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鄧小琪下課後很少出去,把腿翹在桌上厚厚一摞練習冊、輔導書上拉伸韌帶,同時抓緊背英語單詞,還鄭重其事地懇求錢三一給自己補課:“我是認真的。我把前三年文科高考數學卷刷瞭一遍,數學如果能漲20分,我把握更大!”
錢三一問:“以你目前的文化課水平,考上藝術院校不是難事吧?”
鄧小琪抿著嘴角,眼睛裡寫著渴求和堅定:“但我要考中戲!我的對手是全國一流的藝考生!我必須保證文化課成績考進前十!”
錢三一說:“行。我每天給你出一道題,你必須當天完成交給我。如果你能堅持一周,那下周我繼續出。如果你有一天沒完成,就不要再來找我瞭。”
而林妙妙回到傢就一個人躲在自己房間,關上房門戴著耳機做直播。她臉上畫著一個小人的背影,鼻子就是小人的屁股,按照音樂的節奏,她按動自己的鼻頭,小人就開始扭屁股跳舞……一曲結束,林妙妙聲音很輕地問:“我真是用盡洪荒之力,大鼻頭已經按紅瞭耶……哇,又進來好多朋友看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打賞……哇,今天名次又有上升……我會更努力。”屏幕裡金幣不停“嘩嘩嘩”從天而降,那些都可以兌現成真金白銀。
王勝男問:“林妙妙!你一個人在房間裡嘀咕什麼呢?”林妙妙趕緊拿起書本大聲念。王勝男凝神一聽,發現是背書,掉頭走瞭。林妙妙沖屏幕一擠眼:“我是高三學生,媽媽看管得很嚴,我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為你們直播。哇!哇!遊艇喲!還有火箭!謝謝送禮物的朋友們,你們這樣感同身受,也是高三學生嗎?”又是一陣打賞。
課間,鄧小琪伏在桌上寫錢三一佈置的作業。一旁林妙妙用外套蓋著腦袋看下載好的外國舞蹈視頻,準備晚上直播的內容,最近在沖排位,競爭好激烈的。
吃飯的時候,林妙妙先警惕地四下看看,確認老師不在附近,便悄悄拿出手機,瑟地說:“給你們看一個好東西!”錢三一保持高冷,目不斜視。江天昊叫道:“這不是你嗎?!收看人數這麼多,個十百千萬,一萬多呀……可以啊你,網紅瞭哥們兒!”林妙妙得意地說:“我這個月收到的打賞有4000塊瞭……本人已然是直播界小紅人,但你們還都蒙在鼓裡,真有種錦衣夜行的趕腳(感覺)呢。”而錢三一仍然面無表情。鄧小琪不吃晚飯,她一邊陪著夥伴們一邊繼續刷題,聽到這裡,她吃瞭一驚抬頭問:“這麼厲害,你直播什麼內容?”林妙妙驕傲地說:“觀眾們評價我是直播界的一股泥石流!我隻要聊聊天唱唱歌,甚至對著鏡頭寫作業,他們都愛看!你知道我最新的封號是什麼?‘牙箍女神’!‘秋褲女神’!我是雙料女神呀!”錢三一擔心地看著林妙妙。江天昊有些泄氣:“我辛苦送一個夏天的鹵菜,不如你趴鏡頭前睡一覺掙得多。”林妙妙得意:“這就是傳統行業和新興行業的區別!”鄧小琪把手上的作業交給錢三一。錢三一有點兒心不在焉,邊看她的作業邊耳朵豎著聽江天昊對林妙妙的小聲嘀咕:“咱要不要合作一把?”
周六,江天昊送貨的車停在學校不遠處。林妙妙從學校裡蹦蹦跳跳跑出來。江天昊問:“你怎麼請到假的?”林妙妙神秘又篤定地一笑:“我跟唐元明說,我去看我小姨。”江天昊瞠目結舌。林妙妙一擠眼:“唐元明在我小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跟我媽對口供!你都不知道,我說我小姨好久都沒人探望瞭,打電話給我要我去看她的時候,唐元明那表情,內疚得都要哭瞭。哈哈哈哈!”
林妙妙坐在江天昊自行車的前杠上,拿著自拍桿,開著直播跟著他一路跑。江天昊的大長腿一亮相,直播間就像開鍋的水,金幣嘩嘩掉個不停。林妙妙得意地摟著江天昊的肩膀,親熱地對著屏幕說:“今天給你們播戶外,怎麼樣?帥不帥?我哥們兒!明明可以靠臉,卻偏偏還有事業,他是‘天昊小廚’的CEO,暫時單身,有意向的姑娘,一會兒給我私信留言……”
江天昊趕緊說:“哎哎哎,本人一心忙於事業,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有需要訂餐的朋友可以掃描二維碼。漂亮姑娘一律有優惠!”林妙妙掏出一張印著二維碼的卡片杵到鏡頭前。
兩個人放著音樂,在自行車鈴的伴奏下,唱起瞭《兒子,我是你爸爸》,唱得自然荒腔走板,但“笑果”異常好。林妙妙指手畫腳儼然戲精,江天昊笑得前仰後合,噘著嘴假裝要MUA,林妙妙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推開。一曲唱罷,二人笑得趴在地上。最後他們現場開吃“天昊小廚”的產品,饞得直播間彈幕不停地刷:受不瞭啦!我們也要吃!二維碼呢,再放一次!林妙妙得意地和江天昊對掌。
晚上,錢三一順著“牙箍女神”的名號,很順利就在網上找到林妙妙的直播間,他點開那期“和江CEO一起播戶外”,看到兩個人狀態親昵,居然還有MUA的動作!他惱火又失落,想發火又沒處發泄。他放下手機,餘光看到林妙妙塞給他的練習冊,翻開刷瞭兩題,又煩躁地放下筆,他泄憤似的揉搓瞭兩下習題冊,又拿起來往桌上砸瞭幾下,最後心虛地撫撫平。
林妙妙周考成績意料之中地令王勝男暴怒!她早已想到對策,做出一副可憐無助的樣子說:“我現在壓力好大,添一毛病——暈場。一進考場心就慌頭就暈,眼花繚亂,連卷子上的字都看不清楚,從前做過的題目啥都想不起來,手也跟著抖……”王勝男聽瞭隻有嘆氣的份兒,反過來還得安慰她:“別著急,先調整心態。你回自己屋歇會兒吧。”林妙妙還給自己加碼:“媽,我以後不會像小姨那樣吧?”王勝男一陣慌亂,控制著情緒說:“你別亂想。你怎麼會像小姨?你像我和你爸,我們沒事,你肯定就沒事。放松,心裡千萬別背包袱啊!”
