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章 鐵罐子的內心世界

沒有人比寧鈺軒更可怕,明明是揣著一個侯爺的名頭,卻管的是六部的事情。看起來不過是文弱之人,武功卻比武士還好。要問這朝裡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他連哪天哪傢府上去瞭什麼人都知道。

聶青雲很想懷疑寧鈺軒是不是在詐他,可是他休瞭爾容,對寧鈺軒來說是沒有半點好處的,相反一旦聶傢得勢,少瞭他與爾容這條線,對陌玉侯有害無益。

他想多考慮幾天,畢竟現在是太平盛世,一點風聲都沒有。

於是這幾天,他都沒有回府。寧鈺軒替他包下這一處廂房,順便給他指瞭一個叫歌扇的舞姬。

歌扇長得很像桑榆,眉梢一點淺痣,朱唇映紅,腰肢很是輕柔。

聶青雲卻是看不進眼。爾容在府裡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他三天就回去過一趟,換瞭衣裳就離開。忍不住拿眼角掃著她,見著她憔悴瞭不少的臉,微微心疼。

不過還是離開為好,萬一有瞭風聲,他也正好順理成章地以感情淡瞭為由休瞭她。

感情淡個鬼啊!他喜歡爾容,每天都更喜歡一點,恨不得抱著柱子不走瞭,就留在她身邊。

但是,萬一鈺軒說的是真的呢?

陳氏攔住要出府的他,板著臉道:寧爾容既然都已經無法將你留在府裡瞭,那你還不趕緊納妾?她嫁進來這麼久,都沒能懷上個一男半女,你也該另作打算。

聶青雲覺得有些煩躁,點瞭頭便離開瞭。

納妾?他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的,有爾容就夠瞭。

可是朝裡終究還是傳來瞭聶向遠要被革職的消息。兵器庫出瞭問題,朝廷打瞭敗仗,皇帝的怒火,自然有人要承受。

寧鈺軒提前來告訴瞭他這個消息,聶青雲白著臉,將歌扇給帶瞭回去。

他看得見眾人驚訝的眼神,甚至看見瞭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不可置信的眼神。

其實真的,他們想多瞭,他愛的隻有爾容而已,沒有那麼禽獸,會對自己的親妹妹有什麼想法的。

也不知道寧鈺軒找這麼個舞姬給他是什麼意思,變態。

他納瞭歌扇做妾,爾容躲在自己房間裡哭,他就站在她的房間外撓墻,想解釋又不能解釋,連進去安慰她一句都不行。

寧鈺軒最好沒有騙他,不然不管他是不是侯爺,他都要賞他一記老拳。

聶向遠被革職瞭,就在他領回歌扇回去後沒兩天。寧鈺軒沒有騙他,聶傢再穩固的地位,也因著主心骨的缺失,而慢慢崩塌瞭。

後面會發生什麼事?他白著臉問陌玉侯。

保全你自己吧,或者你放不下聶傢,那就等死。寧鈺軒下著一盤很大的棋,棋盤上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戰況。

聶青雲沒有想明白,這人竟然當真什麼都未卜先知,竟然也就這麼直接瞭當地告訴瞭他。

但是告訴瞭他,他也什麼都改變不瞭。他放不下聶傢,無論如何,他也想撐起自己的傢族。

他休瞭爾容,每個人都覺得他十分絕情冷靜,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咬著手帕哭著寫完休書的。

那樣子太丟人,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聶傢現在局勢太不安穩,寧可先休瞭,也不想以後連累她。聶青雲仰望藍天,覺得自己真是為愛付出的好男人。

隻是下一秒,看著空瞭的閣樓,還是忍不住背過身去哭得眼淚鼻涕橫流。

送父親離開京城的時候,爾容也來瞭,隻是她坐在馬車裡沒有下來過。陳氏還罵她,說她是共富貴不能同患難。

聶青雲垂瞭眼眸,他才是最自私的,連休瞭她都沒給個理由,也不知道爾容會難過成什麼樣子。就算知道真相,大概也是不會原諒他的。

不過她走瞭,他就沒什麼顧忌瞭,拼盡全力保住聶傢。皇上駕崩,大皇子與三皇子爭權,他自然是要幫著三皇子上位的。

即使寧鈺軒已經提醒過他,二皇子暗中的勢力不可小覷。那又如何,他隻有幫三皇子這一條路。

趙玦登基的時候,聶青雲松瞭好大一口氣,覺得應該可以將爾容接回來瞭吧?

