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而言,兩個小時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從選手變成冠軍。
“實習生,來這邊兒。”
唐心走進導播室的時候,正聽見這麼一句。她愣瞭愣,仔細打量這麼喊她的男人。
那是臺裡的名嘴周祖光,皮相良好,氣質上乘,毒舌功力十分瞭得。此刻,他正蹙著一雙濃黑的眉,不耐煩地向她招手。兩隻話筒在他身前靜靜佇立,似乎在隨時等待接收信號,向觀眾輸送一場精彩的體育講解。
唐心不卑不亢地走過去。天生的美人,即便穿著肥大的運動服也比一般人要矚目得多。落肩的長發清爽,襯得她的脖頸更是雪白如玉,配上淡淡眼神,顯得她整個人有些清傲。
“周前輩,我叫唐心,不叫實習生。”她補充瞭一句,“明天我就轉正瞭。”
唐心從來沒當自己是實習生,盡管她是。論素養論形象,她早已當自己是電視臺正式員工瞭。
唐心在大學期間是公認的女神,美人在骨不在皮,唐心的五官隻能算是秀美,但氣質卻很清高,不是枝頭嬌花隨風搖曳的那種美,而是如皚皚白雪般高遠。正因為有距離感,所以才會被冠以女神之名。
因為一路跳級,加上大三就修滿瞭學分,所以她二十歲就大學畢業,進入H省電視臺的體育頻道工作,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實習不過關。除瞭個把競爭對手,唐心和同事已經混熟。唯獨眼前的周祖光,從來不喊她的名字,而是用“實習生”這個頗有距離感的稱呼。唐心忍這個,已經忍很久瞭。
導播在旁邊一直擠眼睛,周祖光就裝作沒看見,冷笑著說:“有什麼關系,如果實習生在最後一天搞砸瞭任務,也是不能轉正的。任何一個可能離開電視臺的人,都沒有資格讓我記住名字。”
“我不會搞砸。”
“希望是。”周祖光毫不客氣地說:“要不是我的搭檔臨時生病,也不會調你過來。”
唐心被激怒瞭。
“H省電視臺,觀眾朋友們好,這裡全運會男子50米手槍慢射的資格賽現場。選手們已經在射臺上各就各位,來自H省體校的齊廣言、周越兩名選手分別排在二號和六號射臺。手槍慢射項目采用的是國傢慢射靶,規則和國際比賽一樣,都是60發記分射,分6組,每組10分……”唐心對著話筒口若懸河地說起來,簡單介紹瞭手槍慢射的規則和特征,接著才回頭看瞭導播一眼,“這段試音可以嗎?”
導播十分狗腿地豎瞭一個大拇指,一推周祖光,“就你事兒多!我看小唐可以,你就別質疑人傢能力瞭。”
“我不需要他的肯定,我隻要他能正確喊出我的名字。”唐心淡掃周祖光一眼,“我叫唐心。”
周祖光撇瞭撇嘴,沒再說話。
唐心靜瞭靜神,望向導播室外的賽場。
這是全運會的射擊賽場,260米的無柱大廳,一眼望去毫無障礙。觀眾席上人山海,突然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
這要是在2012年之前,為瞭保證比賽質量,比賽現場是不允許觀眾高聲喧嘩的,甚至體育講解員也不能用太高分貝的聲音說話。但是隨著射擊紀錄不斷被打破,國際射聯修改瞭比賽規則,現場播放流行音樂,也不再限制觀眾發出聲音,給運動員們增加瞭不少難度。
導播往場上看瞭一眼,忽然說:“註意,選手有變動。”
“替補隊員?”周祖光問。
“對,四號沈清源,Q大射擊隊的,作為替補上場。剛才觀眾歡呼就是因為他,有顏值就是受歡迎。”導播語速飛快,“你們等會兒介紹選手的時候,根據資料來。”
唐心一怔。沈清源三個字,不輕不重地撞入耳膜,卻讓她有些發懵。
沒等她反應過來,倒計時已經數到瞭1,轉播開始,周祖光首先發聲,開始瞭體育講解。
資格賽開始,唐心配合周祖光進行講解,面前的轉播畫面時不時地切換。她根據切換的畫面,不斷地調整講解的思路。
試射很快結束,裁判長下達瞭“放”的口令,第一名選手開始舉槍瞄準。一聲槍響後,電子靶上顯示瞭7.9環。
第二名選手開始射擊,讀數為9.4環。
第三名選手,8.5環。
“手槍和其他項目不同,因為50米的距離比較長,槍管比較短,又是單臂持槍,7、8環的概率會有很多。”唐心說出一句。
畫面很快就切到瞭四號選手。那人戴著戰術帽和護目鏡,緩緩抬起手槍。
他長得很好看,身材清俊修長,就是表情有些冷峻,黃色護目鏡後面是一雙凌厲的眼睛。如果要用詞來形容他的目光,刀尖這個詞匯恰如其當。總之就是銳利,非同尋常的冷靜和銳利。
唐心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整個大腦猛然空白。
四號選手沈清源的據槍動作很標準,平正準星之後,他扣下瞭扳機,收回視線,垂下手臂。整個過程中槍管極穩,幾乎沒有晃動。
仿佛是故意讓唐心的預測落空,讀數後,屏幕上顯示他的成績是,10.9環。
觀眾席上頓時掀起瞭一陣掌聲和歡呼,其中有不少女生喊出瞭他的名字。於是,沈清源三個字,不斷地在唐心耳邊回旋。
唐心臉色發白,低頭看導播遞過來的資料。四號選手,沈清源,二十歲,三年前斬獲亞洲射擊錦標賽的金牌。
她原本以為是重名,可是在看到他的面容之後,徹底絕望。他居然回國瞭,什麼時候的事?
