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涼下來,手術就多起來。
顧先生雖然體重很穩定,但是肋骨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硌人,我琢磨著要提早給他進補。
早飯海參,一天一壺蟲草茶,午飯我管不著,下午核桃糕加銀耳湯,晚上雞湯、骨頭湯、甲魚湯。
陳聰:“你這是——準備——造人?”
顧魏:“我是趁林之校在傢我多吃點,保不齊她哪天出門,我又孤傢寡人、三餐慘淡。”
陳聰:“拉倒吧你!還三餐慘淡,那我成什麼瞭?”
顧魏:“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沒有可比性。”
陳聰:“……你下次別在我面前吃東西,我見一次搶一次!”
晚上吃飯,顧魏看瞭看桌上的菜,又看瞭看我:“組織是有什麼艱巨的任務要派我去完成嗎?”
我:“組織勒令你長胖一點兒。”
顧魏:“長那麼多肉幹嗎?”
我:“抱著舒服。”
顧魏:“你的意思現在抱著不舒服?”
我:“啊……舒服,胖點更舒服。”
顧魏:“我覺得你比我硌人多瞭。”
我:“……”
顧魏:“可是我從來不嫌棄。”
我:“……”
顧魏:“你應該向我學習。”
我:“……”
顧魏洗完澡出來,我在門口等他(為什麼我會在門口等他……)。
顧先生瞄瞭我一眼,突然朝一旁的體重秤抬瞭抬下巴:“上去稱一下。”
我:“啊?現在稱不準吧,剛洗完澡水分含量大……”
水分含量更大的顧先生淡定地往體重秤上一站,看瞭一眼數字,再看向我:“過來。”
我往邊上蹭:“我不稱……”
顧先生二話不說,胳膊一伸,把我攔腰撈上瞭體重秤……
我一直覺得顧先生的臂力和他斯文的外表嚴重不相符……
我在顧先生身上掛瞭兩秒才落地,他稍加計算——“林之校,你掉肉瞭!”
我幹笑:“呵呵,有嗎?一兩斤吃頓飯就回來瞭……”
顧魏對我的身材向來寬容,隻有一個要求,不低於九十,不高於一百一十,中間二十斤自由發揮。但是一旦不達標,他的態度就會很惡劣……
顧魏:“是不是我不在傢你又沒好好吃飯?”
我:“你好像幼兒園老師……”
顧魏:“不要打岔。”
我:“我一直好好吃飯,一日四餐,科學營養。”
顧魏把我從頭到尾掃瞭一遍,拖著我往臥室走:“我就說昨晚硌得慌。我要看看到底是哪兒掉肉瞭。”
我炸瞭:“你說過永遠不嫌棄我的!”
顧魏:“現在嫌棄瞭。”
我又炸瞭:“你這個善變的男人!!!”
媽媽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大學同學生病住院,她來X市探望。剛好朋友從雲南回來給我帶瞭不少靈芝,我想讓她帶回Y市,於是抓緊時間忙完瞭手裡的工作就請假匆匆趕去醫院。
在停車場遠遠看到她,我開心地跑過去:“媽媽。”張開手打算擁抱她一下。
媽媽伸出胳膊隔開我:“你多大瞭?”
我眼巴巴地看著她。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像結瞭婚的人?一點兒都不成熟。”
我幹幹地收回胳膊,小聲道:“我就是——想抱一下……”
“你不上班嗎?”
“我,我請假……”
“林之校,有些話我很早就想跟你說瞭。女性必須要有自己的事業,不能因為結瞭婚就膩膩歪歪,學業學業沒心思,事業事業沒鬥志。你現在還年輕,不趁年輕的時候好好積累好好奮鬥,打算以後年紀大瞭,學不動瞭,拼不動瞭,再來後悔嗎?”
我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出她突然這麼嚴肅的理由:“我沒有放松學習和工作。”
“沒有嗎?我怎麼聽說你準備把下半年的考察和外出學習都推瞭呢?”