林妙妙得逞瞭,回到房間立即又拿出手機開始直播。王勝男和林大為擔憂。林大為說:“我看妙妙也盡力瞭,天天點燈熬夜,成績上不去,再逼她萬一把腦子弄壞瞭……”王勝男快哭瞭:“她要是調皮搗蛋,我還覺得有點兒希望;她現在這樣刻苦,成績依然沒起色,那真是一點兒光亮都見不到嘍……大為,不光孩子有考試緊張癥,其實我也有……我都幾個月沒來大姨媽瞭……我這回真的是到更年期瞭!我老瞭!”王勝男突然脆弱瞭,林大為拍著她的後背:“大姨媽找大姨父去瞭。你不能老霸占人傢不讓她回傢對不對……”
早上,王勝男在廚房做西子捧心狀,還堅持給林大為父女做早飯。服侍他們吃上嘴,自己坐在一邊愁眉苦臉說:“你們吃吧,我有點兒胃酸反流,吃不下。唉,妙妙,你媽真到更年期瞭!以後我話要是對你們說得重瞭,你們都別往心裡去啊。更年期的女人情緒波動大。”
林妙妙說:“你的更年期都嚷嚷十多年瞭……媽,我覺得你現在的表現不像是更年期。都說更年期的人不講理,你反倒講理瞭。是不是開始第二春?”
王勝男無精打采、有氣無力地說:“去去去!開你媽的玩笑,沒大沒小。唉,發火也要有物質基礎的,需要元氣。我身上一點勁兒都沒有……”
王勝男陪著裴音去醫院復查時還傷感地說:“我估計很快就要掉牙齒瞭。然後乳房變成一層皮,像幹癟的面口袋一樣掛在胸前。我還沒好好享受青春呢,一下就成老年人……”
裴音安慰她:“沒你說的那麼可怕。我絕經快一年瞭,現在不都好好的?勝男,你的雌激素剛退,不太適應,性情變化也大,你看你,突然一下就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瞭!”
王勝男哭喪著臉:“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這幾天老覺得自己委屈,老想哭……”
裴音笑瞭:“這次你也順便檢查一下吧?看看激素水平到底是多少,不行的話,藥物補充一下。”
裴音做完檢查,輪到王勝男。醫生問:“你和你愛人關系好嗎?”王勝男不好意思地看瞭裴音一眼,說:“還……還行。”醫生開個單子,讓王勝男先去驗孕。王勝男吃驚地說:“我都絕經瞭……”
很快尿檢報告出來瞭。王勝男捧著那張檢驗結果是陽性的單子,徹底傻眼。出瞭科室門,她虛弱得一步都不能走,一屁股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裴音壞笑著問:“我通知老林來接你吧?”
王勝男嚇得趕緊擺手:“千萬不要。他這人膽子小,經不得嚇!我和老林剛商量好,等明年妙妙高考一結束,我倆就去歐洲旅行,過好人生下半段。哪想過還要再坐18年牢呢?”
裴音震驚地說:“哎!王勝男!最新情況沒有update(更新)啊!我這兒的記錄,還是考完當天就離婚,多一天都不過瞭啊!什麼時候又和老林沒羞沒臊地開始人生下半段瞭?”
王勝男這下真羞著瞭:“沒臉見人瞭!這把年紀還懷孕,我女兒馬上都18周歲瞭!這可怎麼是好。”
“小男,堅持一下,很快孩子就落地瞭,很快孩子就跑瞭。一眨眼,就高考瞭。真的,很快!”裴音伸出手指算瞭算日子,“明年老大上大學,你這老二就抱手上瞭。兩個孩子對接得很好,一點兒沒給你留空當。你比我強多瞭,完全沒有空巢寂寞的擔心。這是上天眷顧你。”
晚上林大為回傢,得知消息後仔細看瞭幾遍化驗單,壓低聲音說:“你這是謊報軍情啊!如果不是你天天嚷嚷著更年期,我是斷不會掉以輕心的!好好想想,這事要慎重,要慎重。”他扶著桌子,緩緩坐下,一副受到巨大打擊的模樣。
王勝男有點兒不開心,賭氣地說:“既然那麼嫌棄,那你抽空陪我去醫院,做掉吧。”
林大為說:“再想想……我不是嫌棄,妙妙正備戰考大學呢……誰傢這時候不是緊鑼密鼓的?這……這一個大的兩個小的,啊不對,兩個大的,一個小的,我怎麼管得過來?要不,還是棄卒保車吧?”
