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禦封君夫人

李懷玉哪裡知道他有什麼小心思?陸景行身上本就有傷,坐這麼一會兒肯定難受,於是她抓著窗臺一攀,越身就進瞭屋子,一把扶住他的手肘。

看著她這瀟灑無比的動作,陸景行臉抽瞭抽:“門就在那邊,你多走兩步路是會斷腿還是怎麼的?”

“這裡近嘛。”想起自己現在似乎不能劇烈運動,懷玉很是心虛地笑瞭笑,手上用力,將他攙扶起來。

陸景行起身,抬起胳膊,像方才清弦那般搭到瞭她的肩上,鳳眼泛光,很是挑釁地看向旁邊的江玄瑾。

來來來,你再砸個花瓶看看?你把房子砸瞭老子也不松手,咋的?

江玄瑾:“……”

“傷口換藥瞭嗎?”完全沒察覺到這兩人眼裡的刀光劍影,懷玉一邊扶著陸景行往門口走,一邊問。

陸景行勾唇答:“沒換啊,他們下手都重得很,換藥這種事兒還是得姑娘來。”

那倒是,陸景行一向重女輕男,找個姑娘來伺候他,比就梧招財他們靠譜得多。懷玉點瞭點頭,心想等會就去尋個丫鬟。

然而,這話狡猾得很,懷玉懂他的意思,江玄瑾卻是皺瞭眉。

陸景行身邊就李懷玉一個姑娘。

“殿下。”他開口,喊住那即將跨出門檻的人。

懷玉一頓,扭頭:“君上有何吩咐?”

攏瞭攏袖口,江玄瑾道:“有件重要的事,還想與殿下商議。”

重要的事?懷玉想瞭想,道:“等我先送陸掌櫃回房,之後再議?”

“也不急。”垂眸慢悠悠地吐出這麼一句,江玄瑾抬步,走到瞭他們身邊,“先送陸掌櫃要緊。”

這副姿態,竟是要與她一起送?懷玉咋舌,昔日的紫陽君是何等嫌麻煩啊,從不浪費功夫在無聊的事情上。如今倒是清閑瞭,還願意紆尊降貴做這些。

將陸景行的胳膊往肩上顛瞭顛,扛穩瞭,懷玉朝他頷首,然後架著人就離開那廂房。

江玄瑾信步跟隨,一路都聽她與陸景行嘀咕拌嘴:

“你傷口怎麼還滲血啊?藥堂裡賣的都是假藥?”

“笑話!我陸記的藥堂,能給東傢用假藥?”

“那可不一定,你死瞭,鋪子不就落他們手裡瞭?”

“……”這麼一想還挺有道理,陸景行低頭看瞭看自己的胸口,沉思。

懷玉進門就把他放在床上,動作很輕,但這人嘴裡一直倒吸涼氣,表情也痛苦得很。

“我傷口該不會又裂瞭吧?”

聞言,懷玉很是自然地就要去掀他衣襟。

然而,手剛伸出去,就被人抓住瞭。

“我來。”江玄瑾面無表情地把人扯到後頭去,一撩衣袍便在床邊坐下,兩根手指扯開陸景行的外袍,掃瞭一眼他身上纏著的白佈。

“裂什麼?”他冷嗤,“真裂瞭還隻這點血?”

陸景行白眼直翻:“這叫一點兒?”

半條白佈都染紅瞭好不好?

睨他一眼,江玄瑾淡聲道:“這傷若在女子身上,還值得大驚小怪。”

言下之意,你要是再大驚小怪,那就別當爺們瞭,當女人吧!保管被人呵護得好好的。

陸景行:“……”

李懷玉伸瞭個腦袋過來問:“你還好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

“不必。”聲音從牙齒縫裡擠出來,陸景行一字一句地道,“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樣啊。”懷玉點頭,“那君上就先請吧,讓他好生休息。”

江玄瑾勾唇,看她很是果斷地往門外走,便也起身,負手跟上去。

秋意已濃,庭院裡花木蕭條,人立著,一陣風過來,涼意滿面。

懷玉搓瞭搓胳膊,問:“什麼事?”

