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走彎路的戀愛,隻有摸索前行的情侶。
小草說:“再一次成為新生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除瞭負責接待的學生一會兒喊“學妹”一會兒喊“學姐”讓人有瞬間的錯亂,其他還是比較順利的,隻是沒多久就被師姐拐進樂團就不是件很美妙的事情瞭,初來乍到就要貼著“關系戶”的標簽去適應一個“各方勢力博弈”的團體,實在有些勞力傷神。好在有可人的川妹子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美食挑戰我的味蕾,草媽媽寄瞭一大箱吃的過來。原先魚香肉絲就已經算是吃辣極限的我在短短一個禮拜內已經能流汗不流淚地幹掉一整袋燈影牛肉瞭。
期間三三蒞臨參觀瞭一趟:“不錯不錯,我還以為老校區會是斷壁殘垣。”
小草一本正經地回瞭一句:“經鑒定構成整棟危房的是不能住人的。”草爸爸在房屋鑒定機構工作。
三三直勾勾地看著小草:“校,這姑娘不錯,你好好珍惜。”
我……
三三走的時候突然揪住我:“那顧醫生呢?”
我:“您怎麼比我還上心呢?”
大概是三三“林之校你自己摸著心口想想!”的執念太過深重,第二天和林老師視頻聊天到一半,娘親突然岔進來“剛和醫院通完電話”,我下意識地問瞭句:“誰接的?”
“顧醫生。他以為你還在傢呢,我說已經開學瞭。”
“啊?”我對於電話中出現這些內容大感意外,“你們通話還能牽扯到我?”
“經常說到啊。就上次回來之前,還聊瞭很久。”說罷原音重現,“[林之校多大瞭?][虛23瞭][有對象瞭嗎?][還沒開竅呢][林老師很黏她][是,馬上又是三年不見人][哦?那以後成傢立業都準備在Y市?][她爸倒是想,但是孩子自己的事兒讓她自己做主]……”
我隻覺得心跳一點點加速,狀似無意地問:“經常說到?”
“就類似聊聊天麼。這些護士長啊病友啊經常問的啊。”
切斷瞭視頻,我坐在電腦前發呆,自己都能血液沖擊耳膜的聲音。想到那天他說“我比你大這麼多”時臉上毫無訊息,突然有些惱火他的從容淡定。索性爬上床埋進被子裡。
鄰床的小草探過頭來:“怎麼瞭?”
我昂起腦袋很認真地問:“如果你摸不清別人的想法,很糾結,你會怎麼辦?”
小草突然很不脫線瞭:“那你摸清自己的想法瞭麼?”
“算……吧。”
“如果特別糾結,那就索性攤牌啊。”
周五,樂團排練結束,我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擦拭單簧管,莫名惆悵。我終於相信瞭印璽那句話:“女人墜入愛河之後會智商下降?No,事實上那會兒你根本沒腦子。”
旁邊的長笛姑娘正在向身前的小提琴姑娘抱怨:“你看你看,我眼睛這裡又多瞭條細紋!Oh No!老瞭老瞭老瞭……”
我現在多希望自己竄個三四歲,至少不會得到一句語氣稀薄的“我比你大這麼多”。我覺得腦神經都被這句話磨細瞭。大六歲又怎樣呢?我歷史不好,舉不出成串成串的人名字,但我知道世上和史上必然有許多相愛的人年齡差不止六歲。
“如果特別糾結,那就索性攤牌啊。”我看看表,今天周五,醫生值夜班。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東西一裝,拎瞭就往外走。
半個多小時後,病區電梯間,我站在落地玻璃前。我該說什麼?說什麼?我發現腦子裡全是問題,沒一個答案,甚至邏輯混亂地想到學校為什麼不開門戀愛心理學。拐進走廊,我奇葩地想:現在把琴盒往地上一放,完全可以媲美地鐵裡的流浪藝人。我能說我是來行為藝術的麼?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豁然看見顧醫生剛和一個病人說完話,正準備往辦公室走,視線瞥到我,人就停在瞭辦公室門口。
十步之遙。我的腎上腺素一下子飚瞭上去。
他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整個人站得很直,半晌,他側身,讓開辦公室的門。
門被關上。一個房間,兩個人,誰都不說話。
他立在門邊,目光落在我的臉上,面無表情。
我的心跳漸漸回落,哭笑不得地想,至少他沒有問“你爸爸最近怎麼樣?”之類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們這麼站瞭多久,直到他微微垂下頭,慢慢走到辦公桌邊,背對我。
我憋瞭半天的眼睛一下子紅瞭。拼命地深呼吸,咽口水,想把眼睛裡的酸勁兒給憋回去。要真哭出來,真是解釋都不好解釋。
我還沒調整完情緒,醫生轉過身,遞過來一隻幹凈的蘋果:“吃蘋果。”
我當時就愣在瞭那裡。乖乖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瞭手,接過蘋果開始咬。(三三:你已經秀逗瞭……)
醫生的指尖點點我的琴盒:“裡面是什麼?”