王勝男問:“你真舍得?醫生說胎兒發育很正常,而且我這年紀能自然懷上,是火星撞地球……”
林大為一臉憐惜,伸出手在王勝男肚子上輕輕摩挲,又把耳朵貼到她的肚皮上,突然堅定地說:“留下吧!生!”
王勝男趕緊抱著肚子安慰胎兒:“寶寶,之前爸爸媽媽說做手術什麼的,都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千萬要記住,你是爹媽最疼最愛的寶寶,我們盼你盼瞭很長時間瞭!全傢人都期待你的到來……”
林大為說:“暫時不告訴妙妙吧,省得她分心。妙妙從小就想要弟弟妹妹,她要是知道瞭,肯定開心。”
王勝男同意:“對,瞞著。瞞不住瞭再說。獨生子女太孤單瞭,這下遂瞭妙妙的心願咯。”
林大為鞍前馬後地服侍王勝男:早上鬧鐘響,王勝男剛想起身,林大為按住她,還給王勝男從頭到腳把被子掖掖好,腳底包上,脖子護嚴實;晚上王勝男哈欠連天,還硬撐著在客廳批改林妙妙的習題,林大為從她手上奪過本子和筆,扶她回房間。
林妙妙晚上“吃播”(吃飯直播)到凌晨三點,第二天困得在廣播站裡完全不在狀態。該她讀稿時,她卻對著話筒打瞭個哈欠。錢三一反應迅速,一邊反手捂住她的嘴,一邊接著讀下去。播音結束後,錢三一訓斥她:“你這段時間狀態這麼差,倒不如把播音員的工作辭掉算瞭。天天開直播,明年還怎麼考大學呢?”
“我人紅瞭,還賺瞭好多錢啊!如果我這個月表現再好點,很可能就會被公司簽約,到那個時候,我就拿月薪瞭!錢三一同學,在你們還是苦兮兮的高三黨的時候,我已經成為白領麗人瞭!”林妙妙掏出手機給錢三一展示,“你看,我這兩個月的業績還行吧?念你幫我寫作業支持我的工作,我打算給你買份禮物,想要什麼隨便說!”
錢三一掏出一個包裝很好的盒子說:“今天是你生日,送你的禮物。我想要的,都在這個盒子裡。”
林妙妙意外地說:“我忙得把自己生日給忘瞭,謝謝你記得。”她打開一看,鼻子差點氣歪,原來是沖刺高考的書。
中午四人在食堂給林妙妙慶祝生日,林妙妙說:“你們都比我傢人對我好。包括你錢三一,能記得我生日已經灰常灰常(非常非常)感謝!我那寶貝爹媽,就跟失憶似的,壓根兒沒提給我過生日這事!往年至少早上有一碗長壽面……”
林妙妙沒想到晚自習後一進傢門,漆黑的屋子裡忽然升起瞭一束小光團,光團爬到墻中間,然後墻亮瞭,是一束投影,字幕寫著:“傢有小女初長成”。音樂起,屏幕上開始播放林妙妙從出生到最近的精選照片。林妙妙驚訝地捂著嘴。王勝男和林大為走到她身邊。王勝男說:“祝我們的大寶貝林妙妙,18歲生日快樂!”燈光亮瞭。林妙妙扭捏地說:“討厭!我以為你們都把我忘記瞭。”林大為撓撓她的頭發:“全世界我都可以忘記,我也不能忘瞭你。來來!點生日蠟燭。哎!我打火機呢?”林妙妙高高興興地說:“我知道!”她奔進廚房打開櫥櫃,手到處摸,一不小心拉出一個塑料袋來,她捏捏,打開一看,各種藥瓶,正要放回去,卻發現下面有一張化驗單。她仔細一看,驗孕單。
林妙妙舉著驗孕單逼問王勝男:“你懷孕瞭?”
林大為打圓場:“先吃蛋糕,先吃蛋糕,等會兒說!咱把生日過瞭。”
王勝男被女兒的逼問弄得相當尷尬:“……本來我還想趁著元旦告訴你,過年驚喜一下!”
林妙妙陰陽怪氣:“還打算當新年禮物送給我?!”
林大為隻能以搞怪活躍氣氛:“哎呀!妙妙姐姐,恭喜你!你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
林妙妙卻吼起來:“你們不是整天吵著要離婚嗎?我擔驚受怕18年,就怕我未成年就沒有爹媽。你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林大為和王勝男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像做瞭壞事一樣抬不起頭。王勝男哭笑不得:“妙妙,這個寶寶是意外來到的,本來不在我和你爸的計劃之內。”
林妙妙大喊:“……寶寶?!叫得多親熱啊!這可是我的專屬稱謂!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就是笑話!”
