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夜宵,棠雪回到寢室,剛放下東西,喻言一個電話又把她叫下去。
她披瞭件衣服下樓,看到喻言站在路燈下,身體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明暗對比之下,身影顯得挺拔深刻。周圍有人路過和說笑,充當瞭背景板,熱熱鬧鬧的世界裡,他自己劃出瞭一小塊領地,清冷孤獨的,隻有他自己的世界。
真是奇怪。棠雪撓瞭撓頭,明明喻言的外表也不是冷淡那一掛的,可有時候他總是會給人一種孤獨感,難道和內向不愛說話有關?
棠雪走向他時,喻言抬眼看到她,朝她笑瞭笑。
他一笑,淺淺的酒窩,把整張臉點綴得格外生動明亮,什麼孤獨清冷,立刻煙消雲散。
“有事?”棠雪緊瞭緊衣服,問道。
喻言的表情有一瞬間是糾結的,他猶豫瞭一會兒,說道:“棠雪,我覺得,黎語冰有點奇怪。”
“哦,我當什麼事兒呢……他一直都是奇怪的,”棠雪抬手點瞭點自己的太陽穴,“這兒有問題。”
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搞得喻言都不知道這是玩笑還是事實,於是問道:“他是摔過腦子嗎?”
棠雪還挺像回事兒似的認真思考瞭一下,然後搖頭,“我印象裡好像沒有……怎麼突然說起他,他是不是欺負你瞭?”
“沒有。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為什麼?”
“我不知道。”
棠雪托著下巴思索黎語冰這回想作什麼妖,想不出來。
喻言觀察著棠雪的表情,抿瞭抿嘴角說道:“棠雪,我們明天不要和黎語冰一起吃飯瞭,好麼?”
“哦?”棠雪詢問地看著喻言。
“我不想和他一起,而且……”喻言微微低瞭頭,沒有和她對視,他目光斜著落向地面,看著地面上她的影子,小聲說道,“我也不想看到你和他一起。”
棠雪看著他那小媳婦兒樣,越看越可人。她勾瞭勾嘴角說,“好哦,我跟他說。”
棠雪也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跟黎語冰保持點距離瞭。畢竟男女有別嘛,老被人誤會可不好。再說瞭沒準黎語冰也有喜歡的人呢,不能影響人傢追求真愛。
於是棠雪用一種事業單位領導那種體貼關懷的語氣給黎語冰發瞭條微信,表示為瞭雙方考慮,我們最好盡量保持點距離,明天就不一起吃飯瞭雲雲。
發完之後等瞭一會兒,沒等到黎語冰的回復。
棠雪剛準備洗澡,黎語冰的電話打來瞭。
“下來。”他就兩個字。
於是棠雪披瞭件衣服,趿拉著拖鞋再次下樓。
黎語冰抱著胳膊靠在路燈柱子上,一條腿撐著地面,另一條腿彎曲著,踩在燈柱的底部,頭頂上方的燈光落下來,給他這略顯桀驁的姿勢鍍瞭一層柔化效果。
他的身材和臉的優勢太明顯瞭,隨便往那一戳就自帶漫畫效果,搞得從宿舍樓前經過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看他,還有人捧臉低呼:“好帥哦!”
黎語冰對妹子們的贊嘆置若罔聞,但他突然之間仿佛心有靈犀般,猛地一抬頭。
棠雪恰好剛從宿舍樓裡邊走出來,一隻腳還沒站定呢。
黎語冰突然看她,路燈下他的表情幽暗莫名,把她搞得有點猝不及防,愣瞭一下。
“過來。”黎語冰說。
棠雪走過去,黎語冰還是那樣抱著胳膊,瞇著眼睛把她從上到下掃瞭一遍。棠雪挺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確切地說,她不能適應這種在氣場上被壓制的感覺。
黎語冰的目光最後停在她的棉拖鞋上。拖鞋是灰色的,鞋面是綿羊頭。羊角歪在兩邊,羊眼睛沒做好,弄成瞭鬥雞眼兒,此刻仿佛在和黎語冰對視,看起來特別魔性。
“你還真是喜歡小綿羊。”黎語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棠雪問道:“黎語冰,你找我幹嘛呀?”
黎語冰本來是找她興師問罪的。有那麼一個時刻他覺得自己被拋棄瞭。他那麼生氣,窩著一肚子火跑出來,可是出來後被冬夜的冷風一吹,滿腔怒火慢慢化作瞭一片冰涼泥濘的凍雨。
這會兒,黎語冰神色冷淡,說道:“我忘瞭跟你說一件事。”
“哦?什麼?”
