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顧九思聽著顧朗華的話,一瞬之間, 終於有瞭幾分過去的感覺。

人這輩子, 隻要父母還活著, 無論父母是年邁體弱還是身強力壯, 總就覺得有個歸處,有個靠山。顧朗華的死像是泰山驟然崩塌,讓顧九思覺得一切都變瞭。而今他回來,就算他們爭執吵嚷,可於他心裡,他終於是真真切切再次有瞭依靠,讓他覺著, 雖然外界變瞭, 可他擁有的, 他的傢人, 他的愛情, 卻是沒有改變的。

他其實有那麼幾分想哭, 卻又覺得丟人, 於是勉強笑瞭笑後, 沙啞道:“知道瞭。”

顧朗華拍瞭拍他的肩,抬頭看瞭看柳玉茹,隨後道:“去吧, 對你媳婦兒好點兒,別這麼大人瞭,還跟個孩子似的, 讓玉茹照顧著你。”

顧九思應瞭聲,他站起身來,同柳玉茹一起走瞭出去,到瞭門外,他拉著柳玉茹的手,走在庭院裡,柳玉茹低聲同他說著她思索著的後續事宜。

“這次出去收糧,是我去主持的,你總該給我些報酬。這些報酬我領瞭之後,我打算將花容的生意交給其他人,我想在望都城外買一些地。你是不是收瞭許多流民,將地都分給瞭他們?我聽說你許諾他們,在這些土地種出糧食之前,你會給他們一些基本的花銷支出?這些花銷你給的是多少銀子?我打算同這些人將土地買瞭,然後統一管理起來,請個專門會種糧食的人,規劃瞭種糧。這麼多人這麼多地,總得有點規矩才行。”

顧九思聽她絮絮叨叨說著,像個小財迷一樣啪嗒啪嗒打著算盤,他心裡就高興極瞭,等柳玉茹說完,她回頭看他,就看見旁邊人眼裡仿佛是盛瞭銀河星光,柳玉茹愣瞭愣,隨後道:“你聽我說些什麼沒?”

“聽著呢。”

“你如何看?”

“都依你。”

“顧九思,”柳玉茹不免笑瞭,“我前頭才誇你父母官,你能不能上心些?”

“我都聽明白瞭,”顧九思趕忙道,“其實你就是想著幫著我,官府一直給他們銀子不是事兒,終究是要讓所有人一起賺錢才能有錢的。你花錢同他們買地,帶著他們種糧,來年望都收成好瞭,這些人都有個依靠,你自己賺錢是小,幫我解決瞭事兒才是大。你想這些法子,都是極好的,我明白。”

柳玉茹微微一愣,她忽地有種自己內心都被人看穿瞭一般的慌張尷尬,她輕咳瞭一聲,扭過頭去道:“我明天上你府衙去,一切按流程走吧。”

柳玉茹和顧九思商議好,便去單獨找瞭蘇婉,和蘇婉聊瞭聊。

蘇婉得知瞭柳傢的情況,她愣瞭許久,也沒說話。柳玉茹看見蘇婉的神色,怕她難過,忙道:“娘,你別多想,我讓人出去找……”

“無妨瞭。”蘇婉嘆瞭口氣,擺瞭擺手,“大半輩子都過去瞭,打咱們從揚州離開,我便不願再多想瞭。這亂世求日子,你不容易,也別費神去找他們。找回來做什麼呢?”蘇婉苦笑,“咱們總不至於還要和他們認個親又當一傢人。你爹舍不下張月兒和她那些子女,咱們又巴巴受那個氣做什麼?”

柳玉茹沒說話,蘇婉抬眼看她,她抬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我倒是擔心你,那畢竟是你爹,你……”

“過去瞭。”

柳玉茹嘆息,她抬眼看著蘇婉,苦笑道:“都是沒法子的事,我初初倒也的確難過,可是現在也好瞭。咱們娘兩相依為命,你在,我心裡就安穩,別多想瞭。”

柳玉茹安撫瞭蘇婉,從房門外走出來。她覺得有種無形的煩悶壓在心口,隻是她方才走出來,就看見一道身影,他背對著她,斜靠在柱子上,手裡拿本書,接著月光和長廊上的燈光看著上面的字。

他是學不會規矩,也沒個正形的,就連站著,都站得歪歪扭扭,像沒骨頭一般。

聽見柳玉茹開門,他回過頭去,看著柳玉茹笑起來:“說完瞭?”