我略略有些尷尬地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恰當。真的不是松懈工作,隻是想在顧魏身邊稍微多一點兒時間……
我艱難地解釋:“我覺得結婚之後,精力應該適當地放一部分到傢庭生活上。工作上,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要第一個沖在前面……”越解釋越不對……
“兩個傢庭花瞭多少心血把你們培養出來,不是讓你們有瞭那麼一丁點兒的成績就自我松懈的。我在想是不是從小我們提供給你的成長環境太安逸,所以才造成瞭你這樣安逸的性格。你覺得現在成傢瞭,有丈夫瞭,衣食無憂,工作湊合,一輩子就這樣瞭,可以開始得過且過混日子瞭?知道為什麼當初我不想讓你這麼早結婚嗎?因為一結婚,你身上最後一點兒銳氣都被磨光瞭。當初我們之所以同意讓你們晚點要孩子,是因為知道你們現在事業都處在上升期,不希望孩子過早地絆住你們,可是如果你每天想的隻是怎麼和顧魏膩膩歪歪,怎麼得過且過,那你還是去生孩子吧。”
媽媽轉身上車,車子啟動離開,留我一個人在停車場看著地面沉默。
回到單位後,收到一條短信:“我們接受你的平凡,但不能接受你的平庸,你現在的專業和工作都是你自己選的,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如果哪天你成瞭學術混子,我們會非常失望。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你結婚以來的變化。”
一下午都有些莫名的消沉。
晚上吃完飯,我坐在書房的地板上整理手稿。
顧魏坐在一旁看書:“靈芝給你媽瞭?”
我搖——搖——頭。
顧魏放下書:“怎麼瞭?”
我搖——搖——頭。
他走過來:“怎麼瞭?腦袋上都能長野草瞭。”
我問:“顧魏,如果有一天我成瞭市井大媽,成天不是叨叨菜價就是叨叨孩子,在單位好幾年也沒任何成果,寫不出一篇論文,成天混日子,腦滿腸肥,你會不會嫌棄我?”其實我覺得這是每個結瞭婚的女人最後都會進入的一個狀態。
顧魏皺眉想瞭兩秒鐘,笑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叨叨房價就是叨叨車位,沒拿到職稱,手術也不認真做瞭,論文也不認真寫瞭,腦滿腸肥,你會不會嫌棄我?”
我認真地思考瞭一下:“嫌棄。”顧魏最初吸引我的,就是他工作時那種投入的狀態。他的自信、他的親和、他的端正、他的沉著、他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來自工作、來自專業、來自人生的閱歷,有種不張揚卻又有侵蝕力的美感。
顧魏失笑:“啊?”
我:“不管你成什麼樣,我都愛你,但是嫌棄還是要嫌棄的,這兩個不沖突。況且——你不認真做手術和謀殺有什麼區別?”
顧魏:“既然連我你都會嫌棄,那你就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
我呆呆地看瞭他半天,突然覺得這話邏輯有點兒問題,但是:“有道理。”
顧魏:“每個人確實都在變,時間長瞭,年紀大瞭,熱情和精力是會消磨掉很多,但是有些——品質,隻要你不想變,就不會變。你不要鉆牛角尖,你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
生活總是平凡的,周而復始的,我們誰都不能阻止它逐漸平緩,如同陷入溫暖的河床。但是,石頭仍舊是石頭,不論日常瑣碎如何沖刷浸泡,棱角不再,它始終都不會變成朽木。如果我一開始就決定做一顆石頭,那麼我就不會腐爛。
顧魏:“放心,你要是哪天真的走偏瞭,我會第一時間嫌棄你。”
我:“……”
我把中午的情況和顧魏大致復述瞭一遍,復述到最後簡直有點兒哀怨:“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喊出來別人才知道你吃瞭苦,哪怕最親的人也是這樣。”工作上遇到的各種艱辛和疲憊習慣性地能自己搞定就自己搞定,可是沒和父母訴苦並不代表我就沒有奮鬥沒有吃苦啊……
顧魏:“畢竟他們不像我,天天看著你,知道你做瞭什麼。”
我抱瞭抱顧魏:“嗯。”
顧魏:“不對,其實我也沒天天看著你。”
我:“……”顧魏就是記仇!!!
三三:“你們不打算二度蜜月?”
