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錦大氣也不敢出,假裝自己是個屋子裡的擺件,捂著眼睛蹲在桌邊從手指的縫隙裡往外看。
紫陽君斜靠在床邊,頭往後仰著,手蓋在眼上。夫人半跪在床上,一手撐著他靠著的床桅,一手攏著自己耳邊的碎發,彎著嘴角將唇壓在他的指間。
再好的丹青師都描摹不瞭這麼好看的一幅畫,繾綣旖旎得像十裡春風吹來的經年舊夢。
祁錦是不知道他們分離的那段時間發生瞭什麼的,但莫名的,瞧著這場景也覺得鼻子發酸。
“你幹什麼。”被親吻的人一動不動,悶聲開口。
懷玉眼睛亮亮的,看著他這不肯松下來的手,輕聲道:“哄你啊。”
“不需要。”
伸手替他撐瞭撐一直抬著的手腕,她笑:“也對,紫陽君怎麼可能需要人哄呢?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人,名號隨意往哪兒一報,都要震得北魏江山抖三抖。”
眼前的薄唇緊抿,帶上瞭三分惱意。
懷玉瞧著,臉上笑意更濃:“給你拿盤甜甜的點心來,好不好?”
“不要。”
“那,我給你哼個曲兒?”
“不要。”
沒法子地撇嘴,懷玉嘆息,看向桌邊的祁錦:“你們傢君上真的是好難哄啊!”
祁錦搖頭如撥浪鼓:“不不不,君上他……其實……呃,奴婢還是先告退罷!”
察覺到自己的多餘,祁錦行禮、轉身、往外跑,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還十分體貼地帶上瞭門。
懷玉輕笑,看門合攏瞭,才張開手指捏住面前這人的手腕,使著力道往下拉。
江玄瑾皺眉,很不想讓她得逞,可她實在狡猾,力道拼不過,就痛苦地悶哼一聲。
心尖一顫,他松瞭手,想看看她怎麼瞭,結果手一落下去,溫熱的吻就落在瞭他的眼睛上。
軟綿綿的唇,將他眼上掛著的濕潤都含瞭,摩挲輾轉間,劃過他的鼻梁,尋著他的唇,喟嘆一聲,終究還是壓瞭上來。
“不欺負你瞭。”她含糊地道,“以後都不欺負你瞭,好不好?”
身子顫瞭顫,江玄瑾睜開眼,水光朦朧間看見她的眼睛,清凌凌的,帶著夢裡都不曾有的真切情意,定定地望進他的眸子裡。
手心微微發熱,他眼裡神色微動,伸手扶瞭她的腰,讓她靠回軟枕上,然後壓下來,帶著克制反壓上她的唇瓣。她牙關一松,他便侵入,手托著她的後頸,狠狠地吮住她的舌尖。
“唔。”懷玉微愣,隨即松瞭身子,溫柔地承著他,手撫著他的背脊,一下下地順著。
“別動瞭。”長長的深吻之後,江玄瑾啞瞭嗓子將頭埋在她耳畔,“你別動瞭。”
向來帶著繚繞佛香的聲音,終是染上瞭緋色的紅塵。
若是別傢的姑娘,察覺到什麼,羞紅臉不動也就罷瞭。可這李傢的小霸王不一樣,哪怕是老臉通紅,也要不聽話地往下探一探。
“你……”眨眨眼,她戲謔,“還真是沒碰別人啊?”
淡淡的粉色從脖子一路蔓延上來,江玄瑾惱瞭,咬牙切齒地道:“你閉嘴!”
“好,我閉嘴。”乖巧地把唇瓣一合,懷玉不吭聲瞭,隻笑盈盈地看著他。
江玄瑾的臉色越來越紅,身子輕顫,終於是忍不住去擒她作怪的手:“李懷玉!”
還懷著身子呢!哪能……哪能與他這般?
對於共浴都覺得荒誕的江三公子來說,隔著一個圓鼓鼓的肚皮親熱,更是要毀瞭他多年受的禮教。萬萬不可,絕對不行,說什麼都不成!
懷玉挑眉,低頭看瞭看自己的肚子,一本正經地道:“我是它娘,你是它爹,你怕什麼?”
他不敢壓她肚子,手要撐在床上,隻一隻手來攔,哪裡是她兩隻手的對手?幾番來回,手就被她扣住,按在瞭他背後。
“不是說隻要我不哭瞭,我要什麼你都給嗎?”懷玉佯怒,“紫陽君說話不算話?”
“……”江玄瑾臉發青。
這個人要的東西向來與常人不同,他知道的,可沒想到會不同到這個地步。
軟柔的手握著那要命的地方來回戲弄,他忍不住,張口含住她的耳垂,身子彎起來,像一張緊繃的弓,喉嚨裡壓不住地溢出聲。
“別鬧瞭……懷玉,別鬧瞭。”
“我心疼你啊,憋壞瞭怎麼辦?”身下的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話呵在他耳畔,氣息過處,顫栗頓起。
江玄瑾手足無措,想攔攔不住,想動又怕傷著她,想掙……更是掙不瞭。
屋子裡暖和起來,像陽春三月裡高升瞭艷陽,紅帳意濃,翻湧難消。乘虛和禦風本是打算偷聽下墻根兒的,但聽到一半,實在扛不住,紅著臉逃竄開去。
夫人厲害,夫人威武!自傢主子今日一早還像是在十八層地獄裡呆著,一轉眼竟就重返瞭人間,怪道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夫人這一關設得好啊,主子過不去也罷!