說著,他走過來,將披風披到柳玉茹身上,柳玉茹低著頭,小聲道:“你怎的在這裡?”

“我看你沒帶著外衣出來,”顧九思笑著道,“又想你,就過來等著,萬一你出瞭門覺得冷呢?”

“就一小節路。”

“一小節我也想等你。”

柳玉茹說不出話來瞭,她就是感覺溫暖從這披風一路卷席而入,直抵入心。顧九思的手包裹瞭她的手,兩人走在長廊上,柳玉茹突然覺得,這路一點都不冷,一點都不寂寞。

兩人一起回瞭房,柳玉茹先洗過澡,顧九思便進瞭凈室清洗,柳玉茹聽著裡面的水聲,看著屏風上的人影,她在鏡子面前擦幹頭發,猶豫瞭片刻後,她小心翼翼去拿瞭唇脂,塗抹在唇上。

做完這件事,她似乎是有些後悔,趕忙又擦瞭去,擦完瞭之後,唇上依舊是染瞭色,帶瞭些不正常的紅潤,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抿瞭抿唇,輕輕啐瞭一口,便上瞭床。上床之前,她去瞭櫃子裡,尋瞭絲絹白帕,墊在瞭床上,而後她熄瞭燈,躺到瞭床上,用被子蓋住瞭自己。

她有些緊張,一直盯著蚊帳上方,腦子裡回顧著婚前蘇婉給她看的冊子裡的東西,她覺得臉燒起來,不安中又帶瞭幾分說不出的喜悅,她心裡想著顧九思,想著他可能怎麼對待她,又想著未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浪蕩,暗中鄙夷瞭自己,便就是這時,她聽見顧九思從水裡起身瞭。

顧九思穿瞭單衣,擦著頭發從凈室出來,這才發現柳玉茹熄瞭燈。他愣瞭愣,沒想到柳玉茹睡這麼早。他隻能是小心翼翼走在臥室裡,怕吵醒柳玉茹。

柳玉茹僵著身子躺在床上,心跳得飛快。她琢磨著顧九思什麼時候上床,來瞭床上,會不會笑話她。

她感覺顧九思走過來,整個人繃緊瞭身子,緊張得不行,誰曾想顧九思摸索著到一半,突然就坐下瞭!

柳玉茹在床上眼睛睜開一條縫,在夜色裡看見顧九思坐在那兒擦頭發。

好罷,他打算頭發幹瞭再上床。

於是柳玉茹就睜著眼,盯著顧九思,等著他上床來。

她看著顧九思坐在那兒擦頭發,擦瞭他又停停,似乎是在想什麼,擦一會兒又停停,又似乎響起什麼。

柳玉茹的內心一開始還有些焦急,看著看著,她就困瞭,困瞭一會兒後,她昏昏沉沉睡瞭過去。

等顧九思上床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睡得迷糊瞭。顧九思怕她受寒氣,頭發徹底幹才上來的,上來之後,他感覺床上似乎多瞭點什麼,他也沒多想,伸手將墊在下面的東西一抽,就扔瞭出去。

他琢磨著,柳玉茹一定是困極瞭,床上多瞭東西都沒察覺就睡瞭。

他心裡又是一番心疼,低頭親瞭親柳玉茹的額頭,心滿意足抱著睡瞭。

睡醒到第二日,柳玉茹先醒,她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下來,伸手去摸她墊的白佈。

而後她就被地上的白絹吸引瞭註意,顧九思迷迷糊糊睜開眼,含糊道:“這麼早,再睡會兒吧?”

“我……我去查賬瞭。”

柳玉茹有些尷尬,昨夜的勇氣散盡,她趕緊起床,從顧九思身上跨過去,想去將地上的白絹撿起來藏好。然而她剛彎下腰撿東西,白絹卻別人提前一步撈瞭起來,顧九思抓著那白絹,挑眉看向柳玉茹:“這是什麼?”

柳玉茹瞬間紅瞭臉,小聲道:“我……我怎麼知道?”

“那你慌慌張張想要藏它做什麼?”

“我沒有。”柳玉茹趕忙否認,轉身道,“我去洗漱……”

柳玉茹話沒說完,顧九思電光火石之間,猛地想起夜裡抽走的東西,他似乎突然就明白瞭這是什麼東西,他一把抓住柳玉茹,趕緊道:“唉唉你別走!”