我:“每年度個蜜月我們就破產瞭。”
三三:“拉倒吧,你們倆的身傢我還是有底的。”
我:“我都沒底。”
三三:“……”
晚上,顧魏問:“十一打算幹什麼?”
我:“睡覺。”
“……”顧魏遞過他的手機,上面是訂票信息,“我買瞭兩張票。”
我端著手機愣瞭一下,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演奏傢的音樂會門票!
我開心地看向顧魏。
顧魏笑:“好瞭,不要跟吃到肉骨頭的小狗一樣。”
我低頭看瞭一眼:“在Z市。”
顧魏:“嗯,六月盛情邀請我們提前兩天過去,她想盡一下地主之誼。”
我親瞭顧魏一下:“你真是太有心瞭。”他一共隻有四天假。
第二天一早,六月打來電話:“舅舅,舅媽同意瞭嗎?”
顧魏:“一切OK。”
我狐疑地看著他:“你們倆有什麼陰謀?”
顧魏哈哈一笑,從我旁邊走過:“我對你用得著陰謀嗎?陽謀就夠瞭。”
我:“……”
到達Z市後,我們回瞭外公外婆的老宅子。
當年娘親小學畢業,外公外婆因工作調動,舉傢遷至Y市,Z市的老房子便交由太外祖母打理。後來,老宅大片被拆遷,消融在瞭如今的CBD商圈,外公外婆這套房子因為位置奇巧,成瞭整個傢族為數不多被保留下來的老宅。
太外祖母去世後,許多人想購買這套房子,外公一一婉拒,隻說將來老瞭,總要葉落歸根。
這麼多年來,老宅歷經數任房客,多次翻新,近年來不再出租,隻有傢政定期前來打掃。當初我畢業差點兒到Z市工作,外公還頗高興地托人將老宅翻新,結果最後我還是留在瞭X市。
老宅並不算大,格局簡單的小樓經過時光的打磨,別有一番神韻。
樓梯、傢具均為木質,門一推開撲面而來木頭香氣和清掃過後特有的淡淡皂香,聞得人心情松弛平和。樓梯踩上去會有極細微的“吱吱”聲,我踩著拖鞋上到二樓的主臥開始鋪床,顧先生拎著行李跟在後面慢悠悠地上來。
晚上我們早早洗澡,躺在床上閑聊。
我仰頭看著壁紙上的花紋:“我差點兒就要獨享這棟小樓啊。”
顧先生:“你在X市也基本是獨占一套房子,還要再加一個人。”
我伸瞭一個懶腰:“哎,也是,在這邊孤傢寡人,留在X市美人在懷,是吧美人?”
顧美人:“……”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香味叫醒的。睜開眼睛,顧魏不在旁邊。我循著香味下瞭樓梯,拐進廚房,看到顧先生正在煎鰻魚,我正在奇怪哪來的鰻魚,他伸手夠鹽罐,身子稍稍往邊上一偏,露出腿邊的六月……
為什麼要把小孩放地上啊!!!
安全座椅就那麼放在顧魏的腳邊,六月窩在上面耷拉著腦袋還沒顧魏膝蓋高,兩隻手抱在胸前,眼神各種迷離,估計還沒醒透。我瞟瞭一眼鐘,七點剛過,算瞭一下表姐傢過來的車程,我們的小送菜工估計六點一過就起瞭。
顧魏扭頭看到我,嚇瞭一跳:“起這麼早?!”
我……難道我平時起得很晚嗎?!!
地上的小朋友聽到聲音,撐開眼皮對我笑瞭一下,又耷拉瞭回去……
唉,可憐的小傢夥。
我走過去,伸手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裡,騰出一隻手正準備去拎地上的安全座椅,驀地發現——我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動瞭一下……又動瞭一下……
我眼睜睜地看著六月運動外套胸前的拉鏈縫裡露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吸瞭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困意全消。
六月小心地拉下外套拉鏈,她的懷裡有一隻非常小的貓……
六月:“十六個月快樂!”