林大為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小二寶都是我們的親生孩子,絕對不會厚此薄彼。爸爸媽媽絕對不會因為有瞭二寶,而對你的愛削減一絲一毫。這個你放心。”
林妙妙忽然自哀自憐起來,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林大為走過去,把林妙妙抱在懷裡,心疼地摸摸她頭:“妙妙啊,我們雖然一直瞞著你,主要是怕影響你學習,但一直以為,你知道這個消息,會很高興。你從小就希望自己有個弟弟妹妹。那時候政策不允許,我們還覺得你很孤單,覺得對不住你。現在,真的有瞭個小的,我們沒想到你這麼受傷。好瞭,別難過瞭,爸爸對不起你,我們給你補過,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盡管跟爸爸提!”
林妙妙翻著眼睛說:“不必麻煩瞭!你們已經送給我一個很特別的禮物瞭!”
王勝男說:“妙妙,你以前說過,你的理想就是要一個……”
林妙妙說:“那是我5歲時的理想,我當時還想你給我生個小狗呢!我現在已經18瞭,不需要這些瞭!你們想過沒有?我跟這孩子的年紀是兩代人的差距!帶出去,人傢以為我是他阿姨!”
林大為說:“這是父母給你留下的親情啊,一母同胞的血情,孩子。以後爸爸媽媽不在瞭,這個世界上,他就是你最親的親人。兩個人做伴,比孤軍奮戰強啊,遇到事情有商有量,也不寂寞。”
林妙妙跳腳:“我跟一個比我小18歲的人能商量什麼?你們還沒把他生下來就打算把包袱扔給我瞭!是,我成績確實不好,達不到你們的要求,長期令你們失望。每次到學校開傢長會,都讓你們臉上無光。想生就生吧,我衷心希望你們這次能如願生個學習好的,替我給你們長臉!不過我告訴你們,世界上成功的路有很多條,我雖然讀書不行,但一定會出人頭地!不用多久,你們就會對我刮目相看!”
第二天早晨,林妙妙憤怒地上學去。林大為要幫她把車扛下樓,遭到拒絕。林妙妙冷冷地說:“省點力氣以後帶你的小二寶吧!”門“哐”的一聲關上,屋裡留下王勝男和林大為面面相覷。
林大為有點後悔:“感覺上對不住大寶。好好一個生日,蛋糕沒吃成,晚飯也沒吃。這18歲記憶,得多深刻啊!她剛才說得也在理,小二寶沒成年我倆要是都掛瞭,她的負擔就重瞭。我得給孩子們多存點兒錢。”
王勝男說:“二寶18歲我們不才60出點頭?按照聯合國人類年齡劃分的新標準,18到65歲都算青年!那個時候,咱們一傢四口全是新青年!”
裴音母子一起到醫院看望錢老爺子,老少三代親熱地靠在床頭,擠著看iPad,老爺子心情很好,雖然話還是說不清楚,但始終在笑。屏幕裡是錢守中關門弟子蔣昱文。錢三一和蔣昱文在視頻通話。蔣昱文說:“我機票已經確認,箱子也整理好瞭,下周就回來。一一,你想要叔叔送你什麼禮物?”錢守中聽到關門弟子快回來瞭,高興得嘴裡嗚嗚嚕嚕。裴音拿紙巾給老人擦著嘴角的口水。蔣昱文沖老頭比瞭個大拇指:“老爺子,您精神不錯!要努力再加油咯!”他對裴音說:“大哥我就不管他瞭。大嫂,我知道您的品位和喜好,給您帶的禮物您一定會喜歡的!大嫂,您看師父和師母需要什麼保健品,開個單子給我……還有嫂子您的父母,我給幾傢老人都買點兒一起帶回來!”
裴音說:“你把自己照顧好,平安歸來就行啦!我什麼都不需要……”
安麗麗一手拎著保溫桶,另一隻手誇張地撐著後腰,頂出她已經顯懷的小腹,在門口亮瞭個相,咳嗽一聲,提醒大傢註意。裴音抬頭一看是她,匆匆和蔣昱文打瞭個招呼,立即下線瞭。
安麗麗踱進來,傲慢地說:“你弄錯瞭吧,裴音?我是錢傢的兒媳,你才是客人,噢不,你是外人。我說裴大姐,你都和錢鈺錕離婚瞭,怎麼還天天上趕著來我公公面前盡孝?你是不是對我老公還有什麼想法?”
錢三一臉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瞭。裴音緊緊拉住兒子的胳膊,不讓他輕舉妄動,冷淡地說:“我等奶奶到瞭就走。”
安麗麗揚瞭揚手裡的保溫桶:“你瞧瞧,媽媽特地讓我來給爸爸送飯的,她老人傢不好意思當面趕你走,也隻好我受點委屈,做這個惡人瞭。說起來還是個大傢閨秀,怎麼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都不懂?”