看她一眼,江玄瑾站在她西側,淡聲道:“本君到邊城之前,遇見瞭追殺。刺客來者甚眾,武功都不低。”

這事兒懷玉有耳聞,神色古怪地道:“君上知道他們的來歷?”

“京都附近,人數又這麼多,還能是什麼來歷?”江玄瑾抿唇。

他抗旨不遵,終究是把帝王惹惱瞭。但李懷麟沒明著來,倒是跟他玩起瞭陰招。

“有個詞叫唇亡齒寒,不知殿下可否聽過?”

懷玉撇嘴:“我隻是字寫不好,又不是文盲。”

是啊,當初裝作不會寫字,卻還能靠在他懷裡幫他讀文書呢。江玄瑾垂眸,想起那時那人笑得眼波瀲灩的模樣,心口還是微微發熱。

“紫陽背後就是丹陽,陛下若執意對紫陽動手,殿下想必也過不瞭幾天安穩日子。”他低聲道,“不如合作?”

李懷玉聞言,看他一眼,眉梢高挑:“你與我?合作?”

“紫陽之主和丹陽之主合作,很奇怪?”江玄瑾聲音平靜。

他似乎放下得比她還果斷,在她面前,他隻是紫陽之主。在他眼裡,她也隻是丹陽之主。有相同的利益,那就合作,誰管過去曾發生過什麼呢?大傢都不是小孩子瞭。

不過……懷玉瞇眼:“您要合作,是不是也得有個誠意?我等要出城您都攔著,叫我的人怎麼看你?怎麼可能相信你?”

江玄瑾道:“當時若不攔著,你們去下一個城池,就會立刻被扭送大牢。”

什麼意思?懷玉不解。

面前這人難得地解釋瞭一回:“攔你們的將領,是京都調來的。”

歷代皇帝為瞭保證封地的hépíng乖順,都會在各個郡縣裡放自己的人,隨時註意封地動向,匯報於帝。紫陽君從未歸過紫陽,必須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交接,拔掉帝王的眼線,才能保他們周全。

懷玉恍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瞭撓鬢發:“那倒是我們錯怪君上瞭,等會兒我去跟他們解釋。”

江玄瑾低頭看著她,突然想起這人其實真的很多習慣性的小動作,尷尬瞭就會用食指撓鬢發,難過瞭就會垂眼看鞋尖,緊張瞭還會啃指甲。

是他一直沒往那方面想,所以才沒發現。

其實,她的身份要是他自己拆穿的,可能都不會那樣生氣,甚至連跟她對質都不想,直接在心裡判瞭她死刑。可她這miànjù偏偏是柳雲烈拆開的,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傻,被人玩弄於鼓掌,還一直篤定地相信她。

禦書房前持劍揮上去的那份怒氣,與其說是因為她造反,不如說是他自己在恨自己,恨得下手都沒瞭輕重。

冰涼的指尖碰上她的脖頸,李懷玉嚇瞭一跳,後退半步皺瞭眉:“君上?”

有些狼狽地回神,江玄瑾別開瞭頭:“失禮。”

自己撫瞭撫脖子上的疤,懷玉眼神微動,看瞭他一會兒,突然笑道:“說起來,我宮裡的人也與君上都熟識,此番若能順利回到丹陽,合作也未嘗不可。”

她宮裡的人……江玄瑾冷笑,的確是熟識,十個面首,沒有哪一個他沒見過。每天推開飛雲宮的大門,都能看見她同人擁在一起,戲謔打鬧,完全沒個正經。

他愛幹凈,所以最討厭的人就是丹陽。

手指慢慢收攏,江玄瑾問:“殿下這話,是在提醒本君什麼嗎?”