坐在一旁的周祖光見唐心不說話,將資料一把搶過去,開始介紹沈清源。導播也奇怪地看向唐心。
第一組比賽很快結束,第二組緊接著開始。唐心定瞭定神,繼續播報成績,聲音流暢自然,金句不斷。
可是一旦畫面切換到沈清源的正面特寫,唐心就將目光轉移開來。接下來的播報非常順利,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因為奧運會比賽規則修改之後,資格賽的成績是不計入決賽的,全運會也沿用瞭這一規則。所以,資格賽結束,短暫的休息之後就是決賽。
導播將信號暫時關閉之後,周祖光似笑非笑地看她,“實習生,你是不是背書忘詞瞭,所以懵瞭一下?”
唐心知道什麼解釋都沒用,一聲不吭,直接從運動服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拍到周祖光面前。
周祖光低眼一看,微微睜大眼睛。那是一張國傢射擊二級運動員證。
“沒背書,也沒忘詞,我保證下次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唐心說,“但是別用‘你不懂體育’這種眼神看我。”
當年唐心為瞭高考加分,鉚足瞭勁練習十米氣步槍射擊,考到瞭國傢二級運動員證。今天被臺裡臨時派來當體育講解員,她為瞭應景,穿瞭一身幹練的運動服。剛才一摸兜,正好摸到這張證書。以為她是個不懂體育的小丫頭?笑話。
周祖光尷尬,將證書推過來,“對不起啊。”
唐心沒理他,將證書收好,目光追到場上的沈清源,所有的註意力全部都往他傾瀉而去。
沒錯,就是他。足足五年未見,他除瞭個子高瞭一些,並沒有其他變化。氣質還是那樣清冽,顯得他整個人高高在上。
唐心忽然有些渴望和沈清源重逢的時刻瞭。分手之後,這五年的時間她拼瞭命地讀書,考試,練習射擊,泡圖書館……
她一步步地從傻白甜變成瞭女神,就是為瞭重逢的這一天,她能夠居高臨下地看他,雲淡風輕地說一句,沒有你,我過得更好。
休息時間過去,決賽開始。
決賽采用的是淘汰賽制,每輪都要淘汰一名選手,最後剩下兩名選手,將通過兩兩PK的方式來分出冠亞軍。這種賽制的偶然性增加瞭很多,很可能你剛才還在領先,某一槍失誤,名次就會跌落谷底。而且決賽成績精確到瞭0.1環,競爭難度加大。
唐心一邊解說,一邊暗暗捏瞭一把汗,也不知道是為瞭自己,還是為瞭沈清源。
射手們輪次擊發,輪到沈清源的時候,他依舊眼神冷淡,緩緩舉槍。唐心屏瞭一口氣,幾乎能夠感受到他脖頸上微跳的動脈,還有他凝聚瞭沉靜力量的右臂。
可是沈清源扣下扳機之後,槍卻沒有響。
唐心霍然起立!她緊緊地盯著射臺,看到地段裁判員走到沈清源面前,正在詢問著什麼。沈清源將手槍交給裁判員。
“這一槍發生瞭故障,地段裁判員正在檢查原因。如果是運動員造成的不允許故障,這一槍不計成績。賽場上,真是一槍決定勝負。有時候,真的是很遺憾……”周祖光播講分析。
唐心忽然坐下,飛快地接過話頭,“從沈清源的表現來看,他是非常專業的射擊選手,允許故障可能性很大。觀眾朋友們不要擔心,槍械會出現故障也是常有的,比如激發機關失靈,彈殼卡住之類的情況。如果不是選手自身的原因,沈清源就還有一次射擊的機會。加油!加油!加油!”