“單簧管。”
“波爾卡?”
“嗯。”我有些意外。
吧嗒兩聲,盒子開瞭。醫生的手指慢慢劃過管身:“給我吹一首吧。”
我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本來想挑悠揚一些的曲目,但是想到剛才醫生說起波爾卡時揚起的嘴角,就下意識地選瞭這首和我目前心情很不相符的曲目。
曲子不長,醫生的微笑很安靜。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此刻的我,為你吹一首波爾卡,不高明,不復雜,如同我喜歡你,你聽得到。
裝包的時候,我有些如釋重負,收拾好東西往懷裡一抱:“我回學校瞭。”就離開瞭辦公室。
出瞭醫院大門,經過一傢常去的粥店,下意識買瞭兩杯黑米粥,拎到手上才反應過來,另一杯要給誰呢?
正悶頭往前走,電話響瞭。
“喂?”
“你在哪?”
我抬起頭,看到醫生從醫院大門快步出來。
“我——在你三點鐘方向。”
他轉過身,一步步朝我走來,我握著手機,覺得有什麼柔軟濕潤的東西揉在夜晚的風裡,吹進我的身體,在那一剎那,心像春天泥土裡的一顆種子,啪地一聲發瞭芽。
醫生立在我身前,遞過一把折疊傘:“要下雨瞭。”
他的表情有點難以形容,眼睛微瞇,嘴角似彎非彎的樣子。路過的行人一臉探究地看向我們,醫生瞥瞭他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走回醫院。
我就這麼呆呆地由醫生拖至荒無人煙的辦公室,由著他關門,由著他把我拎到他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我旁邊,手才松。
醫生尷尬地咳瞭聲:“嗯——你晚飯沒吃?”
我:“……排練。”底氣不足。
醫生:“女生很少有學單簧管的。”
我看著他曲著手指輕輕叩著桌面,笑道:“我喜歡它的聲音。而且走到哪可以帶到哪。”
醫生皺瞭皺眉:“那學鋼琴的不是很倒黴?”
我:“你學?”
醫生:“沒有,小時候被我媽盯著學瞭幾年小提琴。”
小提琴?!我這算是又挖掘瞭醫生的一個優點麼?
我盯著他的手:“帕格尼尼綜合癥。”(患者手指細長……)
醫生不自在地握起手:“沒有,我很正常。”
尷尬瞭……我扭回頭,拆瞭包裝遞過去一杯:“夜宵。”
醫生突然抿嘴一笑,耳朵紅瞭。
安靜瞭一會兒,我的思維邏輯又回來瞭:“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原諒我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如此煞風景地問出這個問題,因為醫院登記的患者傢屬信息都是我媽。
我看著醫生睫毛不停地眨。這是心虛麼?
“護士站登記過。”
我瞇著眼睛拼命回憶,想起有一次林老師出院是我去護士站簽的領藥單。領藥單由護士站存檔,醫生隻要確認藥領瞭簽字就可以瞭,至於上面領藥人的聯系電話,是沒必要記下來的——
我力作淡定:“哦,好久之前瞭。”
醫生:“嗯。好久之前。”
好久之前就記我的號,你倒是很沉得住氣麼!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掏出手機,翻瞭翻,笑瞇瞇地放在我面前。
[你有女朋友麼?——2009—4—3 20:27]
我的腦袋無力地磕在桌面上。
醫生安靜地坐在旁邊,看著我的耳朵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白,才慢條斯理地說:“不是你發的吧?”
