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白龍獻寶

冷不丁冒出這一句話。

丁川收住棍勢往旁邊一縱,把盤龍棍在掌中一托,低聲喝問:“什麼人?”

他心說:怎麼著?這老尼姑回來瞭?我在院子裡邊練棍,什麼時候旁邊多出來一人哪?我怎麼不知道啊?他定睛一看,並不是那老尼姑。

就見月光之下站著一位身穿白袍、俊眉朗目的年輕書生,手搖紙扇,笑盈盈地站在院子角落裡。丁川一看這個人,就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可一下子也想不起來瞭。看這穿著打扮確實不認識。但看臉上這眉目鼻眼,這神態表情,就覺得不對,這人我肯定見過!可是在哪兒見過呢?丁川盯著這書生,腦子飛快地轉,琢磨著這人是誰。

這個書生沖著丁川抱拳行禮,說:“令兄於我有救命之恩,今日特來叩謝。見閣下正在使棍,不覺看得興起,忍不住喝出彩來,切勿怪罪啊!”一聽這個人說話,丁川打瞭個冷戰,心想:這個人是他!

正這工夫,大爺丁天打房裡出來瞭,丁天本來也沒睡著,腦子裡正在過白天這些事,聽見院裡有說話之聲,他不放心,想出來問問怎麼回事,就披上衣服出來看看。

丁天說:“哎喲!二弟,這位是尊神駕臨啊!二弟,我給你介紹介紹。”

丁川說:“大哥,別介紹瞭,這位我認識!您知道他是誰啊?”

丁天說:“哎呀,兄弟,他就是為兄與你講的在夢中所遇的那位長江白龍神哪!”

丁川說:“大哥,這位尊神之前可就跟我們打過交道,您還記得當初汴梁洪災之前,咱們接到的那張紙條嗎?”

這句話一出口,丁大爺也吃瞭一驚!

丁天說:“為兄我當然記得啊!當初你在長街之上,遇見一位賣藝之人,給瞭咱們用密寫之術所寫的那個紙條,難道說……”

丁川說:“沒錯!大哥,這位就是當初長街之上耍猴兒賣藝之人!”

丁天說:“哎喲!還有這事?”

哥兒倆自顧自地說話,那書生一看大爺丁天出來瞭,搶上前就要跪倒磕頭。

書生說:“恩公在上,請受三拜!”

丁大爺趕緊過去一把把書生這兩隻手給抓住瞭。

丁天說:“哎呀!尊神,您這是折煞我呀,您可是當初給我兄弟蠟丸密信的那位賣藝之人嗎?”

書生說:“哎,員外,您見笑瞭。當日確實是我化作賣藝之人給瞭二員外一個密寫的蠟丸,卻並非是我要耍笑胡鬧,確實事出有因!之前我給您托夢的時候,說的都是實話。我是長江之中的白龍,無意中得知宣和四年中元節之日,上天安排黃河郎君要發一場大水,水淹汴梁。”

二爺丁川在旁邊聽得是一愣一愣的。

丁川說:“我說尊神,難不成去年那場大水災是上天有意降罪不成?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呀?”

白龍神嘆瞭口氣說:“哎!一切皆應有因果呀!隻因為崇明元旦大宋的道君皇帝趙佶祭天之時,居然在祭天表上把玉皇大帝寫成瞭‘王皇犬帝’,結果惹得玉帝龍顏大怒,喝道:‘王皇可恕,犬帝難容!’盛怒之下玉帝命令妖星赤血火龍下界攪鬧大宋江山。這赤血火龍投胎女真人四太子完顏宗弼,就是如今金國領兵大帥金兀術。金兵一路南下,燒殺搶掠勢如破竹。這還不算,天庭下旨命令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妖魔化作草莽英雄,在梁山泊聚義,還放出來魔君下界大鬧皇宮禁地,同時要水淹汴梁!攪大宋一個天翻地覆,讓世間凡夫俗子皆知天威難犯!唉!也是我一時沖動,不忍心看黃河岸邊汴梁城中的無辜百姓受此水災荼毒,於是冒險安排我身邊的巡海夜叉化作一隻會吐人言的猴子,我變成瞭一個耍猴兒賣藝之人,在汴梁街市之上借著賣藝為名,找人傳遞這個消息。可我雖然名為龍神,也實在是沒膽量違抗天意啊!隻能出此下策,但事情還是敗露瞭。有人告密我泄露天機,結果我被設局灌醉,要遭火剮油烹之苦。幸得丁員外仗義相救,才免於千刀萬剮、滾油烹身,今日特來感謝員外救命之恩。”