周祖光默默地看唐心。
唐心知道自己犯瞭大忌,作為體育講解員,在原因沒有查明之前就斷言這是允許故障,沒有保持態度的中立。可是她就是想安慰自己,這一槍一定是允許故障,沈清源不會輸。
終於,裁判員做出瞭“重新射擊”的決定,唐心才長長松瞭一口氣。
決賽繼續進行。
沈清源的狀態可能受到瞭影響,瞄靶的狀態不好,打出瞭一個7.8環的成績。有時候,瞄靶的時間拖得過長,反而影響準確率。
唐心看瞭眼電子屏,無奈地播報沈清源的名次。他從第一名立即落後到第三名。
不過好在沈清源調整瞭下狀態,後面幾槍的成績都不錯,名次又升到瞭第二名。
隨著時間的流逝,賽場上不斷有選手被淘汰離開,到最後,隻剩下沈清源和H省的周越。
周祖光生怕唐心再喊加油,每到沈清源射擊的時候,就搶先進行解說。不過唐心也沒有工夫配合瞭,她的全部註意力都集中在沈清源身上。
周越據槍,瞄準,扣扳機。槍響之後,電子靶報數系統顯示,9.8。很穩定的成績,幾乎能讓他摸到金牌瞭。
沈清源面無表情,在聽到裁判員的提示後,才舉槍瞄準。隻是這一次,他瞄準的時間有點長。
唐心似乎有些理解沈清源的心情。他目前落後周越0.2環,所以這最後一槍必須要在10環以上才能贏。幾乎是不可能。比賽進行到後期,運動員們的體力和心理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而且沈清源瞄準的時間有些長瞭,根據人體的生理特點,瞄準時間過長,眼睛的焦距就會被遠處的目標所吸引。
他快沒有時間瞭。
唐心咬緊下唇,心臟都要蹦出胸腔。終於,一聲槍響,電子靶報數系統上顯示出瞭成績。
她低下頭,不敢看,隻聽到周祖光在旁邊激動地說:“……10.3環!漂亮!這一槍破瞭全國手槍慢射的紀錄!恭喜沈清源,恭喜Q大射擊隊!”
贏瞭!唐心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驚喜地看著沈清源走下射臺,和教練員相擁。觀眾席們歡呼起來,全場的少女心都在沸騰。
導播結束轉播信號之後,周祖光才摘下耳機,問:“唐心,我可看出來瞭,你是沈清源的迷妹吧?”他終於沒再用“實習生”來稱呼她。
唐心點頭,又很快搖頭。
“如果你不粉他,今天將是一次合格的講解播報。不過根據你其他方面的表現,勉強算你合格瞭。”周祖光說。
“別要求那麼高,小唐表現可以瞭。”導播遞給唐心一隻帶有H省電視臺logo的話筒,“小唐,現在你不是講解員,而是一名體育記者,快去采訪下第一名。”
“好。”唐心迅速收拾瞭下發型,拿著話筒向運動員休息區走過去。攝像大哥跟在唐心後面。
沈清源遠遠地站著,正在和教練員討論著什麼。他明明是背對著她,卻讓唐心既緊張,又興奮。
唐心現在格外好奇沈清源的態度,看到她站在眼前,是驚訝多一些,還是後悔多一些?他可能會驚訝她從醜小鴨變成瞭白天鵝,也許還會後悔,當年那樣草率地分手。
“你好,我是H省電視臺的體育記者,方便讓我采訪一下嗎?”唐心走到沈清源面前,將話筒遞送到他面前。
沈清源回頭,和唐心四目相接。唐心的心劇烈地跳瞭起來。
“不方便。”他目光裡無波無瀾,好像在看一名陌生人。
唐心有些發懵,“為什麼?”
“每一位體育記者都會采訪第一名,忽略其他運動員。但事實是,亞軍季軍,包括運動員也同樣付出瞭努力。冠軍的感受並不是那樣重要,而其他競技者還需要你們為之加油。”沈清源說完,拍瞭拍教練員的肩膀,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過去。
他沒有認出她。
唐心站在原地發怔,攝像大哥已經扛著攝像機追瞭上去,“那你就當一名普通的競技者,和我們談談這一刻的感受吧!”