我:“……”
我把六月連同小貓放到一張餐椅上,慢慢飄回廚房,迅猛地掐住顧魏的脖子開始搖晃:“為什麼要把孩子放在地上!!!受涼怎麼辦!!!被油星濺到怎麼辦!!!還有為什麼要把小動物塞在她的衣服裡!!!”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突然看見地上的六月,又猛然發現懷裡出現一隻小動物——不炸不行!
顧魏一邊被晃得東倒西歪一邊翻動鏟子:“我在……做……飯……”
我:“……”炸瞭三秒恢復平靜,去刷牙洗臉。
洗漱完回到餐廳,一人一貓一寶貝,站成一排看著我。
顧魏主動交代:“安德烈出差,表姐今天公司有事,一大早就把六月送來瞭。”
我:“貓。”
六月:“結婚十六個月快樂。”
我幹笑:“啊哈哈,顧先生,原來你過結婚紀念日都是按月過的。”那我真是賺大發瞭。
顧魏:“六月不記得我們什麼時候結的婚。”小朋友對婚禮沒什麼概念,在顧先生的誆騙下,她以為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是“舅媽”瞭。
我:“……”
顧魏對於寵物的態度一直是“不反感,但不養”,每次我們去老肖傢,費列羅跟他撒嬌,他都會伸手逗一逗,但是回到傢一定認真洗手,然後洗澡……
這麼一個認為“有毛動物身上細菌多”的人會送我一隻貓——簡直難以想象。
我:“為什麼突然送我一隻貓?”
顧魏:“不是送你的,是送我的。防止我一個人在傢太孤單。”
我:“……”
六月把小貓遞到我手裡,這個小傢夥見到未來主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張嘴打瞭一個哈欠,向我展示瞭一下它粉紅色的口腔內部,然後把自己盤成瞭一個球,睡覺。
我:“……”真不認生。
顧魏:“貓似主人形。”
我:“……”
六月:“還沒有取名字。”
我:“那你之前是怎麼叫它的?”
六月:“Kitty。”相當直白。
我:“那就叫它Tiny吧。”
顧魏:“……”他懶得吐槽我們起名字的能力。
早飯後,六月一手抱著Tiny一手拖著她的背包走到我面前,從背包裡抽出一個包裝嚴密的盒子。
我拆開包裝,是一隻仿衣服造型,圖案相當可愛的陶瓷果盤。
我:“這隻盤子好漂亮,謝謝你六月。”
六月淡定道:“這個是給Tiny吃飯用的。”
我:“……”原諒我活瞭這麼多年沒見過拿水果盤做貓食盆的,所以自作多情瞭……
時代果然是進步瞭,Tiny的食盆比我的飯碗漂亮多瞭……
接下來是血統證明、疫苗接種記錄、飼養須知手冊、奶瓶、頸牌頸鈴等等等等……小朋友居然背瞭這麼多東西過來。
之後,六月小朋友往沙發上一躺,悄無聲息地睡回籠覺,Tiny趴在她的手邊,一起睡……
我把顧魏拉進書房:“貓是你買的?”
顧魏無辜地看著我:“不是,六月買的,她覺得我太可憐瞭。”
我:“你認真一點兒。”
顧魏:“真的。”
我:“嗯——我認為我們不適合養貓。一,我們倆不在傢的時間長,誰來照顧它?二,我總覺得你以後會天天拿雙氧水泡它。”
顧魏:“……”
養小動物其實是一件很需要責任心和時間的事情,我和顧魏的生活狀態實在不適合養一隻貓,養一隻蜥蜴還差不多……
顧魏點頭:“確實不適合養,我養你已經夠不容易瞭。”
我:“……”
中午,六月帶我們去瞭一傢“很好吃的餐廳”,落座後我打開傳說中的菜單,上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冰激凌……
顧魏:“……”
小朋友愛吃甜品無可厚非,但是——“親愛的,冰激凌不能當飯吃。”
於是六月背著Tiny,抱著一隻中號的雙球冰激凌,眼巴巴地被顧魏抱出瞭“很好吃的餐廳”……
六月的幼兒園要舉行文藝會演,他們班作為新生代表,要表演小合唱。
我上一次進幼兒園,還是十幾年前去接小仁放學。所以一下子看到一群小豆丁穿著一模一樣的小裙子、小襯衫、小西褲,跟在老師後面嘰嘰喳喳像一群小鴨子一樣,覺得簡直萌翻瞭。
顧先生跟我一樣,看著遍地的小豆丁,除瞭笑就是笑。
六月去老師那裡化完妝回來,一張小嘴上塗瞭唇彩,噘得圓圓的,在顧魏的臉頰上印瞭三個完美的唇印。
顧先生哭笑不得:“你的唇彩全在我臉上,一會兒你準備帶什麼上臺演出?”
