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昊期中考試歷史和語文掛紅燈,如果這兩門爭氣,他的總分也能擠進級部的第一榜單,與錢三一同屬第一梯隊。江奇龍心算瞭一會兒,很高興地對老婆段小紅說:“如果他這兩門都及格,他可以在班上排到前十。”
段小紅說:“如果!你我如果當年上瞭大學,當初也不會那麼辛苦,現在肯定上福佈斯瞭!”
江奇龍咧開大嘴:“你心大得很嘛!上福佈斯?你可想上喬佈斯?你這輩子也就上上江奇龍!”
江天昊語文掛科是因為作文。他跟江奇龍吐槽:“我們語文老師,就是理科白癡。那作文題出得……小鳥銜著樹枝飛越太平洋,多粗的樹枝?鳥有多重?還踩著樹枝捕魚,我要笑死瞭,真是文科生哄文科生的節奏!”於是他用物理學知識在語文試卷上寫瞭一篇科學小論文,論證出題者是理科白癡。密密麻麻地寫上物理公式,計算重力、體積、浮力、密度……隻顧自己爽,遣詞造句卻頗有不敬。
語文老師看到鴻篇巨制,驚得目瞪口呆,玻璃心碎一地。待知道又是江天昊跟自己作對,毫不猶豫給瞭零分。物理老師大喜,拉著他聊半天,希望他今後考物理專業。
江天昊憑借一篇零分作文,再次成為校園的熱點人物。他對林妙妙說:“我一個好端端的體育大咖,現在淪落到要炒作熱點瞭。上一回傷腿,這一回零分作文,下一回是不是應該出緋聞?”
物理老師跟語文老師聯袂會見江奇龍。一個表揚,一個批鬥,讓江奇龍一喜一憂,拉著江天昊對老師左一個鞠躬右一個鞠躬,又是道歉又是致謝,又是遞名片打聽老師的住址:“我有一個純天然無公害綠色環保產品——禪米。聽著經文長大的水稻,吃瞭心境平和放松,有利健康。您傢的地址是……”
江天昊當著老師面不說話,回到傢裡就抱怨語文老師對自己有偏見:“你不知道,我們學校偏袒錢三一,我最煩這種不公平!”
江奇龍:“少廢話!你爹你媽像你這個年紀,已經在一刀一刀斬鴨子瞭!你坐在學校風吹不到雨打不到,還嫌不公平……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想甩你耳刮子!”
段小紅攔住瞭:“我聽說那個中考狀元確實高高在上,在學校裡享受特殊政策。再說,兒子的作文也有道理,物理老師都說好。”
江天昊見有撐腰的,更來勁:“狀元也沒啥瞭不起,籃球沒我打得好,哼!”
“這熊孩子,現在不尊重老師,以後放到社會上是個禍害。站起來高我一個頭……”江奇龍也是江州餐飲界頭號成功人士瞭,教訓兒子的時候,卻要采用仰視的角度,心裡有點別別扭扭。
段小紅心大:“哎呀,承認兒子超過自己不丟人嘍!一代更比一代強。兒子我們是放養的,平平安安沒學壞,還是特長生,你就該念阿彌陀佛瞭!”
江天昊嬉皮笑臉:“就是嘛,爸,你打不過我就不要打嘛!要不我們比籃球?投籃我饒你一隻手!”江奇龍一隻拖鞋飛過來,江天昊輕巧躲過,嘿嘿笑著往樓上跑:“爸,你怎麼一言不合就扔拖鞋呢?我們老師都沒你脾氣大!你應該修行,媽你給我爸吃點禪米吧!”
江奇龍又一隻拖鞋飛過去,還是沒打中兒子。“手上沒準頭啊!”江天昊還沖他爸做鬼臉,“耶!又沒打到!老爸沒子彈瞭!”
江奇龍光著腳,脫下段小紅的拖鞋又扔過去:“小兔崽子!你等著……”
江天昊嘻嘻哈哈地跑上樓。兩個保姆跟在後面撿江奇龍扔出去的幾隻鞋子。
段小紅倒挺欣賞兒子活躍的思維:“兒子如果太循規蹈矩,是不是呆傻?以後自傢的產業讓他接棒反倒不放心,對不對?”
林妙妙開始發奮,看韋昕迪、梁雲舒天天刷題,便有心請教,沒想到兩人居然保密,敷衍林妙妙,根本不告訴林妙妙自己做的什麼題目,言語之中還對她倒數第一的身份表示不屑:“我們做的題目,以你的水平根本看不懂。”
一次上廁所,林妙妙蹲在裡間,聽到外間的韋昕迪和梁雲舒一邊洗衣服一邊在說自己和鄧小琪的壞話:“不知道她成天傻樂什麼,都倒數第一瞭,還笑得出來?”
“還問我做哪本書的題目,我就算告訴她,她都不知道上哪裡找答案。”
“對呀,抄都能抄錯!”
“還有那個丫頭,成天傲得不行,長得漂亮瞭不起啊!那臉又不能拿來刷題!”
“就是的。還天天巴結錢三一呢!好可笑,一哥就是不理她!”
“跟她倆一個寢室,我們超倒黴。幸虧這一對活寶坐同桌,不會連累到其他人。”
“已經連累我們班瞭!如果不是她們兩個,我們班的平均分還能再高點兒!兩個大秤砣!”
“為什麼算平均分的時候,不能去掉一個最低分呢?去掉她們就好瞭!”
“因為那樣還要去掉一個最高分,錢三一就給去掉瞭!”
“哈哈哈,我倒沒想到,我好笨……”
林妙妙都聽哭瞭,想一推門沖到那兩個人面前理論,到底還是成績差,底氣不足。鄧小琪進來找她時,她腿麻得都站不起來瞭。鄧小琪問:“你平時不是很膽大嗎?怕她們幹啥?”
