道:他竟然來接我瞭!
都半個月沒看見人瞭,竟然會來接她。
季曼看著她這小女兒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那頭捧心已經滿心歡喜地迎瞭上去:將軍!
寧明傑卻是滿面寒霜,朝季曼微微拱手,便拉過捧心道:多有打擾,這便先告辭瞭。
哎捧心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一把帶出瞭門,隻朝陌玉侯微微頷首,便一路往府外而去。
這麼晚瞭,不如明天再回去吧?一想到回府他就可能跟別人睡瞭,捧心有些難受,微微掙紮瞭一下。
寧明傑皺眉看瞭她一眼:你就不該來這裡,有什麼話不能問我,要來這裡問她?
捧心一愣,放棄瞭掙紮,被帶著走出門口,剛想上馬,就被他攔腰抱到馬車上:女兒傢,半夜騎馬出來,也隻有你能幹得出來,不會坐馬車?
放下車簾,寧明傑就跟隻噴火龍似的,朝著捧心道:你做事能不能先問問我?大半夜來人傢府上叨擾,也虧得是近親,不然得罪人的還不是你?
被他吼得微微一抖,捧心靠著車壁坐著,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瞭。
以前怎麼會覺得大宋的男人溫柔呢?明明是看起來溫柔,兇起來,真是比什麼都嚇人啊。
見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反駁他,寧明傑氣消瞭些,斜眼看她一眼,瞧著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最後一點火氣也沒瞭,嘆息著將人抱進懷裡。
這一抱,捧心的眼淚兒就跟決堤瞭似的嘩啦啦地往下流。
寧明傑嚇瞭一跳,嫁過來這麼久瞭,這丫頭好久都沒流過淚瞭,不是一直瘋瘋癲癲的麼?他不怎麼會安慰人,手都僵硬瞭:你
哭什麼?
女人哭的時候,絕對不要問她怎麼瞭、哭什麼、誰欺負你瞭之類的話,保管越問哭得越兇,止都止不住的那種。
捧心當下就哭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都往他身上擦瞭,抽噎著道:我你把我的刀還給我。
怎麼?寧明傑皺眉。
我要我的刀。捧心邊哭邊道:沒瞭刀,就隻能給你們欺負瞭,你把刀還給我,下次你再這麼兇我,我就砍死你!
寧明傑氣極反笑:你自己做錯事,我還不能兇你?
捧心怒道:要不是羅綺說你最愛的還是季氏,那我來找她做什麼啊?我又沒有帶刀來,就是想看看你喜歡的是什麼樣子,我回去學麼!你都半個月沒來看我瞭,我也想爭寵不行麼!我有什麼錯!
羅綺說的?寧明傑微愣:你是聽瞭她的話來陌玉侯府的?
可不是麼?捧心在他衣襟上擦擦鼻涕道:現在我可是想明白瞭,她是知道你會生氣才讓我去的,季氏說的是對的,她的話聽不得。
寧明傑愕然。
羅綺是很早就跟在他身邊的人,一直善良懂事,體貼又溫柔,所以在她產子之後,他才會升她做姨娘。
懷裡這女人大大咧咧的,沒個心眼兒,難不成,當真是被冤枉的?
往後,你少往侯府去就是瞭。許久之後,寧明傑嘆息一聲:也少去和羅綺說話。
嗯。捧心點頭,眼神又亮瞭起來:那我就沒有可以說話的人啦,你可不能再拋棄我,不然我就要寂寞死瞭。
寧明傑將她放在旁邊坐好:嗯,不會的。
傻姑娘又笑瞭,沒個記性的,也忘記瞭拿回自己的刀。
捧心無子,羅綺的孩子寧瑾行也已經五歲瞭,府裡大小事務都是羅綺在管,因為玉珍國公主不知事。
寧明傑很忙,回來陪捧心也就幾天一次,捧心無聊得很,季曼就讓朱玉潤來陪她瞭。
朱玉潤道:不知為何,季先生說我和你是一個類型的,所以讓我來同你多說說話。
捧心看著眼前這珠圓玉潤的姑娘,有些痛心地想,難不成自己在季氏的眼裡,也是個小胖子?
不過有人來陪她,捧心就開心多瞭,跟著朱玉潤去什麼百花會玩玩,日子也好打發。隻是某天朱玉潤過來,正好撞見她在用膳,整張臉都皺瞭起來:將軍府是沒得俸銀麼?你好歹是正室,怎麼就吃這個?
朱玉潤對捧心穿的衣裳首飾都不敏感,可是對吃的,她最敏感:桌上就一碟子小肉,兩個素菜,這是侍妾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