裴音認識那個保溫桶,確實是錢老太的,她有點傷感,低聲對錢三一說:“一一,我們走。讓爺爺好好休息……”
錢守中雖然說話不利索,聽力卻很敏銳,把床板捶得咚咚響。安麗麗拿著碗從保溫桶裡盛飯,口氣很得意:“老爺子,留點力氣吃飯吧。這十多年來,你一直致力於拆散我們,拆來拆去,我和錢鈺錕越拆越緊,馬上還要給你生親孫子瞭!”錢守中重重地哼瞭一聲。安麗麗把毛巾圍到老頭胸前,重手重腳。老頭咬緊牙關拼命拒絕,安麗麗非要撬牙硬塞,飯菜湯灑瞭老人一臉一脖子,現場很狼狽。老人突然使盡全身力氣,用手大力捶床板,嘴裡蹦出幾個不連貫的字:“你……給我……滾!”揮手把安麗麗手中的碗掃到地上,“砰”的一聲,碗摔得粉碎。
安麗麗把勺子重重往櫃子上一拍:“老爺子,該滾蛋的是裴音,她早就不是這個傢的人瞭!你要認清現實。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生活不能自理,躺在床上拉屎拉尿都得靠人伺候,連飯也要人喂到嘴裡,你連尊嚴都沒瞭,還哪來這麼大的脾氣?你得罪我有什麼好處?不要搞得眾叛親離,最後連傢產都沒人繼承!”錢傢老頭聽瞭氣得白眼一翻,一口痰堵在胸口,張著大嘴氣。床頭的監護器跟著嗚哇嗚哇地響瞭……醫生護士沖進來施救。
錢守中傢的保姆素菊急匆匆跑進醫院,在走廊裡迎面看到裴音母子,焦急地說:“哎喲!一一媽媽,奶奶出事瞭……那個女的突然跑傢裡來,非要給爺爺送飯,把保溫桶搶走瞭。奶奶很生氣,追著她不讓她到醫院,不小心扭瞭腳,剛才檢查是骨折。我在給她辦住院手續,一一爸爸到現在還沒到,我錢不夠!”裴音馬上說:“奶奶在哪?帶我去!”錢三一聽瞭素菊的話,臉色一沉,轉身朝爺爺的病房跑去。
爺爺病房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幸虧醫生及時把老爺子的痰吸瞭出來,老頭恢復瞭自主呼吸,看到孫子沖進來,微微“唔”瞭一聲。安麗麗被剛才的陣勢嚇到,抱著肚子貼著墻壁站著,也怕老頭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脫不瞭幹系。呆立之中,錢三一抓緊安麗麗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拖,一直拖到走廊盡頭才松手。他陰沉著臉,咬著後槽牙說:“你對我母親放尊重點兒!否則我不客氣!”他的目光停在安麗麗的肚子上。嚇得安麗麗趕緊用手護著肚子說:“錢三一,這可是你親弟弟!”
錢三一不耐煩地說:“我認他,他就是我弟弟。我若不認,他在我眼裡屁都不是!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安麗麗還想擺長輩的架子,說道:“錢三一,我可是你後媽。你不能這樣對我說話。”
錢三一指著她的鼻子憤怒地說:“我有親媽!你算哪根蔥!你害得我爺爺奶奶都生病住院,你想讓我怎麼跟你說話?用拳頭,還是用腳?以後不許你再來騷擾我爺爺。這個傢沒人歡迎你。安麗麗,你最好認清楚形勢,我今天要是揍瞭你,你猜,我爸爸會不會和我斷絕關系?”
安麗麗一副認清事態不吃眼前虧的口氣:“知道瞭。我走瞭。”
錢鈺錕灰頭土臉趕來,撞見這一幕。安麗麗就拉著他哭瞭:“錕兒,你可來瞭,真的要出人命瞭,你要做主啊!裴音兒子要滅掉我們兒子。”錢三一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瞭。錢鈺錕要去看望病床上的老爸,被安麗麗一把拉住。錢鈺錕有點不耐煩,指著安麗麗說:“你不要給我搞事啊,我告訴你!以前叫你床前盡孝,你打死不肯。今天不打招呼就來,你看你惹出多少麻煩?你收得瞭場嗎?”轉身要去病房。
安麗麗撒嬌:“錕兒,我肚子墜墜的,不舒服,你趕緊帶我去看醫生嘛……”
錢鈺錕指著病房說:“我先進去看一眼……”
安麗麗跺腳:“你到底要我和兒子,還是要你傢老頭老太?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叫一屍兩命!我可不是嚇唬你!”
錢鈺錕不耐煩地說:“你給我站好!我等下出來!”
錢三一找到骨科診室,和裴音一起把奶奶扶上輪椅。裴音埋怨:“你去哪兒瞭?一轉臉就沒人影……”
錢三一笑笑說:“處理瞭一點小事情。奶奶,我來瞭,住院還需要什麼東西,我回傢去拿!”
錢老太面色蒼白,很虛弱地捉著孫子的手:“一一,又要麻煩你和你媽媽。唉,這下,我們兩個老東西都躺進醫院瞭,可怎麼辦才好。”
裴音撫著錢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奶奶別擔心,醫生說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食堂裡,錢三一顯得有心事的樣子。江天昊問:“哥們兒,胸又漏氣瞭?”
錢三一撇瞭撇嘴:“我媽離婚瞭。我勸我媽離的。我爸又結婚瞭……快有小孩瞭。”
江天昊一拍桌子:“這我有經驗!我傢小外婆生我小舅舅的時候,我媽快要氣死瞭!當時什麼絕情話都說出來瞭。可是我媽現在對我小舅舅可好瞭,經常買東西送過去,前天又花瞭一筆錢,送他上早教班。還講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自傢兄弟嘛,不能看著不管。所以別看你現在很煩那個小孩,可人的感情啊,是會變化的!過幾年……”
錢三一打斷他:“你不懂。兩碼事。我替我媽不值。”
林妙妙陰沉著臉端著飯過來。江天昊看她一臉烏雲,問道:“你爹媽也離瞭?”