林妙妙痛苦地揉著腿說:“不怪人傢笑話,講得都有道理。”
“哼!不僅欺負你,還敢講我的壞話!不行!我一定要報這個仇!”
鄧小琪沒那麼好對付,她凌空一字馬大劈叉,把自己架在寢室裡兩張床之間,拿著英語書大聲背單詞。要打此路過,受我胯下辱的意思。韋昕迪請她讓一讓,鄧小琪紋絲不動。梁雲舒說好狗不攔道,鄧小琪的眼睛才挪開書本:“對不起,我是秤砣,身子沉,挪不動。”
那兩個人互相看一眼,知道背後的議論被鄧小琪聽到瞭。轉身準備走,被鄧小琪喊住:“下次再給我逮著背後議論人,我就沒這麼客氣瞭!”
梁雲舒:“我們又沒冤枉你!”
韋昕迪:“就是,拿成績說話。”
鄧小琪跳下來,殺氣騰騰:“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巴結錢三一瞭?”見她們不回答,鄧小琪又咆哮,“你們哪隻耳朵聽到錢三一不理我瞭?我巴結錢三一跟你們有關系嗎?錢三一不理我,他理你們瞭嗎?!成績好瞭不起嗎?你的成績能讓皮膚變白鼻子變高眼睛變大身材變好嗎?我看看,喲,還不是兩張大餅臉!”兩個女生不說話,氣得噘嘴。鄧小琪繼續;“就算你們理科成績好,文科比得過林妙妙嗎?韋昕迪,你上次歷史作業最後一道大題,是抄林妙妙的吧?梁雲舒,你的考試作文我怎麼那麼眼熟啊?類似題材林妙妙周記裡早寫過,老師還當范文在班上念瞭,你這算不算抄襲?還有,你們兩個從開學到現在,總共打過幾次開水?真是好意思啊,天天晚上弄一臉盆熱水燙腳,全是剝削林妙妙的勞動成果!她這次沒考好,就是被你們拖累瞭!你們怕吃飯浪費時間,頓頓讓林妙妙替你們帶飯,一個不吃辣一個不吃甜,挑三揀四的,林妙妙是你們什麼人啊?像伺候小姐一樣伺候你們?真是不自覺!”
韋昕迪和梁雲舒不服氣:“你什麼時候打過開水?我也沒見你摸過拖把!你也讓她給你帶飯,有什麼資格說我們?你怎麼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鄧小琪:“我當然有資格。我教你們形體化妝,你們幹點活就當是學費瞭。”
兩個女生說:“誰讓你教瞭?我們又不想學這個,是你上趕著巴結我們。”
“我為什麼要教你們?因為你們的尊容拉低瞭本宿舍的顏值!”
兩個女生終於爆發瞭:
“好看有毛用,高考憑成績,入職憑能力,風月場上才靠臉呢!”
“一看就像狐貍精投胎,也不知道她父母怎麼教出來的……”
鄧小琪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咆哮著沖過去要動手。嚇得林妙妙擋在那兩個女生前面,架住鄧小琪:“小琪,小琪,你別生氣瞭……讓她們說好瞭,我又不會掉塊肉……”兩個女生趁機溜走。
鄧小琪:“我小時候轉過好多學校,她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瞭!欺軟怕硬!”
林妙妙:“真看不出來,你那麼厲害!”
鄧小琪突然又變得嬌滴滴:“哎呀,我哪裡厲害瞭,我就是一個弱女子……”
林妙妙:“我們必須真正強大起來,去買參考書刷習題。總是成績拖後腿,難怪別人瞧不起我們……”
鄧小琪:“不去!我才不人雲亦雲。我用不著她們瞧得起!老師佈置那一摞試卷,你都做完瞭嗎?”
林妙妙搖頭:“我還有六張卷要刷,還沒想好先臨幸誰……”
鄧小琪:“那你還買習題?貪多嚼不爛。反正我不去買書。有那個閑工夫,我拉拉腿抻抻筋。”
林妙妙要發奮得有儀式感,她一個人去校門口的書店。先拐到奶茶店,買杯奶茶,沖小店裡那個很有文藝氣質的服務生發瞭一陣花癡。捧著奶茶又去超市,迅速在琳瑯滿目的貨架上輕車熟路地買瞭幾包點心。終於到瞭書店,面對眾多的習題集,她眼花繚亂,站在書架前,“嚓”地一下,撕開一包薯片,邊吃邊發呆。
錢三一推著自行車路過,看到林妙妙左顧右盼抓耳撓腮,笑話她:“你連高中學界‘四大天王’都不認識?”見林妙妙一愣,繼續調侃她,“唉,沒想到吃那麼多紅燒肉還是沒把腦子補起來。”
看到林妙妙真生氣瞭,錢三一把車子一支,進店啪啪翻出四本書:“王後雄、榮德基、薛金星、曲一線,他們驚艷瞭時光,溫柔瞭歲月啊……嘁,你真是學渣,沒聽說過他們?”
林妙妙臉一紅:“我主要是有選擇困難綜合征!”
錢三一換瞭誠懇的口氣:“不過這些書是給學有餘力的人看的。你還是回去好好看課本吧。”
“你也覺得,這些書你看得我看不得?”
“其實這些書我從來不看,對我沒有挑戰性。” 錢三一的回答其實是誠懇的,但林妙妙聽著就是滿滿的諷刺,又羞又氣,她舔幹凈手指上的薯片殘渣,胡亂買瞭一本書就匆匆離開瞭。
林妙妙在書店裡遇到錢三一,這讓鄧小琪後悔不已:“他問到我瞭嗎?他還在書店裡嗎?哎喲,明明這場偶遇的女主角應該是我才對!”
