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許清嘉一進殿門,那丫環就面色不好瞭。
——沒想到今日遇上的當真是朝廷官員!
那丫環也與韓小娘子的想法一致,隻當朝廷官員哪有穿的這般寒酸的?隻想著揪出這一傢子來下瞭大獄,好出一口惡氣,也讓這幫賤民好好長點眼色。
永寧公主才哭完,由宮人搬瞭錦凳坐在一旁,見瞭許清嘉便覺好體面官員,瞧著十分溫雅,便問那丫環:“不是他吧?!”這樣的端方君子哪裡做得出欺負小娘子的惡事來?
丫環這會兒恨不得撞到殿裡的金柱之上暈過去才好呢,哆哆嗦嗦話都不敢說瞭。她還未開口,許清嘉便跪在瞭禦前,一臉悲憤將折子遞瞭上去。
“臣身為四品官員,被個丫環奴仆一口一個不是東西,賤民刁民的相辱,陛下一定要為臣作主啊……”許大人壓根就沒給永寧公主開口的機會,上來就喊冤。先將整個事件過程講瞭一遍,從自己的身份延伸開去,到皇親宗室奴仆視天下讀書人官員為賤民刁民,若讓其餘官員知道瞭,心中做何感想?!
這個後果就有點嚴重瞭。
若是讓天下士子以及官員都覺得自己在皇室宗親眼裡就是賤民刁民……那誰還肯對皇傢盡忠職守?
今上深吸瞭一口氣,對拭著眼淚的永寧公主心裡已經有瞭不喜之意。雖然是同父妹妹,但是比起他的社稷江山百官民心來,妹妹的份量還遠遠不夠。
中丞大人平日在朝上彈劾都是一刀切中要害,但今日明顯是被氣的狠瞭,中間永寧公主數次想要插嘴都沒給她機會,“許大人,你……”他立刻便道:“莫非公主想否認此事”
永寧公主:“我傢姐兒與許大人傢眷發生沖突,此事……”還需調查清楚。
中丞大人:“公主傢小娘子一上來便要趕微臣與妻兒離開馬場,那馬場乃是微臣提前付瞭銀子約好的,隻為瞭帶妻兒散心。公主傢的奴仆一上來就開口辱罵朝廷命官,說要付給微臣雙倍銀子讓小臣帶著妻小滾蛋。難道微臣看起來就像見利忘義毫無氣節廉恥的小人?!”那必須不能夠!
別的不敢說,禦史臺的官員們對外的形象都是腰桿子硬有氣節。
“自然……自然不是。可是……你傢妻兒還傷瞭我傢奴仆……”這總是事實吧?!都打起來瞭還嚇著瞭我傢閨女這就不應該瞭!
中丞大人這次笑瞭:“韓小娘子縱奴行兇,要對微臣妻兒動手。微臣之妻隻道微臣一介男子與婦孺打起來有失朝廷官員的體面,不得已這才與兒子盡力抵擋,免瞭微臣幼兒幼女受傷。難道公主的意思是說微臣妻兒也抵擋錯瞭?微臣的妻兒就應該跪在地上,任由尊貴的公主府奴仆打死打殘在馬場而不能反抗?”
永寧公主:“……”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今上高高在上,整個事情一目瞭然,作為一個並沒有老糊塗的皇帝,況且許清嘉又是他召瞭來的,而永寧公主惡人先告狀,自己傢閨女欺負瞭朝廷官員,結果別人反抗瞭,沒占到便宜就要唆使永寧公主跑到禦前來告狀之事心有不滿。這不是讓他這個當皇帝的下不來臺嗎?!
事情的結果大大出乎永寧公主的意料,韓小娘子被罰禁足三月,不得出府遊玩,並且還要永寧公主向許中丞送禮致歉壓驚。永寧公主心中一肚子氣,“皇兄,許夫人她還打瞭我府中奴仆……”
今上對她揪著許夫人打瞭公主府奴仆之事不放更覺生氣。官員傢眷多是養尊處優的,而許中丞官至四品,就算他傢夫人動瞭手,能打得過幾個人?不過是為瞭孩子不挨打,丈夫不能失瞭朝廷官員的體面怒而反抗,就算是公主府裡的奴仆挨瞭打,那想來許夫人恐怕也受瞭傷,一面是奴仆一面是命婦,孰輕孰重,他這皇妹怎麼就不開竅呢?!
“難道皇妹是想讓朕罰許夫人板子不成?!”
永寧公主見今上真的生氣瞭,頓時也不敢再說什麼瞭,頭疼回去如何安慰自己的寶貝閨女。那孩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虧,今日猛不丁被人嚇住瞭,帶去的人也被打的很慘,還要向許府賠禮道歉,這口氣恐怕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吧。
“臣妹……不敢!”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永寧公主坐著馬車回公主府,越想越氣。不止是她被今上訓瞭,就連韓駙馬恐怕也少不瞭要挨今上訓斥。她算是見識過瞭禦史臺官員的口才。許中丞壓根沒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幾句話就將她的路給堵死瞭。
她越想越氣,想來想去,禦史中丞惹不起,自傢閨女傷不起,唯有這些跟著自傢閨女的丫環奴仆們可惡,唆使她傢閨女,出狗仗人勢與禦史中丞結怨,當真是可恨!