林妙妙沒好氣:“他們哪舍得離?離婚不算啥!我爹媽,一把年紀瞭,居然在拼二胎!勁爆吧?”她停下來,看另外三個人的反應,接著又冷笑:“要不是我看出來,還打算瞞著我!我整個成瞭我們傢的局外人瞭!怎樣?震不震驚?意不意外?可不可惡?氣死我瞭!”她一推飯盒,江天昊從她飯盒裡扒出一塊肉問:“你不吃瞭?這肉不能浪費……”
林妙妙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不許動我的肉肉!”聲音之大,令整個嘈雜的食堂為之靜默瞭幾秒鐘。林妙妙解釋:“那個搶我父愛母愛打算分我傢產的人,那個把我從傢庭重點位置排擠出來的傢夥,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得學著護食兒。”
鄧小琪說:“你傢也沒多少傢產……”
林妙妙說:“就是因為少,所以才金貴!真像昊子傢原來那樣有錢,我也就不計較瞭!雖不是富貴人傢,但從小到大我在傢裡也是享受頂級配置的,現在,連標配都達不到。他還沒生出來,我已經被忽略瞭!這個傢夥殺傷力太大瞭!”
江天昊指指林妙妙,再指指錢三一:“這個話題,你們兩個可以多聊聊……”
林妙妙嗅到八卦的氣息,問錢三一:“噢?你傢出啥事瞭?趕緊說來聽聽!”
錢三一給她逼得沒辦法,隻好說:“我跟你情況不一樣,是我爹,再婚瞭,要生二寶。”
?“哈哈哈,原來是錢三二來瞭!”林妙妙誇張地與錢三一握手,“終於在二寶問題上,我和精英一哥處在同一水平線上!你打算什麼時候毒死那個孩子?我們一起行動喲!”
三個朋友聽瞭都樂不可支。林妙妙自己的心情也變好瞭。
周六早上,錢三一發現周末在校補習狀元班裡江天昊又不見瞭,敏感地意識到江天昊和林妙妙在一起。他背著老師偷偷打開電腦看林妙妙的直播平臺,發現兩人躲在籃球館裡搞直播,江天昊正炫技一樣運球投籃。然後兩個人瘋狂尬舞;接著又換上瞭一身民國裝扮,你一句我一句朗誦《再別康橋》,還搞瞭普通話版和南腔北調方言版;最後開吃“天昊小廚”的食品。林妙妙“嘩啦”一聲撕開包裝說:“江州老滋味食品,是我身邊這位帥到宇宙邊邊的江CEO新近開發的。”江天昊邊吃邊順手往林妙妙嘴裡投喂食物。錢三一眼前一黑。他鬱悶地關瞭直播,掏出手機想微信林妙妙,打瞭幾行字又刪掉。回到傢,他默默把傢裡的Wi-Fi密碼改瞭。他要讓林妙妙來找自己。
林妙妙直播結束,蹦蹦跳跳回到傢門口,深吸口氣,調整瞭下表情,繃著一張臉開門進去。因為和父母還在冷戰期,她板著臉,徑直沖進臥室反鎖房門。很快發現自己聯不上網,她用流量在微信裡問錢三一,錢三一看瞭一笑,置之不理。林妙妙過瞭一會兒又問:“我要直播啊,老大!不可一日無網!你在幹毛線?為毛不理人?”三句話得不到錢三一的回復,林妙妙就拿拖把杵房頂瞭,砰砰砰!砰砰砰!錢三一終於回微信瞭,林妙妙餓虎撲食一般撲向手機。錢三一發來一句:“別吵,忙。明天校圖書館見。”林妙妙氣得躺在地上亂蹬。
林妙妙第二天到圖書館找到錢三一,開口就問網怎麼上不去。錢三一說:“你覺得自己當主播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現在這種狀態能支撐多久?”
林妙妙眨眨眼睛,皺著眉頭使勁想:“我確實覺得自己江郎才盡,所以才想瞭很多辦法,到瞭請外援出馬才能提振點擊量的節點……”她熟練地支上手機架,把錢三一手機掛上去,對著屏幕說:“我今天請來的外援,超級厲害!準高考狀元錢三一!我們校草、男神、學霸!我要讓你們看看,加瞭數學外掛的林妙妙變身啦!”錢三一立刻把臉遮住,躲在屏幕之外。彈幕快飛起來瞭,打賞嘩嘩滴,大傢都要求看看校草狀元錢三一。林妙妙哀求:“帥哥兒,你就露個臉吧!”然後自己往錢三一身邊湊。錢三一用胳膊擋住臉,一把奪過手機關掉直播。
錢三一說:“我不是直播界的,你別把我繞進去。林妙妙,我告訴你,你不要因為一葉障目,而放棄瞭高考這座泰山。沒有經過高考這道關,你最終什麼都不是。”
林妙妙不服氣:“誰說的?通往羅馬的路,隻有高考這一條嗎?我還就不信這個邪。”
錢三一說:“你不信沒關系。可是,像我們傢或者絕大多數正統人傢的父母,是不會接受一個沒有上過大學的女孩子的。”
林妙妙一愣,瞠目結舌:“你你你……你什麼意思?你是在向我表白嗎?”