柳玉茹背對著他,頗有些緊張,顧九思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玉茹,你昨晚是不是想同我生小娃娃?”

“顧九思!”柳玉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臉紅過,她清晰感覺到臉上灼熱的溫度,她氣惱道,“我要去幹正事兒!我要去賺銀子!你別攔著我!”

顧九思聽到她說這些,卻是抱緊瞭她,仍憑她又掙又推都不放手,反而是朗笑出聲來,低頭親瞭她一口,高興道:“你別急,我準備著呢。”

“你滾開!”

柳玉茹聽著他說她急,更是羞惱瞭。顧九思感覺她拼命掙紮,也知道不能再欺負她瞭,最後再親瞭她一口,忙道:“明天穿漂亮些,嗷!”

柳玉茹一腳跺他腳上,顧九思終於放瞭手,柳玉茹匆匆跑瞭出去,顧九思單腳蹦躂著,看見柳玉茹從門邊探出半張臉來,看著他,眼裡帶著擔憂,小心翼翼道:“你……你沒事兒吧?”

顧九思趕緊往地上一倒,哭喪著臉道:“腿斷瞭。”

於是柳玉茹知道他沒事兒,放下心來,轉身走瞭出去,去隔壁叫瞭人,洗漱之後,便出去忙瞭。她先去瞭一趟花容,蕓蕓在她之前已經回到望都,著手清理瞭花容的賬目,柳玉茹一過來,便將人召集起來。

柳玉茹先瞭解瞭一下花容近日來的情況,隨後便說到她和沿路各商傢的協議,隻是她才開口:“我之前在滄州……”,蕓蕓便驟然出聲打斷瞭她,溫和瞭聲道:“夫人在滄州準備那些禮物,我都已經交給大傢瞭。”

柳玉茹頓瞭頓,便明白蕓蕓是不打算讓她說出口來,於是她笑著轉瞭話題道:“那就好,”她柔聲道,“我在外也一直惦念著大傢,如今平安回來,也是幸事,明晚定一桌在東來酒樓,大傢一起吃個飯吧。”

話題草草撩過,等所有人散開,柳玉茹單獨留下瞭蕓蕓,她抿瞭口茶,抬眼瞧向蕓蕓:“你方才不讓我說話,是為著什麼?”

蕓蕓低聲道:“夫人,我回來後,從一些渠道拿到瞭那些流通在外的假貨。”

說著,蕓蕓將一盒胭脂拿瞭出來,柳玉茹從旁邊接瞭胭脂,隨後聽她道:“但我卻發現,這並不是假貨。”

柳玉茹的手頓瞭頓,她抬眼看著蕓蕓,蕓蕓不說話,低聲道:“這胭脂的配方,與我們的正品沒有任何區別。”

柳玉茹明白瞭蕓蕓的意思,胭脂配方極其難仿,多一分少一分,在顏色手感上就有瞭差別。柳玉茹沉默瞭一會兒後,終於道:“你覺得是我們自己的人在外面做的事兒?”

“是。”

蕓蕓果斷道:“具體我還在查,但是基本已經鎖定在做胭脂的幾個工人身上。”

柳玉茹端著茶,她聽瞭蕓蕓的話,不由得笑瞭:“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胭脂的每一個步驟都是分開的一個人隻掌握一個部分的配比,隻有最初那兩個制作胭脂的人差不多一人知道半個配方。那兩個人是顧傢元老,你不方便說,是不是?”

蕓蕓沒說話,柳玉茹放下茶杯,淡道:“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情面,而是這兩個人是咱們做胭脂最核心的人,胭脂是他們做的,你把他們撤瞭,以後我們怎麼辦?”

“可總不能一直這樣。”

蕓蕓低聲道將賬目推上去,小聲道:“這些時日,我們店生意下滑得厲害,而且這種東西在外面泛濫,我們價格上不去,名聲也護不住。”

物以稀為貴,他們走的本來就是把胭脂當面子的路子,怎麼能讓同檔次的東西在外面泛濫成災?

