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春天已經過瞭

錢芊芊的遺體就放在棺材裡,沒有換壽衣,臉色青紫,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

棺材旁邊跪著個丫鬟,哭得眼睛都跟金魚似的。一看見人來,眼裡就滿是警惕。

段十一走過去,先朝靈位鞠躬,按著小草的腦袋一起行禮,然後才走到棺材旁邊去看。

“他們是六扇門的人,不必緊張。”幽蘭安慰跪著的綠翹:“說不定能還你傢小姐一個公道呢。”

綠翹聞言,立馬起身跑到小草身邊,死死地抓著她的衣袖道:“大人,我覺得我傢小姐是被人害死的!您一定要查清楚!”

被人害死的?小草一愣:“為何這樣說?”

綠翹眼淚又要下來瞭:“我傢小姐不會這麼輕生,本來還好好的拿著新發的首飾,隻不過一個出門買胭脂的時間,奴婢回來就看見她…大人務必明察!”

小草點頭:“你放心,我段十一出馬,一定還你傢小姐公道。”

段十一斜瞭她一眼,低頭摸瞭摸錢芊芊的衣裳。

錢芊芊穿的自然是綢緞,起瞭些小皺,整個衣裳都皺巴巴的,加上衣裙下擺被撕裂,看起來狼狽極瞭。

“需要驗屍。”段十一低聲道:“看外面隻能得到一點線索,更多的線索要仔細查看才行。”

不過這個時代,想驗女兒傢的屍,特別是這種大戶人傢的女屍,那可是不容易的。人死瞭都講究個清白,怎麼可能隨意給你看屍體。

所以一聽這話,綠翹都直搖頭:“這可不行,小姐死得已經讓錢傢沒瞭顏面,再驗屍…”

“我會驗屍。”段十一媚眼一拋,嬌嗔道:“我來驗的話,沒有太大關系吧?”

小草嘴角抽瞭抽,這死人妖,男扮女裝原來藏著這麼多心思。

綠翹看著段十一,倒是放心不少,回頭左右看瞭看,抿唇道:“這位姑娘要驗,奴婢可以回避。但是段捕頭請與奴婢一同回避。”

小草低頭看瞭看自己的男裝,頗為不甘心地道:“我就站遠點,不看不成麼?”

綠翹堅決地搖頭。

段十一笑呵呵地拍著小草的肩膀:“師父,男兒傢要有自知之明,要非禮勿視,你攙和什麼啊,快出去站著啊。”

“……”他喵的還知道非禮勿視?小草瞪著眼前合上的門,不要臉的禽獸段十一,也不怕錢傢三小姐詐屍找他負責!

門合上瞭,段十一就收斂瞭臉上的笑容,將陳芊芊的外袍脫瞭。

絲綢材質的衣裳,皺巴巴地卷成一團。

除去裡衣,裡面穿著一件白色的束腰。這個東西錢府裡好像很多丫鬟都穿,用來顯得腰細,白色的繩子一勒,就是楊柳小蠻腰瞭。

錢芊芊的脖子上勒痕由下往上,的確是上吊形成的,而不是人在背後勒的,傷痕的角度似乎就證實瞭,她的確是自殺。

段十一低頭,再看瞭看她的鞋,綠色的繡花鞋,帶著些泥土。

伸手拿瞭手帕出來,將口鼻都掩上,段十一念瞭一聲“得罪”,便脫瞭錢芊芊的底褲。

“怎麼樣?”小草看著出門來的段十一,眼巴巴地問。

旁邊兩個丫頭也期待地看著他。

段十一將臉上的帕子取瞭,嘆息道:“看起來是自殺沒錯,死前應該受瞭不小的刺激,身上亂碰亂撞出瞭很多傷痕。”

綠翹一聽就黯淡瞭眼神:“怎麼會這樣…”

“出事的時候,你留瞭你傢小姐一個人在房間裡是嗎?”段十一輕聲問。

綠翹點頭:“小姐是準備午睡的,奴婢將床都給她收拾好瞭,誰曾想…”

“孫少爺有來府上嗎?為什麼都會懷疑是他?”

“孫少爺經常從後院翻墻進來,調戲我傢小姐。”提起那個人,綠翹語氣裡都是憤怒:“小姐顧及名節,沒敢給人說,隻是讓護院更加小心些。沒想到那登徒子還是那樣膽大包天,將…將褲子都落在瞭小姐房裡。”

小草倒吸一口氣:“這麼白癡?褲子都不穿,裸奔出去麼?”

綠翹一頓,抿唇道:“大概是被人發現瞭,慌不擇路跑的。”

“你傢小姐死後,孫少爺什麼反應?”段十一問。

幽蘭都忍不住翻瞭白眼:“那紈絝子弟,以為有他叔叔撐著就無法無天瞭,現在估計還在青樓裡泡著呢吧!”

這麼牛?小草驚訝,看瞭段十一一眼。

段十一這叫一個同仇敵愾啊:“禽獸不如的東西,就該把他抓起來!”