六月乖乖跑回老師那裡補唇彩……
我一手端著相機,一手端著顧先生的下巴:“先別擦,我留個念。烈焰紅唇,難得一見,哈哈哈。”
顧魏:“……”
剩下的時間裡,我不停地調整焦距,捕捉六月的身影,拍得不亦樂乎。
六月仰著小腦袋補唇彩。
六月踮著腳尖看舞臺。
六月回頭在觀眾席裡找我們。
六月遠遠地沖我們做瞭一個鬼臉。
六月伸出一隻手偷偷擦掉臉頰邊上的汗。
六月上瞭臺,有點兒緊張地吸瞭口氣。
……
顧魏舉起Tiny的一隻爪子朝她揮瞭揮。
小合唱是最後一個節目,豆丁們排成一隊謝幕。主持老師宣佈演出結束後,傢長們都離座去找各自的寶貝。
六月朝我們跑過來,我蹲下來把她抱瞭個滿懷,小朋友幹脆利落地在我臉上也印瞭三個唇印……
顧魏立刻摸出手機:“哈哈哈,先別擦,我也留個念。”
我:“……”
晚上,我們送六月回傢,婉拒瞭姑姑、姑父留宿的邀請。
六月依依不舍地和Tiny告別,要不是顧魏攔著,估計她能把Tiny的臉親一遍。
我們帶著Tiny返回老宅。
下瞭出租車,我往顧魏的背上一趴,半掛在他身上:“腰腰腰腰腰——”
陪小朋友玩耍時刻註意照顧他們的身高,所以大部分時候是蹲著或者彎著腰,現在伸個懶腰覺得腰酸。
顧魏:“你缺乏運動。”
我立刻:“我不要跟你去遊泳!”
顧魏:“遊泳是全身鍛煉。”
我:“穿那麼少會不好意思。”
顧魏:“擊劍穿得多,你去嗎?”
我:“……”
在Z市的第二個早晨,我醒得很早。同樣醒得很早的,還有六月。
表姐:“她昨晚一晚上都在念叨小貓小貓,小貓喝奶瞭嗎?洗澡瞭嗎?睡覺瞭嗎?哭瞭嗎?一大早就起來瞭。”
顧魏抱著Tiny和六月去陽臺曬太陽。
我向表姐道謝:“謝謝你們的禮物,Tiny很可愛。”六月沒有錢,也什麼都不懂,自然是表姐和安德烈幫忙處理瞭所有事宜,大大小小的配套物品,之前悉心照料瞭Tiny那麼久,看得出來他們的心意。
表姐:“喜歡就好。”
我有些艱難地開口:“是這樣的,我們——的工作——都比較忙,在傢的時間也很少,可能並不適合當Tiny的主人。如果——你和安德烈允許的話——我們希望六月把Tiny養大。”
六月顯然比我們更合適做Tiny的主人,她上課期間,傢裡有姑姑,有姑父,也有保姆,下瞭課,她有能力也有心去照顧Tiny,這樣Tiny一直都有人陪。安德烈本來就有一隻狗,全傢人都不排斥傢裡有小動物。
表姐一點兒也不意外,笑道:“我當初就說安德烈太沖動瞭,也沒跟你們打聲招呼,說買就買瞭,是我們沒考慮全面。”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退還他人的好意實在是一件很慚愧的事。
表姐笑道:“沒事。本來我還在想,六月對小貓這麼上心,我是不是得再買一隻回傢補給她,這下省瞭。”
我走到陽臺,蹲在六月面前:“伊麗莎白,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叫正名一般都是比較正式的請求,六月認真地看著我。
“舅舅和舅媽接下來一段時間會非常忙,所以不能很好地照顧Tiny,我們希望你能幫我們照顧它。”
六月眼睛一亮:“真的嗎?