真給錢三一說中瞭。課本沒通,習題就像是天書。林妙妙兩頭亂忙,效果反倒更差。
化學老師田珊珊是傳說中的地獄老師,這位脾氣古怪的老處女每次上課發本子都是按對錯率順序,全對的錢三一肯定第一個拿到本子。江天昊的成績不是很穩定,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田老師滿臉含笑,輕輕把本子放在江天昊桌子上,反之那本子就會直接飛到江天昊的懷裡。而鄧小琪和林妙妙的化學作業每次都像箭一樣有力而準確地從講臺射到她們桌上。啪啪兩下,兩人手忙腳亂趕緊接招。像所有古怪的老處女一樣,田老師最討厭漂亮女孩子,尤其是鄧小琪,漂亮且成績不好還嬌滴滴的,實在討厭得緊。她上課連笑容都沒有的,還總愛拿粉筆頭砸學生,百發百中。林妙妙有次大嘴張著打哈欠,就飛進一個……
田珊珊重男輕女,嫌女生笨,對林妙妙這種理科大腦未經開發的學生說:“趕緊學文科吧,右邊大腦都石化瞭,看你受罪,我也不忍心。”
某次田珊珊讓學生上黑板配平分子式。林妙妙低眉順眼,在下面低聲虔誠祈禱:“不要叫到我不要叫到我不要叫到我……”但想什麼來什麼,偏偏叫到林妙妙。她鉚足瞭勁,整整寫瞭一黑板,那真是奮力拼搏啊……田珊珊嘲弄地捏著一支粉筆,歪著頭在下面看著林妙妙像小醜一樣徒勞無功,呵呵一笑:“林妙妙,你真是我帶出的學生裡,最特殊的一位。你盡力瞭……”林妙妙揣測不出田老師話中之意。自己到底寫對瞭,還是寫錯瞭呢?她急得眼鏡蒙上一層霧氣,面紅耳赤站在那裡,兩隻手都是粉筆灰,一擦汗蹭一臉。
“放棄抵抗吧,林妙妙。以後出瞭校門,千萬別跟人說化學是我田珊珊教的。老師要臉……”
“她為什麼不放過我?小琪,為什麼那老姑娘現在不盯你呢?”林妙妙掛在黑板上如芒在背一節課,下課後虛脫般地問鄧小琪。鄧小琪撲閃撲閃大眼睛。“我的10萬伏電眼,估計她接不住吧?”她看瞭看林妙妙的近視眼,“你那眼神,一點進攻性都沒有。”
林妙妙:“教我!練不成10萬伏,5萬伏也夠擊退對方!”
鄧小琪:“你先要掌握一眼睜一眼閉。”
林妙妙好像掌握不好,肌肉不受控制,兩隻眼睛要麼一起睜,要麼一起閉。再上理科課就不無聊瞭,她像貓頭鷹一樣玩一眼睜一眼閉的遊戲。左眼睜,感覺老師跳到講臺前面;右眼睜,老師仿佛又貼到黑板之上,很有趣。
精英中學的節奏特別緊張,林妙妙磕磕絆絆步步驚心。一步踏空步步踏空,每一步都沒在點上,周考月考段考……回回腳底絆蒜被自己踩掉鞋,到最後,首如飛蓬,赤腳狂奔。
林妙妙求教過江天昊,很好奇他怎樣一下就成瞭理科小王子。江天昊想瞭半天說:“我也沒費多大勁啊,就是聽聽課、看看書,再寫寫作業,就醬瞭。”
林妙妙:“你說我有你這個哥們兒有什麼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平時一嘴碎催,真問你學習瞭,你半個字的有用信息都說不出來!”
江天昊急瞭,問她:“那你的作文怎麼寫得那麼好?傳授點經驗給我?”
這回輪到林妙妙詞窮:“反正……反正就那麼寫唄,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筆隨心走,出來就是一篇。”
有一次物理考試,江天昊看林妙妙實在可憐,自己又幫不上忙,便有心給她打小抄。沒想到林妙妙一激動抄到手滑,驚天動地,和江天昊並列第二。物理老師大喜,著力表揚瞭林妙妙,甚至說繼錢三一、江天昊之後,又一顆物理新星閃耀登場啦……臊得她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江天昊埋怨她:“你不能悠著點嗎?下次難題就別抄瞭,不是你這個級別能做對的。抄也要抄得自然。你這樣會把我帶進溝裡的……”
林妙妙委屈:“在一個物理學渣的眼裡,全天下的物理題都長一張臉,我哪能分得清難題和易題啊!”
錢三一快要笑劈叉瞭:“昊子,你不用怕我,反正我是神一級的,你怕或不怕,我名次都在你前面。但是你要小心你的豬隊友啊!”
林妙妙從此徹底斷瞭打小抄的念頭,媽呀,意外驚喜和意外驚嚇對她造成的打擊是一樣的。肩負名不符實的優異成績,還不如真實的不及格讓她內心踏實呢。但王勝男不知內情,還喜滋滋地跟林大為說:“逆襲瞭,這就要東山再起!也許三年之後這孩子真能上北大清華呢!”
林大為喃喃道:“以前不太敢想的,突然一下就敢想瞭……我要準備準備,別人讓我做優秀傢長的經驗交流,我一定要言之有物才是。”
但下一場考試,林妙妙的物理重新跌進谷底,王勝男又自我安慰:“成績反復是正常的,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嘛。”
林大為:“我才培養瞭一點學霸傢長的心理姿態,這又回去瞭……”
林妙妙這個螺旋旋得夠狠,成績像中彈的飛機,拖著長長的黑煙,一股腦兒大頭沖下栽,沒再起來過。
物理老師與林妙妙懇談:“上次98,這次28,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妙妙啊,你這彈性系數也太大瞭點!下瞭課多上我這兒來幾次,有不會的我給你補課。”
林妙妙:“您別費心瞭。考98那次是事故,28分才是我的真實成績。作為一名文科預備生,我就想問問老師,現在物理考多少分我就算行瞭?”