“是呀。”懷玉笑著指瞭指自己,“君上可要看清楚我是誰才好。”

他接受得瞭大膽率真的白珠璣,卻是肯定接受不瞭臭名昭著的李懷玉。真相都已經大白瞭,還用這副神情來看著她,她要是一個沒忍住,心軟瞭怎麼辦?這脖子上的傷,可不想再來一道瞭。

眼神漸漸冷下去,江玄瑾道:“多謝殿下體貼。”

“不必客氣。”懷玉咧嘴,垂眸看著鞋尖,“還是說正事吧,君上想怎麼合作?”

西風肆虐,卷過來吹在紫陽君的背上,墨發往前飄,拂過她的側臉。

她安靜地聽著這人說話,時不時點點頭。他心平氣和,她亦平靜無波。

“我知道瞭。”良久之後,懷玉道,“君上既然還敢信我,那我也沒有不信君上的理由。但每日戌時議事這個……會不會太麻煩瞭些?”

“不會。”江玄瑾道,“既是要同仇敵愾,那便要消息相通。本君不介意將所有事情都告知殿下,殿下又介意什麼?”

說的也是,懷玉拍手:“那就這麼定瞭吧,外頭涼,君上背後也還有傷,早些休息為好。”

江玄瑾沒動,站在原地斜眼看著她回瞭自己的房間,才輕吐一口氣。

“主子!”乘虛在旁邊躲瞭很久瞭,見這兩人終於說完話,才上前來道,“京都又來人瞭!”

“照舊。”冰冷地甩下這兩個字,江玄瑾轉身就想走。

“這回照舊不瞭啊!”乘虛跟上他道,“打頭陣的是白大人。”

腳步一僵,江玄瑾皺眉:“白德重?”

“是。”

一股子怒意沖上心口,江玄瑾冷笑:“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這些手段!”

白德重好說也是個重臣,並且一直精忠為國,不曾有半點錯漏。李懷麟倒是好,為瞭對付他,把人拿來當盾。

這樣的行為,讓白禦史怎麼想?讓朝中其他人又怎麼想?

“主子,怎麼辦?”乘虛問。

還能怎麼辦?深吸一口氣,江玄瑾道:“放行。”

撇開白珠璣不談,他也不可能動白德重。

臨江山離邊城隻有五十裡遠,傍晚的時候,白德重就踏進瞭郡守府。

“爹?”李懷玉出門就撞見他,嚇得原地一個跳步。

白德重神色復雜地看著她:“殿下。”

“哎……別。”懷玉幹笑,“您對著這張臉喊殿下不奇怪嗎?照著以前那樣喊就行,我給您當女兒!”

白德重搖頭:“老朽怕沒這個福氣。”

臉一垮,懷玉可憐兮兮地道:“您這是不要我啦?”

模樣還是白珠璣的模樣,性子是當真天翻地覆,珠璣可從未這樣跟他撒過嬌。

白德重有些不適應,沉著臉道:“殿下是天之驕女,哪能說這樣的話?”

“以前是天之驕女,現在不是啦。”懷玉嬉皮笑臉地指瞭指自己,“現在就是來替白珠璣孝敬您的!”

論哄人,她認第二,天下沒人敢認第一。這話簡直說到白德重心坎上去瞭,再嚴肅的人都忍不住紅瞭眼看著她。

懷玉順勢就替他捏瞭捏肩膀:“您怎麼來這兒啦?”

態度和緩瞭許多,白德重指瞭指後頭遠遠跟著的那群人:“奉瞭聖旨來的。”

聖旨?