白龍這番話說完,再看丁大爺、丁二爺,全聽傻瞭。原來那場汴梁大水竟然是一次神罰啊!因為天子得罪瞭玉皇,鬧得大宋社稷危如累卵,百姓受倒懸之苦。這位白龍神一個義舉,幾乎救瞭汴梁一城的百姓。丁天、丁川“撲通撲通”就給這書生跪下磕瞭響頭。

丁天、丁川說:“感謝尊神仗義救汴梁城百姓之大恩德!”

書生說:“今兒咱要老這麼磕起來沒完,可就滿耽誤事瞭!二位,今兒我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們兩位起來,咱們找個方便的講話之所,我有話要說。”

丁氏兄弟二人這才站起身來,丁川頭裡引路,大爺跟這位白龍神互相攙扶著,來到瞭內堂。分賓主落座,丁川端起茶壺就要出去續水,被白龍神一把拉住瞭。

白龍神說:“二員外,不必多禮,您先把門關上。然後您坐下,我有話說。”

丁川一看甭那麼多講究瞭,這位神仙今兒來肯定不是為瞭喝茶來的,我別耽誤工夫瞭。他走到門口往外看瞭看,沒有任何閑雜人等,就把內宅房門關上瞭。

丁川說:“尊神,這兒是安全隱秘的所在,您有什麼事盡管放心直說。”

就看這位白龍神從身上取出一隻古瓶,捧在手上。白龍神說:“全憑恩公仁義我才得以活命,我龍宮中自古就有一件珍奇寶瓶,我今天帶來特地獻給恩公,略表心意,請恩公不可推辭。”

丁天說:“哎!尊神這可萬萬使不得!您一口一個恩公,真讓我無地自容啊!您救瞭我們一城的百姓,我們還沒說報答您,您怎麼反過來要報答我們啊?”

白龍神說:“不是那麼講,員外,您不用客氣,我今天來這兒自有來的用意。這件古瓶您拿著,千萬不可損壞。”

丁川一看白龍神這般嚴肅,也沒敢多說話,恭恭敬敬走過來,把這古瓶接瞭過來。他仔細一看,這個古瓶質地絕美,瓶身圖畫惟妙惟肖,有山石流水,花草樹木,珍奇異獸,上邊兒還繪著一位仙人,真得說是仙風道骨飄然欲出,畫工之精細,簡直是讓人嘆為觀止。

丁大爺還要推辭,被白龍神擺手攔住。

白龍神說:“恩公,您且聽我說,此瓶並非尋常之器皿,乃上蒼神物。我今年還小呢,才一百一十歲,年輕識淺,也不知道這個瓶子的來歷。隻是聽古老相傳,此瓶當中另有一重天地,可以避天誅天劫。但是如何進去,沒人知道,想來多半隻是傳說。不過這個古瓶貨真價實,是無價之寶。恩公於我有救命之恩,無從報答,隻有這古瓶相贈。坊間天下蒼生將有大劫,恩公您兄弟二人一切保重。小神我因為這件事情也暫時要離開長江,此去一別,不知何年何月還能再見。這個瓶子就當作一件信物,若是日後有緣,也許還有相見之期,兩位多多保重!”

說完這話,白龍神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可沒見他開門,一晃這人就沒影兒瞭。丁川拉開門,跟大哥兩個人走在院裡再看,蹤跡皆無,這位白龍神無聲無息地消失於夜色之中。丁天跟丁川兄弟兩個人抱著這書生贈送的古瓶,癡癡地站在院中望著如水的月光,真感覺今天這件事情,如夢幻一般。

從這天起,又過瞭幾個月,丁傢風平浪靜什麼事也沒有。丁大爺再沒出過門。丁川也就是每天守著大哥。掐手指頭一算,已經過瞭趙半仙所說的一年之期瞭。傢裡邊再也沒有任何異象發生,兄弟倆沒事的時候,也經常把這個古瓶拿出來看,可看瞭這麼些日子,除瞭做工精巧絕倫、巧奪天工,別的也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他們兩個人也沒太把白龍神臨走之前說的話放在心上,隻是覺得這件瓶子確實算得上價值連城的古董,但丁傢可是大富大貴之傢,對於錢和古董,也不是特別放在心上,他們可不知道,這件小小的古瓶,此後居然真的改變瞭兄弟二人的人生!

