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瞭很久很久,她低聲說:“我還以為,一切恩怨可以在今夜瞭結。”
“我們走吧。”
“你看。”
南孫隨鎖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地盤隔鄰已經封閉的一層舊樓烏黑的露臺上擺著被棄置的花盤,密密麻麻開出碩大、雪白、半透明的花朵,隨著晚風正微微款擺。
“曇花!”南孫說。
那特有幽香沖破黑暗撒得她們一頭一腦,迷惑地鉆入嗅覺。
鎖鎖站著發呆,似一尊石像,薄薄衣裳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又過瞭一陣子,她才頹然說:“走吧。”
真沒想到她不擇手段要離開要忘記的出身地,又勝利瞭一次,比她更早一步離棄她。
兩人上瞭車。
使南孫害怕的不是鎖鎖突然成為有車階級,而是她對新身份駕輕就熟,一絲不見勉強。
“去哪兒?”南孫訝異問。
“去我傢。”
南孫默不作聲。
過一會兒她說:“鎖鎖,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鎖鎖笑不可抑,“是,你邁步向大學走過去,而我老不長進。”
“你怎麼說起蒙古話來。”
鎖鎖來一個急轉彎,車子停在一個住宅區。
南孫隻得跟著她走。
她用鎖匙打開瞭門,小小精致的公寓全新裝修,主色是一種特別的灰紫,非常好看。
鎖鎖說:“好不好?專人設計的。”
南孫瀏覽一下,“像雜志裡的示范屋,的確舒服。”
鎖鎖略覺安慰,倒在沙發中,“自己有個窩,回來浸個泡泡浴,好好松弛。”
她到廚房取飲料。
南孫看到案頭有她們中學時期的數幀合照。
區宅舊樓衛生設備甚差,沒有浴缸,亦無蓮蓬頭,淋浴要挽一桶水進浴間,很難洗得暢快,換衣服時又容易弄濕。
鎖鎖無異是熬出頭瞭。
現在她浴室裡擺著一式灰紫色大小毛巾,肥皂都用蒂婀,琳瑯的香水浴鹽爽身粉全部排在玻璃架子上,香氣撲鼻。
這麼會花錢,這麼懂得排場。
鎖鎖捧著咖啡出來。
“像女明星的香閨。”南孫說。
鎖鎖說:“搬這個傢,真把人弄得一窮二白。”
“聽說租金漲得厲害。”
“我這是分期付款買的,比租還便宜。”
南孫對鎖鎖已經五體投地,再也沒有驚奇的表情露出來。
鎖鎖說:“現在你可以到我傢來借宿瞭。”
“隨時會有那麼一天。”
“此話怎說?”
“祖母迫害我。”
“你誇張瞭,老人傢十分慈祥。”
“每次交生活費給我,都唉聲嘆氣,大呼作孽,蔣氏將絕後等等。”
鎖鎖忍不住笑:“真是傢傢有本難念的經。”
“越來越怨,指著我這株桑,罵的是我母親那棵槐,真為媽難過,忍瞭這麼久,人傢說就是這樣生癌的。”
“這話就沒有科學根據瞭,你不愛聽,到我這裡來住,我替你交學費。”
南孫笑,“不見得為這個離傢出走。”
喝完咖啡,南孫告辭。
鎖鎖堅不允她獨身叫車返傢,一直開車把她送到傢門。
過幾日蔣太太進房同女兒說話。
開門見山便問:“朱小姐最近好不好?”
南孫自課本中抬起頭,看著母親。
蔣太太爽快地說:“你父親的意思是,不要同她來往,怕她把你帶壞。”
南孫問:“她有什麼不對?”
蔣太太坐下來,“聽說朱小姐在大都會做。”
“大都會,是什麼地方?”
“是一傢夜總會。”
“你指鎖鎖做舞女?”
蔣太太不回答。
“爸爸怎麼知道,他去跳舞,親眼看見?”
“他陪朋友區散心看到的。”
“人有相似,看錯瞭。”
“不會的,朱小姐曾在我們處住瞭那麼久。”
“我不相信。”
蔣太太不言語。
“即使是,又怎麼樣。”
“或許你可以勸勸她。”
“怎麼勸,我又沒有更好的建議,媽媽,你們別幹涉我交友自由。”
“我知道你們倆親厚。”
“我不管,朱鎖鎖是我朋友,永遠是。”
“你看你脾氣。”
“爸爸若問起,隻說我們已經不大見面。”
蔣太太不出聲,靜靜點起一枝香煙,把女兒房門掩上。
“你也應該管管他,就該他自己跳舞,不讓別人做舞女,誰同她跳。”
“這是什麼話,這是同父母說話的口氣?”隔瞭一會兒,蔣太太說,“唯一受我管的,不過是麻將桌上的十三張牌。”她的聲音無比蒼涼。
南孫扭響瞭無線電。
即使在考試期間,南孫還是抽空找到瞭大都會夜總會。
守門口的印度人並沒有對她加以註意,她輕輕走進裝修豪華俗艷的地庫,註意到這一類娛樂場所多數建在地下,不知象征什麼。
南孫說要找朱鎖鎖。
女經理一聽就明白:“騷騷。”
“是。”
“她每逢一三五來,今天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