笑意頓收,李懷玉轉頭看瞭看。

庭院的月門外頭,一眾禁軍都捏著刀鞘,護著一頂艷紅的轎子。轎子旁邊有個黃門太監,雙手捧著一卷明huángsè的東西,一動也不動。

這陣仗,聖旨不用宣也知道是什麼內容。

“竟然讓您來送。”懷玉瞇眼,復又笑道,“還真是血脈相融,這等手段,像極瞭六年前平陵君讓本宮打頭陣去見各路有反意的君主。”

昔日的各地封君不會動長公主,今日的江玄瑾亦不會動白德重,可後來平陵君是什麼下場,懷麟是還沒看明白嗎?

他利用人的同時,人也會記恨他,平陵君教得會手段,卻教不懂人性。

“白大人。”江玄瑾從房裡出來,在懷玉身邊站定,朝他拱手。

白德重還他一禮:“君上,聖旨到。”

“大人這一路風塵仆仆,就先沐浴更衣,等用膳之後,再說聖旨之事。”

“這……”白德重有些為難,“按照規矩……”

“哎呀,別管那麼多瞭。”懷玉笑嘻嘻地拉著他就往裡頭走,“您的儀態比什麼都重要,先去洗漱洗漱,瞧瞧這胡子上的灰!”

半推半就,白德重還是進瞭客房,懷玉一邊喊就梧他們來照顧,一邊朝江玄瑾使瞭個眼色。

江玄瑾會意,讓乘虛把外頭拿著聖旨的太監也安頓下去,再疏散瞭禁軍,隻留幾個人看著那花轎。

於是懷玉很順利地就掀開瞭花轎的簾子。

“喲,好久不見啊。”看見裡頭那戴著珠冠的人,懷玉似笑非笑地喊,“二姐。”

白璇璣端正地坐著,聞聲透過珠簾看她一眼,冷嗤道:“可別叫我二姐,你是逃犯,我是正經的白傢嫡女。”

懷玉挑眉,痞裡痞氣地拿手臂撐著她花轎的門沿:“正經的白傢嫡女?那怎麼沒人下聘就穿成這樣來這兒瞭?”

“你懂什麼?”白璇璣挺瞭腰桿道,“我得瞭聖上賜婚。”

“聖上賜婚就不用聘禮瞭?”

微微一噎,白璇璣輕哼一聲:“你便是再嫉妒也無用,我是陛下親封的君夫人。”

嫉妒?能說出這個詞,說明白璇璣還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懷玉勾唇,逗弄她:“之前不是還想嫁江焱嗎?一轉眼又當君夫人,不怕人詬病?”

說實話,這一路上白璇璣自己也很糾結,她與江焱訂親的消息都放出去瞭,雖然一直沒能完婚,但京都之人都知道這麼回事。眼下突然又被賜婚給紫陽君,雖說是更好瞭,但她也怕流言蜚語。

不過眼下,見著面前這個不共戴天的人,白璇璣捏瞭捏拳頭,白孟氏因為她,還在牢裡關著。她因為她,婚事難成,還失瞭父親寵愛。比起別的,她更想看面前這個人痛苦不堪!

定瞭定神,白璇璣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麼?聽說君上親手將你送進瞭大牢,怎麼,之前不是還恩愛得很?”

之前兩人在江府門口那深情款款的模樣,她現在還記得呢。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越是展於人前的感情,就越是虛假,瞧瞧,現在不就輪到她看笑話瞭?

這話李懷玉還真沒法反駁,抓瞭抓下巴,她有點尷尬。

白璇璣看她這表情就覺得高興,譏誚地笑著,還想再諷刺兩句。

然而,後頭過來一個人,將一襲披風搭在瞭李懷玉的肩上。

“這麼大的風,還要一直站著?”江玄瑾伸手,將她身子掰過來,抓著披風的帶子,慢條斯理地給她系,“說兩句話就得瞭。”

懷玉怔愣,抬眼看他,有點不明所以。

江玄瑾那漆黑的眸子泛著光,看她一眼,又看瞭轎子裡的人一眼。

於是懷玉就明白瞭,隻剩他們倆的時候,怎麼擠兌對方都沒關系,抱著再大的仇怨也沒關系,但有別人要來砸場子,那還是要一致對外的。

展顏一笑,她道:“我還以為你在忙,就沒急著走。”

“去屋子裡坐,晚膳備好瞭。”修長的手指把系帶打瞭個蝴蝶結。

懷玉看得嘴角抽瞭抽,嫌棄地撥弄瞭一下那結扣。江玄瑾瞇眼,眼神不太友善。

這麼不配合?