錢三一一笑,把包甩在肩上走瞭。
錢鈺錕對著鏡子紮領帶,安麗麗看見,按著肚子一搖一擺走過來說:“蔣昱文不就是你爸一學生嗎?老頭子天天掛在嘴上,說得好聽,關門弟子,一個外人犯得著你親自去接?讓司機去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子對他比對我還親熱。再說他和我是發小,是把兄弟,情分不一般。”錢鈺錕雙手攬著安麗麗的肩膀把她按到沙發上,“這個蔣昱文和我有業務往來,他的機器人技術現在吃香得很。他這次回國排場很大,省裡都要接待他,我生意上用得著他的地方多瞭去瞭。”安麗麗眼睛一亮,站起來往梳妝臺前一坐說道:“我去會會這個蔣昱文!你不是說他沒結婚嗎?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我閨蜜介紹給他,爭取幫你拴牢他!”
蔣昱文見到錢鈺錕,一個大熊抱:“瞧瞧你的體型,都快抱不住瞭。”
錢鈺錕說:“我這是過勞肥。傢裡要養活的人口多啊!你嫂子在車裡等你,她懷孕瞭,我沒讓她下來。”
蔣昱文捶瞭錢鈺錕肩膀一下:“可以啊!寶刀未老!一一呢?”
錢鈺錕說:“一一上高三瞭啊!現在多大的國際事務都請不動他小人傢瞭。”
安麗麗戴著大墨鏡,候在車門處,老遠就拉著主持人在舞臺上的架勢,配合丁字步一個專業的亮相,用提著中氣的播音腔說:“這就是昱文吧!我見過你的照片,歡迎你回傢!”
蔣昱文一愣。安麗麗笑意盈盈:“我是你嫂子!”錢鈺錕補充:“你大嫂,安麗麗。咱們江州衛視的一姐呢!”
安麗麗這才摘下瞭墨鏡說:“昱文,見到臉你就能認出我瞭!”
錢鈺錕說:“你大嫂這張臉,粉絲們叫她江州的門面和名片!趕緊上車,小心粉絲認出來把車圍住,咱們就走不脫瞭!”
蔣昱文看看安麗麗的肚子,忽然哭笑不得,說不出是生氣還是高興。他沖安麗麗一拱手,沖錢鈺錕一拱手:“今天晚上省裡領導有宴請,過後要談個事情。我想想還是應該過去,我就不跟你們回去瞭。哎,哥哥,你把老爺子的醫院床位發給我,我等下過去看他。”說完頭都不回就走瞭。
安麗麗噘嘴:“什麼?熱臉貼個冷屁股。飯菜和我小姐妹都上桌瞭,他說走就走!”
錢鈺錕打圓場:“哎呀!他就是這麼個人!你想啊,科學傢,情商低。”
蔣昱文拎著行李箱直接去瞭老師的病房。隔著玻璃窗,他看到錢傢的兩位老人,一個床頭安置著監護器,一個床尾吊起打著石膏的腳,裴音正笑嘻嘻地給兩位老人喂水果,像逗幼兒園的孩子一樣,哄得他們開開心心,左一口右一口。他推門進來,裴音抬眼,很驚喜。蔣昱文輕輕地憐惜地摟瞭摟她,將面輕輕貼瞭一下。裴音忽然感覺身體像過電一樣閃瞭一下。15年瞭,沒有一個男人碰過她。她忽然凍結在那裡。
蔣昱文說:“裴音,你瘦瞭……辛苦你瞭!”裴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又到老師的床頭說:“老爺子,學生回來瞭!”然後親昵地親瞭一下錢守中的額頭。老頭混濁的眼睛一下變得賊亮,監護器也立即嘀嘀叫瞭起來。蔣昱文嚇一跳,他想叫護士,但裴音問老頭:“爺爺,你是看到昱文高興的吧?高興就拍三下手。”老頭的手立即輕輕在床邊磕瞭三下。裴音說:“爺爺現在說話還不行,靠拍手表達情緒。你看老人傢的眼神,高興著呢!”錢守中又拍著床板表示認可和贊同。蔣昱文沖老頭豎個大拇指:“老師您老厲害瞭!躺在床上還能發電報!”大傢聽瞭都笑。
蔣昱文四下打量。窗臺上有兩盆青蔥的植物,床頭櫃上有一瓶鮮花,床腳加濕器飄出淡淡清香的水汽,有音樂輕輕從角落裡傳出。蔣昱文有點疑惑地問:“國內醫院現在這麼高級?”錢媽媽說:“這些都是音音安排的!她心細,怕我和你老師在醫院住不習慣,把傢都搬來瞭。”蔣昱文說:“對呀,這分明是裴音的情調嘛!”裴音笑笑,邊收拾杯碗邊說:“昱文,你坐會兒,陪陪老人,我去洗碗……”裴音雖然45歲,身材依然苗條結實,她依舊是老習慣,合體的套裙、高跟鞋,儀態萬方,款款走瞭出去。忽然眼淚掉下來,她拿手掌輕輕擦去。
王勝男靠在沙發上,指揮林大為給她按摩腳,舒服得齜牙咧嘴。她看到手機裡一條關於蔣昱文的新聞,對林大為說:“這個叫蔣昱文的名氣很大嘛,回趟國,又是領導接見又是上本地新聞……還是單身呢,鉆石王老五!可惜,比妙妙大瞭點,不然收下當女婿……”又嘆息,“大為,我真是老瞭。以往看見帥哥,想嫁給他;現在看見帥哥,想生下他,實在不行招成女婿也行。我是徹底退出婚戀市場咯!”
林大為酸溜溜:“你什麼意思啊?都大肚子瞭,還想進入下一輪婚戀市場啊!看樣子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嘛!我看你閨女高考完,拖著個小油瓶,你還怎麼出去浪!”