那丫環從宮裡出來就一路哆嗦,早不復之前在馬場的氣焰。這下她總算想明白瞭,永寧公主有多疼韓小娘子,就有多恨她身邊的丫環婆子們。退出來之前,今上淡淡道:“皇妹早些年在宮裡也算是*的,如今我怎麼瞧著蕊兒身邊跟著的人心底不怎麼好?既然是公主府的奴仆,那朕也就不多說什麼瞭,由皇妹自己處置好瞭!”
當時那丫環便腿一軟,差點爬不起來。
有瞭今上這句話,以後哪還有她的活路?!
永寧公主與許中丞之怨原本是一件小事,但是今上卻大張旗鼓賜瞭許夫人綢緞金銀,還有傷藥。大約在今上的心裡總覺得許夫人恐怕也受瞭傷。胡嬌收到傷藥還覺得有幾分奇怪,難道今上聽到瞭什麼話?!
過瞭一個時辰,永寧公主府的長史便帶著禮物上門瞭,又代表韓小娘子向許氏夫婦致歉。
許中丞特別客氣:“小娘子天真爛漫,她若有不妥的地方那必定都是下頭人教唆的。這些人平日出去說不定都仗著公主駙馬的勢呢。公主若是不查一查,將來有公主府的奴仆在外做出辱及公主駙馬名聲的事兒來,就悔之晚矣!”
那長史回去將許清嘉此話帶到,永寧公主頓時氣的砸瞭一套茶具。
這姓許的分明得瞭便宜還賣乖!
在宮裡皇上面前一點不給她說話的餘地,如今被今上壓著向他道歉就已經夠憋氣的瞭,不過是個馬場,她傢閨女想要玩讓給小姑娘又如何瞭?還非要跟小姑娘計較,瞧瞧她傢那些被打傷的仆人,誰能相信這是四品文官傢眷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改日永寧公主在外面應酬,提起此事便十分生氣,將胡嬌使勁貶瞭又貶。
胡嬌後來再被人邀宴,去瞭之後也有相熟的婦人問起此事來,她面上露出個怯怯的笑容來,“夫人說什麼笑話呢?韓小娘子身邊那些婆子粗壯結實,我傢三個孩兒一個也才隻有兩歲多,夫君又是個隻會握筆桿子的文人,哪個是會打架的?我若是不擋在前面,回頭閨女臉被抓花瞭,幼兒被打傷瞭,找誰哭去?!”
言下之意是,她可沒有好命到有個當皇帝的哥哥去申冤!
那婦人便深表理解:“平日瞧著許夫人也是個溫文的人,這也是被逼急瞭。咱們當娘的……”哪個被逼急瞭,若是有人要傷自己的孩子,不得拼命?!
胡嬌便拍著心口一副後怕的樣子:“……當時我都嚇死瞭!”才怪!“還好陛下聖明!”
一句陛下聖明,足以說明一切。
陛下聖明,不但讓永寧公主府向許府道歉,還派人申斥瞭韓駙馬,道他教女無方。韓駙馬本來還想著這一兩年能謀個實缺,好生做出一番事來,也省得隻領個閑差,都上下活動的差不多瞭,今上也有瞭意動,哪知道就因為自傢閨女不但好處沒撈到,差使也沒指望瞭,還挨瞭一頓罵,心裡別提多生氣瞭。
外人提起此事來,對許中丞卻多瞭一份好感。歷來禦史臺的人,要麼背後有主子,要麼自己骨頭夠硬,威武不屈。而許中丞才來瞭禦史臺不久,平日也看不出他骨頭有多硬,沒想到出瞭永寧公主府上小娘子一事,便瞧出這一位,原來也是個硬骨頭。
若是骨頭軟一點的,還不早帶著老婆孩子躲走瞭!
更何況那瞧著溫婉的許夫人原來也是個剛烈的性子!
季成業再在禦史臺見到許清嘉,打起招呼來熱情度又增加瞭兩分。雖然這一位如今已經是三皇子的嶽父無疑,但是此前此後他還是如同舊時,半點不曾改變。似乎與皇傢聯姻並沒有讓他高出來多少也沒低下去多少。不過似乎對許清嘉,他更欣賞瞭,有天還跑到許清嘉的公事房裡去聊瞭小半個時辰。
等他走瞭之後,緊跟著進來的禦史臺同僚還當發生瞭什麼大事,跑來向許清嘉探聽消息。
許清嘉也很納悶:“就……找我聊天啊。”
那官員露出“大人您別騙我瞭誰信吶”的表情來,覺得同僚情誼被深深的傷害瞭。
許中丞他竟然不肯說實話,一定是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