連忙一笑,懷玉配合地道:“你扶我一把,我腿酸。”

他頷首,無視她遞來的胳膊,直接伸手搭上瞭她的腰際。

“走吧。”

一陣顫栗襲遍全身,懷玉走瞭兩步,忍不住低聲道:“君上可以換個姿勢嗎?”

扶胳膊就可以瞭!

江玄瑾一頓,微微擰眉,似乎有些為難。但想瞭想,他還是放下瞭手。

懷玉松瞭口氣,正想說句多謝,結果就見這人身子一低,直接勾瞭她的雙腿將她橫抱瞭起來!

“哇!你幹什麼!”一個沒忍住,懷玉驚叫,“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抱著她徑直進瞭屋,再輕柔地放在桌邊,江玄瑾面無表情地道,“煩請殿下下次說清楚。”

李懷玉:“……”她以為正常人都能看懂她的手勢。

晚膳眾人一起用,白璇璣未得迎接,堅持在轎子上不下來,於是也沒人給她送飯,一群人在飯廳裡安靜地進食。白德重神色凝重,很快用完瞭飯,像是有話要對江玄瑾說,但礙於江府食不言的規矩,隻能等著。

懷玉兩口刨空瞭碗,看瞭看旁邊。

江玄瑾用膳姿態是很優雅的,但就是太慢瞭,看得她很想掰開他的嘴把飯都倒進去。

察覺到她這目光,江玄瑾一頓,竟直接把筷子放瞭,側頭問她:“怎麼?”

“沒怎麼沒怎麼!”懷玉連忙擺手,“你快些,爹還在等著。”

江玄瑾抿唇,重新拿起筷子,攏著袖子伸手夾菜,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塊萵筍,他夾瞭半晌也沒能夾起來。

李懷玉是個急性子,看他這模樣簡直是要氣死瞭,操起已經放下的筷子就道:“我來!”

快準狠地一夾一放,萵筍就這麼落在瞭江玄瑾的碗裡。

他低頭看瞭看,慢條斯理地夾起來送進嘴裡,咽完又去夾,還是夾不起來。

懷玉嘴角直抽:“你拿筆那麼利索,拿個筷子這麼笨?”

江玄瑾抬眼,又想放下筷子回答她。

“別別別!”看對面白德重那一臉焦急,懷玉連忙按住他的手,“你快吃,我幫你夾!”

說著,一連串地夾瞭三塊萵筍給他,想瞭想,又添瞭點肉,再給他盛瞭碗湯放在旁邊。

紫陽君心情甚好,優雅地將她給的東西一一吃掉,然後放瞭筷子看向白德重:“大人有話便說吧。”

白德重長吐一口氣,拱手道:“老夫為何在此,君上心裡也該明白,多的也不必說,老夫隻想求君上一件事。”

“大人請講。”

看瞭一眼門外,白德重道:“璇璣是無辜的,她也是老夫的親女兒,聖上旨意如此,還望君上憐惜。”

本是要把齊傢女兒賜給他的,眼瞧著行不通,幹脆把白傢女兒送shàngmén。你收不收?不收就是得罪白德重,收瞭就是與丹陽恩斷義絕。

這招挑撥離間用得很漂亮。

江玄瑾臉色微沉:“婚姻之事,本君一向不喜歡他人插手,哪怕是帝王也一樣。”