結果寧鈺軒搖頭道:你最好別惦記爾容一絲一毫,聶傢大禍將至。

要是他去擺個算命攤子,生意一定很好,聶青雲看著陌玉侯,恨不得掐死他。

當真被他給說中瞭,二皇子舉兵入京,三皇子沒有任何防備,輸掉這一仗是早晚的事情。隻是寧鈺軒看準瞭機會,替二皇子打開瞭城門。

聶傢必亡,寧鈺軒此舉,不過是保住瞭侯府。他沒有騙他,休瞭爾容是對的,不然現在爾容就會跟他們跪在一起,作為聶傢人被斬首瞭。

跪在法場之上,聶青雲還是覺得有些欣慰的,他這輩子最在乎的兩個女人都沒有死,雖然聶桑榆神情悲慘,雖然爾容可能還不知道他快死瞭。

與她在一起那麼久,其實都還沒有好好說過一句情話,她笑嘻嘻跟他說一些趣事,他就隻會點頭,張張嘴就是接不上話。

舌頭笨死瞭,下輩子弄條聰明點的來。

隻是不知道砍瞭頭,黃泉路上抱著自己的腦袋等著她,會不會把她給嚇著?他們還沒有孩子呢,那傻丫頭也一定不知道,自己一直好喜歡好喜歡她,喜歡得恨不得抱起她來轉圈圈。

她大概一直覺得她是一廂情願,其實早就是兩心相悅瞭啊。

寧爾容求見二皇子殿下!

身後突然傳來這一聲大喊,撥開層層的雨幕,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蹦一跳地回到瞭他身邊。

睜開眼,就看見肚子微挺的她,一掃以前的調皮,表情嚴肅地跪在雨幕之中道:寧傢願以先皇當年免罪之恩旨,換爾容腹中孩兒父親一命!

聶青雲震驚!爾容懷瞭他的孩子瞭?還來救他?瘋瞭麼!好不容易休瞭她,怎麼能又攪合進來?懷著他的孩子就好好過下去啊,有孩子陪著,她也不會太無聊。

怎麼會來跪在這裡,雨水這麼涼,動瞭胎氣怎麼辦?

我聶青雲再不堪,也輪不到一個女人來救!看著二皇子有些陰翳的眼神,他連忙起身想反駁:且青雲與郡主早已和離,沒有任何瓜葛

我肚子裡的孩子,不算瓜葛嗎?她回過頭來看著他,眼裡竟然有淚:你以為我想救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

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聶青雲心裡暖成一團,即使身上戴著鐐銬,即使跪在冰涼的雨水裡,他都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然而臉上還必須死死板著,要是笑出來,就太不像話太破壞氣氛瞭。

隻是他真的很開心,雖然擔心她,卻也開心爾容到現在心裡還有他。

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太愛說什麼好聽的話,但是他喜歡她,想和她長長久久在一起的那種喜歡,想永遠保護她的那種喜歡。

聶傢血海深仇,他隱姓埋名之恥,都是要靠趙離的血才能還清的。跟著她回瞭靖州,從軍中小官開始做起,一步步到靖州都督,再率兵打回京城。他為的倒不止是聶傢,還想著爾容喜歡京城福滿樓的點心,打回去給她買點兒吧。

他們的孩子慢慢長大瞭,可惜是個臭小子,跟他搶爾容不說,還跟他一個德性板著小臉,一點也沒有人傢世子可愛。

在床上抱著爾容,聶青雲黑著臉看著另一邊的瑞兒,不滿地道:為什麼今晚又要帶他一起睡?

爾容紅著臉道:瑞兒說他怕黑啊。

瑞兒。聶青雲沉聲喊瞭那小子轉過頭來,然後指著自己的臉:你怕黑?

瑞兒看瞭他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道:我去找奶娘睡。

乖聶青雲微微一笑,下床親自將他給送到奶娘那裡,又回來,重新懷抱美人睡個安穩覺。

爾容輕嗔他:做什麼要讓瑞兒出去?

因為床上有他倆就夠瞭啊,多個肉球是什麼意思?聶青雲哼瞭哼,卻沒說出來,鼻息噴在爾容的脖子上,溫柔地咬上去。

爾容悶哼一聲,張張嘴說不出話來瞭。原先還不覺得,這相處的時間越久,為什麼總覺得青雲越來越黏人?還是那種一本正經板著臉的黏人。

不過桑榆說他們倆始終會花好月圓的,隻要她有足夠多的耐心。爾容也體會到瞭她說的意思,也許曾經青雲是喜歡其他人的,但是她願意耐心地等,等他愛上自己的那天。

其實全錯,季曼說的是要她耐心發現聶青雲這種什麼話也不說,隻把感情藏在在心裡的人的秘密。跟個嚴絲合縫的鐵罐子一樣,要輕輕拿錘子沿著邊兒撬開,才能知道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麼。

心似洋蔥,一層層剝開,每一層都是你。沒你的時候,心也就剝沒瞭。這話雖然肉麻,姑且就用來形容一下聶青雲的真實心態吧。

擁緊瞭身上的人,爾容暗暗地想,也許再要一個女兒,青雲就會更高興瞭吧。

而聶青雲埋頭在她耳側,其實早就已經笑得滿足。

《春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