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一輕笑：“這長安的地圖就在我的腦子裡，哪一處宅子是誰的，我都知道。”
“哦？”顏無味上去推開門，回頭看著他：“那你敢不敢進？”
“有何不敢？”段十一抬腳就走，回頭看瞭小草一眼：“要進來就快些進來。”
小草眨眨眼，咻地躥進去，等門合上瞭才拉著段十一的衣袖問：“這宅子是誰的？”
段十一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眼裡像是突然波濤洶湧，又瞬間風平浪靜：“是個權貴的。”
這長安城裡權貴多瞭去瞭，幾十輛牛車都拉不完，這回答也太敷衍瞭啊！小草撇撇嘴，決定自己觀察。憑什麼段十一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宅子的背景，她啥都不知道啊？
亭臺樓閣跟別處沒什麼兩樣，然而這地方走一路也沒看見一個傢奴，顯得十分安靜。但是突然，不知道從宅子的哪一處，傳來瞭琴聲。
而且是聽著就很熟悉的琴聲。
小草豎起耳朵，都不用顏無味帶路，一溜煙地就朝著琴聲的方向跑過去瞭。
宅中有淺湖，湖心有亭，有紅衣女子坐亭撫琴，琴聲癡纏，聞者心痛。
小草呆呆地看著顏六音，幾個月不見，她好像更美瞭，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魅人的氣息，眉目間的蒼涼也更甚。
她手下撫著的是“妙音”，一弦一聲，被發揮到瞭極致，彈得無比動人。
“怎麼哭瞭？”顏無味站在她身邊，伸手要撫上小草的臉。
小草回神，這才發覺自己臉上跟淌瞭黃河似的，眼淚嘩嘩地流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瞭。”
段十一看著顏六音，伸手將小草從左手邊拉到瞭右手邊，躲開瞭顏無味的手，然後道：“她的琴裡感情太重，加上這琴通靈性，所彈之音容易令人迷失，你自己保護好心脈。”
顏無味的手停在半空中，瞇眼看瞭看段十一，又繞到小草身邊去站著。
一曲彈完，顏六音側頭看瞭過來，眉梢尖兒挑著的嫵媚隔著這麼遠也能傳過來：“段大捕頭大駕光臨，可真是讓這湖水都清瞭不少。”
段十一笑瞇瞇地走過去：“你當我是什麼？除雜劑？”
“豈敢豈敢。”顏六音咯咯抬袖，讓瞭位子出來，瞧著他道：“還沒謝你上次救我，段郎，你的傷可好瞭？”
要不是聽顏無味說瞭六音的事情，小草聽她說話，都要覺得顏六音其實是喜歡段十一的。
然而，這女子的嫵媚天生，對誰大抵都是如此，一聲“段郎”纏綿於唇齒間，聽得人心動，她自己卻怕是無半點波瀾。
“好是好瞭，扯著還是疼。”段十一坐在石桌邊，眼眸裡溫溫柔柔的，映著亭子下的湖水：“聽聞你中毒瞭？”
顏六音瞞不在乎地挑瞭挑琴弦：“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毒，一年半載死不瞭，足夠我報仇瞭。”
段十一頓瞭頓，嘆息：“六音啊，你上次還是沒長記性麼？那人老謀深算，怎麼可能輕易被人刺殺瞭去。”
“我才不管。”顏六音輕笑，跟小女兒撒嬌似的語氣，周身的殺氣卻是濃厚：“隻要有可能殺瞭他，我怎麼都不會放棄。”
小草走在通往那亭子的小橋上，聽著那邊兩個人的話，停下瞭步子。
“怎麼瞭？”顏無味低聲問。
小草抬手指瞭指他們：“你看，那邊是不是像有個屏障？”
顏無味側頭看瞭看，茫然地搖頭：“那邊不是隻有兩個人麼？”
小草嘆瞭口氣：“我是說那兩個人在一起，旁邊的人怎麼也插不進去，咱們不如還是別過去瞭。”
“嗯。”這話顏無味就聽明白瞭：“那你跟我來，這湖很有意思的。”
有意思？小草轉身跟著顏無味就跑。
顏無味帶她去瞭湖的另一邊：“你看好瞭。”
小草點頭，屏息凝神地看著。顏無味深吸一口氣，朝著湖面跳瞭過去。
大夏天的往湖水裡跳一跳是個好主意，但是顏無味這一跳，竟然沒有掉進湖水裡。
而是踩在瞭湖面上！
小草驚訝地瞪著他，顏無味一笑，慢悠悠地一路踩著湖面，到瞭湖中心。
我靠！這是什麼輕功？小草一直覺得自己的輕功已經算是不錯的瞭，但是也頂多是借著浮力飄過去，就沒見過能直接踩在湖面上的啊！媽媽，這不科學啊！
“你怪我執著，你不也是一樣執著嗎？”
亭子裡的兩個人還在說話，顏六音懶洋洋地瞇著眼道：“無所不能的段十一，竟然就甘心一直在六扇門裡當個捕頭，你本來也可以過更輕松的日子的。”