白德重點頭:“老夫都明白,但是君上,這聖旨您能抗嗎?紫陽之地東臨京都、北鄰平陵、西鄰長林。平陵如今歸瞭陛下親管,長林君又是個易被煽動之人,您一旦坐實抗旨之罪,便是三面受敵。”

這道理誰都明白,所以紫陽君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抗旨。李懷麟考慮得很周到,送個白璇璣來,既不至於立馬把紫陽君逼反,但又讓他很難受。

懷玉摸著下巴想瞭一會兒,道:“隻能接旨瞭。”

凌厲的眼神從旁邊掃過來,她不避不回地迎上,認真地道:“你總不能現在就揭竿而起,跟皇帝作對吧?”

話是這麼說,但她這麼坦然地讓他接旨是什麼意思?江玄瑾不悅得很,起身就往外走。

乘虛在後頭打瞭個圓場:“此事關系重大,還請禦史大人給些時間,讓君上好生考慮。”

白德重點點頭。

“夫人。”乘虛在她身邊低聲道,“您勸勸?”

“你傢主子那麼聰明,哪裡用得著我勸?”懷玉翻瞭個白眼,“我要回去休息瞭。”

“哎……”乘虛為難地撓頭。

李懷玉走得果斷,先去看瞭一眼陸景行,然後把就梧等人都打發去睡覺,最後自己躺在床上,盯著帳頂出神。

《放夫書》她寫瞭,江玄瑾與她已經沒什麼關系,他那個位置上的人,早晚是要另娶的,娶誰都一樣,她壓根用不著操心。

隻是白璇璣這個人……向來與她不對盤,以後真給江玄瑾吹枕邊風的話,那還真有點糟。

翻來覆去地擔心瞭許久,她意識漸漸開始模糊,困意襲來,眼前一片朦朧。

已經熄瞭燈的屋子,突然亮瞭亮。

“什麼人?”她嘟囔著問瞭一句。

青珀色的袍子拂過床邊,有人伸手拍瞭拍她,溫柔地道:“睡。”

熟悉的梵香味兒,懷玉輕哼一聲,眼睛都沒睜:“你來幹什麼?”

江玄瑾無奈地道:“房裡被塞瞭人。”

白璇璣去瞭他的房間,就那麼端坐著,等他去揭珠冠。

懷玉哼笑,翻身抱著枕頭,含糊地道:“紫陽君也有被人逼出房間的這天。”

“是啊。”拉瞭被子蓋過她的背心,他道,“要煩請殿下收留一晚瞭。”

“桌上、地下,君上喜歡哪兒就睡哪兒。”實在困得很,懷玉伸手揮瞭揮,聲音越來越小,“沒空招呼你瞭……”

屋子裡安靜下來,平緩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像貓爪子輕輕地撓。

江玄瑾安靜地低頭看著她,她最近好像一睡就很死,不像以前,他一動,她就會被驚醒。眼下就算他把手放在她臉上,她也沒個反應。

其實可以把白璇璣趕出去的,但江玄瑾突然覺得,他的房間被占著也挺好。

懷玉安穩地睡著,還做瞭個很平和的夢,夢裡有羽毛拂過她的嘴唇,帶著佛寺裡冉冉的沉香。

第二天,李懷玉起身的時候,清弦已經在旁邊候著瞭。

“白大人今日要走。”他道,“您快起身收拾,君上說等白大人走瞭,咱們也可以動身瞭。”

左右看瞭看,懷玉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清弦答:“卯時就到瞭。”

“……沒看見什麼人?”

“嗯?”清弦疑惑,“什麼人?”