我的聲音無比弱:“交友不慎……”
醫生笑著把空杯子扔進紙簍,看瞭看手表:“九點瞭,我送你回去。”拎起琴盒,朝我伸手。
我心中交戰,這是要譜子?還是要人?我是遞手?還是遞譜子?
我環顧四周,然後,大大方方地,把譜子遞到他手裡……
咳,在醫院,要註意影響……
電梯下瞭兩層,一個放療師進來,和醫生打瞭個招呼,就偏頭打量我,醫生對著他點頭微笑,後者立刻一副瞭然的表情。
我……悶頭。唉,很害羞的好不好>_<。
出瞭大廳,真的飄起瞭小雨,但是,我們忘拿傘瞭……
地鐵站不遠,我朝醫生伸手:“給我吧,我跑過去就行瞭。”
醫生看看外面,把譜子和琴盒合到一隻手上,然後我又一次被握住手腕,呆呆地被拖著跑……
一進地鐵站,我剎車,揪住醫生的袖子:“你,你不是天天坐辦公室麼?”怎麼比我這成日顛簸的人還能跑。
醫生:“生命在於運動。”
我……
一個帥哥穿著白大褂出現在地鐵站門口,即使已經是晚上九點,回頭率還是相當可觀的。我從醫生手裡撈回我的東西:“謝謝,你回去吧。”不然要被圍觀瞭。
醫生笑:“謝謝你。”
“啊?”我心裡驀地一驚,下一句千萬不要是“但是我們不合適”。
估計我的表情太驚恐亦或太肅穆,醫生失笑:“粥很好喝。”
我下意識捏住他伸過來撥我頭發的手:“醫生——”
“嗯。”
“你——送過幾個人到地鐵站?”我真的不是女主的料……
“堂弟,同學,朋友——”
“患者傢屬呢?”
“醫生的工作不包括送患者傢屬坐地鐵。”
〇_〇我這是正名瞭吧?正名瞭吧?!正名瞭吧!
我迅速地脫下左手腕上一串綠檀木佛珠套到他的手腕上:“辟邪的。”然後反應過來,我這是在說什麼啊……
醫生端詳瞭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笑道:“定情信物麼?”
阿彌陀佛,我自我安慰,現在是晚上,臉紅不顯眼不顯眼不顯眼……
“唉。”醫生看著我,“我還是送你進站吧。”
於是,我第三次被拖著走……
排隊買票的一分鐘裡,我覺得自己踩在地毯上,雖然不至於踩棉花那麼誇張,但總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偏頭看身邊的醫生。
“怎麼瞭?”
“看看。”
“……以前沒看過?”
“現在看得比較明目張膽。”
醫生轉過頭,嘆瞭口氣:“看吧。”
“嗯。”我認真鑒定,“皮膚真好。”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他輕輕推瞭我一下:“進站吧。”
我刷卡進站,隨著人群層層下移,直到看不見通行欄外醫生的身影。
我正在爬宿舍樓梯的時候(天可憐見我住五樓),兜裡的手機震動,我掏出來:“嗯?”
“到宿舍瞭?”
“你不會連我學校都知道吧……”
“專業,年級……杜文駿很熱心。”
“……”我總是交友不慎。
“早點休息。”
“睡不著。”我有些忿忿自己老是被賣。
“過來,我給你打一針。”
“……”職業病。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撲,給三三打電話:“三三呵呵呵呵呵……”
“你抽風瞭?”
“我戀愛瞭。”
“啊……啊?啊?!”
聽完我的復述,她誠實地表達瞭她的不屑:“你們這樣實在讓我懷疑,你們其實已經暗度陳倉很久瞭吧。”
表達得這麼扭曲,也隻有我能懂她瞭。我說:“這說明我們有默契。”
三三:“默契?默契之前還磨嘰那麼久!”然後風風火火地掛斷電話加班去瞭。
醫生筆跡:戰線是拉得有點長。
(好吧,我原諒你瞭。)
醫生:……
第二天,我六點就醒瞭,盯著天花板發呆。窗簾縫漏過一縷一縷的陽光撲在地板上,耳邊是小草清淺的呼吸聲,我被催眠得又將睡去,手機震動。我摸過來,看著閃動的屏幕,昨晚的記憶一下子沖進大腦。
“喂?”