柳玉茹聽著蕓蕓的話,一直不語,她思索著,慢慢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想。”

蕓蕓應瞭聲,倒也沒多說,便下去瞭。

柳玉茹休息瞭瞭片刻,便去府衙找瞭主簿。當初她商隊出行,是和官府簽瞭協議,按照利潤的一成給她支付收益,如今她這一行糧食和銀子所賺總數加起來,幾乎是翻瞭個倍,她按約來要錢,主簿同她核對瞭文書,便拿著契約去找顧九思。

顧九思聽說是柳玉茹契約,倒也不避諱,他認認真真看過後內容後,這才註意到她的字。

她這字有些別扭,和以前的不大一樣,看上去似乎在盡量抹去她以前的字體,換瞭一種寫法。

顧九思明白她的意思,他忍不住笑瞭,低頭回簽下自己名字,看瞭看時間,交給瞭主簿道:“你讓柳老板再等等,我有些話要同她說。”

主簿愣瞭愣,卻還是應瞭聲,將顧九思的話轉告之後,領著柳玉茹到瞭大廳去,顧九思趕緊批完瞭手下幾張文書,算著到瞭休息的時間,趕緊起來脫瞭官服,換瞭衣服去找柳玉茹。

柳玉茹瞧著顧九思穿瞭一身常服走進來,不由得道:“你不是還在辦公嗎?”

“走瞭走瞭,”顧九思高興道,“時間到瞭事兒完瞭,我同你回傢去。”

柳玉茹有些無奈,這才明白顧九思是想同她一起回傢。

兩人一起回去,顧九思見她悶悶不樂,不由得道:“你這是怎的,滿臉不高興的樣子?我同你一起回去,將你愁成這樣?”

“倒也不是。”柳玉茹嘆瞭口氣,將店裡的事兒說瞭一遍,她頗有些頭疼道:“這兩個人,我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若是將人趕走瞭,日後這胭脂的事兒,誰來弄。若是還留著,個個上行下效,沒個章法,我又怎麼管?”

顧九思靜靜聽著,他敲著扇子,沒有說話。柳玉茹面上全是煩惱之色,顧九思輕笑瞭一聲:“你別愁,我覺得也挺好的。”

“怎的挺好的?”柳玉茹抬眼,有些茫然,顧九思笑著道,“你呀,就是太聰明,小小年紀走得這麼順,不摔幾跤怎麼成?你凡是算著利潤,想著如何賺錢,光顧著外面,想沒想過千裡之堤毀於蟻穴這個道理?其實花容出這事兒,也是早晚的,早點出事兒,你早點明白些道理,也是好事。”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的話,聽他分析著道:“你做事兒的時候,從來是用人不疑,你自己做人,就是說到做到,就想著個個同你一樣,可自己對自己要求是一回事兒,怎麼看別人是另一回事兒,凡是涉及著錢,你就得想明白,對方是個人。你開一傢店,請兩個夥計,你就得防著,最核心的東西不能放在夥計那兒。若是放在夥計那兒,要麼有個管制他們的法子,一群人互相制衡,要麼就得牢牢捆死關鍵人物。如今這兩個做胭脂的人是你這胭脂店裡最關鍵的人,結果你既沒有用利益把他們捆死,也沒有管制他們的辦法,你把關鍵人物當普通夥計,走到今日,不是必然嗎?”

柳玉茹點點頭,應聲道:“你說得是。”

說著,她嘆瞭口氣,抬頭看向顧九思,眼裡帶瞭幾分求助:“那你覺得,我如今又當怎麼辦?”

顧九思聽她同他求助,那水盈盈的眼一瞧,他整個人都心神蕩漾開去,恨不得給她出上十幾二十個絕妙的法子,讓她天天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隻是他還是忍瞭下來,笑著道:“這辦法當是你去想的,這事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日後你生意越做越大,有的是要你想事情的地方,你先拿這個練練手。你就想想,大傢都是人,都有私欲,這次事兒為什麼發生?你現在最關鍵的幾個要求是什麼,要怎麼才能滿足你想要的?”

柳玉茹聽他提問,也知道顧九思是在引導她,她沉默下去,顧九思看她認真的模樣,覺得這人真是漂亮極瞭。

夜裡柳玉茹一直沒睡,她坐在書房裡,反復清點著賬。顧九思不敢打擾她,他就拿瞭書,坐在屋裡一面翻看,一面等著她。

他看見柳玉茹愣愣看著燭火,等到半夜時分,他終於看不下去,起身去蹲在柳玉茹身邊,笑著道:“我說這位娘子,若你再不睡,可別怪我不客氣瞭。”

柳玉茹輕笑出聲來,她心疼顧九思不睡,便起身來,同他一起回瞭床上。

顧九思知道這事兒她想不出來就睡不好,嘆瞭口氣道:“算你厲害吧,我便問你,如今你覺得,花容要留下他們嗎?”