顧魏:“真的。但是養Tiny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要按時喂它吃飯,帶它做運動,給它洗澡,帶它打針。”
六月開心地抱著Tiny,親瞭一下。
我:“你還要學會給它修剪指甲,教它在規定的地方便便和噓噓。還有,糯米現在還很小,Tiny也還很小,你不能讓Tiny欺負糯米,也不能讓糯米欺負Tiny,要照顧好他們兩個,OK嗎?”頑皮的小寶寶和還沒學規矩的小寵物,這是我最擔心的問題。
六月想瞭一下:“OK!”
表姐帶著六月和Tiny向我們告別。
我吻瞭吻六月:“再見。”
我坐在沙發上一邊給顧魏的白大褂加固紐扣和口袋,一邊和三三視頻,顧魏坐在旁邊翻期刊。
三三一邊把薯片咬得“噼裡啪啦”,一邊調侃:“喲喲喲,賢妻良母縫什麼呢?”
我:“顧魏的白大褂。”
三三:“嘖,洗那麼白還以為是你傢的抹佈。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搞行為藝術開始給抹佈打補丁瞭。”
我:“……”
三三:“哎,下輩子我投胎成男的,我一定娶你,沒顧醫生什麼事兒,哈哈哈。要不你投胎成男的我嫁你?哎,我突然覺得你是個男的很不錯啊!能賺錢能養傢裡外全包啊!”
我看著三三一臉遐想的表情:“我還活著呢,不要當著我的面意淫我……”
三三:“那我們倆就是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得甩金石、印璽他們幾條街啊!”
我:“你不當小說傢真是人民群眾的損失。”
三三:“越想越靠譜,現在變性手術多少錢?”
我:“……”
三三:“趕緊的,白大褂扔給顧醫生自己縫去,我去偷肖仲義的存折,咱倆私奔!”
顧魏在旁邊突然冒一句:“要私奔早私奔瞭,還等到現在?”(不在視頻視線范圍內)
三三:“我去,他在邊上你怎麼不吱一聲啊!!!”
我:“吱——吱吱—吱吱吱——”
三三:“你現在吱個什麼勁兒?!”
我:“老肖在你後面。”
三三:“我總有一天被你們弄出心臟病!”
少年心事
小仁:“你和二伯母鬧矛盾瞭?”
我:“嗯?怎麼都傳到你的耳朵裡瞭。”
小仁:“二伯說的。”
我:“他大老遠的告訴你——是為什麼?”越發不明白林老師的行事邏輯。
小仁:“讓我安慰安慰你,不要和更年期的女同志有任何正面沖突。”
我狐疑:“嗯?”
小仁:“你看,惹不起咱躲得起,你要不要來我這兒逛一圈散散心?二伯說機票他報銷。”
我:“嘖,林老師果然有小金庫!”工資全都上交的人哪來錢給我報銷機票?
“噫……”小仁立刻轉過話頭,“你來,我給你報銷!”
我:“你哪來的錢給我報銷?”
小仁:“我是有收入的人!”
我一頓:“你準備留在德國工作瞭?”