物理老師一口茶水嗆得咳嗽半天:“多少學生來我這兒,都是來求成績好上加好的。你怎麼會有這種躺倒不幹的消極想法?”
“老師,我不值得您救。我打定主意學文科瞭,求您放棄我吧。”
老師很無奈地回答:“你能考多少就考多少吧……”
林妙妙深深鞠瞭一躬:“謝謝老師不救之恩。學生給您丟臉瞭,多有得罪,我給您賠禮。”
老師這一關算是過瞭,可是傢裡這一關就要考驗抗揍能力瞭。王勝男不敲門就沖進林妙妙房間,抬手就抽,嚇得她直喊“老爸救命”。王勝男邊抽邊罵:“你那小心思我還不明白!就想逃避考試!我告訴你林妙妙!最可恥的人就是逃兵!”
林大為在母女倆的雞飛狗跳聲中從床上彈起,趿上拖鞋跑去勸架。
挨打之後,林妙妙掌握瞭一套應對傢長盤查成績之技巧性回答。她向鄧小琪分享心得:“不要等他們問,一定要主動匯報。你一主動,就會在心理上占優勢!匯報順序也有講究,堅持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原則。匯報時的態度亦很重要,一定要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尤其要善於自黑。隻有把自己不當人,把他們罵你的話先講出來,讓他們沒得臺詞講!” 說完不禁感嘆,“我隻有用這種吊兒郎當的方式,才能掩飾自己的心虛和歉意。還是你命好,父母很民主。”
主動匯報戰術基本上沒失過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她嬉皮笑臉一門文科花插著一門理科匯報,那成績忽高忽低。面帶戲謔地看著王勝男,看著她的情緒跟著自己的成績一起,忽上忽下,跟坐過山車似的。其實隱藏在她笑臉之下的,是沮喪和哀傷。“媽,你想打就打吧。”林妙妙引頸待罪。
王勝男搖搖手,虛弱地說:“先不說這個,洗手,吃飯……”
虛張聲勢是近來林妙妙掌握的最新攻略:“哎喲,我們這次周考簡直宇宙無敵的超難度!”
“你們考試的難度,跟每年發大水一樣,每次都是百年不遇。”王勝男諷刺。
“我說瞭你別不信!化學這次錢三一還是年級最高分呢,隻考92!老師後來發現,原來拿錯卷子瞭,考瞭衡水高三理科的競賽題。我這次和第一名的分數差,縮小瞭!媽,媽,你知道高考主要比什麼?是比相對分數!而且我發現一個真理,難題面前人人平等!一難遮百醜喲!”
“說重點,你到底考幾分?”
林妙妙油嘴滑舌:“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全國重點學校高三理科競賽題!我竟然考瞭9分,是不是很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蒙對瞭哪道題。”
王勝男欲哭無淚:“這個小孩子真讓我煩死瞭,沒臉沒皮,成績差還嘴不。哪傢孩子像她這樣啊?我真恨不得一步到臺口,早晨一睜眼發現,她上大學瞭!不對,幹脆我已經60歲,什麼都安安穩穩的,相安無事瞭……”
林大為:“那早早鉆骨灰盒子最省事。”
王勝男怒目:“林大為,我是這個意思嗎?!我對你的耐心要一直維持到孩子高考,請你配合我,不要提前預支流量!”她起身去瞭衛生間,出來時又對林大為說:“你新牙刷是藍色的。”
林大為悄悄去翻垃圾桶,把舊牙刷撈出來看:“這把牙刷挺好的,我洗洗燙燙,消個毒還能用……”
王勝男劈手打落:“林大為,你居然翻垃圾桶?臟不臟?”
林大為:“垃圾袋是新換的,裡面沒垃圾……”
王勝男獅子吼:“別廢話!趕緊洗手!打肥皂至少三遍!”
馬上就期末大考瞭,林妙妙生不如死,鄧小琪想到妙招——請場外指導。她嗲嗲地求錢三一:“你給我講講熱力環流好嗎?”請男神給自己補功課,多好的接近機會和交往借口啊!
錢三一很詫異:“這麼簡單的題你都不會?別用這種低檔題目考驗我,自己翻翻書就能懂……”
鄧小琪鬧瞭個紅臉:“其實……唔,嗯,這個章節,我們……都不太明白……”她的我們,是指自己和林妙妙。
江天昊熱情地招呼:“我來講我來講,這章我學得最好瞭。”
錢三一:“在我面前,請你不要用‘最’這個字。小琪,我給你講。其他人不準偷聽哈!”
江天昊的臉立即黑瞭。林妙妙的臉也黑瞭,生氣地說:“錢三一,你這話什麼意思?好像我稀罕聽你講似的!”
錢三一:“你想聽也行啊。”
林妙妙嘴硬:“我才不要聽!”一句話把自己的路封死瞭。自己都罵自己嘴太快。
江天昊有心幫哥們兒:“我來給你講!”
林妙妙杠上瞭:“你們誰講我都不聽!”
錢三一:“昊子,有的人腦容量太小,隻有16個G的內存。你想往裡面灌輸都難啊!”
氣得林妙妙呼哧呼哧的:“你說誰?!”
錢三一故意逗她:“誰接話就是誰!”
林妙妙火瞭:“你才16G!”
錢三一回:“你是!”
林妙妙兩手一交叉,惡狠狠地說:“反彈!”
錢三一也做同一姿勢:“反彈無效!”
兩個人像小公雞那樣,叉著腰抖擻著精神鬥嘴。江天昊和鄧小琪在一邊都看愣瞭。
林妙妙:“你是笨蛋句號!”
錢三一輕巧地回擊:“你是笨蛋句號的反義詞!”