一天晚飯之後,哥兒倆吃飽瞭沒事,在廳裡邊閑聊天兒,丁川給大哥說瞭些個市井之上聽來的新鮮事,給大爺解解悶兒。也無非都是各種的閑話瘋傳,有的說得有鼻子有眼,有的一聽就知道沒有那麼回事。老百姓閑著沒事,想象力還是很豐富的。

丁川跟丁天說:“大哥,我可聽人說瞭。大名府有座法華寺,法華寺裡有一位慧真禪師,是個瞭不起的人物。據說他曾經遊遍海內,見多識廣,而且是暢曉禪機。大哥,您最是信佛!這麼些日子跟傢裡待著,也是心煩氣悶,如今這日子也過瞭一年瞭,我看沒什麼事,不如我陪著你,咱們哥兒倆上大名府走上一回,一來是散心解悶兒,二來呢,拜會一下慧真禪師,聽這個高僧說些佛理。您覺得怎麼樣啊?”

丁大爺這一年多一直跟傢裡待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有點兒煩得慌。一聽丁川這話挺高興,就說:“好啊兄弟,此言正合我意,我也久慕那位慧真大師的清德,早就聽說過他老人傢的大名。之前一直尋思找機會去法華寺參拜參拜,結果總是有些俗事牽絆。這回正好,這樣,今兒晚上收拾收拾,打點好瞭,明兒一早,咱哥兒倆就動身,不帶別人就咱倆出這趟門。”

丁川一瞧,心裡樂呵,看來我哥哥真是憋壞瞭,一聽出門都樂開花瞭。

丁大爺說:“對瞭,二弟,那位白龍神送咱們的仙瓶,這次咱也隨身帶著吧!人傢當時給咱們瓶子的時候說瞭,這裡邊兒有一處妙境可以避災,隻是不知其法。這回啊,咱們帶上這瓶子,到法華寺請高僧指教指教。眼瞅著北方的金兵指日就要南下,這戰事一開,萬一汴梁城有個什麼閃失,到時候趕緊讓咱們府裡邊兒的人先顧自己,出去躲災避禍去。可就沒人能夠顧得瞭這個瓶子瞭。這咱可得隨身帶著,別給人弄丟瞭弄壞瞭,不能辜負瞭上仙對咱們的好意啊!”

丁川說:“大哥,您這話在理,想那位慧真禪師也是當世活佛,沒準還真能知道這仙瓶的來歷。據說這位法師見多識廣,閱歷豐富,在修為和歷練方面堪比我恩師天慧禪師。可惜我師父他老人傢雲遊四海不知所蹤,否則請我師父給咱們指點一二,也是好的呀!”

想起師父,丁川心裡邊有點難過,轉眼快兩年沒和師父見過面瞭,音信全無,也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方,想著想著,臉上就帶瞭落寞之情。

丁天說:“天慧禪師佛法金身,武功蓋世,你也不必擔心,想他老人傢四海遊歷,那也是能夠普度眾生,給很多人帶來幫助,這不是好事嗎?咱們這次去法華寺,也可以問問慧真大師知不知道天慧禪師的消息。”

丁川說:“對瞭大哥,我這次也把那個裝小寶劍的空石匣子給帶上,這匣子上有很多古文,連您這麼大學問都不認識,咱們讓慧珍禪師看看這匣子。要是能問出來那老尼姑奪劍的緣由,沒準就能知道那老尼姑是誰!將來還要找她算賬呢!”

丁天說:“哎!二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個老尼姑會使法術啊!二弟,你可別去再招惹她瞭!”

丁川說:“會法術?會法術怎麼樣?那個老殺才,自恃法術、武藝高過我,就行兇搶劫,真真的欺人太甚!要讓我知道她是誰!趁她不註意,好歹也得砸她幾棍出出氣!”

大爺丁天搖瞭搖頭,自個兒這兄弟哪兒都好,就這脾氣,跟小時候一點兒都沒變。那不是吃虧的主兒!