沈清源不理。
唐心忽然追瞭上去,執拗地將話筒遞到他面前,“我叫唐心。”
他全無反應,看也不看她。
“請問,對於你來說,這兩個小時意味著什麼?”唐心脫口而出,眼眶已經微微發熱。
唐心還記得五年前的那天,沈清源扒著車窗,沖她笑得像個孩子。盡管臉上、頭發上都是汗水和塵土,卻遮蓋不掉少年意氣。
當時,她還在高一暑假,為瞭考上國傢射擊二級運動員,被老爸送到集訓營。沈清源在另一處基地練習射擊,兩人無法見面。
訓練的日子很苦,可是相思的滋味更苦。唐心偷偷從集訓營逃出來,坐車去瞭沈清源所在的基地。在看到沈清源之後,唐心確信自己的出現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驚喜。
可是,她和他隻待瞭兩個小時就被抓瞭回去。兩個小時,他們隻來得及羞澀、默默地看著彼此,旁顧而言他。空氣裡流動著曖昧的情愫,可是誰都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
臨走時,唐心眼淚吧唧地往車窗外看。她後悔死啦,早知道就應該跟沈清源說,她想他。
結果,她看到沈清源在追汽車。
沈清源追上汽車,像猴子一般敏捷矯健,躍身扒上車窗,對她飛快地說——唐心,和你在一起的這兩個小時,是我十五年來最幸福的兩個小時!這是他唯一說過的情話,她足足記瞭五年。
五年過去瞭,他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
沈清源忽然站住,攝像大哥趕緊繞到他前方,將鏡頭對準他。
“請問,對於你來說,這兩個小時意味著什麼?你還記得‘兩個小時’對於你的意義嗎?”唐心將問題重復瞭一遍。
手槍慢射所需要的時間,也同樣是兩個小時。唐心巧妙地鉆瞭個空子,一邊試探他,一邊維持著自己的職責。
觀眾的歡呼聲瞬間變得很遠,一切喧囂都恍若隔世。偌大的射擊館裡,仿佛隻剩下她和他。唐心看著他的眼睛,固執地將話筒舉向他。她不信他想不起來“兩個小時”這個關鍵詞。
“兩個小時啊,意味著從選手到冠軍。”沈清源淡聲回答。
說完,他又要走,唐心再也忍不住,“沈清源,我是唐心,你的高中同學,想起來瞭嗎?”
沈清源再次站住,緩緩回身。他的目光始終冷淡,幾乎都沒有將焦點落在唐心身上,“你認錯瞭人瞭。”
唐心怔怔地看著沈清源離開,幾乎要握不住手中話筒。
攝像大哥在一旁咕噥:“這兩個小時意味著拼搏,意味著奮鬥,意味著榮譽!他要是這樣回答該多好啊?不過好歹讓他回答瞭一個問題,也算完成采訪任務瞭……哎,你怎麼瞭?”
唐心望著沈清源的背影,眼中沁出瞭晶瑩的淚水。多年前的那種挫敗感,又回來瞭。
“說吧,到底誰欺負你瞭?”梨子將一杯熱水遞給唐心。
這是一傢名氣不錯的烤魚店,因為飯點已過,店裡的客人不是很多。唐心將杯子拿起來,看坐在對面的梨子一臉八卦的表情。
梨子是電視臺體育頻道的小編導,和唐心關系不錯。兩個女孩子可謂一見如故,關系立即升級為閨密。
她喝瞭口水,搖瞭搖頭。
“又是周祖光是吧?離異的老男人心裡都有些變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睜隻眼閉隻眼得瞭。”
兩人說著,服務生走過來擺上兩斤烤魚。熱騰騰的香氣充斥四周,氣氛更加適合八卦瞭。唐心猶豫瞭一下,“不是他,是我碰見前男友瞭。”
“你說什麼?”梨子剛聽瞭個起頭,就差點跳起來,“你也有搞不定的男人?”
唐心一把將梨子的嘴捂上,冷冷地說:“再高聲喧嘩,我就不講給你聽瞭。”
梨子嗚嗚地喊,大意是烤魚好瞭,她還要吃肉。
唐心將手放開,梨子這才小心翼翼地問:“繼續說,前男友是怎麼回事?是你提的分手,還是他眼睛瞎?”
“算是前男友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作‘算是’?”
唐心仔細回想瞭一下,並不確定她和沈清源究竟有沒有談過戀愛。
記得高一入學那會兒,沈清源是男神級別的人物,校草,學霸,射擊天才,這人設特別拉風。唐心崇拜沈清源崇拜到極點,腦子一熱,天天往他跟前蹭。
現在想起來,這個故事從開始就錯瞭。是她仰望著他,並不知道心裡除瞭喜歡,還生出瞭自卑和惶恐。
就連告白也是她主動。五年前的那個大夏天,唐心緊張得滿頭大汗,說,沈清源,我喜歡你。
沈清源笑瞭笑說,走,我請你吃冰淇淋。
唐心“哇”的一聲哭瞭,嗚咽著說,我我我現在緊張得要得心臟病瞭,再吃冰淇淋會死死死死掉!還有得不到你的確定回答,也會死死死死掉!