林妙妙提著元氣大吼:“你是笨蛋句號的反義詞的反義詞的反義詞的反義詞的N倍!”
錢三一:“你進步太快,不得瞭!連N倍都會用瞭!我請問你,你這個N,是奇數還是偶數呢?”
林妙妙一愣,不由自主伸出十個手指頭,翻著白眼在心算。
錢三一卻大度地擺擺手:“別數瞭,你數不過來的。我告訴你,N應該是偶數,你才能贏。”
林妙妙疑惑,她轉過臉問江天昊:“他是不是又在騙我?”
江天昊認真地說:“N如果是奇數,你就反彈到自己身上瞭。”
錢三一說:“不吵瞭,我要開講瞭,林妙妙,你不聽也好好坐著,別搗亂。”
錢三一對林妙妙的態度,讓鄧小琪驚喜欣慰甚至小得意。這讓她證實瞭自己之前的疑慮,現在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錢三一對自己有點那個那個那個!
錢三一居然把熱力環流填成詞,用的是羽泉《奔跑》的曲子:“生活很精彩,登山是越高越寒,那熱氣球升空自在。其中緣由請你來猜。受熱的膨脹上來,受冷的就沉下來,水平方向氣壓有別,之後現象如何呈現?水平方向氣壓不一樣,氣流就像水流的方向,從較高的氣壓指向低氣壓,氣壓相差越大風力越強!熱脹冷縮氣流垂直向,水平方向氣壓不一樣,從較高的氣壓,流向那較低氣壓,熱力環流就是這樣……”
坐在前排的林妙妙不由自主在心裡跟著哼唱,一下就弄懂瞭熱力環流。錢三一看到林妙妙的頭一點一點打拍子,心裡暗自好笑。他唱完,鄧小琪便一臉崇拜地熱烈鼓掌:“太帥瞭!沒想到你唱歌這麼好聽!你再講下圓錐曲線?”
錢三一照例很鄙夷:“這個,你也不會?這個很——簡單啊!”
鄧小琪著臉:“這個你也能編成歌唱出來嗎?”
錢三一:“簡單到我都懶得唱。你聽著啊,這個有解題技巧……”
江天昊黑著臉,拿出一副把牢底坐穿的姿態,死死焊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時制造出一些噪聲,以期引起鄧小琪的註意。林妙妙默默偷聽,心裡不禁給鄧小琪點贊,你太知道我想問什麼瞭,簡直就是我肚裡的一條蟲兒!而錢三一好像哆啦A夢,鄧小琪有問,他就有答,條理清晰,都不帶打磕巴的。這狗確實有兩把刷子!人雖然很討厭,講題還真比老師強,林妙妙光支個耳朵聽就覺得思路被打開不少。
靠著這個辦法,林妙妙的幾門理科成績總算連滾帶爬摸到及格的門檻。但是鄧小琪仍然掛科。林妙妙奇怪:“你也太不認真瞭!我一旁聽生都過瞭,你怎麼還沒過?”
鄧小琪:“我就是聽得太認真瞭。他聲音太好聽瞭,好酥好酥!他的手指好修長啊!T恤紐扣上的字母我都背下來瞭。哎,一一解題的樣子,眼睛那麼一掃,嘴一抿。哎呀,好迷人!還有啊,他的睫毛好長啊,上面可以架鉛筆!怎麼可以比我還長?這麼長的睫毛長在男生臉上真是浪費。”
林妙妙:“你完蛋瞭!你這種表現哪有一點女神的樣子啊!”
林妙妙憑借不掛科,終於拿到學習進步獎。王勝男迫於壓力,不情願地給個折扣價:“這個獎原本是獎勵高分的,現在倒像獎勵後進瞭。打個折,給你起步價。”
“你們大人就是說話不算話!”林妙妙不情不願地拿瞭這個獎。
林大為安慰傢裡兩個憤憤不平的女人:“你們都該倒過來想,心態就平和瞭。勝男你看,從及格到滿分,我們妙妙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有空間才會有進步。妙妙你這樣想,別人都是從零開始,你上來就搞個起步價,起點很高啊你,下次要拿全獎咯!”
王勝男:“就是你當初提的要求過低,否則她這次還可以多考10分。”
高一快結束的時候,學校開瞭分科動員大會。校長開宗明義,要求學生們認清自己的長處,明辨學科優勢,理性看待就業。其實這番話對於那些明顯偏科的同學等於白說。因為不存在選擇的餘地啊!
林妙妙像得瞭大赦令一樣,第一時間在表上刷起大大的字:“文”!這回,王勝男再沒阻撓,隻惋惜地嘆氣:“那麼好的狀元班,那麼優秀的師資配置,實在太可惜,她沒福氣繼續讀下去。理工農醫,隨便摸一個專業上,都比學文科強……”
林大為:“我當年學瞭理,現在不照樣賣二手房?以後到社會上,誰看你學什麼的,關鍵看自己的本事。”
王勝男:“你不要拿自己的例子來說事。我說的是普遍意義的大概念!理科生比文科生的就業要好得多得多得多!”
林大為半開玩笑半認真:“大概念是,學文科安全。那麼多學生投毒案件,可都是理科生幹的。文科生,最毒辣的也不過寫文章互相罵罵,反正罵不死人。”
王勝男無可奈何地回答:“林大為,我最煩你這點。總在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林大為:“聽不出我在勸你嗎?她已經學文,你就要接受這個事實!不要再鉆牛角尖!”