“……”(大腦還在緩沖)
“林之校?”
“啊。”
“……我是誰?”
“……醫生。”
“……”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出他扶額的樣子,“我下班瞭。”
“我——在宿舍,床上。我很早就醒瞭,隻是還沒起……”
“聽出來瞭。”
我聽著電話那頭,車流的聲音,地鐵臺階的聲音,刷卡入站的聲音,意識漸漸歸攏,心裡一點點鮮活起來,輕輕叫瞭聲“顧魏”。
“嗯。”
“你的手腕上有什麼?”
“一串佛珠。怕我飛瞭麼?”
“哎,萬一是個千年狐妖呢……”那麼漂亮的眼睛。
對面笑出聲來:“那你你一串佛珠鎮得住麼?”
“外婆在上面念瞭108遍般若心經。”
“……”
電話那頭默瞭默:“你今天有什麼安排?”
“沒有。”
“我們——”
“哦,下午有個新老生交流會。”
“……”
我聽到他穿越人群的聲音:“地鐵來瞭,我應該一刻鐘後就能到你學校瞭。”
電話掛斷,留下我像被電擊的鰻魚一樣,從床上翻起來。
這就是我們戀愛的第一天。一個無言以對的男主角和一個狀況外的女主角……
我迅速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奔到校門口,醫生已經到瞭。
看到他的一剎那,我突然有些怔忡,站在臺階上人正低頭安靜地翻著手機,眉目清雋,表情安定,仿佛這隻是屬於我們倆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周末的早晨。
他不知道看到瞭什麼,笑瞭笑,抬起頭,慢慢朝我走過來,如同在醫院的每個早晨。
這個人,真的是沒有白袍都能走出白袍的氣場,所以我下意識地點頭打招呼:“顧醫生早。”
“……”
冷場瞭……
“什麼時候交流會?”
“下午三點。”
他遞過手機。
『姐夫,把姐姐電話給我唄。』
『幹嘛?』
『讓姐姐請我吃飯。』
『沒空。』
『那我請她吃飯。』
『也沒空。』
『我白喊瞭那麼長時間的姐夫!』
『我問問她。』
我窘迫地抬頭:“沒帶錢包。”剛才出來得太急,拎瞭手機就跑。
醫生輕輕嘆瞭一口氣:“我帶瞭。”
地鐵上,我吃著醫生帶來的三明治:“小杜先認識你,為什麼叫你姐夫?”道理上應該叫我嫂子麼。
醫生面向我撐著額頭一動不動:“林之校,專心吃飯。”
我悶頭咬瞭一口,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更驚奇的問題:“小杜是怎麼知道……的?”昨天晚上才發生的事兒吧!
醫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再度窘迫:“我平時反應沒這麼遲鈍……”遂嚴肅道,“你不要盯著我看——對心臟對大腦都不好。”
醫生收瞭笑,翹著嘴角,盯著我一眨不眨。
“顧魏同志,你不要亂放電。”
“……”無語的顧魏同志拖著我下地鐵轉公交。
還沒到S大門口,就看到小杜竄上跳下地招手:“姐姐姐夫!”
一個夏天過去,他又躥個子瞭,隱隱有超越顧魏的架勢。
剛才來的路上,顧魏告訴我:“他已經叫瞭三個多月的姐夫瞭。”
(早說啊!我白痛苦那麼長時間!)
小杜沒能報上心儀的臨床,最後上瞭很“男人氣概”的土木工程。我拍拍他肩:“改天介紹你認識一個很‘男人氣概’的師姐,也是學工程的。”
醫生:“你爸出院那天來的那個女孩子麼?”