“褚教練讓我轉告你,在滑出成績之前,不許談戀愛。”
“嗯,肯定的。”棠雪點頭。
她答應得這麼幹脆,讓黎語冰有點意外,忍瞭忍,問道:“那你和喻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棠雪有點不好意思,“喻言還小呢,我得再養養。”
黎語冰心口疼。
黎語冰回到宿舍冷靜一想,發覺此事頗有些可疑。以他的對棠雪的理解,這傢夥要是有這個覺悟,早就有瞭。前一刻還在一起吃夜宵,後一刻就翻臉不認人,多半是聽瞭某些人的妖言惑眾,才臨時起意。
這人,要麼是她室友,要麼就是喻言。
黎語冰傾向於後者。
第二天,喻言在更衣室被黎語冰堵瞭。
當時更衣室裡有好幾個人。黎語冰提著個球桿,氣勢洶洶地走進花滑隊的更衣室,樣子好兇,像個霸王。更衣室裡的人都嚇瞭一跳。
有點害怕……
雖然大傢都是練體育的,他們的身體條件也不差,可黎語冰他拿著武器,最重要的是他太高瞭。練單人花滑的一般個子不會太高,這會兒再跟XXXXL的黎語冰一對比,一個個都顯得頗為嬌小,站一溜,像一排小貓咪。
黎語冰用球桿指瞭指喻言:“我找他,你們先回避一下,謝謝。”
真是一個有禮貌的流氓呢……
其他人先出去瞭,有人不放心,去找教練。
喻言立在原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問:“你想幹什麼?”
黎語冰回手把更衣室的門關瞭,然後提著球桿走近一些,說:“是你在棠雪面前胡說八道。”
很篤定的語氣,仿佛他有在現場聽過壁角。
喻言眼珠兒動瞭一下,抿著嘴沒說話。他不想承認,也不想否認——撒謊對他來說是一項艱難的工程,於是隻好默不作聲。
“今天中午,”黎語冰又說,命令般的口吻,“你去和棠雪說,還要和我一起吃飯,一起活動。”
喻言一臉莫名其妙,“我要是不呢?”他怎麼可能。
黎語冰聽聞他這樣說,突然將手裡球桿提起。喻言見他這動作,本能地退瞭一步,防備地看著他。
黎語冰卻是把球桿帥氣地往肩上一甩,球桿扛在肩上,說道:“別害怕,我不會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我隻會以德服人。”
喻言並沒有放松戒備,冷眼盯著他。
“你要是不聽話,”黎語冰老神在在地說,“我就去告訴棠雪,你已經和我在一起瞭。哦對瞭,棠雪還欠我三個願望,就算她不信我們在一起瞭,我也可以要求她把你讓給我。”
喻言被他的無恥震驚瞭,久久不能說話。
黎語冰朝他微微一笑:“要死大傢一起死。”
他這個笑容,真的,太欠打瞭,喻言長這麼大第一次有打人的沖動。
砰砰砰!外邊突然有人敲門。
“喻言?黎語冰?你們是不是在裡邊?開一下門。”是花滑隊的教練。
黎語冰走過去拉開門,教練不放心地探頭張望,看到倆人沒打架,松瞭口氣。
“我們隻是聊會兒天,”黎語冰對教練說,說罷和他們揮手告別,然後對著喻言的方向擠瞭擠眼睛,“中午見。”
如果他此刻照照鏡子,就會發現,擠眼睛的自己仿佛是被棠雪上瞭身。
中午下瞭訓練,棠雪出門習慣性地往冰球訓練館走,都快到門口瞭,突然想起來她今天不和黎語冰吃飯,於是又折回去,去找喻言。
從以前的三人行突然變成現在的兩人行,她還挺不習慣。
棠雪和喻言剛出西區,好巧不巧地,在大門口又碰到黎語冰。
黎語冰也剛出來,還是像以前那樣,單肩背著個包,兩手抄著兜,悠閑地邁著長腿,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面前走過。
棠雪跟他打瞭個招呼,他隻是端著架子地點瞭一下頭,也不說話,依舊目不斜視。
“裝X哦。”棠雪自言自語。
黎語冰經過他們時,腳步放得慢瞭些。
一步,兩步,三步……
就在他即將走遠時,喻言突然叫住他:“學長。”
黎語冰腳步驟停,立在原地,扭臉看他們,“什麼事?”
棠雪也不解地看著喻言。
喻言小聲對棠雪說:“學長在球隊挺可憐的,也沒什麼朋友……”
隨著他這句話,有幾個黎語冰的隊友經過,一個個跟黎語冰打招呼,拍肩膀,“冰哥”前“冰哥”後地叫著,好不親熱。
棠雪默默地看著喻言。
喻言也有點尷尬,但還是堅持著把自己的臺詞講完瞭:“要不,還是讓學長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棠雪:???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現在又要用同學愛,把他喚回來?
男人,你的名字叫善變。