啊,這樣嚴重啊?那,那我也喜歡你吧。沈清源摸瞭摸後腦勺說,臉紅瞭。
唐心破涕而笑。
他們就這樣成瞭一對秘密的小情侶。現在想起來,唐心並沒有覺得自己像個女朋友。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兩人的關系,每天都在擔心自己的皮膚粗糙瞭,衣服過時瞭,小測驗考差瞭,沈清源會不喜歡。
到後來甚至發展成,隻要和沈清源在同一個射擊場,唐心就經常脫靶。她的精力無法集中在靶心,大部分都被他吸引瞭過去。脫靶的情況越來越多,沈清源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終於有一天,沈清源對她說,唐心,射擊的時候要卸下心理包袱,不要太關註成績。
唐心表面上答應,心裡卻在想,我不是太關註成績,我是太關註你。她非常非常沒有安全感。
沒過幾天,暑假到瞭,唐心和沈清源因為都要練習射擊,被分往不同的基地進行訓練。訓練的日子很苦,可是唐心覺得,思念的滋味更苦。
後來,她實在按捺不住思念,逃出瞭集訓營去找沈清源。其實也沒做什麼,兩個人像傻瓜一樣,面紅耳赤地兩兩相對,漫無目的地聊天。他們最終隻相聚瞭短短兩個小時,把教練員氣得暴跳如雷。可是這又怎樣呢?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覺得值。
少年時候的情愫,總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唐心完全沒有想到,她和沈清源感情是那樣不堪一擊。
暑假結束,沈清源並沒有來上課,而是缺席瞭整整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裡,唐心每天坐立不安,生怕沈清源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就消失瞭。
終於,他來學校瞭,並打聽唐心在哪兒。
閨蜜興沖沖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唐心,唐心卻不高興瞭。戀愛中的小女生總是氣性大,於是,她決定嚇唬嚇唬沈清源。
唐心早就想改變這樣的自己——沒出息、唯唯諾諾,每時每刻都賠著小心,被他牽著鼻子走。她決定逆襲,享受一次被關懷的感覺。
於是,唐心讓閨蜜去告訴沈清源,她在射擊館。就在沈清源推開館門之前,唐心躺到瞭地上,右手捂住胸口。唐心原本是想嚇唬沈清源,可是卻被沈清源接下來的反應嚇到瞭——
別死,別死!他瘋瞭一般地喊著,吼叫著喊救命,同時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就往外面沖。
唐心怕事情兜不住,趕緊睜開眼睛,笑著告訴他,她是故意裝作被射中的樣子的,其實她一點事也沒有。
從那一刻,全都變瞭。
沈清源一把將她放開,臉色很嚇人。他死死瞪著她,說,唐心,這樣很好玩嗎?
唐心不明白,她隻是想玩個惡作劇,沈清源為什麼這樣生氣?她道歉,哀求,可是沈清源扔下瞭一句話,讓她整個人都懵掉瞭。
他說,唐心,我馬上就退學瞭,再見。
唐心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是那樣優秀,明明有最好的前程,為什麼突然要退學。她問他原因,可是他沒有給她答案。
他轉身離開,走得決絕。唐心在他身後大喊,沈清源你就是個瘋子,就是個神經病!可是沒用,他連頭也沒回。唐心全身心都充滿著挫敗感。
她想,如果自己是個美人,或者優秀到萬眾矚目,沈清源會不會留下?至少不會這樣義無反顧地離開她的生命吧。
沈清源就這樣消失瞭。
唐心從一個小太陽變成瞭一個瘋子。她瘋狂地學習、刷題,想以此忘掉沈清源。到瞭大學,她依然將全部心思都用在學習上,在大學三年級就修滿瞭全部學分,並且辦好瞭出國留學的全部手續。
在出國的前兩天,她接到瞭電視臺的實習通知。唐心決定留下,留學意味著從事不愛的專業,她覺得自己更適合體育事業。
兜兜轉轉,她在全運會這天遇到瞭沈清源。
她設想過無數次,沈清源再次看到如此優秀的她,會不會懊悔當年的無情?可是萬萬想不到,他記不得她瞭。
簡直,過分。
唐心斷斷續續地說完整個故事,梨子已經將烤魚吃得剩下一根魚骨架。
她用紙巾抹瞭抹油光發亮的嘴,“小心心,你要這樣想啊,你裝死,差點把他給嚇死。他無情,差點把你給氣死。你們兩清,誰都不欠誰。”
唐心有一種往梨子臉上潑水的沖動。
“你也別怨他不記得你。五年瞭,一千五百多個日夜,誰能記住誰呀?”梨子繼續聒噪。
“是一千八百多個日夜。你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你別說,還真的是體育老師教的。我上過體校。”梨子掏出手機,“你等會兒,我告訴你一個擺脫失戀的終極大法。”
唐心翻瞭個白眼,並不信。
梨子百度到一張沈清源的照片,舉到唐心面前,“現在你對著他說,老娘從來不愛你,你算哪根蔥!保證你走出失戀陰影!來,說!”
“老……”
“連貫點。”
“娘……”
“別這樣。”
“從從從來,不不愛……”唐心結巴起來。
梨子直瞪眼,“你快點說呀!”