“是啊,姑娘也這麼認為麼?”綠翹哽咽:“大夫人還說我們是想訛瞭趙縣令的秀女名額,才故意找事。天地為鑒啊,那孫少爺的確是該付出代價。”

“秀女名額?”小草好奇地看著綠翹:“那又是什麼?”在線電子書

幽蘭輕輕一拉綠翹的衣裳,綠翹也就知道自己說漏嘴瞭,連忙道:“那沒什麼重要的,大人不必在意。”

小草不知道,段十一心裡也清楚,秀女每四年由地方官員推選出來送入長安,這錢二夫人怕就是想用三小姐這次的死,換趙縣令給她的四小姐一個選秀名額。

還真是一筆好買賣。

“驗屍的結果我就先保留著,等你傢老爺回來,得瞭允許,再報上去。”段十一柔柔弱弱地往小草懷裡一靠:“好累啊,我想休息瞭。”

小草正站著發呆,腰上被使勁一擰,立馬回過神來配合演戲:“啊,徒兒你沒事吧?為師帶你去休息啊。”

“房間已經準備好瞭。”幽蘭道:“二位跟我來。”

小草點頭,扶著段十一跟著她走,從牙齒縫兒裡擠著聲音問段十一:“真是自殺?”

段十一哼笑瞭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隻伸手指瞭指前頭幽蘭上衣下頭露出來的白繩子:“女兒傢用束腰,會不會特別累啊?”

小草茫然:“束腰是什麼?”

段十一頓瞭頓,伸手捂臉:“對不起我問錯人瞭,換個方式問你啊,我在你身上綁根繩子,你睡覺的時候取不取?”

“廢話。”小草道:“當然要取瞭,不然睡得多不舒服?”

“那就對瞭啊。”段十一低聲道:“錢芊芊的束腰沒有取。”

小草皺眉,歪著腦袋想瞭一會兒,好像明白瞭段十一在說什麼。但是…

“萬一人傢就喜歡捆著睡呢?”

“那你告訴我,有沒有人喜歡穿著鞋睡啊?”段十一翻瞭個白眼:“還是帶泥的鞋,這錢府不是規矩多,進屋子要換鞋麼?”

小草放緩瞭步子,跟做賊似的嘀咕:“你的意思是…錢芊芊是被害的?”

“她的致命傷是上吊造成的,這個沒有什麼說的。”段十一道:“但是我很好奇,她在上吊之前,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

小草撓撓頭:“那到底是不是自殺,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啊。”

段十一翻瞭個白眼,瞧著到地方瞭,一把推開小草,柔柔弱弱地進瞭幽蘭準備的客房。

“這一間是段姑娘的,這是段捕頭的。”幽蘭道:“兩間屋子是相鄰的,有什麼事,二位也可以相互知會。”

“有勞。”小草朝她行禮,笑瞇瞇地看著她出去。

“我們接下來做什麼?”門一關上,小草就蹦到瞭段十一身邊。

段十一已經躺在瞭床上,嘴唇有些蒼白地道:“我要休息,傷還沒好完,你坐在這裡。”

“坐在這裡幹什麼?”小草眨眨眼。

段十一半睜著眼看瞭看她,道:“坐在這裡想一下,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小草覺得這是一個深奧的哲學問題,於是便坐在段十一的床邊想。

段十一閉上眼睛就睡著瞭,薄薄的嘴唇有些幹裂,一張臉即使易瞭容也顯得憔悴。

小草看著看著他就走神瞭,這一路上他好像都很辛苦,有什麼事情瞞著她,瞞得簡直天衣無縫,她這麼聰明,都半點沒發現破綻。

轉身去倒瞭杯茶,又拿瞭幹凈的手帕浸濕,輕輕擦瞭擦他的嘴唇。一個沒忍住,又摸瞭摸他筆直的鼻梁,摸著鼻梁太舒服,又忍不住摸瞭摸他的臉。

造物主真是不公平,憑啥什麼好的都拿來造段十一瞭,而造她的時候,全剩下邊角料,要不然她要是傾國傾城的,站在他身邊就絕對一點都不自卑瞭。

看著他的臉發瞭會兒呆,小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近得都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細細的絨毛。

隻差一點就能吻上他又幹裂瞭的唇!

窗外陽光正好,夏天來瞭,大樹的綠蔭顯得格外清涼。

段十一沒睡一會兒就醒來瞭,側頭,小草已經趴在床邊睡著瞭。

微微翻瞭個身,段十一看瞭看這丫頭的臉,挑眉。

“睡著睡著,還能睡出鼻血瞭?”

流著兩條鼻血的段小草同學沉默不語,裝睡是唯一的出路!不然就等著被降龍十八掌拍出去吧。

段十一好像沒察覺到什麼不對,伸瞭懶腰剛準備下床,外頭幽蘭就來喊:

“段捕頭,段捕頭!老爺回來啦!”

小草一個激靈就跳瞭起來,拿手帕抹瞭鼻血,精神十足地回:“馬上來!”

段十一挑眉,看著這丫頭跟瘋狗一樣沖出去,忍不住看看外頭的太陽。

春天已經過瞭啊。

《草色煙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