林妙妙能進文科重點班,這還得感謝那個地獄老師田珊珊。沒想到惡魔有時也會化身為天使。化學那堂考試正好是田珊珊監考,她看著林妙妙,別人低頭寫卷子,她工整地寫完姓名學號之後,就嘩嘩翻卷子,選擇題恨不能擲色子,大題就寫一個解,完瞭就空瞭一大片在試卷上。林妙妙抓耳撓腮洋相百出,田老師一臉鄙夷,走到她的座位前,在試卷上一番點點戳戳:“這麼簡單的題目你都不會?你上課都在幹嗎瞭?你再仔細看看!”敲打完林妙妙,田珊珊又接著敲打別的學生。林妙妙驚訝地發現,田老師戳的地方都留下瞭深深的指甲印子,似乎都大有深意。她盯著研究瞭一會兒,恍然大悟,趕緊按印子把答案圈出來。
有瞭田珊珊的助力,林妙妙化學輕巧過關,總分終於越過文科重點班的入圍線。林妙妙一臉討好,去感謝田珊珊不殺之恩。田珊珊說:“看在你文科成績還不錯的分上,我實在是不忍心讓你流落到普通班!”
林妙妙作個揖:“一日為師,終生為母。謝謝老師栽培。”
田珊珊卻嫌惡道:“你我就此別過,從此不再有交集,不必這樣套近乎。也別叫我母親,我沒結婚,更沒孩子,不要拿著肉麻當有趣。”
梁雲舒和韋昕迪毫不猶豫地選擇理科,她們沒放棄順便打擊林妙妙:“文科啊,那都是理科學不下去的人才去學的。”
林妙妙裝沒聽見。她沖著鏡子給自己鞠瞭一躬:“理科真不是人學的啊!姑奶奶,您真的辛苦瞭!這一年您過得很不容易!心沒少傷,苦沒少受,氣沒少生,痘子卻蹦個不停!從今往後,您的好日子開始瞭,文科瞭,終於可以任性一把瞭!要對自己好一點點喲!”
鄧小琪卻有點猶豫:“我主要得看wuli一一學什麼。不過我覺得他會照顧我的興趣愛好,最終選擇文科。我有這個靈犀。”多年以前江州一中曾有先例,有個男生為瞭愛情選擇文科,還牛哄哄地拿瞭當年高考文科狀元。鄧小琪希望這一幕能夠重現。
江天昊有點難過,他很沮喪地發現,在分科這件事情上,自己無法實現人盯人戰術。林妙妙戳他痛處:“你傢女神唯錢三一馬首是瞻喲!你們仨就是月亮繞著地球走,地球繞著太陽走!”
江天昊文科太差,鄧小琪都說以他的水準連情書都寫不好。他當場寫給她看,結果吭哧吭哧寫瞭大半天,憋出一句:“我很喜歡你,像sin平方加cos平方,始終如一。”平時大大咧咧的江天昊,突然臉紅瞭。
“哥們兒,你活該單身狗!寫的這個文科女誰能看懂啊!”林妙妙挖苦他。
江天昊:“說我寫得不好,那你們寫一個?”
鄧小琪沖錢三一抿嘴一笑,提筆就寫:“我喜歡你,像雲追著風,不問所起。”
江天昊把鄧小琪的字條捧在手心:“小琪,你一下就寫出我想說卻又說不出來的意思。這首詩送我吧?”
鄧小琪從他手裡搶回來:“我不是寫給你的。”
林妙妙怕江天昊難過,趕緊說:“情書就要文藝,要吟風弄月,要虛實結合。這樣才能以情動人。”她拿過紙續寫:“我喜歡你,像風走瞭八千裡,不問歸期……”抬起頭問,“怎麼樣?很清新很勇敢很動人吧?”
錢三一歪著腦袋研究瞭一會兒說:“假設是微風,風速大概一小時五公裡,八千裡就是四千公裡,除以五公裡……喜歡瞭一個多月……這清新勇敢動人的感情,是個短命鬼。”見林妙妙繃著臉瞪著他,這廝還補刀:“一個月已經足夠瞭,比某些人的誓言長壽多瞭!對不對,林妙妙?”好好一個天就這樣給錢三一聊死瞭。林妙妙服氣:“錢三一,你真是解嗨人……”
其實錢三一文理兼修,他傢祖上最顯性的遺傳就是會讀書。而且現在這個班他覺得挺好,不僅男生好玩,女生……也好玩,為啥多此一舉,分什麼班呢?
老師們分成文理兩大陣營,抓緊一切機會到各班遊說自己中意的學生,鼓勵他們投到自己的門下。有時為瞭爭搶尖子生不惜互相詆毀。精英中學的老師們都巴望著自己的學生不走彎路,早日成材,而無所不用其極。赤誠之心,蒼天可鑒。
錢三一選擇理科,是他爺爺替他選的。“咱們錢傢向有科學報國的傳統。你要向叔叔學習。”錢傢可是名門望族,老爺子自己就是震旦大學建築系橋梁專業的高才生,“咳!三一啊,你蔣叔叔前天發郵件回來,還問到你的學業,希望你能選擇理科,將來報考他的專業。他可是你的榜樣!”
錢三一的名字是爺爺起的,看著簡單,其實內涵豐富,這可是老爺子從《道德經》裡發揮的。當初兒子五行缺金,老爺子給起瞭個錢鈺錕,不料兒子視財如命,一身銅臭,俗不可耐!到瞭孫子出生,老爺子這回故意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一三”轉成“三一”,確實是希望萬事萬物回歸於道,讓孫子把錢鈺錕跑偏的路線修正回來,和他的關門弟子蔣旻文一樣出國深造。
鄧小琪戀戀不舍,幾乎是含著眼淚跟林妙妙一起去瞭文科班。再不能每天在班裡看到“wuli一一”瞭!林妙妙的感覺正相反,終於從那個外星人班級掙脫出來瞭!“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她在宿舍裡又唱又跳,“永別瞭,理科!狀元,走好不送!Hia hia hia hia……”
廣播站永遠是一男一女搭檔。林妙妙升高二,原先的學長搭檔升高三,畢業生時間緊,申請退站瞭。站長告訴林妙妙:“以老帶新,這學期分給你一個新搭檔,你帶一帶。”林妙妙心花怒放!自己終於出師瞭!社團招新面試,林妙妙也是面試官之一,有好幾個高一的小鮮肉投在廣播站的門下,看著甚是可愛。她摩拳擦掌。
但是,看到站長發給她的新人,林妙妙愣瞭,“How are you? How old are you?”(英文字面意思的戲謔譯文:怎麼是你?怎麼老是你?)——林妙妙結結巴巴地問。
錢三一,繃著一張面癱臉站在廣播站的門口。
陰魂不散。
站長喜悅地說:“錢三一同學主動要求當播音員,校長特批的……咱們這裡,還從來沒進過理科尖子生呢!”