唐心忽然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梨子有些害怕,趕緊將手機收起來,“沒事吧你?唐心,我說話就這樣不著調,你別往心裡去。”
唐心沒回答。
“不就是失戀嗎?算什麼!憑借你在咱們臺裡的人氣,追你的人還不得排到意大利去?”梨子意識到瞭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坐到唐心身邊。唐心慢慢地將頭抬起來。
“梨子,全運會結束後,回到電視臺我就申請調離體育頻道。”唐心下定瞭決心。
梨子愣瞭愣,“不會是因為……沈清源!”
“不是因為他,是我自己覺得不適合,當初我就應該選其他頻道。”唐心重重地放下水杯。
“我是說這個!沈清源!是他!”梨子指著落地玻璃窗。
唐心抬起眼皮,正好看到一道穿著帽T的身影從玻璃窗前經過。從側臉看,冷峻的線條,眼睫垂下也帶著一絲肅殺,是沈清源無疑。他穿著戰術褲和戰術靴,光是身影就已經帥氣十足,吸引瞭許多路過女生的目光。
全運會期間,領隊是不會讓運動員離開賓館或者訓練場地的,更何況明天還有其他的射擊項目。唐心恍惚著想,他怎麼擅自離隊瞭?
沒等她想完,梨子就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烤魚店,“唐心,聽我的沒錯!隻要讓他記起來你是誰,保證能舊情重燃。”梨子推搡著唐心往前走。
沈清源走得很快,從馬路一旁拐進瞭一條小胡同。梨子拉著唐心快步追上,也跟著進瞭小胡同。
“你你你要幹什麼?小聲點啊。”唐心心裡發毛。這條路上人不多,還挺清冷的,說話聲音稍微高一些,整條街的人都能聽到。
“怕什麼?有我梨子呢!”梨子拍拍胸脯,“我敢保證,沈清源還記得你這個大美女。”
唐心無語,記得怎樣,不記得又怎樣?她和他都回不去瞭。
“梨子,沈清源已經把過去全忘瞭。我今天看他的反應,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唐心冷冷地說,轉身就要往回走。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接去話頭,“他不可能記不住。”
唐心循聲望去,隻見拐彎的一條小胡同裡走出瞭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青年。他明明是氣定神閑的姿態,卻讓人覺得是暗夜裡遊蕩的羅剎,殺氣騰騰。
梨子後退瞭一步。
唐心很相信梨子的直覺。這廝曾經在沒有依賴電子地圖的前提下,靠直覺從七拐八彎的旮旯裡找出瞭美食小店。同理,她也能在看對方一眼的前提下,感受到危險。
“沈清源不可能記不住你,他頭腦可好著呢。”青年抬起手,點瞭點自己的太陽穴,“我兩年前跟他交過手,全盲射擊,他贏瞭。”
唐心暗暗吃驚。
全盲射擊,顧名思義,蒙上眼睛進行射擊。一般流程是,射擊手先進行試射,打出一槍十環之後,要記住這一槍的所有動作、姿勢、呼吸頻率等各種細節,隨後射擊手才蒙上眼睛,進行射擊。所以,全盲射擊考驗的是射擊手的敏感度和記憶力。
“別誤會,沈清源比你想象的更變態。”青年仿佛知道唐心在說什麼,聳瞭聳肩膀,“他當時根本沒有進行試射,就蒙上瞭眼睛,打出瞭十環。”
梨子立即忘掉瞭身處的環境,激動地小聲說:“唐心,你前男友簡直厲害到變態!”
唐心不得不承認,從她認識沈清源那天起,就知道他是個狠角色,但沒有想到會這樣厲害。
每一次射擊都受到天氣、風速、空氣濕度、機械狀態、靶場環境以及自身心理因素的影響。所以,射擊手才要進行試射,以求快速進入狀態。而沈清源居然在沒有試射的情況下直接蒙眼射擊,還打出瞭十環,這簡直反人類!
“你想幹什麼?”唐心緊緊盯著青年。
青年哈哈一笑,“不想幹什麼,想找沈清源聊聊,沒想到有意外的收獲。沈清源,艷福不淺啊。”
唐心一把將梨子拉到自己身後,側臉回頭,發現沈清源在遠處站住瞭。在他面前,三個小地痞正慢慢向他靠近。看來,他們被堵瞭。
青年往唐心走去,唐心立即感受到一股迎面而來的壓力。她一步步後退,同時摟住快要哭出來的梨子。很快,唐心和梨子便被逼到胡同中央。青年和另外三個小地痞將他們一起圍瞭起來。
沈清源沒有脫掉風帽,唐心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卻能就著月光將她看個清楚。月光下,女子精致的面龐上鎮靜自若,盡管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卻仍然在安慰同伴,和印象中那個莽撞毛糙的小女孩不一樣瞭。
“杜凌楓,你這就沒意思瞭,有事沖我來,別帶著其他人。”沈清源將目光移到黑衣青年身上。
杜凌楓輕笑一聲,看好戲地抱起胳膊,“沒意思的人是你!你兩年前贏瞭我,得給個機會讓我贏回來,對吧?結果你跟個慫貨一樣避而不見!我倒是要問問,沒意思的人到底是誰?”