小杜驚:“姐夫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醫生:“猜的。那天在走廊上,她跟你媽聊天,說你臉皮薄,讓你媽趕緊給你聯系相親,不然畢業出來就成滅絕師太瞭。”
我望天:“那是說給你聽的……”
一路參觀到超市(究竟是為什麼要參觀這裡?)的時候碰到瞭小杜的室友,索性一個宿舍叫上一起吃午飯。
一桌子六個人相當熱鬧。一群大男孩開始還有些放不開,看到小杜肆無忌憚,也漸漸活脫起來。
甲:“姐姐,S大逛一圈感覺如何?”
“美女很多。”據說X市三分之一的美女都在S大。
三個男生齊刷刷瞥向小杜:“哦~~~”
後者炸毛:“幹嘛?!”
我聞到瞭八卦的味道。
乙一臉憤懣:“姐姐你是不知道啊,我們一個個的無人問津,他收情書收到手軟啊!”
小杜脹紅瞭臉:“什麼時候收到手軟瞭?”
丙敲碗:“前天還有美女上門表白!”
小杜怒:“什麼美女,和我姐能比麼能比麼,嗯?姐夫你說對不對?”
顧魏微笑:“嗯,榜樣樹立得很正確。”
我……
午飯在歡快友好的氣氛中結束,我們被一路送到站臺,四個少年齊刷刷地揮手:“姐姐姐夫再見!”回頭率那叫一個高。
他們走開好遠,還能聽到小杜的聲音:“那是,我姐姐我姐夫那是郎才女貌女才郎貌……”
顧魏調侃我:“這會兒大腦正常瞭?”
我瞥瞭他一眼,無視。
“小杜很高興,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好歹我是姐姐,你是姐夫。”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顧魏為什麼對小杜這麼好。
“小杜的外婆,是個很和藹的老人傢。我那時候剛到醫院,一邊考資格證一邊實習,晚上在辦公室看書,她打好開水送進來,都會叮囑我‘年輕人要記得吃宵夜啊,不然身體吃不消的’,回傢之前還會來叮囑一遍‘早點睡覺啊,被子蓋蓋好’。後來她提起她的外孫‘小腦瓜也是很聰明的,就是沒個人在前面引導他’。她年齡大,人也不算健談,但是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很喜歡她。”
我想到現在的小杜,鮮活快樂,挽瞭挽醫生的胳膊:“她看到小杜現在的樣子,會很欣慰的。”
那天到最後,顧魏把身無分文的我送回學校,才向反方向的住所而去。
醫生筆跡:我發現推波助瀾的紅娘很多麼。
三三:哈哈哈!一物降一物啊!你也有今天!
因為H1N1型流感疫情蔓延,大部分學校都把這一屆的新生軍訓取消瞭,這就導致瞭一些生活極度松散空閑的孩子四處遊蕩,比如杜文駿小朋友。
我們兩的學校,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用他的話說:“剛好路上睡個覺,然後頭腦清醒地體驗一下研究生院的氛圍。”
帶他轉悠過一遍之後,小杜同志不淡定瞭:“一點沒有學術氛圍!”
我黑線萬丈,從宿舍樓教學樓……能看出什麼學術氛圍來?
“你要感受學術氛圍,還不如貓在醫生辦公室裡看他們會診。”
“聽一群人討論怎麼切人肚子麼?”小杜搖頭,“堅決不去。”
其實,對於手機上隔三差五出現“體育選排球比較好還是跆拳道比較好?”“考四級是這學期就復習還是下學期?”“刮痧背後是刮兩道還是三道啊?”……之類的短信,我實在很好奇,小杜怎麼不去問醫生呢?他應該是和醫生比較親近一點。
“啊,你不覺得顧醫生看上去笑笑笑笑的,其實特別,特別,特別——”
“不動聲色?”
“對的!不要隨便招惹他。”
〇_〇……
顧魏是個很不動聲色的人。不動聲色到,沒經過任何所謂“情侶必做100事”,我就已經毫無壓力地產生“其實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瞭”的感覺。剛在一起的情侶,多少都有點互相不習慣,而我們——沒有磨合期。他的節奏拿捏得很好,在兩人見面時間很少的情況下,每天一小步,十天一大步,以致於十一長假結束後第一次見面撲上去抱住他胳膊的時候,我才驚覺自己是這麼這麼地想念他。
十一過後,顧魏他們組裡的一位醫生太太生孩子請假,再加上天氣涼爽手術又比較集中,所以,顧醫生很忙。煲電話粥是不可能的,通電話是不指望的,像別的情侶那樣“我想你瞭”“乖,我也想你瞭”的短信互動,也是比較浮雲的,經常是——
“在做什麼?”