小仁一愣:“呃……我……現在,在實習……”
我:“嗯。”
小仁:“我——”
我:“慢慢說。”
小仁:“其實我現在挺矛盾的。留在這邊,想回去,回去瞭,會想這邊。”
小仁在外近十年,德國已經成瞭他的第二故鄉,有一路相伴的朋友,有志趣相投的同學,有照顧他的師長。相對於祖國,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情。後者給瞭他最懵懂的價值觀和最原始的牽絆,給他打上瞭中國人的烙印。前者讓他從一個少年蛻變成一個男人,給瞭他清晰立體的眼界和向上攀登的助力。
原本我也期待著他有一天學成回國,回到我們身邊,但是一個師姐的經歷改變瞭我的看法。她也是很小的年紀就遠走他鄉,本科時期回來交流學習的時間也很短暫,一直到即將成婚,才和未婚夫相攜回國打算定居,但是工作近一年後,發現很難和中國特有的人情世故相融合。“在外面久瞭,心眼已經待直瞭,生活習慣也待平和瞭,跟不上這裡的快節奏瞭。”後來夫妻倆還是回去瞭。
小仁自小性格純正,習慣瞭坦誠待人,但論心思城府,他連顧魏和老肖的十分之一都沒有。而且他學的汽車設計,確實德國的大環境更適合。
小仁一臉認真地看著我:“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中德各有好處。你留哪邊我都支持。”
小仁往桌上一趴悶聲道:“你們都在X市……以後傢裡有什麼事,我要負責任的,我都這麼大瞭……”
我看著這個努力想扛起責任的大男孩:“如果是傢裡的問題——奶奶你不用擔心,半年和大伯他們住,半年和我爸他們住,平時我和大哥經常去探望她,傢裡也一直有人照顧。至於叔叔嬸嬸,可以等他們退休瞭把他們接到你那兒去。”
小仁:“那你呢?我留這兒瞭你不想我?”
我想起小仁小時候,每次一陣子不見,也是這樣,垂著腦袋、垂著眼睛看著別的地方,別別扭扭地問我想不想他,再大一點兒,連問都不問瞭。
我們三兄妹,小時候都是父母忙碌,自力更生,恨不得能踩著時間趕緊長大。大哥從小獨慣瞭,成瞭嚴肅冷靜的性格,我和小仁有幸能搭個伴,我極其不希望他重演大哥的成長之路,所以私下裡希望自己能多給他一點兒空間,能讓他享受到作為老幺的簡單和自由。
我:“想啊,你在哪兒我都會想。你回國,X市對於這個專業的容納程度確實有限,到時候為瞭前途你還是要去別的城市,忙起來我們三五個月見不上面很正常。”
我真想穿過屏幕,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和溫暖的臉:“我當然是希望你回來的,但是你出去得早,回來之後或多或少要改變你身上已經成形的工作風格、工作習慣,還有價值觀,肯定沒有你在那邊輕松。你要是留在德國,我會非常想你,但是隻要在那兒有你喜歡的工作,有一個好的職業前景,你能簡單踏實輕松地過日子,我願意每年飛去看你一次。”
小仁看著桌面不說話。
我:“凡事有舍必有得,不論選哪兒你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小仁悶悶地“嗯”瞭一聲,就沒再說話。
我們隔著屏幕和千山萬水,兩廂沉默。
顧魏進來的時候,我們就保持著這種沉默的狀態。他走到我旁邊,曲起手指在桌上叩瞭兩下,小仁聽到聲音一下子坐正:“幹什麼?”
顧魏:“你對你奶奶、你大伯、大伯母、大哥有多深的感情?”
小仁:“一般。對林之學沒感情。”
我:“……”
顧魏:“除瞭你爸媽就是對你姐有感情是吧?”
小仁警惕地看著他。
顧魏:“那我每年帶她去你那一趟給你看一眼就行瞭。”
“……”我在小仁看不見的地方戳瞭顧魏一下,有這麼說話的嗎?
顧魏:“好瞭,我要用電腦瞭。”
我簡直想踢他一腳,傢裡那麼多電腦,非搶我這臺幹嗎?!
顧魏對著屏幕:“你不去吃飯嗎?”
小仁默默下線。
我:“顧魏!!!”
顧魏:“嗯。”
我:“我們——我們正在——”正在姐弟溫情,幹嗎突然把畫風給轉瞭!
顧魏:“安傢不就是惦記哪兒就把傢安哪兒嗎?你以為他對X市有多深的感情?就你們傢那童年的氛圍,一個個自生自滅的。”
為什麼感覺顧先生在講一個悲傷的故事……
顧魏:“一個顧肖已經夠頭疼瞭,再來一個林之仁,估計倆能掐起來。到時候你一天去爺爺那兒,一天去林老師那兒,一天去林之仁那兒,一天再去管管顧肖,再去看看你奶奶,再三五不時地被蕭珊他們拽出去,你再開個會、出個差、調個研、加個班……你還有幾天在傢啊?”
我:“顧先生,自私你就直說,我又不會嫌棄你。”
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