“你要我拿那塊金牌做賭註,我不願意。”
“那塊金牌,我還真是要定瞭。”杜凌楓的表情更加桀驁,“我放棄瞭射擊競技運動,隻想要那塊金牌,聽明白瞭嗎?”
“不給。”
“你……”杜凌楓怒極反笑,“我看你是不敢和我比賽吧?我要和你比賽實戰射擊,你敢嗎?我知道瞭,你一定是站射臺站久瞭,血性都沒瞭!”
唐心聽不下去瞭,發火,“你別這樣污蔑射擊運動!”
“我沒污蔑,事實就是這樣,多少射擊冠軍到瞭實戰裡根本就是弱雞,一點戰術都沒有!沈清源不應戰,特麼就是個慫包!”杜凌楓咬牙切齒地吼道。
唐心氣得肺都要炸瞭,“在我看來,輸瞭就堵人泄私憤,還非要別人拿出金牌做賭註,你才是弱雞!還有,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故意傷害罪要處三年以下刑罰!你可想好瞭,別觸犯底線……”
“跟一群狼講仁義道德,隻能讓他們覺得你是獵物。”沈清源突然打斷瞭唐心的話。
唐心無語。講這些空話是沒用,但她此時手無縛雞之力,也隻能講講仁義道德好不好!
“杜瘋子,你想玩刺激的就找別人,我不奉陪。”沈清源面無表情,一把揪起唐心的衣領,用肩膀猛然撞開杜凌楓。唐心隻覺得一股力道從後背沖過來,竟然往前踉蹌瞭幾步。
“想走?”杜凌楓厲喝一聲,抬腿追瞭過來。地痞們一擁而上,將沈清源圍瞭起來。
“今天你不答應,我就廢瞭你的手!”杜凌楓面目猙獰。
唐心聽到這句話,大腦中一片空白。誰都知道對於射擊運動員來說,手有多重要。她想也不想,轉身就往回沖,抬腳就踢到一個小地痞腰上。小地痞打瞭個踉蹌,就要往唐心撲去。
沈清源一個轉身,戰術靴踏上小地痞,小地痞便撲倒在唐心腳邊。他力道用得很妙,將小地痞踢開,卻沒有任何殺傷力,顯然不想在全運會期間搞出事情。
“給我走啊!”沈清源向唐心吼出一聲。
梨子拉住唐心的手就往外跑,“你,你不要命啦?”
唐心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想打110,卻因為抖得太厲害,怎麼都按不下去綠鍵。正懊惱,旁邊伸來一隻手,一把將手機屏幕關掉,“不能打!”
唐心抬頭,看到一名少年正看著他。他大概有十八九歲,穿著運動服,笑起來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嫂子吧?”少年笑嘻嘻地抬起兩根手指,放在額頭上跟她打瞭個招呼,“我這就去幫大哥,等著啊!”
嫂子……唐心的面部肌肉抽搐瞭一下。
少年沒察覺有什麼不妥,敏捷地沖上前去,幾下就將小地痞踢倒在地。他揮著拳頭想沖上去,被沈清源一把拉住,“江一天!住手!”
叫作江一天的少年側臉,勾唇一笑,“沈哥,沒事,我全運會沒參賽,就是來觀戰的。射擊隊要是處分我,影響不到Q大的獎牌。”
“我叫你住手。”
江一天怏怏地松開拳頭。幾個小地痞還是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梨子目睹這場面,終於回過神瞭,哆哆嗦嗦地想打110。唐心忙按住她的手腕,“不能打。”
“為什麼?”
“打瞭就要去做筆錄,沈清源明天還有比賽。萬一杜凌楓反咬一口說沈清源滋事鬧事,沈清源被取消比賽資格怎麼辦?”
梨子趕緊把手機收起來,低聲說:“不打就不打,反正我現在覺得你男朋友輸不瞭。”
“前男友。”
梨子翻瞭個白眼。
那邊,杜凌楓正在沖小地痞們發火,“不上道的東西,飯桶!都給我滾!”
小地痞們麻溜地滾開。
杜凌楓回過身,皮衣敞開,脖頸掛著的一條骷髏項鏈在月光下折射出冷銳的微光。他玩世不恭地瞅瞭少年一眼,“怎麼著,沈清源,你還請幫手瞭?”
沈清源冷冷地說:“我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別纏著我。我就玩那一次實戰射擊,從那以後碰都不碰的。我贏過你是不錯,你要是真覺得心裡不舒服,我可以輸給你一次。”
杜凌楓一怔,仰頭大笑幾聲,忽然收笑,惡狠狠地說:“你可憐我,故意輸給我,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門!你必須拿出所有的能力跟我比!”