三個多小時後。
“剛下手術。”
“……=_=”我再也不發類似的短信瞭。
十一月的一天接到顧魏“我到你學校瞭,你在哪?”的電話,我正埋頭在構造圖裡,扭過頭問旁邊的小草:“親愛的,今天禮拜幾?”
小草搖頭。
“禮拜六。”顧魏答得毫無障礙。我迅速臉紅瞭。
之前由於各種原因沒有見到顧魏,小草的好奇心已經被挑得異常高,見到本人後,小草的表情很微妙:“現在的醫生都長這樣的麼?”她對醫生的概念還停留在六歲那年“滿面橫肉不顧我哭得撕心裂肺就給我來一針”的階段,所以對眼前這麼個斯文青年很是接受障礙。
“沒有,我特意找瞭一個特別特別和善的。”
“哦。”小草點頭,“醫生,現在這個天氣吃什麼好?”
顧魏:“吃什麼都行。”
我無奈地帶頭進瞭一傢火鍋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一個小時後,涕淚俱下。
川妹子把辣椒醬當菜放……
顧魏索性摘瞭眼鏡,一雙眼睛濕漉漉的亮,隔著升騰的水汽伸手抹我額頭上的汗水。
小草:“我以為我是電燈泡,到頭來被閃到的人是我。”
飯後,在顧魏“剛吃飽不宜運轉大腦否則對胃不好”的建議下,小草決定——逛校園。
太陽曬在身上很舒服,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散步。經過小禮堂的時候遇到同系的幾位師兄,打過招呼繼續往前走。小草在一旁嘖嘖而嘆:“XXX輸得不冤枉,不冤枉。”
我還沒明白過來,顧魏已經抿嘴而笑。
後來,回到宿舍,小草看著我:“阿校,你就沒發現XXX看到你傢醫生的時候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樣麼?”
“?”
“唉,傷人,太傷人瞭。”
然後,我仿佛好像依稀似乎是明白瞭些什麼……
難怪顧魏走的時候笑得那麼不動聲色!
“不過你傢醫生氣質是真好。”小草頻頻點頭,“我要是他,早把我給滅瞭。”
整個十二月份的生活似乎隻有一個主題,新年音樂會。宿舍裡打電話不方便,我經常在排練完走回去的路上給醫生打電話。
“來來來,讓你感受一下X大的寒風!”
“……”
“怎麼樣?”
“我不冷你冷。”
“啊,醫生~~~~”
縱使之後我們有過各種各樣相伴的夜晚,那段時光仍舊是我記憶裡最為甜蜜的。厚厚的圍巾攔住風聲,手機貼在耳旁,兩個人輕輕淺淺地聊著,隨便什麼,心裡都有一種輕巧的快活,像是能站到他身邊去。
醫生筆跡:笑而不語。
(>_<你不要亂放電)
進入隆冬,校園裡清澀瞭很多。醫生踩著積雪走到我面前,下巴磕在我頭頂上,輕輕嘆瞭口氣。
前一晚值班,第二天上午查完房調休,來學校看過我,再回反方向的公寓。我抱著他微微傾斜的身體,有些心疼:“你不要這麼來回跑瞭。”
“你是不是快放寒假瞭?”
“嗯,6號中午的票,媽媽讓我趕回去吃小年夜飯。”
“我5號值班……”
我感慨這年頭談個戀愛真是太不容易瞭,然後突發奇想,我們也是可以夜會的麼。
5號傍晚,我拎著外賣,剛拐過停車場,就撞上瞭許久不見的小羽。她正下班往外走,看到我一臉驚訝地撲上來:“姐姐你怎麼來啦?林老師的化療不是都完瞭麼?”
“我——”我突然發現這是個陳述起來非常非常復雜的事情,遂長話短說,“來送飯。”
“給我麼?”