有快遞來瞭,超大件。林大為幫著從外面拖進來,拆瞭看到是張寶寶的小床。他問王勝男:“你心裡真沒大寶瞭啊?她到現在氣性還沒過,你又刺激她!你還真想在這兒坐月子啊?”
王勝男嘆氣:“我跟裴音講好瞭,就樓上樓下鄰居到8月尾,她照顧我。她也怪可憐的。以前的老房子,她不想回。而且,我倆這一分開,再見面哪有現在方便瞭?我倒希望,小二子落地瞭,認裴音做幹媽,沾沾他們千年裴傢的慧根。”
林大為不屑:“就你和我的基因,我倆祖宗八輩都是普通人,認個幹媽就能改命瞭?”
王勝男又嘆氣:“你上次說,要我接受妙妙是普通人的現實。我終於想通瞭,接受瞭。”這話是林大為之前說的,可現在由王勝男講出來,他聽瞭別有一番意味,不免心事重重。王勝男接著說:“但是第一個普通瞭,第二個絕對不能再普通!我肚裡這個孩子,2.0版本,要努力打造成錢三一那樣學習優秀的寶寶!感謝老天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要把在妙妙身上犯過的錯,在二寶這裡扳回來!”
林大為說:“你不要這樣講,我很難過。妙妙是個多好的孩子。成績又不能代表一切。我啊,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賺錢,賺多多的錢。妙妙上大學需要錢,經濟地位決定上層建築,我作為男人在傢裡的地位,也要錢來穩固。”
上天仿佛聽到林大為的心聲,立即給他派瞭一個大單子。還是客戶自己找上門的,一副不差錢的土豪模樣。林大為趕到對方公司碰頭,看到土豪公司和辦公室的排場,不禁有點小激動。土豪說:“我的要求是,往大裡搞!八個字:隆重、莊嚴、高檔、洋氣!我辦事從來不考慮預算!這場葬禮關乎我的公司形象,去世的人是總助,她是因公殉職!我要通過葬禮讓全體員工感受到企業文化,讓他們知道,我這個人是相當敬重人才、愛惜員工的……你先拿個方案,我認可瞭,你即著手準備。如果我滿意你的服務,事後再給你加10%的獎金。”
結果萬萬沒想到,林大為公司操辦的最奢華的葬禮被一個中途趕到的女人砸得稀爛。女人怒斥林大為:“死掉的女人是小三!插足我傢庭好幾年瞭!什麼狗屁優秀員工,她是酒駕,撞飛無辜的一傢三口,最後自己也丟瞭性命!她是活該!是罪有應得!我看你也是體面人,這種喪德的生意你也接?!”
林大為如喪考妣。跟土豪結賬的時候,土豪也翻瞭臉:“整個儀式你都沒弄完整,還好意思找我要錢?!”
林大為腦子一下蒙瞭:“不完整不是我的原因……我的策劃書你都看瞭,合同我們也簽過瞭!但有人砸場子,這不是我的責任啊!你要講道理!儀式上所有環節都是你認可的,買什麼東西,用什麼檔次的,也全是經過你點頭同意的!這些錢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提前墊上的,另外還有我的辛苦費呢!你不能不給錢啊!”
土豪翻著白眼抖著合同,一臉無賴相地說:“那怎麼辦?反正你弄個半截子貨給我,我肯定拒付!要不你告我!要不我告你!你選!”說完喊來保安,“以後別讓這人進來!真晦氣!”
林大為再來討錢,連公司大門都進不去瞭。隻要一見他的身影,保安就直接架起他,扔出去。王勝男是何其敏銳的人,立即發現林大為這次出工回來反常。她拿來血壓儀給他量血壓,林大為還躲閃。追問之下才知道,這筆大單子沒拿到的酬金是小頭,墊上的20來萬打瞭水漂。
王勝男驚瞭:“20萬!林大為,你背著我攢私房錢啊!不行,這個啞巴虧我們堅決不能吃!這錢必須要回來!”她找瞭一個沒課的上午,專門穿上醒目誇張的孕婦服,一大早就去土豪公司串門。她也不吵也不鬧,進門直奔前臺,笑著摸著自己腆出的肚子,諱莫如深地對前臺小姐說:“告訴你們張董事長,我來瞭。”前臺小姐一臉驚異地看著她。每傢公司都不缺乏八卦之人。總助的葬禮被砸場才過去沒幾天,怎麼又來個大齡孕婦,這也太刺激瞭吧?還有人悄悄拍照攝像。王勝男也不避諱,轉過身體,360度無死角地向這些人展示自己的孕婦身材。等他們照夠瞭,就在會客大廳裡坐著。很多員工來邀請她裡面坐,她也不動。
第二天,王勝男又來,照方抓藥仍然走這套程序,前臺依舊不讓她進去,她也不惱,走秀似的晃瞭幾分鐘。她前腳剛走,土豪夫人就氣勢洶洶地殺到瞭。她一路腳底生風地走過前臺和辦公區,直撲董事長辦公室,指著手機上別人傳來的相片,上去就抓得土豪臉上道道血痕。
第三天就順利把現款全要到手瞭。臉上掛彩的土豪打發走財務後問王勝男:“大姐,你是哪傢討債公司的?林大為開多少工資給你?為瞭錢你連命都不要瞭!你別在他那裡幹瞭,到我公司來吧!”
王勝男淡淡一笑:“我可貴瞭。你雇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