沈清源不再理他,轉身往胡同口走去。
杜凌楓兩手握拳,沖著他大喊:“沈清源,等你退出Q大射擊隊,我看你跟不跟我比!”
唐心打瞭個哆嗦。她回過頭,看到杜凌楓站在原地,一半身子浸在陰影裡,雙眼陰沉,透著一股令人不適的偏執。他到底在執著什麼?
江一天氣得又要沖上去,沈清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算瞭,歸隊。”
“要不是有嫂子在,我一定要幫你狠狠教訓他。”江一天揮瞭揮拳頭。
沈清源詫異:“嫂子?”
“就她!”江一天一指唐心。
唐心尷尬萬分,扭頭對梨子說:“那個,要不咱們也回去吧。我,我還有些事情要規整一下。”
她忽然覺得說話有些艱難,今天上午在比賽現場講解時出現的那種感受又出現瞭。她沒辦法直視他,說一個字都覺得困難。
“嫂子,我送你回去。”江一天說。
唐心真是恨透瞭這個毛頭小子,沒眼力見兒,腦子一根筋。她輕咳兩聲,“你還要訓練,我和朋友一起回去就……行瞭。”
她其實有點期待沈清源有所反應的,可是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手插在口袋裡,眼神孤絕,仿佛什麼都和他無關。
“我叫江一天,名副其實,隻有一天的熱情,所以訓練這種事跟我不搭邊。嫂子……哎喲!”江一天忽然痛呼出聲。
沈清源揪著江一天的耳朵,淡淡地說:“在隊長面前說這種話合適嗎?”
“不合適不合適!哥你放瞭我吧!嫂子你替我說句話啊!”
沈清源揪得更狠瞭,“以後少管陌生人喊嫂子,你這機靈勁用在射擊上,打多少個十環都不成問題。”
“記住瞭記住瞭!”
沈清源松手,江一天揉瞭揉被揪紅的耳朵,小心翼翼地瞅瞭瞅唐心。唐心心情更加糟糕,轉身快步往胡同外走去。
她聽到身後沈清源對江一天說:“你認識我這幾年,有沒有見過我交女朋友?別逮著陌生人亂喊。”
江一天的語氣很小心,“沈哥,這樣一個大美人站在眼前,我覺得她和你特般配。”
沈清源的聲音沉悶又生硬,“不需要,沒興趣。”
唐心咬上下唇,加快腳步,最後幹脆跑起來,高跟鞋砸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篤篤的響聲。
梨子滿頭大汗地跟在後面,“小心心,你等等我。不就是一個沈清源嗎,你還有更好的一整片森林……”
話音剛落,唐心猛然站住,梨子一下子撞到她的後背。
“小心心,你幹嗎……”
唐心表情古怪,看瞭梨子一眼,轉身向賓館的方向走去。梨子趕緊跟上,千方百計地想要她說話,可唐心一直沉默。
回瞭賓館,唐心快步走到穿衣鏡前,直直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從來都是目光坦然,嘴角微微上揚,自信滿滿。因為她知道,無論是什麼樣的目標,她都做得到。可如今的她,目光卻閃爍遲疑。
梨子嚇得都要哭瞭,“小心心,你揍我吧,今天這事賴我!要不我請你再吃頓烤魚,你可得給我恢復正……”
“梨子,主任平時愛說的最難順口溜是什麼?”
“紅鯉魚與綠鯉魚啊。”
唐心看向鏡子,鏡中的她自信美麗。她一口氣將繞口令說瞭一遍,中間沒有任何停頓和打結。
梨子鼓掌。
“你把沈清源的照片搜出來。”唐心說。
梨子趕緊將沈清源的照片搜索出來。那是今天剛上的新聞稿,配瞭沈清源的高清照片。
唐心隻看瞭一眼,就將目光移向別處。梨子將手機收起來,“你沒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梨子,我可能完瞭。”唐心勉強抬起目光,盡量不去看沈清源的照片。那個人讓她心慌意亂,自卑怯懦。
“我不明白,什麼完瞭?”梨子忽然有瞭不好的聯想。
她記起剛才在烤魚店裡,唐心看著沈清源的照片,簡直是口不能言。在小胡同裡也是支支吾吾的。一向口齒伶俐的唐心居然會結巴!當時梨子還以為她是被嚇的,現在想起來,這情況極大地不正常!
果然,唐心印證瞭她的猜想,“我一看到他,就會說話不順溜。”
“別胡說,怎麼可能?你剛才繞口令都能不岔氣,對著他的臉怎麼瞭?”梨子重新將手機舉到唐心眼前。
這一次,唐心深呼吸兩口,欲言又止。她直接閉上瞭眼睛,表情絕望又悲壯。
梨子也懵瞭。這叫什麼事啊?一個女主播得瞭口吃,這等於全、完、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