“……”
醫生下來的時候,小羽剛得知我是來給男友送飯的,正在“你戀愛瞭你戀愛瞭你居然突然就戀愛瞭啊啊啊”,看見醫生走過來,看看他再看看我:“啊啊啊,你們!你們你們!”
醫生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打包袋,看著她:“還不回宿舍?”
小羽迅速退瞭兩步:“哈,哈哈,顧老師再見!”跑遠瞭兩步,扭過頭,“師娘,師娘也再見!”
我多麼希望,當時周圍沒有那麼多人……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兩個人吃飯,聊天,發呆,大眼瞪小眼,然後醫生說:“值班室的床是單人床,晚上是你站著,還是我站著,還是——嗯?”
“啊,我回學校瞭!”我從椅子上彈起來。
跟在身後的醫生笑而不語。
6號那天,醫生下班的時候,我已經坐上車瞭。
“路上註意安全。”
“嗯。”
“到瞭給我打個電話。”
“嗯。”
“過年要註意飲食作息規律。”
“嗯。”
“……你要不要和我每天通個電話?”
“……”有這麼問問題的麼?我囧瞭囧,“通好幾個——也是可以的啊。”
那天大年三十年夜飯,是和姨媽姨父表哥表嫂一起吃的。
酒足飯飽,表哥看著我:“丫頭,你嫂子都五個月瞭。”
“放心,壓歲錢我早就準備好瞭。”
表哥嘆瞭口氣,摸摸我的頭:“你嫂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和我談戀愛瞭。”
我撥開他的爪子:“嘖,曬幸福。”
表嫂笑道:“校校準備找什麼樣的對象?”
“醫生!”我立即表態。
“好啊!”表哥。
“不行!”娘親。
我望著娘親弱弱插嘴:“醫生——穩定踏實有知識啊……”
娘親:“那你踏踏實實找個公務員。”
我瞬間蕭瑟瞭……
表哥:“找醫生好啊!我們醫院單身漢那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娘親:“免瞭,那粉紅的誘惑也是一卡車一卡車的。”
表哥:“您不能這麼算啊,哪個行業都有花心的,也有癡情的。校校,你要是找我們醫院的,他以後要是敢對不起你,我削他跟切菜一樣一樣的!”
娘親:“你就算剁瞭他,已經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來的。”
你們要不要一副我已經被背叛被拋棄瞭的樣子啊……我看著這兩個明顯歪樓的人,徹底蕭瑟瞭:“我吃完瞭,你們慢慢聊。”
客廳裡,表嫂慢慢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怎麼?真找瞭一個醫生?”
“女人這麼聰明,男人壓力會很大的。”我摸瞭摸表嫂已經顯懷的肚子,“嫂子,你有沒有後悔找瞭一個醫生?”
表嫂笑:“後悔啊,嫁給一個醫生一點不像想象中那麼美好,可是,如果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選你表哥。”她湊近我,聲音壓得很低,“舍得還是舍不得,自己心裡最清楚。”
我一邊看春晚一邊神遊。睡覺前和醫生通電話,他很快嗅出瞭不對勁:“你怎麼瞭?”
“醫生,你知道你們病區那XXX和XXX還有經常來竄門的XX是對你有想法的麼?”
“……”估計醫生也沒想到我突然開瞭這麼一個話題,“嗯,所以我從來不和她們單獨相處。”
“你都知道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遲鈍。”
“醫生……你周圍,的誘惑,太多瞭。”
那頭沉默瞭半天,聲音涼涼的:“林之校,你不會就因為這個理由,就這樣把我莫名其妙地槍斃瞭吧?”