林妙妙不開心地嘟囔:“文科的場子,理科生來這兒湊什麼熱鬧……”
錢三一很高冷地說:“高校自主招生現在都講究文理兼修……”
“原來如此!”林妙妙在心裡大笑三聲,“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報仇的時候到瞭!”她擺出廣播站老同志的派頭,繃著臉給錢三一上政治課:“別總想著給自己的推薦信攢經驗!三尺廣播臺,責任重大,意義深遠!進瞭廣播站,首先要端正態度,講奉獻……”
她扔給他廣播站的規章制度:“規章制度先請背熟,一條條做到。回頭我要考你喲,抽查。”錢三一面無表情接過來。林妙妙又挑釁:“我再給你普及一下咱們這裡的規矩,你以後見到我要改口,你得叫我師父。”錢三一一言不發。林妙妙追問:“徒兒,你聽到沒有?”
錢三一“嗯”瞭一聲。
林妙妙肯定不會放過他:“光哼哼哪行,你得開口叫師父啊!叫啊!”
站長在一邊看林妙妙訓徒弟,覺得這小妮子有點不饒人,有心上前給學霸解圍。還沒張口,林妙妙笑嘻嘻地問站長:“師父,我進站第一天,您就教育我,吃開口飯的,嘴可不能懶,對不對呀?”站長又把話咽瞭回去。“錢三一同學,我看你就有點嘴懶,這樣咱們以後怎麼配合工作呢?”
錢三一沒辦法,隻好冷著臉,嘟囔一聲:“師父……”
林妙妙甜甜地應瞭一聲:“哎!這就對瞭!第一次都有點不好意思……多叫幾次就習慣瞭!”
林妙妙大爽。回頭告訴鄧小琪,“今天我的自信全找回來瞭!”
鄧小琪心疼地說:“下手輕點啊,那可是‘wuli一一’……”
林妙妙:“落在我的手裡,哼哼哼哼。我要叫他知道,鹽是打哪兒咸的,醋是打哪兒酸的!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哼,好好在校男籃打球不行嗎?那麼多理科校團隨便進,他偏偏要進廣播站!”
鄧小琪:“哎呀,誰規定隻有文科生才能進廣播站啊?”
“鄧小琪同學,你不要色令智昏。我們文科生夠慘的瞭,招生人數和專業都越來越少,分數線還年年看漲!好不容易有個清靜之地,我豈容理科生踐踏!讓他不自量力,老子……哼哼哼。”林妙妙捏緊拳頭,做瞭個獰笑的表情。
江天昊知道錢三一進瞭廣播站,非常敏感:“林妙妙,他這是曲線救國!他想通過你達到接近鄧小琪的目的!你不要幫他們傳字條啊!不要幹那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林妙妙重重地拍著江天昊的肩膀:“兄弟放心!我有數!為你報仇的機會即將來到!”
第一次上機搭檔,師父的下馬威差點被徒弟別斷瞭馬腿。
那天林妙妙優哉悠哉,從容地洗澡吃飯,老同志瞭,都混成師父瞭,機器預熱,開信箱,稿件分類,找音樂資料,打掃衛生……這些活她都提前交代給錢三一瞭。有瞭徒弟,師父不必親力親為。林妙妙甚至還買瞭份拌面,設計出和藹可親的長者笑容。她估計錢三一第一次上機,會手忙腳亂來不及吃晚飯,準備在錢三一餓到半死的時候,拿出拌面賞他一口。出發前她對鄧小琪說:“你等著看好戲吧。我要把錢三一這頭金毛,給你馴成乖乖的大金毛犬。”
鄧小琪:“金毛是什麼?”
林妙妙:“《西遊記》裡兇猛異常、無惡不作的傢夥。最後被觀音收服成坐騎。”
鄧小琪:“那我就是觀音姐姐啦!”
林妙妙:“我才是觀音姐姐。”
鄧小琪不高興地問:“那你的意思,是想把‘wuli一一’收到自己囊中?”
林妙妙想瞭想說:“我替天行道,我幫你殺殺他身上的驕嬌二氣!”
但林妙妙進廣播站一看,傻眼瞭!這裡連燈都沒開!錢三一壓根兒沒露面!手忙腳亂做好一切準備工作,抬頭看鐘,隻剩三十來秒瞭。林妙妙顧不上生氣,她調整呼吸,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穩穩神,清清喉嚨,果斷接通電源,按下話筒鍵,把音量徐徐推上去:“精英中學廣播站……”熟悉的樂曲《菊次郎的夏天》,立刻回旋在精英中學上空。
錢三一那天市裡有數學集訓,心裡是記掛著要去廣播站值班的,特意從集訓隊提前出來,緊趕慢趕穿過城區,但遇到堵車,還是遲到瞭,人在校門口,《菊次郎的夏天》已接近尾聲。他一通猛跑,來到廣播站樓下,卻聽到林妙妙和一個聲音怪異的囔鼻子男子在廣播裡講話。
林妙妙:“下面播送簡訊。”
男聲:“2015年漢語橋德國中學生夏令營暑期在我校開營。”
林妙妙:“在江州市中學生舞蹈大賽上,我校鄧小琪同學獲得一等獎。”
錢三一好生奇怪,她換搭檔瞭嗎?我遲到一小會兒,就給別人頂瞭?!沒天理瞭!他輕輕推開廣播站的門,躡手躡腳往裡走,感覺腳下一硌,抬起腳看,是一隻Hello Kitty的發卡,林妙妙的,被自己踩壞瞭。他撿起發卡,伸頭去看廣播臺:“嗯?”