“自然是要的,”柳玉茹輕聲嘆息,“我如今也找不到替代他們的人。”

畢竟是顧傢養瞭十幾年的人,替代的人哪裡這麼好找?

顧九思接著道:“要都留下,還是隻留一個就行?”

柳玉茹頓瞭頓,隨後應聲道:“一個就行。”

“那不就夠瞭嗎?”

顧九思嘆瞭口氣:“如果你隻打算留一個,放個誘餌,讓他們自己留一個給你,另一個立規矩,你把他們後面那條路堵死,保證留下的再做不瞭亂,出去的再沒法子給你下絆子。具體怎麼做,你得看那兩個人是什麼性子,你先睡一覺,明天再想。”

柳玉茹聽瞭顧九思的話,低低應瞭一聲。

然而她滿腦子回蕩著顧九思的話,腦子裡慢慢有瞭打算。

等到第二日,她進瞭花容,同蕓蕓打聽瞭具體情況,便將那兩個人中資歷大一些的叫瞭過來。

那人叫王梅,大夥兒都叫她梅姨,另外一個做胭脂的人叫宋香,原先是王梅的徒弟,一貫聽王梅的話。蕓蕓說,在外面賣花容方子這事兒,主要就是王梅帶著宋香做,王梅找路子,宋香負責研制方子。宋香天生嗅覺和視覺敏銳,花容有一些方子沒進過她們手的,都是宋香猜出來的方子。

不過這一切主要也都是蕓蕓根據兩人性子猜測,但柳玉茹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她將王梅請過來,喝著茶道:“我同梅姨說這事兒,本來我離開之前就打算同梅姨商量的,結果走得匆忙,現在才來說,倒顯得有些遲瞭。”

王梅坐在一邊,顯得有些忐忑:“東傢是打算同我說什麼?”

“你和香姐在我一無所有時投奔我,也算是同我一手創建的花容,花容能有今天,你和香姐功不可沒,但是我卻沒給到你們應有的待遇,是我的不是。”

聽到柳玉茹的話,王梅趕緊道:“東傢說笑瞭,老東傢帶著我們從揚州過來,給我們安置瞭生活,我們感激還來不及,東傢給多少,都是應該的。”

“話不能這麼說,我是賞罰分明的人,之前有疏忽,還望你們見諒,”柳玉茹笑著道,“如今花容規模越發大瞭,我這次去滄州,一路談妥瞭各處的商傢,保證日後從花容一路供貨過去,也同滄州、青州、揚州三個地方的官府打好瞭交道,以後一旦有在這些地方販賣花容假貨的,都一律抓起來,以後我們便不用擔心生意的問題,反而是在研制這些東西上面多花心思。我想著總這麼亂亂的不是個樣子,我想著,咱們得規矩一些,就像軍隊一樣,得有個安排,有人管著一堆做這些研制的人,這個人以後就是咱們的關鍵人物,待遇自然也要高些。”

王梅聽著柳玉茹的話,臉色變瞭又變,聽到最後,她眼睛有些亮瞭,似乎是明白瞭柳玉茹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您的意思是?”

“所以,”柳玉茹笑著道,“您覺得,香姐怎樣?”

王梅臉色巨變,柳玉茹抿瞭口茶,柔聲道:“我聽說,香姐對顏色和味道都非常敏感,無論什麼方子,她一抓一聞就能知道。她是您徒弟,我想著,給她提上一級,每月多給她漲十兩銀,再給她多一成店鋪裡的紅利,您應該為她高興的,是吧?”

王梅沒說話,臉色不大好看。柳玉茹假作沒看到她的臉色一樣,笑著看著外面道:“日後等天下平定瞭,以著我如今為范大人立下的功勞,日後花容成瞭皇商,咱們就再也不愁瞭,香姐不僅是個胭脂師傅,說不定還能得個品級呢,梅姨你是她師父,到時候就可以同別人說,這是你徒弟瞭。”

說著,柳玉茹看向王梅,似是詢問道:“梅姨覺得,我這個想法,可妥當呢?”

《長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