哥兒倆收拾起行裝,帶好瞭金銀細軟,最主要有兩件重要的東西,一個是那隻仙瓶,還有一個就是盛小寶劍的石盒子。一個傢人都沒帶,就是二爺丁川攜著亮銀盤龍棍,背著鏢囊,保護著大哥。兄弟二人啟程,這一路上免不瞭饑餐渴飲、曉行夜宿,直奔大名府。當時的汴梁城跟大名府離得也不算很遠,一條黃河相隔。一個在河南,一個在河北。隻是北宋末年的交通可比不瞭今天,算起來也得走上五六天的路程。

當時的北宋,有“四京”之說,也就是東京、南京、北京、西京。那會兒的東京、南京、北京,跟今天咱們的東京、南京、北京這可不是一回事。現在的東京在日本,那會兒東京就是東京汴梁城,開封府;南京是應天府,指的是今天的河南商丘;西京,是河南府,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洛陽;北京是大名府,指的是現在的河北大名縣。大名府在北宋時期是作為陪都來建設的,又是軍事重鎮,所以規模跟繁華程度可以說不亞於汴梁城。從東京到北京怎麼走?那必須要先渡黃河。這渡黃河可不能說“一葦渡江”就跑過去瞭,丁川雖然輕身功夫不錯,但他可沒這能耐,所以隻能是坐船過去。

黃河的發源地在青海,自西向東,分別流經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陜西、山西、山東,最後流入渤海。黃河的中上遊以山地為主,中下遊以平原和丘陵地為主,河流的中段流經中國的黃土高原地區,所以夾帶瞭大量的泥沙。也有人說呀,黃河是世界上含沙量最多的河流,確實是這樣。黃河,那真是“九曲黃河萬裡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哥兒倆連同十幾個客商,大夥兒一起結伴在黃河渡口雇瞭一艘大船,坐著船渡過黃河。這渡船開得很緩慢,哥兒倆並肩站在船舷上,眼看這黃河滔滔水勢,隻見濁浪滔天、奔流滾滾、吼聲隆隆,河水浩蕩無邊,跟遠處的天際混成灰黃灰黃的一片。低頭兒往下看,這河水之中一個漩渦接著一個漩渦,看得人是目眩神迷。大爺丁天看著面前這景色,胸襟大暢,感慨不已!

丁天說:“二弟,咱們這次出門可真來值瞭!就算這趟見不到慧真禪師,見瞭這麼多珍山珍水,也不枉你我兄弟這幾日的奔波呀!”

丁川也被黃河奔流的氣勢感染瞭,要說他對這片景色可比他大哥熟悉多瞭。小時候每天夜裡被師父背著踏浪過河,去河北陳橋驛旁邊樹林裡邊練功!可現在細算起來,也得有好幾年沒見過黃河啦!今天,丁川站在這渡船之上,聽著隆隆的水聲,看著黃河波浪翻騰,心裡邊也是豪氣勃發!

丁川說:“大哥,這趟出來值瞭吧?要是咱光在傢裡邊悶著,每天除瞭生意就是應酬。什麼時候能見到天地間如此氣象啊?爽快!爽快!哈哈哈!”

哥兒倆正這兒感嘆著,忽然間就聽見船舷另一邊有人大叫:“哎!快看快看!你快看哪!海市蜃樓!海市蜃樓!”

丁天丁川一聽海市蜃樓,也都非常興奮,趕緊回身往船舷另一側瞧。海市蜃樓這種傳說中的奇觀,二爺丁川聽他師父講過不止一次,但是一千多年前那會兒的人,可不明白海市蜃樓是大氣光線折射的一種自然現象。當初,都傳說這海裡有一種大蛤蜊,就叫蜃,這東西會吐出一種氣體,叫蜃氣,這蜃氣可以形成奇景,就是海市蜃樓。當年秦始皇就目睹瞭一回海市蜃樓,天空浮現出海中神山,若隱若現空靈而又縹緲,其中有三位仙人手持兩隻古瓶,似乎裡面裝有能使人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所以秦始皇才堅信不疑,終其餘生,不辭勞苦地尋找仙山及長生不老藥。

這景色之美之奇幻,真得說是白玉為樓、黃金為闕,各種珍奇異獸見都沒見過,那簡直可遇不可期啊!可不是等閑之輩就有緣見到的。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見得能瞅見一次。今兒一聽這海市蜃樓,丁氏兄弟倆還有船上的乘客啊,船夫啊,全都樂壞瞭。

《迷航昆侖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