徐初釀還等著懷玉什麼時候有空,好與她聊聊,結果等到午膳的時候,也沒見屋子裡出來人。
到底是成過親的人,她一想也知道怎麼回事,不禁有些擔憂:“不會有問題嗎?”
祁錦站在旁邊,篤定地道:“君上有分寸的。”
整個院子裡最擔心夫人的就是君上瞭,誰都可能傷著她,獨他不會。
徐初釀還是有些擔憂,赤金安靜地用著膳,用完之後放下碗筷問她:“城西的藥鋪新進瞭一批藥材,可要去看看,給殿下帶些回來做藥膳?”
“好!”這主意不錯,初釀點頭就應,又道,“可我不太會看藥材,要不要把祁醫女也帶上?”
赤金搖頭:“不必,我認得。”
桌上的就梧、清弦、白皚:“……”
他什麼時候連藥材也會認瞭?哥兒幾個怎麼都不知道啊?
就梧打量瞭赤金好幾眼,突然開口道:“你們既然要出去,不妨就再繞一條街,去雜貨鋪替府裡帶些蠟燭回來。”
赤金不解地看向他:“蠟燭?”
就梧點頭:“昨兒一晚上,府裡的蠟燭燃完瞭大半,再不補些回來,要摸黑瞭。”
徐初釀聽著,略微有些愧疚,她昨兒沒睡著,屋子裡也燃瞭不少蠟燭,於是當即便應:“好。”
也就她傻兮兮的什麼也聽不出來,被人賣瞭還幫著數錢呢。江深在旁邊看得直冷笑,半瞇著眼看向赤金。
什麼陳年的招數都往人身上使?
赤金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問:“江二公子何時啟程?”
眼神交匯,電光火石,隻一眼雙方都明瞭瞭對面這人的心思。
“不勞閣下操心。”江深輕笑,“佳人若歸,我自當歸。”
“佳人?”赤金微微疑惑,似是在想他說的是哪個佳人。
旁邊的清弦直接就道:“江二公子風流滿瞭京都又溢瞭紫陽,佳人何其多?都要歸瞭,怕是傢宅難寧吧?”
“未必。”就梧伸手舀湯,“如今江傢在紫陽為主,二公子隨處可修大院,裝下三千佳人也不是難事。”
赤金恍然,敬佩地朝江深一拱手,然後低聲對徐初釀道:“走吧。”
初釀半垂著眼,低低地應瞭一聲,站起來同他出門。
“喂。”江深按捺不住,起身過來攔在她面前。
“二公子又有何事?”徐初釀頭也不抬。
“三弟是胡說的,你信我。”他皺眉道,“我在紫陽也就帶江焱去過一次青樓,什麼也沒做就走瞭,不信你可以問江焱!”
身子僵瞭僵,初釀神色復雜地道:“二公子如今倒是會與我解釋這些瞭。”
江深一噎,知道她是還記著他以前夜不歸宿之時的放浪,聲音小瞭些:“我在改。”
她有不喜歡的地方,他都在慢慢改,總能改好的吧?
然而,徐初釀的臉上半點愉悅之色也沒有,無波無瀾地點頭,繞過他就與赤金繼續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反正不遠,就不必乘車瞭吧?”
“都行。”赤金低聲應著,順手把傢奴拿來的鬥篷遞給她,看著她穿上。
江深怔愣地看著,突然覺得自己與她是真的完瞭。
以前徐初釀生瞭氣,他哄一哄就能好,後來哄不好瞭,再認個錯也行。可連認錯改正都沒用瞭的話,他要怎麼樣才能得她原諒?
所有的辦法都試過瞭,沒用。
曾經最包容他,最仰慕他的一個人,收回瞭她原有的耐心和熱切,任憑他再怎麼後悔,也走得頭也不回。
“為什麼啊?”江深想不明白,喃喃自問。
青絲端著碗從他身邊經過,看他一眼,低聲回答:“她不瞎瞭。”
愛意會蒙蔽一個人的眼,讓人分不清好壞,哪怕受盡瞭委屈,隻要愛著的人還在,也不願意大方離開。這樣的姑娘很傻,捧著十分好去換人一分回報,還覺得甘之如飴。
可總有一天會睜開眼的,疼得多瞭,她也會睜眼看看傷口,順帶漸漸看清楚面前這個人。一旦看清瞭,就再也不會上當瞭。
徐姑娘是個軟弱的人,可軟弱並不代表她會不反抗。換句話說,越是溫柔的人,決裂起來反而越是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