鄧小琪獨自站在花影裡,背對著小徑。她知道今天是錢三一第一次值班,特意避開吵鬧的人群,提前找個安靜的角落,感受男神的“遍灑甘霖,雨露均沾”。她屏聲靜氣聽瞭一會兒,仔細分辨廣播裡的聲音,蹙著眉頭。
江天昊穿著訓練服,熱氣騰騰地跑過來:“我到處找你,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鄧小琪豎根指頭在嘴邊,噓瞭一聲,示意他安靜。她指著廣播站的方向,疑惑地問江天昊:“這是錢三一的聲音嗎?為什麼和平時不一樣……”
江天昊豎起耳朵分辨:“應該……是他吧?坐在話筒前講話肯定要用中氣,再經過電磁波的處理……”江天昊有點兒想賣弄他運動物理的意思。但鄧小琪打斷瞭他。她關心的是:“錢三一是不是感冒瞭?”
江天昊覺得錢三一感冒不是自己關心的重點,他一心想邀請自己的女神,與自己共進晚餐:“他們第一天搭班,肯定手忙腳亂沒空買飯,我們吃過再幫他們帶點兒?”
鄧小琪為難地搖頭:“食堂的飯好難吃的……我一會兒吃餅幹,你去吧。”
江天昊立即找到機會:“吃餅幹營養哪夠啊。明天我從外面給你帶外賣!你喜歡吃什麼?”鄧小琪高傲地說不用。江天昊:“你別跟我客氣。學校門口那傢店是我爸開的,裡面的東西你想吃什麼隨便點單。”
錢三一已經看傻瞭。
屋裡隻有林妙妙一個人。
她披頭散發坐在話筒前,一人分飾兩角。播女聲的時候,她矯揉造作忸怩作態,播男聲的時候,她一隻手捏住鼻子,另一隻手攥成拳頭,做出粗嘎嘎的孔武有力的樣子。
錢三一樂得不行:想不到,林妙妙是天才嘛,她可以去演小品,如果長得好看的話……呃,好像,她比上學期好看瞭一點點?
林妙妙動作幅度很大,剛洗的頭發本來是綰在後腦勺上的,現在早被她顛散,亂亂濕濕地披掛下來,遮住眼睛。林妙妙沒時間整理,以指代梳粗獷地向後推幾下頭發,趁著播音的間隙,腦袋再猛烈一甩……她頭上的發卡就是這麼給甩到門口地上的。
錢三一目不轉睛地欣賞林妙妙手舞足蹈張牙舞爪的表演,隻顧著無聲傻笑,笑到臉都快要掙裂瞭。沒想到林妙妙這麼好玩,簡直好玩到……可愛。可愛?這個詞剛一冒出來,把錢三一嚇瞭一跳!他愣瞭愣,林妙妙不是那隻又饞又笨還沒進化好的猴子嗎?怎麼突然就和可愛掛上鉤瞭?我這是怎麼瞭?
錢三一出瞭會兒神……突然發現林妙妙收瞭功,一本正經坐好,沖著話筒說:“本次節目,是由師父林妙妙和她的徒兒錢三一共同為您主持。明天這個時間,我們再見……”
錢三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起:“哎你!”他迅速撲過去搶話筒。林妙妙扭頭一看是錢三一,眼疾手快,來不及關話筒,直接啪一下掐掉電源,操場的大喇叭裡頓時傳出嗡嗡的電流聲。
隔著廣播站密封嚴實的隔音玻璃,錢三一都能聽到男生宿舍和教學樓那邊傳出超過200分貝的哄堂大笑!他們聽到瞭,同學們都在嘲笑自己!錢三一的人生第一次如此絕望!
林妙妙攏攏頭發,警覺地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錢三一頓瞭一下,心虛地指著門:“就……剛才。”
林妙妙有點不太相信:“真的嗎?”
“當然真的。”很快錢三一就化被動為主動,“哎,你這個人太不厚道瞭!你怎麼擅自篡改結束語呢?”
林妙妙兩手一攤:“Who cares(誰在乎)?”她學著錢三一慣常的語氣和表情,捋著自己不存在的長髯,端出練習好的長者笑。她指著桌子上的那份拌面:“徒兒,你餓瞭嗎?這是為師給你準備的晚飯……”
錢三一羞憤交加,叉著腰在廣播站的小房間裡轉圈,呼呼喘著粗氣。最後指著林妙妙的鼻子:“你,公報私仇!你,違反廣播站的規章制度!”
林妙妙反問:“那你呢?第一次值班就敢曠工,好大膽子!”
錢三一趕緊在簽到本上,龍飛鳳舞地寫上自己的大名:“我可沒曠工。”
林妙妙這次沒再阻攔他,鄙夷地冷笑:“遲到也要開除!”
錢三一翻瞭一個白眼:“我沒遲到。”
林妙妙:“表(不要)臉!你自己寫不算數。”
錢三一學著林妙妙的口氣:“‘本次節目,是由師父林妙妙和她的徒兒錢三一共同為您主持的’,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咯!”
林妙妙一下就愣瞭,自己下的套子怎麼自己鉆進去瞭呢?但她很快鎮靜瞭:“這下,我們兩個扯平瞭。以後再不要跟我玩無聊的遊戲。你也有短處拿在我手裡。”
“Who cares?”錢三一恢復往日的高冷,很瀟灑地一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