“沒事。”懷玉起身下床,揉著腦袋想,昨兒多半太困瞭,一直在做夢。

收拾好瞭去飯廳,白璇璣已經坐在瞭裡頭。

一身嫁衣褪去,她換瞭常服,頭發也挽成瞭婦人的髻。

“mèimèi起得有些晚。”她一改之前的敵視態度,竟十分溫和地對她道,“幸好我讓君上再等等,不然你可要沒得吃瞭。”

看她這一副**如意的模樣,懷玉感嘆,紫陽君真是厲害啊,才一晚上,就把怨婦變成賢女瞭。

要說心裡舒服,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向來擅長掩蓋情緒,半分也不顯得狼狽:“那就多謝二姐瞭。”

“不用客氣。”白璇璣道,“君上說,你一個婦道人傢被休棄瞭,日子不好過,咱們得多照顧些。”

背後的就梧臉色一沉:“白二xiǎojiě。”

“咦,這是誰啊?”白璇璣看瞭看就梧,又看瞭看李懷玉,“該不會是……?”

懷玉笑瞭笑,按住就梧,朝她道:“是你後爹,滿意嗎?”

她笑得甜美,說的話卻是粗俗得很,白璇璣一噎,臉色微沉:“怨不得被休,什麼教養?”

“這個問題你問你爹去呀。”懷玉挑眉,朝門口努瞭努嘴,“喏,都來瞭。”

白璇璣回頭看去,就見紫陽君與白德重一並踏進瞭門。

她登時就閉瞭嘴,低頭看著碗裡的粥。

“人都來齊瞭。”江玄瑾走過來,很是自然地在李懷玉身邊坐下。

懷玉臉上帶笑,心裡帶氣,一個白眼就翻瞭過去。

不陪自己新夫人坐,跑來跟她擠什麼?

江玄瑾被瞪得莫名其妙,倒也沒吭聲,沉默地用瞭早膳,然後帶她去給白德重送行。

卷著的聖旨一直沒有打開,太監也沒有宣讀,但白德重就這麼把人帶走瞭,打算回去稟明陛下,說紫陽君已經接旨。至於白璇璣,白德重沒別的要求,隻求他善待,等這一陣風頭過去,再想辦法。

江玄瑾覺得這法子可行,與他相互作禮,態度極好地送他啟程。

懷玉站在旁邊看著,等馬車一走遠,扭頭就打算回去。

手腕被人抓住,步子一滯。她回頭,語氣不善地道:“松開。”

“本君又是何處得罪殿下瞭?”江玄瑾皺眉,“一上午都沒有好臉色。”

還想要好臉色?懷玉回頭,譏誚地道:“君上與我隻是合作互利,眼下又沒外人,也要我笑臉相迎?”

下頷緊瞭緊,江玄瑾僵硬片刻,松開瞭手:“也是,太過為難殿下。”

懷玉擺手:“等會要動身瞭您知會一聲就是,我去看看陸景行。”

又看他,睡覺之前看,起身之後看,不就是幾道刀傷而已?江玄瑾冷笑,捏拳站在原地。

郡守府的側門隻剩下他和後頭的乘虛,像是大戲散場之後,冷清得要命。

“君上。”有人輕輕地喚他。

江玄瑾頭也不回:“白二xiǎojiě若是想在這裡呆著,就最好不要與本君搭話。”

白璇璣嚇得臉色發白,抓著裙擺站在他身後八步遠的地方,小聲道:“小女也不是有意要搭話,是有些事情,得讓君上知道才是,是跟四妹有關的!”

江玄瑾側眼看向她。

白璇璣連忙道:“之前溪雲去找靈秀,無意間在她包袱裡發現一枚銘佩,是陸掌櫃的。小女覺得奇怪,她區區一個小丫鬟,怎麼會得陸掌櫃看重?結果一查出入府記錄才發現,在您與四妹訂婚之後,這丫鬟頻繁出府,片刻即回。有好幾次,府裡甚至有人看見陸掌櫃在西院出入!”

陸景行是一早就知道白珠璣是李懷玉瞭,所以才待她與眾不同。

江玄瑾沉默地聽著,等她閉瞭嘴,便拂袖往自己的房間走。

“君上不信?”白璇璣咬唇追問。

《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