我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天空:“顧魏,我平時沒這麼遲鈍的,遇到你全都亂套瞭——”
“從小外婆就教我,話說七分滿,事做七分全,給自己留條後路。可是——我把最真實的自己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你瞭。”我突然發現這是個很難進行下去的話題,“以後,不論我們是好是壞,不論我們能走到多遠,你都要告訴我,哪怕是——哪怕是什麼不好的事。”
愛,就是給予對方最大的仁慈。既然我舍不得與你分開,那麼就把所有的信任全部交付予你。
電話那邊沉默瞭很久。
“林之校,給你一年的時間,你用心看,把你想看的,都看明白。”
後來我才知道,就在三個小時前,面對旁敲側擊的傢人,醫生對大傢長說:“爺爺奶奶,我有對象瞭,人很好,過瞭年,我帶她來給你們看。”
隨後,一顆滿溢的心被我澆得透涼。
寒假結束返校,我剛收拾好行李,接到醫生電話:“我在你樓下。”
我外套都沒穿就跑瞭下去,卻頓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
醫生看著我不做聲,慢慢地張開手,把我抱在懷裡,輕輕地嘆瞭口氣。
我埋在他懷裡,被他這個溫情的動作弄得眼淚差點出來。
“林之校,你的手往哪裡鉆。”
“冷……”
“……晚飯吃瞭沒有?”
“沒。”
“跟我回傢。”
“啊?”
就這樣,我第一次去到醫生——的公寓。
路上,我看著身旁開車的人。
“你什麼時候有車瞭?”
“我什麼時候說我沒車瞭?”
“以前沒見過。”
紅燈剎車,醫生轉過臉來:“很多事,你沒看見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嗅出瞭危險的味道,弱弱地說瞭聲:“你專心開車……”
到瞭地方,我被裹挾著進電梯,上樓,帶進門,然後,扔在瞭門口。
顧魏這個人,生氣的時候也不發火也不惱,臉上始終是一副高深莫測的雲淡風輕,這種冷暴力其實最折磨——我……
我簡直就是硬著頭皮挑話:“毛主席告訴我們,不要為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打倒,你傢就在X市你還租房子住!”
“傢太遠。”
“你不是有車麼。”
“堵車。”
“地鐵。”
顧魏轉過來,露出森森白牙:“附近沒有地鐵站。”
這個人,不會是氣瘋瞭吧……
我決定賣身求榮,往前一撲,抱著他的胳膊:“醫生我好想你!”說得太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醫生遞過一杯水,很自然地轉換話題:“今天晚上別回去瞭。”
我渾身跟被雷劈過一樣,死盯著他。看著他泰然自若地削水果,恍悟:顧魏是個好同志,是我太邪惡瞭。
醫生筆跡:我不介意你邪惡一點。
顧魏的公寓,隻有一張床,所以,我已經緊張到感覺不到緊張瞭。
我僵僵地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出除瞭內衣是自己的,其他全是顧魏的,這是一種怎樣的扭曲和羞澀啊……
正在我閉著眼睛思考“怎麼就到瞭這一步瞭”的時候,顧魏從衛生間洗好澡出來。
我決定,繼續閉著眼睛。
聽著他擦頭發,喝水,關電腦,給手機充電,然後,關燈。
我本來已經放松下來的汗毛,在被子掀開的那一剎那,通通豎瞭起來。
“林之校,我們談談。”
我呼出一口氣,睜開眼:“談什麼?”
“你對醫生這個職業有什麼看法?”
“救死扶傷。”
“……婚姻方面。”
“普遍晚婚。”
“……戀愛方面。”
“沒有時間。”
顧魏徹底放棄瞭與我的溝通,躺下來把我撈進懷裡,輕輕嘆瞭一口氣:“睡吧。”
我沉入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醞釀睡意,醞釀瞭五分鐘,睡著瞭。用醫生的話說,“一點適應障礙都沒有。”
其實,這次過年期間雖說發生瞭一些不算愉快的事情,但是也不無好處。兩個人少瞭一點相敬如賓的味道,情感似乎都——外放瞭一些。尤其是顧魏,雖然依舊是萬年笑臉,但是眼角眉梢的小情緒,是越來越明顯瞭。
接下來顧魏調休的兩天假裡,我都被扣在瞭公寓——打掃衛生。事實證明,在用來增進感情的時候,四十平的公寓,也是可以打掃兩天之久的。
顧魏很好地解釋瞭“美男子戴上膠皮手套,依舊是美男子”這個道理。
我深深地懷疑他是在用洗衣做飯無所不能的完美傢庭婦男形象誘惑我。
被誘惑的我在第三個晚上,已經能無障礙地在他低聲的絮絮叨叨裡迅速入眠瞭。
(三三:道行!兩天三夜就搞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