“我和你不一樣。”段十一輕笑：“我身上沒有仇怨，六音。”文筆書吧
“仇怨怎麼瞭？至少還能支撐著我活下去。”顏六音勾唇：“要不然，我一早就去找他瞭，也不會在後來遇見你。”
段十一微微瞇眼。
“聽聞你和芙蕖公主要成親瞭。”顏六音淡淡說瞭一句：“恭喜。”
“嗯。”段十一沒解釋也沒反駁，瞇著眼看著湖面上兩個蹦蹦跳跳的人，語氣低沉瞭些：“早晚的事情。”
“我還以為你喜歡你徒弟。”顏六音笑瞭一聲。
段十一微愣，回頭挑眉看著她：“你說我哪個徒弟？”
他可是有兩個徒弟，雖然面前這個已經不叫他師父瞭。
“不就是那邊那個麼？”顏六音伸手指瞭指：“上次無味也帶著她，看起來好像挺喜歡那丫頭的。”
段十一皺眉，皮笑肉不笑地道：“無味眼睛瞎瞭，我可還沒瞎。你覺得我會喜歡那小丫頭？”
“很奇怪嗎？”顏六音看著遠處的小草。
小草正跟著顏無味一路走在湖面上。他奶奶的，這湖水下頭有木樁子，最近長安雨水太多給淹沒瞭，她還真以為顏無味能踩湖水呢，敢情是她沒看清。
一蹦一跳地在湖面上，小草瞇著眼睛看瞭看陽光。今天還真是個不錯的天氣，適合曬曬太陽，見見舊情人，也適合推人下水洗洗澡什麼的。
顏無味毫無防備地走在她前頭，小草看準機會一個飛撲！
腰上被一撞，顏無味輕功再好也站不穩，當即就要摔下水去。隻是掉下去的一瞬間，丫反應極快地抱住瞭段小草！
“嘩——”湖面上水花四濺，兩個人都喊瞭一聲，嚇得段十一條件反射地起身看過去。
顏無味不會水，上次的實踐已經證明過瞭。所以這廝一落水就抱緊小草不撒手。小草一邊往岸上遊一邊狂笑，笑聲之粗野，響徹整個宅子。
收回目光，段十一一臉嫌棄地道：“我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顏六音挑眉，一雙眼眸盯著段十一，直到將他盯得轉開瞭頭。
“你要是不喜歡，為何總是阻擾無味？”顏六音笑道：“我弟弟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叫我顏傢香火不至於斷瞭去，你也要來為難？”
敢情這是叫他來打通傢長關系，為小草爭取戀愛自由的？
段十一輕笑瞭一聲：“六音，他們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不管哪裡都不合適。”
“哦？”顏六音挑眉：“那你說說，小草適合什麼樣的男兒？”
段十一沉默瞭一會兒，道：“那丫頭又懶又饞，起碼要個會照顧她的，會給她做飯的。她武功差，要個能教她學武的。還有，她出門不怎麼看路，要個隨時能陪著她的。最重要的一點，她渾身正義，要個能陪她一起除暴安良的！”
顏六音抿唇，上上下下將段十一給看瞭一遍。
“怎麼？”
“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傻瞭。”顏六音嘖嘖道：“你覺不覺得？以前你凡事都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清冷得跟沒人性一樣。現在倒是有人性瞭，卻蠢得跟普通人一樣瞭。”
段十一皺眉：“你的毒是不是有點傷腦子？”
顏六音：“……”
那邊兩隻落湯雞已經上瞭岸，小草穿著三件衣裳，全部濕瞭貼在身上，怎麼都不舒服得很。站起來抖瞭抖，小草伸手就解開衣帶，想把外袍給脫瞭。
段十一瞳孔微縮，一拍亭子的石欄桿就縱身而起，踩著暗樁一路從湖面跑瞭過來。
顏無味正被水嗆得直咳嗽，就覺得面前吹過來一陣風。抬頭一看，旁邊的人不見瞭。
什麼情況？妖風？顏無味起身回頭，就看見段十一拎著小草，一邊往旁邊的房間走一邊罵：“沒教過你男女之防？當著人面脫衣裳你不害羞啊？會不會找個遮攔？你好歹是個女兒傢，能不能別總把自己當男人？”
小草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扁扁嘴無辜得很：“你是男人嗎？”
“廢話！”
“那我在你面前換衣裳也不是一次兩次瞭，你咋不罵我？”
段十一：“……”
“我不一樣。”哽瞭半天段大捕頭找到瞭理由：“我是你師父，相當於你爹，爹和女兒不必太在意那些。”
“哦。”小草低頭，悶悶地道：“你也看過顏六音換衣服？”
段十一氣得直接把她往房間裡一丟：“我還看過眠花樓千媽媽換衣服呢！你給我老實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